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碗杜康
“别杀他。”
没等妖怪刀匠开口，一旁的紫月真人却先阴着脸点了点头。
虽然不是很想承认，但是紫月真人很清楚，对方说的其实是对的。
武器不行可以造，训练不够可以补，勇武不够的话就算怎么也不想去决死，那么拉开距离攻击也没问题——要知道每一支军队的指挥者基本上都是这么干的。军队就是他的坚盾和利刃，指挥者没必要去以身犯险。
但只有残忍和仇恨是没有办法取代的。
与其说是两个，倒不如说是一个——仇恨会培养残忍，残忍反过来又会催生仇恨。两者相辅相成，并无高下之分。不过大多数人都没办法做到纯粹。个人有个人的经历，能做到“纯粹”的实在是少之又少，更何况像这种专注于仇恨和残忍的，这种人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天纵英才没错，但只要敢冒头，怕不是马上就会被当成反社会疯子然后被同族干掉。
生活的主体大多数时候还是平和的，人们大多数时候都不会喜欢这种反社会疯子。
猴子们也一样。
纯粹的残忍能让他们在下手的时候毫不犹豫，纯粹的仇恨能够让他们宁死也要换掉敌人的生命。靠着绝对的凶狠与残忍，这些猴子或许确实能干出一番事业——就像那些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妖怪们一样，凶狠对他们来说是唯一的真理。
但是，还不够。
作为一个族群的话，仅仅只是这点东西，还不够。
紫月真人很清楚，一个靠仇恨凝聚起来团体或许能有一时的战斗力，但是根本走不远。
善泳者死于溺水，好勇斗狠者迟早会被更凶狠的杀死。一旦走上这条路，猴群就再不会有什么未来了。
可眼下的猴群就能有未来吗？
放眼未来就有可能死在当下，饮鸩止渴或许就没了未来，紫月真人一直都不太愿意想这个问题——这种抉择已经远远超出了紫月真人的能力。可眼下不管他再怎么不想，问题都已经摆在了眼前，他只能做出选择。
方寸山一脉一向都不擅长做选择题，可继续拖下去也是没有意义的。
“我……”
紫月真人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没办法发出什么声音。
他能说什么？让这些猴子现在死？还是说让这些猴子以后死？不管做出什么选择，他都对不起远在天庭的孙悟空。
“呵呵呵……其实没有您想的那么麻烦，您还是在以您自己的想法来理解这件事而已。”
即使剑锋已经顶在了喉咙上，被楚难踩在脚下的妖怪刀匠仍嘿嘿直笑着。
“您觉得残忍是什么？残忍从来都不是把敌人大卸八块或者说切成肉片，那些只是手段而已。真正的残忍……您是知道的吧，就像小孩子会把热水倒进蚂蚁窝里，就像猫会追得老鼠精疲力尽直到老鼠死亡。您应该是能理解的，只是您不会往这方面想而已。”
“你……”
楚难的剑锋也停住了。
他好像能感觉到，这老东西要说些什么了。
“杀人一直都是体力活，从古至今都是。打熬身体，习练武艺，训练意志，一切都是为了能更有效地跟对面拼刀子……好吧，这样确实比较像英雄，但是这种行为对于战争本身根本没什么用。”
感受着脖颈上剑锋的停滞，妖怪刀匠咧开了嘴。
“战争不需要那么多复杂的东西，简化，简化，再简化。当几十年的刻苦训练加起来才能进行的体力活变成只需要动动手指就能完成的消遣的时候，纯粹的残忍就是他们的本能了。”
说着话，妖怪刀匠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粗铁管，对着紫月真人递了出去。
“给，消遣一下。”
第一百八十九章 枪不是万能的
“砰！”
清脆的爆鸣声在耳边响起，楚难却皱起了眉头。
