金庸世界里的道士 第124章

作者:萧舒

  石室不大不小,萧月生手中夜明珠的珠辉可耀全室,一目尽览。

  萧月生拿得不耐烦,一甩手,颗颗明珠缓缓向上,嵌入室顶,将那青苔蛛网尽照,室内顿时明亮异常,仿如白昼。

  石室当中之央,有书架独立,约有丈宽人高,其上摆满书册竹简,整齐得很。

  萧谢两人各行其是,萧月生关心的是那墙角箱中的玉马,那几只朱门大箱平平而放,约有十只,色泽幽褐,上配铜锁,已是发绿,铜锁之大,几乎将整个箱面占满。

  谢晓兰则是直奔书架而去。

  上面书册,下面两行则摆着竹简,书架由上至下,摆放整齐,一看即知有四十策。

  她并未伸手去翻看,而是先至架旁,神情一凝,娇躯绷紧,向最左边上方的架角以掌削缓缓去,随着莹白如脂的玉掌落下,架角顺势飞出,在地上滚了几滚,谢晓兰方舒了口气,放松下来。

  她的短剑在船上与萧月生斗气时,已被他击飞,最后不见了踪影,他含愤出手,劲力之大,难以想像,那柄短剑怕是最已不存,谢晓兰也只能以手代剑,破去书架上的机关,还好书架所用之木并非梨木那般结实,令她庆幸不已。

  萧月生此时盘膝坐在一只木箱之上,手中拿着一个半尺来高,晶莹剔透的碧玉骏马,双目空洞朦胧,嘴脚微微泛笑,如痴如醉,令谢晓兰观之忍俊不禁,他的神情实在太过陶醉,竟难得的有些憨气!

  谢晓兰抿嘴浅笑,温婉柔和,双眸中已不自觉的脉脉含情,见萧月生心无旁骛,不理不睬,她看了半晌,才低下头来,翻看架上的书册。

  天山折梅手、天山六阳掌、缥缈浮云步、破玉拳、凌波微步、北冥神功、小无相功、擒龙功、降龙十八掌,以及若干武功秘笈,刀、剑、拳、掌、腿、步皆包罗其中,无一不是她闻所未闻之学。

  而那最下层两策竹箭,由秦大篆而写就,古拙苍劲,却是道德经与庄子各一策。

  谢晓兰对其中竟有降龙十八掌大是惊奇,不禁拿起来翻看。

  封面下角,题款处写着“弟虚竹子恭录”,其字虽小,谢晓兰却一看即知与前面石壁上所写告戒之语相仿佛,同是虚竹子祖师遗迹。

  元佑八年,与拜兄萧讳峰遇西夏,受托录其丐帮降龙十八掌与擒龙功,因兄心伤丐帮衰落,恐降龙失传,如遇丐帮英主,可代传降龙十八掌,以赎其累帮之过。

  凡我灵鹫宫弟子,不可习练!不可外传!如若不然,天地神明共诛之!

  弟虚竹子泣书

  元佑癸酉上

  这几句话乃朱笔而写,纸虽已黄,字却鲜艳依旧,谢晓兰读之竟生几分苍郁与激愤之气,最后神明共诛之一句,字体料峭,笔锋如金戈,更是杀气冲天,实难想象竟是出自那个平和淡泊的虚竹子师祖之手。

  通篇无一句激烈,却令谢晓兰读之心潮汹涌难平,其中崇慕、愤懑、抑郁,长啸,透纸而出,震撼人心。

  谢晓兰并不知萧峰其人,他虽英雄盖世,却因身为契丹人,亦痛杀中原高手无数,实为中原武林之耻,是以世人虽因其自杀赞他英雄,却不肯传于后世,免为后人耻笑。

  只是被虚竹子师祖的满篇壮怀激烈所感,心下翻涌不平,亦是抑郁难伸。

  “怎么了?”正当她沉浸其中,难以自拔,手上书册忽然被人抽走,出现在身旁的萧月生手中。

  谢晓兰恨恨的瞪了他一眼,努力深吸了几口气,饱满的酥胸剧烈起伏几番,她未去抢夺。

  “唉——!”一向平和从容的萧月生破天荒得长长叹息了一声,语气中说不出的感慨,仰首望天。

  谢晓兰精致的螓首微歪,仔细看了看他的面容,看其是否在故做姿态,看了两眼,不由红云染面,忙转开双眸,这张平凡的面容,越看越是吸引人,难以自拔。

  萧月生轻轻放下书册,背过身去,默默不言,谢晓兰看着他的背影,忽然不由的鼻间一酸,似欲流泪,她似能感应到背对着自己的男人的伤心与萧瑟。

  “萧……萧大哥,怎么了?”谢晓兰柔声问,她的心说不出的疼痛,为眼前这个背对着自己的男人。

  萧月生忽然转过身来,脸上带着温柔的微笑:“无妨,只是感古伤情罢了。”

