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衣冠正伦
可是当陈霸先去世之后,陈蒨为了执掌国中权柄,还是选择履行这一婚约,等到被逐出朝中时,这一门姻亲对他而言就更重要了,凭此外援可以加强自身的声势,让朝廷迟迟不敢对他轻举妄动。
如今唐军南来,他们这一层关系又转变成为抵抗唐军入侵的联盟。陈蒨之前要挟侯安都说要离开会稽往他处募兵,其中就包括留异所盘踞的浙西东阳郡。
“小婿拜见丈人!”
留贞臣入帐之后便连忙俯身向陈蒨作拜,执礼甚恭。
陈蒨虽然不怎么看得上这个女婿,但还维持着基本的礼数,见其作拜便摆手说道:“留郎不必多礼,你不留在乡中辅佐你父守卫乡土,入此作甚?”
“小婿此来,正受家父所遣,欲向会稽侯公请援。唐将田弘忽然率部自南川入侵本郡,其师旅来势甚凶,乡境诸处多遭扫荡,单凭本郡卒力恐难抵抗,故而家父派遣小婿至此告急,希望侯公能够遣使会稽师旅溯流而上施以救援。因知丈人今正居此,所以先行前来拜见。”
留贞臣面对丈人时多感压力,听到问话便连忙一丝不苟的回答道。
“唐军竟然已经攻入东阳郡中?”
陈蒨闻听此言,顿时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刚才听说留贞臣入此来访,他心中已经隐隐猜测浙西方面可能要出事,现在听来情况果然如此,而且看起来要比他所想象的还要更严重一些。
留异乃是立足东阳乡土多年的地头蛇,在境内根基深厚,势力也颇为可观,就连王僧辩、陈霸先都要先后对其进行拉拢羁縻,没有将之连根铲除当然不是他们不想。而今唐军远来客军作战,如果只是小股人马,自然也不能给留异产生多大的威胁,如今其人都已经被逼的遣子到会稽求援,可见入侵的唐军数量必然不少。
唐将田弘之前便率军南去岭表桂州征讨桂州刺史淳于量,如今又率领大队人马入寇浙西东阳郡,可见淳于量也并没有给唐军造成太大的麻烦,结束岭表战事之后唐军又及时回转作战。
陈蒨将当下江东形势在脑海中稍作勾勒,便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心内生出一股大势已去的恐慌感。
东阳与会稽分处钱塘江上下游,可谓是唇齿相依,一旦东阳方面顶不住唐军的攻势压力,那会稽自然也难以幸免,侯安都所用心经营的钱塘江防线在西面杀来的唐军面前那就是形同虚设,根本就难以形成任何的阻挠。
正因为两地在地理态势上如此密切,所以留异在遭遇险情之后便要向会稽求救,如若不救,会稽方面必然也好不了。
可问题是,眼下随着钱塘城的失守,钱塘江防线也是岌岌可危,侯安都眼下正自穷于应付北面来敌,自然也没有余力去顾及来自浙西的威胁。
尽管他在会稽境内搜罗了众多的徒卒,看似势力颇壮,可是这些人有相当一部分连基本的甲械武装都欠缺,也难以形成什么有效的战斗力,摆摆样子还可,实际作战的时候却用处不大。而随着钱塘城失守,又有相当一部分军士被抛弃在了钱塘江北岸,现在怕是连个样子都摆不出来了。
所以眼下告诉侯安都这一情况,也只是加深对方的忧虑而已,实际上却难以做出什么有效的应对,反而还有可能动摇其人的顽抗之心。
沉默思忖一番之后,陈蒨又望着留贞臣说道:“你在行途中时,有没有先行遣员告知侯公此事?”
