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很凶 第454章

作者:关关公子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人影在楼宇上落下,站在了背后。

  “楚楚?”

  钟离楚楚停下了曲调,抬起大红袖摆,擦了擦眼角,露出微笑,回过头来:

  “宁道长,你怎么来了?我……我晚上睡不着,出来坐坐……”

  宁玉合在钟离楚楚身旁坐下,神色柔婉:“我也睡不着,方才的曲子很好听呀。”

  钟离楚楚笑容比较勉强,想了想,干脆低下头去,望着鞋尖,默然不语。

  宁玉合幽幽叹了口气,握住了钟离楚楚冰凉的小手,柔柔暖着:

  “你也别怪你师父,其实都是我不好……”

  钟离楚楚听到这话,略显茫然的眨了眨眸子,偏头看了下:

  “宁道长……这和你没关系。”

  宁玉合摇了摇头,脸颊上显出几分无奈:

  “当年你师父在中原走动,和我争来抢去的,虽说手段不光彩,但也没出格,无非就是招人烦。我当年遇到些糟心事儿,对待她的方式也不合适,几乎没给过她好脸色,还让武当山的人把她往出撵。这不用说你师父了,换做我,我也记仇……”

  钟离楚楚抿嘴笑了下,并未评价。

  “后来,在岳阳一带,和你师父再次遇上。你师父当时正在找你,还不知道你和许不令的关系……”

  “我当时和许不令没关系,就只是江湖朋友,现在也没关系……”

  “是啊,你师父知道我收了许不令当徒弟,旧怨尚在,自然想和我继续比。当时我已经和令儿……那什么了。觉得你师父烦人,便怂恿了她几句。你师父的性子你知道,最见不得我,被我激了两句后,便和令儿……”

  钟离楚楚摇了摇头:“没关系,都一样。”

  宁玉合叹了口气,坐近了几分,认真开导:

  “我知道你也喜欢许不令,这种事儿是真的没办法。就像是我和清夜一样,阴差阳错的都和许不令凑在了一起,若是有机会,我不也想避免,但这避免不了。我本来和你一样,既舍不得清夜,又舍不得许不令,便想着自己退出去,免得坏了他们来的姻缘……”

  钟离楚楚听到这里,十分感同身受,下意识的偏头,仔细聆听。

  “可后来发现,姻缘是天注定的,根本就斩不断,越是走的远,越难以割舍。而且许不令不放我走,同样也不会放你走,外面这么乱,你要是不管不顾离开,许不令还是得找你,他一个藩王世子,想找人这天下哪里藏得住?你说是不是?”

  钟离楚楚稍显迟疑:“可是留在这里……难不成和你们一样……”

  宁玉合轻轻笑了下:“师徒又没有血缘,一个称呼罢了,彼此的感情才是真的。就比如我和清夜,你师父想一辈子护着你,我也想一辈子护着清夜,清夜同样把我看得很重,这份感情是不会变的。我现在和许不令在一起,对清夜的心意从来没变,哪怕是嫁给一个男人,照样会护着她。

  若是非要在许不令和清夜之间选一个,我宁可自己去死。但我不想选,能一家人和和美美的住在一起,为什么要闹成生离死别?我走了清夜不会高兴,清夜走了我同样活不下去,你师父和你也是一样。你以为你自己离开,你师父下半辈子就会过的开开心心?”

  “我……”

  钟离楚楚轻轻皱起眉儿,迟疑许久,没有回答。

  宁玉合搂着楚楚的肩膀,认真道:

  “师徒名分,大不过这么多年朝夕相伴的感情,说到底只是个心结。心结解不开,死死咬着这层关系,最后三个人都过得不好;心结解开了,珍惜的人都在跟前,彼此的感情还更深了一分,对生活没有任何影响。至于外面的闲言碎语,王侯之家乱七八糟的事儿数不胜数,连祖孙三代共侍一夫的都有……”

  “咦~~??”