  “萧大哥,萧峰是谁?”她看了一眼放回架上的降龙十八掌,提眉轻问,有些小心翼翼。

  不知为何,当这个男人掩饰自己内心的悲伤时,自己的心更疼,不能为其分忧,似一根利针般刺疼着自己的心。

  “萧峰……?呵呵……”萧月生有些怔然,忽然自失一笑,摇了摇头,心下更是叹息不已,弹指百年,纵是再英雄豪杰,也是随风而逝,遗忘于天地之间。

  对于萧峰,萧月生悯其多舛,敬其胸怀,以英雄称之,当之无愧,他自叹弗如,自己此身由天成,实非人力之功,虽已成道,却因怕死之因,如有萧峰之胸怀,自己早已拱木森立了。

  “萧大哥——!”娇腻的嗔怒声音在他身边响起,才将他自沉吟中惊醒。

  他看了她一眼,仰天笑了笑:“萧峰么,他是你那虚竹子师祖的结拜大哥,当初南乔峰、北慕容响彻武林,那慕容家你该熟悉,就是追杀你的慕容业先祖,……这些武林掌故你一点儿也不知晓么?”

  他有些大惑不解,别人不谈萧峰,且有情可原,可灵鹫宫之人不知道萧峰,便有些不可置信。

  “虚竹子师祖的结拜大哥不是乔峰么?”谢晓兰蹙着眉头,不解的问,她即使蹙眉的模样,也是美丽万方。

  “乔峰便是萧峰!”萧月生有些恍然。

  见到谢晓兰有些不解的眨了眨星眸,他苦笑着解释:“乔峰原本姓萧,是契丹人,自小被汉人乔三槐夫妇收养,称之乔峰”

  谢晓兰点点头,对契丹人这个字眼,她并不太敏感,一直以来,她忙着为自己的性命而奔逃,后来逃至嘉兴城,南宋偏安,最忌提起辽人契丹,况且嘉兴离辽人所占之区极远,并未受其影响,人们多是不知辽人之凶恶。

  他眼神一扫,举步来到墙角处,那里竟在壁间落有一处神龛,上有灵位供奉,上书:兄萧峰之尊位弟虚竹子叩立。

  所书简洁异常,毫无虚词,却诚挚殷殷,上面的字也弯弯扭扭,极不流畅,轻重不一,可见刻写之时,心情不宁。

  神龛之下置一张长案,案上雕着髭兽的酒樽两具,虽经岁月侵蚀,仍透几分金色。

  萧月生眼前似乎闪现一人举樽对着灵位长饮的情景。

  萧峰好酒,虚竹子惆怅寂寞之时,可能便会来此伴其共醉,以慰萧峰地下之灵吧!萧月生长叹一声,有兄如此,胡能不怀?!

  “待日后有暇,为夫再细细给你讲萧峰之事吧!”萧月生有些索然,心生寂寞之感,举世滔滔,知音难觅,琴断有谁听?!独特的思想,使他只能寂寞。

  那几箱子的珠宝珍奇,顿失颜色。

  见他罕见的垂头丧气神情,谢晓兰心下有些惊慌,也顾不得一架子的秘笈,拉他出了密室,说要去峰顶看看风景。

第100章 白鹿

  两人出了密室,自后花园退出,再踏出了灵鹫宫,萧月生牵着谢晓兰柔软的小手,一步一步,慢慢向山上走去。

  因觉萧月生心情不好,谢晓兰也不再跟他闹别扭,任由他的大手握着自己的小手,漫步上山,心底处,却满是说不出的平安喜乐,恨不能缥缈峰无限高,此路没有尽头。

  冰雪覆地,寒风凛冽,对两人来说,皆是不值一提,牵手漫行的两人,衣袂飘扬,气质洒脱,恍如神仙眷侣。

  “夫人,这缥缈峰位置偏僻隐蔽,是处不可多得的好所在,只是气候寒冷,上下峰颇不方便,却不知当初的弟子们如何生受!”