留贞臣闻言后连忙便摇头说道:“行前家父曾有叮嘱,侯公此人性情狂傲、自视甚高,此番来访乃是有求于人,更应卑恭持礼以悦其怀,所以未敢遣奴传信,欲待亲自拜见恳求。恰逢丈人于此,若得引见,想能得重几分。”
侯安都之前坐镇东扬州,将左近豪强势力都收拾的不轻,故而留贞臣对其也是颇存敬畏之心,先来拜见丈人陈蒨除了敬重亲长之外,也是希望在陈蒨的引见下,侯安都能对他态度好上一些。
然而陈蒨却有自己的想法,在听完留贞臣的话之后,他便皱眉叹息道:“你今来的并不巧,钱塘江北唐军攻势甚猛,刚刚在今日夺取钱塘城。侯公眼下正调布人马,准备重新夺回城池,并无余力兼顾他方,眼下前往拜访也只是徒增前往,反而有可能会惹厌侯公。你便且留我处,待到时机有所好转,我再将你引见于侯公,求其增援东阳。”
“可是、可是如今乡势危急,若无强援助战,乡人恐怕难以抵挡唐军的强攻啊……”
留贞臣听到这话,顿时便一脸焦躁的说道。
陈蒨为了稳住对方,稍作沉吟后便又说道:“眼下会稽并无闲力用于他处,我便先遣我部精卒西去告慰一番,提振士气,让他们固守乡里、安待援军。”
留贞臣听到陈蒨所言会稽情势同样如此危急,心中也没了主意,于是便也只能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在将留贞臣安抚住后,陈蒨便着员将其与一众随员引往别帐安置下来,自己则又召来部将钱道戢吩咐道:“岭表唐军大寇东阳,留异一介土豪恐难挡此强攻,你且引部往钱塘上游下淮观望形势,若见东阳方面不能力守,即刻遣员归报!”
当钱道戢引部离开大营西去之后,很快便有人将消息告知给侯安都,侯安都得信之后也不疑有他,只道陈蒨是见势不妙派人西去联络东阳太守留异。对此他自然也不会反对,眼下钱塘江防情势危急,一旦会稽告破,相邻的东阳等地形势也好不了,正需要集中力量巩固江防,大家才能盼望有好日子。
因此侯安都只是专心布置反攻事宜,希望能够一鼓作气的将钱塘城给重新夺回来,恢复之前的攻防局面。
然而他这么想也只是一厢情愿,之前唐军被拒在城外的时候,固然是拿守军这防线布置有些无可奈何,可是如今既然已经将钱塘城攻夺下来,又怎么会轻易的让其再失守。更不要说还有萧摩诃与一众降人们进行各种提议与示警,让城池防务变得更加周全。
所以侯安都所组织的这一场反攻注定是徒劳无功,钱塘城南的水门码头被拆除,比较靠近城池的船市港湾附近又布置上了投石机等器械,一俟敌舰靠近过来,投石机便将火弹直接投入舰船上。
那些抢滩登陆的小艇在靠近岸边的时候,便遭到了密布在水面上下的水排栅栏的拦截,一些飞舟由于冲得太猛,连人带舟撞在了水栅上,顷刻间便落得舟覆人亡的下场。
一夜疲扰过后,钱塘城仍是没有受到丝毫的伤害,参与反攻的会稽水师却已经是疲累不堪、而且死伤惨重。甚至还有一艘大舰因为夜中航行不便而搁浅,继而便被唐军所夺取。因此下半夜的战斗已经不是在攻城了,而是在试图尝试夺回或者损坏掉那一艘大舰,以免到了第二天被唐军利用向南面发起进攻。
这后一个任务倒还完成的不错,经过一番折腾之后,那一艘搁浅的大舰遭到了严重的破坏,不只船上的拍竿设施都遭到了摧残,船身也承受了巨大的破坏,如果不作一番抢修,很难再投入战斗使用。
侯安都在码头上督战竟夜,却只获得了这样一个结果,心中自是多有不甘,但见将士们已经都是一脸疲惫,显然已经难以再坚持继续作战,便也只能勒令战船暂且返回。
一夜激战下来,局势虽然没有更加好转,但也并没有恶化太多,起码眼下对岸的唐军仍然没有大举渡江南来的能力,仍然不失挽回局面的余地。因此侯安都便强打起精神来,沿着南岸防线巡视一周,勒令部众们一定要小心戒备,然后才拖着疲惫的身躯返回大帐中稍作休息。
回到帐内后,侯安都简单用过些许餐食,然后便和衣而眠,这一觉便直接睡到了傍晚时分,这才被帐外军士的奏报声所惊醒:“启禀主公,大事不妙!钱塘江口忽然有舟师大舰转入进来,很快便可抵达此间战场!”
“什么?”
侯安都听到这话后顿时睡意全消,直接从卧榻上一跃而起,旋即便又感觉眼前一阵泛黑眩晕,重新跌坐回了卧榻上,继而颤声道:“唐军舟师既至,形势大为不妙,快、快邀临川王至此共商大计!”