制造枪械这个想法他一直都有过。自从他那把“善良之枪”在上个任务里被黑熊妖怪给拆了之后，他就一直都想重新搞点枪来弥补自己远程火力不足的问题。可不知为什么，交易行里不仅没能找到什么像样的枪械，就连弓箭弩弓之类的都少得可怜——并且最牙疼的是，这些玩意还都有弹药限制。
只有失去了才知道珍贵，楚难现在才知道自己到底弄坏了什么极品装备——亏他还总是抱怨那把破枪根本打不准来着，现在就算他想要也没有了。
不过他至少还有个看起来很有本事的妖怪铁匠。
这个自称青龙子贞行的妖怪铁匠是见过枪的——至少见过半截枪管。楚难虽然也不太清楚枪该怎么做，但他那一堆垃圾装备里倒是还有一个紫色史诗【一捆炸药】于是在拿出了火药顺便说了一点自己的想法之后，妖怪刀匠很快便做出了第一支试作品。
也就是现在被紫月真人拿在手里的火枪。
火枪看起来很粗糙，但入手之后却颇为舒适。在楚难的提醒下，这把枪不止加装了方便射击的枪托和护木，就连膛线都被妖怪刀匠用精湛的手艺刻了出来。并没有什么过多的装饰，简单的枪械本身就象征着极致的暴力美学。再加上刚刚那道震耳欲聋的爆鸣声……楚难竟隐隐生出一种错觉。
本不该属于这个世界的怪兽，对着世界发出了第一声怒吼。
但楚难却没有任何开心的意思。
只因为这第一声怒吼，被憋死了。
“就是这个？”
两指捏着那颗还带着温度的铅制弹丸，紫月真人摇了摇头。
“这个力道和速度……拿来打凡人估计会很厉害吧。不过但凡学过些道法，这玩意也就没什么用了。比如……”
说着话，紫月真人随手朝天开了一枪。
“砰！”
又是一声清脆的爆鸣声，但脱膛而出的弹丸却像是打在了无形的屏障之上，随后轻轻落在了紫月真人的掌心中，和刚才的那发弹丸一起。
“简单的御风术。”
手掌一翻，铅制的弹丸便瞬间飞了出去，狠狠地钉进旁边的石壁中，打出一片石屑。
“但凡习练过法术的基本上都能做到，这也是为什么但凡有志之士都想要求仙问道，只因为仙凡之间……楚师弟你别这么看着我，你自己不听课我有什么办法？”
掂着手中的步枪，紫月真人连连摇头。
“原本我还以为你既然有些眼光，必然会有高论。但如果只是这种粗鄙东西的话……也就仅仅只是如此而已。老先生还是请回吧。”
“呃。”
一旁的楚难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他的预想是很好的。既然天兵天将会被刀剑砍死，没道理不会被火枪打死——可他却忘了这是一个有法术的世界。就算子弹之下众生平等，那也仅仅只是“众生”平等而已。作为已经掌握了法术的仙人，那些天兵天将们早已超脱了众生，凌驾于众生之上了。
仅仅只是最简单的御风术都能把枪弹玩弄于股掌之间，那他搞这个东西出来又有什么意义？
“……不过这位老先生却也不是全无用武之地。”
看着楚难突然暗下来的脸色，紫月真人咬了咬牙，努力思索着打圆场的办法。
毕竟是师弟费了大功夫带过来的人，给人弄得太下不来台就不太好了——更何况他这个楚师弟难得主动做一件事情，该支持一下还是要稍微支持一下的。
曾经管理过方寸山的紫月真人很清楚，人没了积极性，就干什么都不好办了。
“水帘洞刚刚经历了一次战争，现在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我们没有足够的劳力，更缺少专门的手艺人。像老先生您这样的铁匠还是能发挥相当的作用的。当然，破局之法就暂时不要提了，您对于我们现在的处境还不够理解……哈。”
随口客套了两句，紫月真人自己却先苦笑了起来。
真是忙昏了头了，明明可以有更好的说辞的。如果三两句话就能把这个铁匠老头留下做事，那对水帘洞来说怎么都不是坏事。但是现在的话……
算了，看缘分吧，该走的留不住，会留的赶不走。更何况提前把话说清也不是坏事，至少不会以后因为这个生出什么龌龊。
别人的话他不知道，但紫月真人自己是绝不会采纳这种不靠谱的建议的。孙悟空既然把猴群交到他的手里，那他就有责任也有义务带领这些猴子们活下去，而不是死于什么莫名其妙的仇恨之中。
更何况猿猴们真的和那些高高在上的天兵天将们有什么水火不容的仇恨吗？
