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大神 第196章

作者:一碗杜康

“大父忙碌了一整日,入夜才回来,还是请早些歇息……”

“不用。”

醉眼朦胧的赵高随意地摆了摆手。

身为皇室家臣,赵高本有职责随时保持清醒的,这样才能在任何时候都能回应皇帝的召唤——可今时却不比往昔,那个随时都可能召唤他的始皇帝已经不在了。至于被他一手推上皇位的胡亥……

“呵……”

杯酒下肚,赵高吐出一口浊气。

心情很复杂。

教导胡亥这件事是始皇帝派给他的,而他也一直都在尽心尽力地做着——身为始皇帝近臣,赵高很清楚始皇帝对于长子扶苏的感觉一直都很复杂。

始皇帝的确很向让长子继承他的衣钵没错,但长子那满口仁义道德却目光短浅的样子却让始皇帝一直都没办法下定决心。或许身为一个帝王,始皇帝能做到纵横天下扫灭六国,但作为一个父亲,始皇帝终究没有办法确认自己的长子到底是将仁义道德作为护身的手段,还是真的读书把整个人读蠢了。

如果只有扶苏这一个儿子,始皇帝或许还能有足够的耐心慢慢教导扶苏成材。

但很可惜,始皇帝并不是只有一个儿子。

每当在和长子生气之后,始皇帝就会过来陪胡亥玩几天。跟随始皇帝多年,赵高很明白,这并不是什么要废长立幼的标志,也不是什么打压扶苏的信号,始皇帝不过是用胡亥来弥补在扶苏身上没办法得到的天伦之乐而已,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老虎会将成年的幼崽扔到野外,雄鹰会将长大的雏鹰推下悬崖,但是在这些严厉的背后却是想要让自己的孩子真正的成长起来,成长到能像自己一样独当一面。

只有幼兽才会享受到鲜肉,并不是因为他们弱小,只是因为他们还不配。

宽厚谦逊的一面,始皇帝永远都是留给外人的,只有面对自己人的时候他才会真正地展现出完整的自己。

对于始皇帝来说,胡亥还算不得真正地自己人。

杀掉公子扶苏是不得已的行为,赵高也没有什么办法——他实在没办法理解公子扶苏为什么总是对他赵高看不上眼。他是阿谀奉承没错,是奴颜媚上没错,可这一切都因为他是始皇帝的家臣,始皇帝就是他的主君,退一万步说他也不过是一个宦官,堂堂始皇帝长子至于这么自降身份吗?

要子承父业的长子在成年之后看自家管家不顺眼,赵高觉得这简直是不可理喻的事情。

大概是公子扶苏和那些腐儒学什么春秋礼义学糊涂了吧。

所以为了活下去,他在始皇帝去世之后杀死了扶苏,用的是扶苏最喜欢遵循的礼义那一套。

扶苏人在北伐军蒙氏的地盘上,真的不尊礼义班师回朝,那他赵高就认了,狠到这种程度那确实有资格接受始皇帝的衣钵,他输也不冤——然而扶苏就这么干脆的死了。

但赵高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是,真正继承了始皇帝的却不是那被他设计杀死的公子扶苏,而是他一手扶立起来的胡亥。

胡亥的性子,身为师长的他一直都是知道的——散漫,天真,胸无大志,喜欢享乐。如果说公子扶苏继承了始皇帝最优秀的那一面,那胡亥就更像是当年尚未登上王位的始皇帝。

聪明伶俐,但仍旧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赵高甚至一度怀疑自己做下的决定是错的,而事实证明胡亥终究也没能像始皇帝一样死死地压制住朝中群臣。人们都对胡亥不满意,都有另立新君的意思,然而胡亥却浑然不觉,仍旧花天酒地,就连他这个师长的话都当成了耳旁风。

但是就在今天,孩子长大了。

事实上不能说是今天,而是在十几天之前。在那一场被称作“重感冒”的怪病之后,胡亥简直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不止开始像当年的始皇帝一样终日批阅奏章,主动去了解天下大势,甚至就连面对少府的羞辱也毫不在意,反而三言两语便将少府收归麾下,当真是一副宠辱不惊。