“临川王、临川王午时来访主公,告是思念亲人,欲返山阴探望,因见主公正睡,便告无需滋扰,自往山阴去了。”
军士听到这话之后,连忙又垂首回答道。临川王与他们主公乃是亲密盟友,在这前线也是来去自由,他们自然也没有权力加以阻拦,而且所去的山阴也在他们控制之中,前来辞行时还没有如此变数发生,故而也未以为意。
听到下属作此回答,侯安都脸色又是陡然一变,口中怒喝道:“吴儿向来短见薄胆,莫非见势不妙,又将弃我而走?速速传令山阴,决不许临川王私自离城!”
第1355章 三吴悉定
陈蒨之所以能够在敌情出现变化前便先一步离开江防前线,那是因为他所参考的压根就不是钱塘江口的敌情,而是上游浙西方面的情况。
浙西方面的情况恶化非常快,当钱道戢率部抵达下淮的时候,便已经可以看到有许多来自东阳方面的难民队伍,当入前询问东阳那里的最新情况时,这些人也都是众说纷纭,总之就是非常的不乐观。
钱道戢对此也不敢怠慢,忙不迭将相关的情况汇报回来,而陈蒨又就此询问留贞臣一番,据其所言在他离境的时候,郡内局势虽然已经颇为凶险,但也还并没有失控,郡内民众还在其父兄的统合之下与唐军进行作战,可见难民出逃是在其人离境之后才发生的事情。
留贞臣为了吸引援军前往,可能会有所隐瞒,而钱道戢所见到的真相就是东阳方面正有大量难民出逃东来,再考虑到难民们对资讯的感知本来就比较迟钝、行进的速度也比较缓慢,那么很有可能东阳已经陷落了!
做出了这样的推测之后,陈蒨的心情变得更加沉重。如果浙西失守,那么侯安都再留在江防前线沿钱塘江与唐军进行对峙纠缠也就没有了什么意义,反而会让自身陷入到腹背受敌的窘迫境地中。
就算东阳方面仍然还在坚守,但是在整体大势上看来,情况也已经非常的不乐观。
吴中唐军大势向南压迫而来,岭表方面的战事也已经结束、彼处唐军向此回攻,这意味着大半个江东都已经落入了唐军的掌控中来。
虽然眼下唐军在江东这些军事行动仍然是以讨伐侯安都为名义进行着的,南陈朝廷仍然是江东名义上的主人,但这话也只是偏偏陈昌那个蠢物罢了。而且如今事实都已经在快速发生改变,这些表象的东西又还能存在多久?
可以说如今唐军在江东大势已成,就算会稽这里继续顽抗下去,能够获取转机的可能也是小之又小。继续逗留在此只会让自身的处境变得越来越凶险,而且未来能作反击的余地也越来越小。
所以陈蒨在权衡一番之后,还是决定继续向南面进行转移,进一步拉长唐军的补给线,从而获取更多发生转机变数的可能。
但是他却并不打算将自己这一决定与侯安都进行沟通,因为侯安都未必会认同自己这一看法。
须知其人在钱塘江防线投入了巨大的心力,而且对此有着极大的期望,其人性格又刚愎自用,凡所认准的事情便不会轻易改变,一旦双方发生什么争执,按照侯安都一贯以来飞扬跋扈的作风,极有可能会演变成为实际的冲突。
如果局势真的演变到那一步,陈蒨与侯安都之间的联盟自是不复存在,而他再想实施自己的计划怕也不可能。毕竟眼下在这江防前线上,侯安都所掌握的力量还是远远超过了他。
所以陈蒨打算暂时瞒住侯安都,自己先以前往山阴城探望家人为由离开江防前线,反正侯安都也一直不太愿意让他插手江防事宜。在还不清楚浙西方面变故的情况下,其人又因为钱塘城的丢失而焦头烂额,自己只要不是明显的离境出逃,侯安都想必也不会太过在意他的动向。
离开江防大营的过程要比陈蒨所预想的还要更加顺利,而他在了解到侯安都还在打算继续固守钱塘江防线并伺时反击的时候,心思便又发生了变化。
眼下浙西不守,唐军眼见便要顺着钱塘江攻打下来,继续滞留此间只会落得全军覆没的下场,但侯安都又固执的听不进去不同的意见,与其让这些好不容易聚结起来的会稽师旅在这里一战丧尽,还不如趁机聚拢一部分人事力量继续向南转移,作为来日反攻的力量保存下来。