以前是没有的，现在或许是有，但是以后的话也没必要有。
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如果不是因为孙悟空入了四海龙族的局，被推出来当出头鸟，双方根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大家好好过日子也就算了，谁会去搭理谁？
紫月真人的确知道天庭不会放过他们，但他也从没想过什么主动出击。
这已经不止是以卵击石的问题了，几百个猴子就想硬撼几十万天兵天将，这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所以必须选择一些战争之外的方法。
虽然因为涉及到天庭，他所擅长的命理数术不一定有多好用，但他仍旧必须硬着头皮做下去。紫月真人能感觉到，这或许不仅仅是孙悟空的劫数，也是他自己的劫数。成即生，败即死，事已至此，他已别无选择。
至于回到方寸山，继续作为师父的好徒弟好好活下去……开什么玩笑？
在亲眼见识过师父的另一面之后，他又怎么敢再回去？
生活了不知多久的家已然崩塌了，只有在如今的花果山，面对这些值得信任的师兄弟们，紫月真人才能稍微找到一点家的感觉。
所以他不会允许任何人破坏水帘洞的。
“总之，想要留下就去后厅自己找地方，想要走的话我不会拦你。”
有些意兴阑珊的紫月真人一甩袖子，结束了这次谈话。
“散会。”
第一百九十章 有妖怪的地方就有江湖
虽然早就对枪械可能没用有过心理准备，但真的面临失败时，楚难还是觉得有点空落落的。
和紫月真人一样，他也很清楚这从一开始就是一场没什么希望的战斗。不管他们再怎么拼命，弱小的猴子们也不可能打得过强大的天兵天将们。
当然，想要正经打一场的话或许还是能撑得住的，法子也很多——像是干脆放开水帘洞吸收其他妖怪加入，又或者合纵连横结交各大势力之类的。可就像他和紫月真人一直担忧的那样，这些法子不过是饮鸩止渴而已。将那些强大的外来力量引进来，不管对方是不是真的有对猿猴们动手的心，花果山以后也不会有猿猴们说话的位置了。
盟友太强了有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事，那份强大的存在感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弱小的猿猴们淹没，从而让猿猴们只能遵从对方的意志。
以前孙悟空在的时候还好，猴子们至少还有个榜样可以学。但现在孙悟空都上了天庭了，猴子们还能跟谁学？
无奈，很无奈。没了孙悟空的猿猴们虽然还能维持住表面上的镇定，但楚难看得出来，这些猿猴们早已变成了一盘散沙。他们已经习惯于听从那个英明的猴王了，在他们眼里，猴王的一切都是对的，都是有深意的——但是现在猴王却离开了，他们要听谁的？
楚难能够通过树立纪念碑的方式来给猿猴们制作一个初步的历史，也能让妖怪刀匠批量制造一些武器来培养猿猴们的尚武文化。但眼下猿猴们面临的最大问题并不是这个，而是主心骨被抽掉之后大家心里都是一团乱麻。
个人有个人的想法，一百个人有一百个人的想法。面对着眼前这接近四百个猴子，楚难只能说，他很难教这些猴子们聪明。
“那个……我能走了吗？”
水帘洞外，脸上满是呪文的干瘪老头小心翼翼地凑到了楚难的身边。
“我们说好的，只要把我的主意说出来你就放了我……”
“放你妈的屁。”
楚难被妖怪刀匠气得浑身发抖。
要不是这老东西临场变卦，他现在或许已经初步让猴子们完成换装了——其实楚难想要的真的没有那么多，能让猴子们的武器更新换代就很好了。谁知道按照这老东西的一通胡吹，原本简简单单的换装竟然就这么直接被吹死了。
“以后不会有假期了，等死吧崽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