但最让赵高惊愕的,还是胡亥将剑插在地图上的时候。

那副姿态,和当年横扫六国的始皇帝一模一样。

“陛下啊……”

酒过三巡,赵高怔怔地望着身旁的烛影,低声呼唤着。

也不知是在呼唤当今的胡亥,还是昔日的始皇。

阎乐早已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他很清楚有些话自己不该听到,也没资格听到——他这个岳父平日里虽然不显山不漏水,但身为始皇帝近臣又怎么可能简单得了。如果真的被他这个岳父发现他曾经偷听过对方的醉话……

当年长信侯嫪毐作乱的时候,他这个岳父可是亲冒石矢,在无数乱军之下护住了始皇帝所在的整座蕲年宫。

廉颇虽老矣,但是杀他还是不成问题的。

“一会记得帮大父梳洗一下,莫要让大父着凉。”

低声对府中的仆役们吩咐了几句,阎乐深吸一口气,随后离开了赵高的府上。

时间尚早,他还没有打算回去。

至于天黑了他要去什么地方……

男人们,懂的都懂。

第二百五十五章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咸阳大多数时候都在执行宵禁制度,但对于阎乐却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

阎乐本就是咸阳令,再加上身为赵高的女婿,秦法虽森严,但也管不到他的头上——或许之前始皇帝尚在的时候他还会有所顾虑,但如今始皇帝已逝,只剩一个执掌刑法的李斯还是动不了他的。

遵守规则确实能得到相当的利益,但眼下阎乐更想要一些触犯规则所带来的刺激。

毕竟给赵高当女婿,并不是一件很好受的事情。

有这么一个身为第一权臣的岳父,阎乐的仕途自然是一帆风顺的——但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并不是一件好事。人们提起他的时候首先想到的不是“官至咸阳令的阎乐阎大人”,而是“中车府令的那个女婿,任着咸阳令”的那个。

至于阎乐是谁,重要吗?

或许是不重要的。

赵高的女儿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是光明正大地娶进门的,他并不是什么赘婿,不然也不至于到官至咸阳令的程度——要知道这年头赘婿可不是什么好身份,而是和刑徒,流民一般的下等人。是连自立一家的能力都没有,只能依靠岳丈一家的废物。

但他阎乐却并不是什么废物。

咸阳令的官职,是他靠才学能力自己拼出来的。中车府令的青睐,是他靠自己的本事挣出来的。是赵高的女儿先看上的他,他并没有任何攀龙附凤的意思,他走到现在一切靠的都是自己,他也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但是这些,重要吗?

或许是不重要的。

比起他在任的时候做了多少事情,人们更乐于讨论他身为赵高的女婿到底吃了多少软饭。

娶了赵高的女儿对于阎乐来说并不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当然,或许刚开始的时候还有点如胶似漆,但那也不过是新婚夫妻都有的事情。

在渡过了最初的几个月之后,阎乐很快便开始愈发地不适起来。

刚开始的时候阎乐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作为丈夫的他虽然忙于工作,但工作之余也会偶尔变着花样地来讨自己结发妻子的欢心——然而随着时间的逐渐流逝,阎乐就算再怎么有耐心也被消磨的一干二净。

只因为,他的妻子从不会给他什么回应。

身为中车府令赵高的女儿,他的妻子虽然看起来温婉可人,但骨子里却早已习惯了高高在上的姿态。虽然行事做派一板一眼甚是规矩,但这种完美却是阎乐最难以忍受的事情——他阎乐一路辛苦打拼到现在,要的根本不是什么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是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瑶,是两人相濡以沫心心相印,而不是回到家之后还要公事公办一样。

的确,身为中车府令赵高之女,他的妻子连行床笫之事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阎乐完全感受不到任何感情,对方简直就像是少府里运作着的那些叫做“机器”的东西。