  萧月生望着四下低矮的群峰,出声说道,他们走了半晌,两人踏过的雪地,留下两串脚印,一左一右,均匀对称,在空旷的雪地上,显得颇为雅致。

  “冷却不怕!我们灵鹫宫的武功以阴寒为主,若功力不是太差,不仅不觉寒冷,反而有益于功力的精进呢。”

  谢晓兰颇带自豪的回答,未被牵着的小手掠了一下吹散的鬓发,被掠过的乌发却不肯安分,仍随风飘舞飞扬,而她那月白长袖亦翻飞舒卷不休,皓腕如雪,若隐若现。

  “唔,原来如此,那倒也是相得益彰了!”萧月生漫不经心的点头,有一搭没一搭的与谢晓兰说着话,尽是懒散的模样。

  两人边走边说,虽有呼呼的寒风捣乱,仍无法令二人败兴,隐隐带着啸声怒吼的寒风,对于他们来说,却是吹面不寒的杨柳风。

  两人且谈且行,一路逶迤,不知花了多长时间,方才踏上缥缈峰之巅。

  是时,太阳当空而悬。

  两人到了山巅,不再说话,所立之处,如履刀山,实乃坚硬愈石的不化之冰山,长立峰顶,亘年未化,其年之久,不可揣度。

  越往上,空气稀薄,寒冷更甚,便是寒风肆虐之威,亦与山腰间不可同日而语,功力不够之人,怕是站不住脚,早被吹落冰山,直坠山下无底之谷。

  萧月生俯看群山诸林,仰看银盘般的中天之日,壮逸思飞,而谢晓兰站在他身后,却紧紧盯着面前男人的背影,仍沉浸在温馨的柔情中无法自拔。

  衣裾飘扬中,默默而立的两人,仿佛成了一对峰上的石雕,迎着寒风傲立于天地间。

  呆了半晌,萧月生转过身来,一把搂住仍娇思可可的谢晓兰,轻柔的问:“冷么?我们去天池那边玩吧!”

  谢晓兰本就情思如涌,被他一搂,顿是失了神志,虽听到他说话,却根本听不进他说什么,只有那微醺的男子气息,那温柔的眼神与微笑,才是她所入目,看他说完,盯着自己,便不由自主的点头。

  于是天地瞬间陡变,寒风的怒吼顿然消失,鼻间不再是那清气,淡淡的花草香气缠绕过来,丝丝缕缕,直钻入心底。

  “啊!”她忽然娇唤一声,因为身体忽然被萧月生横抱而起,太过突兀,她不由自主的叫出声来。

  “呵呵……”萧月生放声长笑,惊起远处林间飞雀一片,一群正优雅的啃着青草的白鹿亦抬头望向他,目光中满是惊异。

  他全然不顾,两臂小心的横抱着她,忽的坐了下来,坐到了那如茵的绿草地上,然后将惊叫的她轻轻放下,令其躺在柔软中带着坚韧的绿茵上,自己也肆无忌惮的躺在她身侧。

  躺在草上,离开了他的怀中,她的神志方才清醒一些,不由娇羞不已,恨恨的横了一眼满脸舒畅的男人,他实是最会欺负自己了!

  “唉,你真要建灵鹫宫么,夫人?”萧月生用膝盖轻磕了磕她丰润柔软的玉腿。

  这般仰卧,身上罗衫尽贴于那凹凸有致,波澜起伏的娇躯之上,那山峦之形,实在太过诱人,早是吃过腥的猫嘴馋得厉害。

  况且随着她细细的呼吸,一起一伏,精致的脸庞羞涩尚未褪尽,在青青的绿草映衬下,更显得面如芙蓉,恰正出水之时。

  如流波般的目光投到他的脸上,谢晓兰瞧了他几眼,颇为直接大胆,不复刚才娇羞的模样,她轻蹙了蹙如弯月一般的秀眉,声音温婉轻柔:“为何这般问?”

