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烟客书生
这个中年女人想到男人刚刚在地下室说的话，嘴角勾起了一个轻轻的笑容。
她弯下腰，将脚上的高跟天命女式军靴脱了，穿着黑色丝袜的脚直接踩在了已经覆盖了一层白霜的地板上。其实她对这鞋子不满很久了，对她这种人到中年开始略微有些发胖的女性来说不是一般的脚疼。
【几年之前我的女儿死了。死在一场失败的实验里。就算我自己也是那几十人之一也可以，就算换来的是可能有可能没有的曙光。这就是我为了正义和公理付出的代价了。那么您呢？您为了您的正义和公理，又能付出多少代价呢？】
她松开了背后扎着的马尾辫，黑色的长发在她的背后散落下。脑海中又想到了刚刚说的这句话了，从辩论的角度来看还真是干脆又漂亮的反问啊，那个人应该也被她说的哑口无言了吧。
她这样想着，最后看了一眼身后的研究室。
纵然是神明，但是总部既然派了那个人过来，应该是有解决的办法吧？那么那个她牺牲了自己的女儿也要完成的项目所得到的成果，过了今晚就会消失了吧？
这个女人笑了，也不知道是在笑冥冥之中的什么人，还是在笑自己。看了一眼旁边被擦得能当镜子用的石英大门，和它倒映出来的那个像是从什么束缚之中解开了一样突然年轻和母性起来的女人，就那么穿着单薄的衣物抬步走进了风雪之中。
安洁莉娜，妈妈来陪你了。
第三百三十三章 【神】和【卵】
“你能为正义和公理付出多少代价吗……”
宫铭的背后，樱木希已经离开了，只剩下他一个人沉默的看着那巨大的培养仓，看着那上面倒映的自己的影子。
还真是一个凌厉的问题啊……任何人听到这样的问题，都会下意识的犹豫吧？
嗯——大概除了张口闭口这个世界这么黑暗没有守护的价值的中二病以外。
他沉默了片刻之后，摇了摇头。
按照他的人设他现在似乎是不该犹豫的才对。他应该是能坦然的答出“all the thing.”这种答案才对，毕竟在长达五百年的时光之中他一直是在这样做的。也一直是在面对着这样的抉择。
只是……为什么犹豫了呢？为什么……没有肯定的答出来呢？
啊……是这样原因啊。
宫铭突然间明白了过来，这个带着兜帽的男人低下了头，安静的凝视着他苍白色的手掌。
这双握剑的手经过数百年的保养仍然温润如初，但是它们握住长剑的时候，已经不再像当年一般冰冷而锋利了。
他的答案已经不会再是“all the thing.”了。因为他确实已经有了无论如何都无法舍去的东西，在他心中超越一切的东西，即使是全世界加起来都不能比其更重要的东西。
他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那里已经有了短短的胡须，从这个月七号琪亚娜出生那天他就开始养胡子了，他维持了近七百年的青年模样头一次希望自己能显得成熟苍老些，因为从那一天开始他就是要当外公的人了。
他的女儿塞西莉亚，他的外孙女琪亚娜。他花了整整五百年来学会不去爱上一个人，五百年来拒绝了无数的诱惑即使在全世界最美丽最优秀的女性面前也不曾动摇。甚至连他的学生爱因斯坦都曾经断言只要那个他还走在这条道路上一天就没有女人能站到和他并肩的位置上，只要妄图染指那个位置就没有人会成功。
但是偏偏有狡猾的小狐狸绕过了最坚固的那道门槛，留下了最深的印记。
孤身一人的宫铭就是浑然一体的堡垒，全无破绽，所向无敌。所以奥托用了整整五百年都没有找到摧毁他的办法，原本以为很已经深切的关系者如果是为了大义死在面前这个男人都不会眨一下眼睛，甚至需要的话还会帮忙递上刀。宫铭很少对别人展现出他最冷血的一面，但是那一面冰冷的甚至让奥托都一度怀疑这个人是否有人类的感情。
但是现在他有了羁绊了，所以也就有了死穴。