  钟离楚楚听到这里一个趔趄,抬手搓了搓起鸡皮疙瘩的胳膊。

  宁玉合轻咳一声,继续道:

  “王爷的身份摆在这里,没人敢说闲话,无非就是自己想不想的开罢了。你师父今天大婚,是大喜日子,你坐在这里黯然失色,你师父只会内疚……”

  “她内疚个什么呀,叫的声音这里都能听见……”

  “呃……咱们坐太近了,唉……这事儿还是得你自己琢磨,我也只能说这些。你要是真想走,我明天和令儿说一声,送你回南越。以后,我、玖玖、清夜,带着孩子和许不令,每隔几年过来看你一次……”

  ???

  这说的是人话?

  钟离楚楚满眼错愕,坐直了几分:“呃……宁道长,我什么时候说要走了?”

  宁玉合叹了口气:“我看你不想留在这伤心之地,想走就走,出去清净几年也好。你年纪还小,孤苦伶仃想个十年就看透了,我就是想了十来年,才明白人该怎么过日子……”

  钟离楚楚可不想在山沟沟里浪费十年青春,连忙摇头:

  “我没想走,我就睡不着出来坐坐……”

  宁玉合轻轻笑了下:“没想走就好,那还得解决生活上的小挫折,老这么愁眉苦脸的也不行。本来你师父是想寻个机会,和你坦白这事儿,可以两全其美,不小心被你撞见,才闹成这样,你师父也内疚得很。再说了,有我和清夜在前面,你还担心个什么?要笑话也是笑话我,你心里面看不起我和清夜嘛?”

  钟离楚楚听见这句话,倒是稍微茫然了下,仔细思索:

  “怎么会看不起……就是觉得有点别扭……”

  “现在肯定别扭,那以后呢?我和清夜许不令三个人开开心心过日子,你们仨生离死别、形同陌路,就不光是别扭那么简单了吧?人就一辈子,可不要为了一时的想不开,把求之不得的好东西全毁了。”

  “……”

  钟离楚楚眨了眨眼睛,有点绕不过弯。

  不过真按照宁玉合的说法,以后大小宁陪着许不令幸福美满,她和师父恩断义绝都过得难受,落差感当时就来了。

  钟离楚楚微微点头,又微微摇头,沉默良久后,说了句:“我……我知道了,谢谢宁道长,我先回去睡了……”便站起身来,飞身离去。

  宁玉合待钟离楚楚的身影消失后,温婉的表情才渐渐发红,暗暗骂了自己一句:“宁玉合,你怎么这么没脸没皮……”缓了好半天,才压下了心头的异样。

  独自吹了会儿寒风,宁玉合跳下了楼宇,来到钟离玖玖的院子里,在婚房的房间外,抬手敲了两下:

  “死婆娘,你没完了是吧?羞不羞啊你?”

  “合合……啊啊啊~相公……”

  “师父,来都……”

  “啐~……”

  宁玉合脸色发红,又在窗户敲了下,快步离开了窗口……

第六十一章 风起云涌

  二月细语滋润万物,岳麓山的积雪一夜之间消融,取而代之的是满山青翠、一地春风。

  小村落中,身着布衣的老夫子,负手站在屋檐下,眺望楚地千里河山。远处的学堂里遥遥传来朗朗读书声,声音稚嫩,却给这山野村落凭添了一股朝气。

  踏踏踏——

  靴子踩过积蓄雨水的道路,背着书箱的梅曲生,撑着雨伞来到屋檐外的院落里,附身一礼:

  “师父,怎么没去树林里下棋?”

  老夫子连眼皮也没抬一下,一如既往言语不多:

  “没看见下雨?”

  “呃……”

  梅曲生呵呵笑了下,走到近前,在屋檐下放下书箱,左右看了两眼:“大白鹅和阿黄怎么不见了?师父炖了?有没有给我留一口,跑了一路,还饿着。”

  老夫子望向西北:“当嫁妆,送人了。”

  梅曲生听到这个,脸上露出几分不满:“许不令那厮,把玉芙拐走不给聘礼也罢,连养的家畜都顺手扒拉走,他脸皮咋这么厚?还好这房子和地带不走……”

  老夫子淡淡哼了一声:“何止房子地皮,那小子,连我都想扒拉走。”

  梅曲生一愣,走到近前,好奇道:“许不令还想请师父去西凉,给他许家出谋划策?”