阎乐感受不到任何爱意,又怎么可能做得下去。

“早跟你说了,你就不该娶这门亲事……赵婉是我们哥几个看着长起来的啊,当朋友那绝对是一等一的好,没的说,不过要是娶回家,谁娶谁倒霉。”

灯火通明的厅堂之中,有容貌粗豪的大汉正端着酒杯大笑着,空出的左手更是在身边衣着轻薄的姑娘身上不安分地乱动着。

“不说这些丧气的,喝酒。”

大汉的对面,同样抱了一个姑娘的阎乐摇了摇头,直接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大汉的名字叫王离,名将王翦的孙子,王贲的儿子,军伍世家,性情豪放,对于阎乐身上那个赘婿的名声也不怎么在意——于是跟在认识这个权贵圈子里难得愿意搭理自己的人,原本兢兢业业一心仕途的阎乐很快便学会了宴饮美酒和纵情笙歌。

还有来女闾玩女人。

阎乐不愿意回家,甚至来说他都不想将那个让他颜面扫地的地方称之为家。只有在这间旧齐遗民开的女闾里,只有在那些花枝招展的女人们身上,他才能真正感受到自己身为男人的尊严,才能感受到自己是一个活生生地人,而不是像他那个机器一样的结发妻子一样,像他那个几近疯癫的岳父一样,成为一个只知道遵守规则公事公办的“东西”。

“那阎兄弟你先玩着,我先走了啊。”

眼看着阎乐也开始对着怀里的姑娘动手动脚起来,名为王离的大汉知趣地搂着身边的女子离开了。

“对了,阎兄弟,哥哥刚从军里出来,手头没带钱,你看……”

“还是我请,咱们俩的关系你说这个干什么!”

阎乐不耐烦地一拂袖子,兴致上来了的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把怀里那个娇滴滴的姑娘“就地正法”。

身为咸阳令,他也确实有这个权力。

“就地正法”的过程不算短,足足持续了半个时辰,阎乐有点累,但是很尽兴——虽然这女人论容貌身段比他那出生高门的结发妻子差了不止多少,但胜在会来事,花样也多,知道主动过来讨好他,而不是让他自己一个人闷头默默耕耘。

这是爱吗?

或许仅仅只是虚情假意而已。

但是哪怕是假的,他至少也能感受到一点情意,这就已经够了。

“不够,阎大人。”

当阎乐穿回衣服准备结账的时候,管理着女闾的那个旧齐国人却一脸冷漠地摇了摇头。

“阎大人,你账上已经没钱了。你跟王离王大人用的可是我这里最好的姑娘,就这么直接走出去……不太合适吧?”

“……先挂我账上。”

阎乐迟疑了一下,随后瞪了眼前的旧齐人一眼。

完了,出事了。何止账上没钱,他手里现在都没什么钱了——虽说咸阳令俸禄不算低,他的妻子也不会过问他这份收入,任凭他平日开销,但经常出入女闾的花费还是太大了点。

只能看看这一身官威能不能压住对方了。要知道这可是在咸阳的范围内,这间女闾严格来说也在他的管辖之内。

他有资格让对方低头。

“别吧,阎大人,您堂堂咸阳令,就来我们这种小本经营的地方嫖霸王娼?”

旧齐人上下打量着阎乐,眼中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戏谑。

“这要是中车府令大人知道了……”

“你,威胁我?”

阎乐愤怒地瞪起了眼睛,手也悄无声息地按在了腰间的短剑之上。

虽然身为文官的他也有资格佩剑,但他从没想到过有用到的那一天。

杀了对方,然后随便安个罪名上去,他就是安全的,没有人会计较一个女闾老板的死,尤其是说话的是身为咸阳令的他。

如果还不够,那他可还是赵高的女婿。

“嗯,我威胁你。”

面对着即将出鞘的利刃,旧齐人非但没有什么惧色,反而踏前一步。

“杀了我,你家破人亡……来。”

一把抓住阎乐的短剑,旧齐人竟直接将这柄寒光闪闪的利刃抵在了自己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