“所以说，输的人其实是我吗……”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樱木希或许没有他漫长的寿命和强大的实力，纵然宫铭也并不认可她的做法。但是对于一个亿万富翁和一个乞丐来说“一切”这两个字没有任何区别。她有赌上一切的觉悟，而宫铭已经没有了。
他皱起了眉头。
说实话他其实不是每一次都一定要赢的类型。只要不犯大的错误，细小的失败会让他更加强大。但是这一次他却格外让他感到无措，甚至隐约有些惶恐。
因为这是无法弥补的问题，只要塞西莉亚存在一天这个问题就无法解决，而如果塞西莉亚突然消失先崩溃的可能是他自己。
他先后有过三个孩子。五百年前沙尼亚特家族的先祖埃琳娜·沙尼亚特，他教到她十六岁之后直到她终老都未曾和她再见过面。第二个孩子是一九五五年的瓦尔特·乔伊斯，宫铭躲了他一辈子。他是带着对前面两个孩子的愧疚去面对第三个孩子塞西莉亚的，于是便一发不可收拾。
不……尼古拉斯，这个问题不能再这样继续想下去了。
他突然猛地从思绪之中挣脱出来，抬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既然这个问题暂时没办法解决那就不解决了。想一想，尼古拉斯，五百多年你多少风风雨雨都过来了，也不是你的每个学生都在战场上遭遇了不测对不对，你只是没有百分白的把握但是八九十还是有的对不对？何况现在塞西莉亚都那么强了，她手上还有黑渊百花，而且不是还有齐格飞吗？齐格飞不是还有天火圣裁吗？再加上德丽莎，德丽莎还有犹大的誓约……
你只要不犯错误——他这样对自己说道。
就一定没问题的。
只是连这个男人自己都没有发现。这个五百年来从未躲闪过任何问题的人第一次在什么问题上选择了逃避。被动的等待着塞西莉亚……不，塞西莉亚和琪亚娜的终老。只能祈求以后不再犯下这样的错误。
他又沉默了片刻之后，轻轻的抬起了头。
男人的目光注视着培养仓之中金色的茧，那里面也同样有一道视线在隔着茧衣和宫铭对视，只是还没有完全苏醒。
只是男人似乎并没有什么动手的打算。反而是找了个地方盘腿坐了下来，开始冥想。
更远的事情姑且不谈，倒是眼前的事情，应该明天就能出结果了……
……
此时，天命总部，地下实验室。
“尼古拉斯已经达到巴别塔了吧？”仍然带着面纱的女研究员放下了手中的报告，转头看着站在那里的奥托。“现在也应该已经看到【卵】了。”
“是啊，他不就是为了【卵】去的吗。”奥托耸了耸肩膀。“不过【卵】现在也估计快要孵化成【神】了吧。”
“你就那么坦然的将那东西暴露在他的眼前吗？”女研究员似乎皱起了眉。“那可是我们费尽无数心血才得到的成果，你就不怕他一剑把它斩了？幼生状态的律者或许对于别人来说就已经有无法逾越的差距，但是对于他来说也就是愿不愿意杀的事情吧？”
“或许放在几十年前的话他确实是会这么做吧。”金发的男人笑了。“但是放心吧，他现在已经不会了。我的那位名为瓦尔特的师弟向他证明了即使是律者也是有保留自我的可能的。尼古拉斯答应过他，以后面对律者的时候，在局面还能掌控的时候会给一次机会。”
“原生的律者也有可能被驯服吗？”研究员似乎有些意外。“所以你是希望尼古拉斯能驯服那个律者？为我们所用吗？”
“从瓦尔特的例子来看确实是有可能的，但是我更倾向于他是一个特例。律者生来具有反文明的一面，这是祂的性质决定的。甚至拟似律者也是如此，连尼古拉斯自己不是也被这个所困扰着吗。瓦尔特没有，只不过是尼古拉斯帮他承担了罢了。”
奥托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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