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烟客书生
接下来,就又轮到我们两个分个胜负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救世主
一九五二年,一月一日,柏林。
一个黑发的男人从缝隙之中醒来,茫然的看着天空。
那或许是一个好天气,在一月的柏林。地上结着霜,天空之中却晴朗着,把惨白的光从天空之中照下,没有乌云,甚至连云朵都没有,视线所及之处,只有明亮的晃眼的光。
他意识到自己的左手是施普雷河,他隔河望去,南方,勃兰登堡的方向,火焰形成的浓雾,像是沾满血污的黑泥一般,来回翻滚。街道之上满是碎石瓦砾,建筑物和车辆如同重伤垂死的人,有一下没一下的吞吐着浓烟。
他似乎被什么人给拉了起来,之所以用似乎,是因为他已经不能在判别那个东西到底能不能算作是一个人来存在。那个身影浑身上下充满了皲裂的裂痕,像是一个破碎的瓷器,但是那些纹路又好像是刻意画上去的,上面燃烧着炙热的光焰,或者说光焰从那些裂痕之中溢出比较合适。
那些炽热的光照亮了他的视线,将那个身影完全的笼罩在光辉之中,使得他只能依稀的去辨别他的轮廓而看不清面容。
那个人似乎是在看着他的,看不清表情,但是莫名有种淡漠的感觉从那个身影的身上传来,并不惊奇也不意外,似乎那人正是在这里等待着他的诞生,或者干脆他就是那人的造物。
那人向伸出手,将他拉了起来。这个过程之中他的手沾染好像沾染上了什么接近于液体又好像更类似去气态的东西,那些液体在他的手上散发着和那人身上一样的光辉,但却意外的并不灼热,燃烧了片刻之后,也就逐渐消失了,他的手仍然如同先前一样,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那人见他起身,张开了口好像说了些什么,但是他并不能明晰那是什么语言。那人转身向后离去,他踉跄的跟了上去,却也并不知道为什么要跟上去,只是身体本能的跟了上去,好像本就应该是这样一样。
他蹒跚着步伐跟着那个男人,沿着道路走着,地上是凝结的霜,他知道现在是一月,却并不知道现在为什么是一月,就像是他认出了那条施普朗河,却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知道它是施普朗河。
他跟着那个光影之中的身影,绕过满地的废墟和尸骸,麻木的向前走着,视线之中看不到一个活人,他看到那堵曾经分割占领区的墙,然而现在没有什么生命,还需要隔离了。路上的尸体折断的碎骨刺穿了裤子,白森森的露在外面,漆黑的血污从衬衫底下流了出来,连蚊蝇都不来光顾。
他知道,即使是七年前的四月底,柏林也远不像今天这样了无生气。
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知道。
如果说战争制造的是人间地狱,那么现在的柏林就是一个连孤魂野鬼都不存在的坟场。
那个光影就那么继续走着,像是引导着他,又或者只是漫无目的的走着。他看到那些灰烬之中有闪耀着亮光的眼睛,但是当他为他们祈祷,祝福的手接触到他们的额头时,他才猛然意识道,他们放大的瞳孔中,早已无法浮现任何东西。
那不过是于死亡同化的遗存。
很快,一面墙堵住了他。
冰冷的一堵墙,封住了所有的去路,大口呼吸着白气的他,见到了地狱之中都未必会有的光景。
没有铁丝网,没有哨岗,这里只有一层有一层,紧紧堆积在一起的,冰冷坚硬的遗骸。
那些尸体上接着一层薄霜,仿佛刚买到的雪糕,闪着星星点点的寒光。
耳中听不到爆炸,只有冷入骨髓的火焰,在安静的燃烧。
他看到数公里之外惊慌的人们。在神秘团体的带领之下,占领军正紧张的进行着疏散,每一条通往城市中心的道路都被路障封锁,路障的原材料五花八门。他看到了军用的沙袋、路灯折断的柱子、阳台的栏杆、机器的零部件、T字形的钢梁、变形的汽车和坦克,还有从隔离墙上拆下来的铁丝网。
那些路障上面,还挂着几句破烂的尸体。那些尸体张开双臂,张开双手,仿佛还要用那僵硬的尸骸去保护什么。
他突然意识道,他的脚下,只有灰烬……
但是他突然升起一份不甘来,在那个光影引导的路下,在那个光影身上散发的光照耀出的那些尸骸之上仿佛幻影的灵魂残留之中,他开始拼命的拾取着那些心灵的碎片。
他叫不出她们的名字,他不知道他们的经历,他甚至不能理解,那些看起来不属于地球的怪物,为何会四下出没——他只是顽固的,不断的捡拾着,
“你渴望着救世主吗?”
忽然,那个光影停了下来,似乎已经对满无休止的路途感到疲倦。光影转过身来看着他,出声说道。
莫名的,他突然能听懂那个人影的话了。
那个声音既不轻柔也不洪亮,甚至没有任何的特点或者感情。他隐约间只是觉得那个身影分外熟悉,就像是声源就是他自己。
“是的!当然是的!”
他感觉他的喉咙之中发出了不属于自己的声音。他跪倒在那个光影的脚边,大声的祈求着。
“那就将他们的思念,铭刻在你的灵魂之中。”
光影伸出手来,轻轻的按在他的头上,他似乎能感到到有燃烧着的光焰从那只按在他头顶的手上传来,覆盖了他的全身。
那些光焰驱散了他周围的寒冷,驱散了所有的恶臭和烟尘,驱散了所有的喧嚣和杂乱,仿佛那就是一切的救赎。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个光影已经消失不见,没有留下一点残留,就好像从一开始就仅仅存在于他的幻想之中。金色的光焰在他身上熊熊燃烧,仿佛能照亮世界一切的痛苦。
就好像他自己就是……
“救世主”。
他躺到了地上的一条裂缝里,他累极了,累到脑筋反而清醒了起来。
他终于意识到,他的所作所为,毫无意义。
疲倦,充斥着他的每一个细胞。
他的意识开始模糊,渐渐无法维持。
蝴蝶跌落在他的指尖。
在陷入长眠的朦胧之前,他惊讶的看着这个受伤的生灵。
有一个也好,哪怕只有一个也好。
那些金色的光焰像是理解了他的意思一样,从他身上离开,朝那个蝴蝶涌去。
他修好了它的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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