  她亦是冰雪聪明之人,一听他的话,便感觉出其退缩之意。

  但这次她却是误解于他,萧月生虽疏懒成性,能少一事便少一事,虽然有时无聊时会多事,却难改他疏懒的本质,但他一旦答应,却从未反悔,只是想看看她的心思是否那般坚定罢了。

  “嗯,……如你真想重建灵鹫宫,需要懂得的东西还有很多!”

  萧月生微微沉吟着道,他轻拔了根青草,放在鼻间细细品味,沉吟半晌,他抬头洒然一笑:“做一个宫主,哪有这般简单?!你以后可没清闲日子过了!可莫要后悔!”

  “哼!”谢晓兰大舒了口气,知道不是自己所猜那般,心中喜悦,却装出一幅不屑的模样,仰着玉颈望天,“才不会后悔!有事情做,也省得整日里胡思乱想!”

  “如此最好!”萧月生点了点头,将指间夹着的青草放入嘴中轻轻咀嚼,带着疏懒的笑容,眼睛又瞄了瞄她,大是不解的摇了摇头,唉,这个小女人,真是自找麻烦呀,将来喊苦喊累时,一定要好好取笑于她。

  “一想到,那么大的灵鹫宫,全是属于我自己的,我便满足得很!真是奇怪啊——!”

  谢晓兰仰头看天,眯着星眸,正悬的太阳虽不热烈,却也刺眼,她的芙蓉玉面上,满是憧憬,像是突然发光一般动人。

  萧月生微微一笑,未予置评,心下却暗忖,这个小女子,倒是有些女强人的潜质,值得培养一番,那样更方便自己偷懒。

  两人仰天躺在那里,受着飨人的阳光照耀,越来越懒洋洋,似欲睡去。

  两只浑身雪白,唯四只脚蹄处带着一圈黑的幼鹿小心翼翼的靠近,透亮眼睛中满是好奇的光芒,萧月生不由想笑,又复感叹,这里是造化钟意之所,即使是白鹿,灵性也远愈别处。

  白鹿优雅而又灵动的气质深深撞开谢晓兰的心扉,她顿时喜欢上了这些白鹿,伸出洁白如玉的小手,轻轻缓缓的摸向伸到面前的白鹿带着湿润的小嘴。

  谢晓兰手心被它柔软的舌头舔来舔去,忍不住咯咯轻笑,白鹿柔顺的眼睛也带着喜悦的光泽,似乎更为亲近。

  萧月生也摸着面前可爱的白鹿,它们的纯真温驯令他有些悲伤,脱不去食物链中的底层,实在有些残酷,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为何自己近来越发心软了呢?!

  他面前的白鹿将整个头都伸到了他的怀中,还拱了拱,两只白里透红的长耳微微摆动,极是亲昵。

  萧月生的身上有着一股使人亲近的气息,仿佛是春天的风,令人不知不觉脱下心上的棉衣,对于气息更为敏锐的有灵性的动物,更是体会深刻,故两只白鹿才会大胆的走到他身边。

  他摸着怀中白鹿的湿嫩小嘴,手掌轻按它的脖颈,脑海中呈现出它全身的经络图。

  另一只手拔了一撮青草,送到嘴边喂它,脑筋疾转,思忖着它与人的相异与相同之处。

  谢晓兰的咯咯娇笑声随着拂面的清风阵阵响起,如玉珠滚盘,清脆泌人,悦耳异常,令他的心情变得更好,恍如那此时的阳光般明媚。

  白鹿的经脉与人相比,自是简单很多,萧月生先输入一股极细微的内息进入,沿着经脉运转,很快便是循环了一大周天,经过他仔细的探察,并未觉其有何异状,随即又输入较大一股内息,温润的内息令那嚼着青草的白鹿舒服异常,以微露的鹿角轻轻摩擦着他的大手。

  萧月生在商海中浮沉,见识过无数人性的险恶,对人性了解的极为透彻,人性不如狗性,所以他行事之风,总是介于无情与有情之间,令人难以揣测。

  他宁肯施惠于动物,也不愿惠泽于人,这也是他后世留下的烙印,怎么也无法抹去,任朝代更迭,历史滚动,人之一物,总是在不断的重复着历史,人性无论在哪个社会,哪个时代,都是相似的。

  看到白鹿眼中陶醉的神色,萧月生不禁好笑,它的模样确实惹人怜爱,那便成全它一次吧,相遇即是有缘,缘之一说,已达天道的他比常人更为笃信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