  老夫子走入雨幕,沿着山野石道缓步前行:

  “让许不令去幽州,是为了让宋暨发觉许不令在幽州抢玉玺,从而往西北调兵提防肃王,给北齐破关留出个空子;让你去给楚王送信,透漏菩提岛的消息,意在让吴、楚、肃三王卷入玉玺之争,彼此结怨。

  事情很顺利,许不令也知道是我在背后做这些事儿,所以前几天派人过来要鹅,顺道请我出山,让我去肃州呆着,免得那天我觉得宋暨、宋正平更有前途,转手就把他给卖了。”

  梅曲生跟着后面,撑着油纸伞遮雨:“师父都把玉芙嫁给他了,他还不放心?”

  老夫子轻轻笑了下:“他的担心是对的,若是觉得我嫁了个孙女,便会无条件向着他,才是真的不堪大用。

  我苏幕一生所求,和祖师左哲先一样,无非一个‘天下太平’。

  太平是打出来的,便如同养蛊一样,三国君主、各路诸侯,都是蛊盅里的一只只虫子,以其他虫子血肉为养料,互相吞并蚕食,直至只剩下最后一只蛊王,这个蛊盅里才会太平,这也是‘大势’。

  但互相蚕食吞并,时间跨度太过漫长,拖得越久,伤民越深。我所做的是,是顺大势而为,挑选一只看起来最强的虫子,推它两把,让其可以更快的横扫六合、吃掉其他虫子。

  这个虫子可以是宋暨、宋正平乃至北齐姜氏、南越陈氏,甚至可以是一个市井小民,但它必然得是所有虫子里面,最有可能成为蛊王的。

  若是许不令时运不济,不可能再把其他虫子吃掉,我即便是玉芙外公,把他当外孙女婿,也不可能逆大势而为,强行扶着他,给本该成为‘蛊王’的人添乱。到时候能做的,也只是保他一家性命而已。”

  梅曲生认真思索后,点了点头:“师父是站在天下的角度看待人与物,寻常人确实没法理解师父的苦心。”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只希望许不令能明白这个道理。”

  老夫子转而看向梅曲生:“楚王可有动作?”

  梅曲生微微颔首:“北方节节败退,齐军直逼黄河沿岸。吴、魏、豫三王乘势而起,集结兵马四十万,并招安了江南各地叛军三十余万,给朝廷下了最后通牒。甚至截断了辽西都护府的漕运供给,辽西都护府已经向朝廷求援多次。

  外不克敌、内不听宣,宋暨回天乏术,已经有朝臣谏言,禅位于皇长子宋玲,以压下诸王之乱,先平北齐后,再从长计议。楚王问讯后,给长安送了密信,近日恐怕就有答复。”

  老夫子点了点头:“去和武当山说一声,让青虚真人写封亲笔信,把楚王‘胁迫’陈道子谋害许不令,意图祸水东引,让西凉军入关中道的事儿交代一遍。不然西凉军到了楚地,武当山就没了。”

  “是。”

  梅曲生颔首一礼,便持着油纸伞远去。

  春雨潇潇而下。

  负手行走的老夫子,头顶一空,当即被淋了个落汤鸡。

  “伞!”

  “哦……师父,不好意思……”

  ————

  三天后,长安城。

  当前局势,便如同皇城上方阴沉的天气,黑云压顶,让人难以喘息。

  太极殿后的御书房内,朝臣垂手而立,开年以来溃堤般的乱局,已经让朝臣失去了往日的傲气,脸色被聚而不散的愁容充斥。

  原本的大玥朝臣,统御天下迎万邦来朝,诸侯、蛮夷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一些比较棘手的小虫子,跺跺脚便能震住八荒六合,自开国以来一直都是如此。

  可是现在,朝臣忽然发觉跺脚不管用了,原本被视为‘丧家之犬’的北齐,卧薪尝胆一甲子,回头看向了中原,露出了獠牙利爪,锋利的让人脊背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