所以在回到山阴城之后,陈蒨当即便着令部众向着城中诸大族分下请柬,邀请他们到城外的兰亭别业聚会。
虽然如今会稽境内大部分的壮丁卒力都被侯安都强拉到了钱塘江一线进行驻防,但境内一些真正的名门望族,他还是不敢轻易得罪的。作为南朝名门的陈郡谢氏便多有定居会稽山阴等地,还有会稽当地的会稽虞氏等世族,如今还多有族人留在山阴城中。
陈蒨南来之后,与这些人家也多有往来,在得知陈蒨自江防前线返回并送来请柬之后,众人也都纷纷赶来相会,并打听一下前线战况如何。
面对众人的询问,陈蒨也无作隐瞒,直言当下战况并不乐观,北面钱塘城刚刚失守,浙西的东阳又遭到了唐军的强攻,很快唐军两路师旅便要会师于会稽境内了。
众人闻听情况已经如此危急,脸色也都变得紧张起来,忙不迭又连连询问临川王可还有挽救危困局面的方法。
“当我自前线返回时,侯公仍在钱塘江畔统军顽抗,誓要与敌决一生死。此情诚是壮哉,但侯公也是无可奈何,此番唐军来攻本就意在伐之,其余士民诸众或还有辗转退让的余地,侯公却是无此从容,此番劫难非生即死、难作他想。”
陈蒨口中长叹说道,看似在推崇侯安都的慷慨情志,实则是在向在场众人点明这一次的兵灾劫难可都是冲着侯安都来的,大家都是受其连累而遭此无妄之灾,如果再继续与其站在一起,那么下场就会与之一样凄惨。
“是啊,唐军此来是为了征讨侯公、安都!其人骄狂自大、触怒强敌,反而我会稽士民素来不与唐人接触,彼此更无仇怨纷争,今之所以互为仇敌,也只是因为安都居任本土而已。某等只需与之划清界限、而后闭门自守,唐军又有什么理由来加害乡人?”
这世上永远不乏人心存侥幸,越是家大业大之人,在危险降临的时候越没有勇气迎难而上的选择对抗奋争,因为他们的处境太优渥舒适,一旦选择与时势对抗,所要失去和将要承受的落差也更多更大。
陈蒨将众人召集起来自然不是为的让他们做缩头乌龟,而是为了将他们团结在自己的身边,因此在闻听此言后顿时便拍案喝道:“此言当真大谬!日前我吴中乡义也未尝没有此类妄想,只道闭门自守便可安然无恙。
然则唐军掌控乡势之后,却对他们多加虐待,资业尽夺还不止,男失性命、女失贞节,老幼嚎啕于户、鸡犬亡蹿于野,吴中再无宁日,乡土永失秩序!吴中乱象,诸位想必有闻,难道还要对唐军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从某种程度上而言,陈蒨这一番话倒也不算是假的。近来吴中众豪强们的确是被唐军整治的叫苦不迭,尤其诸如吴兴沈氏之类竖作典型的人家,更是遭受了非常严重的惩罚。
只不过那些因此而获益的吴兴乡人远比受害豪强多得多,但这些会稽世族豪强们显然更加能够代入吴兴豪强们的悲惨处境,所以在听到陈蒨这么说后,便又都颤声说道:“依大王所见,某等该要如何自救,才能免于遭受唐军迫害?”
“当下唐军诸路劲旅即将会师此间,而境内乡士丁壮仍被侯公收聚钱塘江畔,若想在境内迎击敌军、守卫乡土,已是力有未逮,若仍固执如此,免不了父老俱死、乡业尽失!”
因知这些人多数还心存侥幸与幻想,陈蒨便加重语气将情况说的更严重一些,旋即才又沉声说道:“当下情况危急,人地两全之想已不可取,要么收聚部曲、转战他处,暂时避敌锋芒、以待来日反攻,要么继续困居乡中、坐以待毙,唐军来时人地俱亡!诸位俱是乡里德义表率,该当作何取舍,须得尽快做出决断,否则恐怕时不我待!”
众人听到这一番话后,心中顿时泛起了激烈的挣扎,他们当然不愿意舍弃乡资家业转去他方,可是陈蒨所描绘的那种情景也让他们不寒而栗,尤其还有吴兴豪强们的前车之鉴,也让这一番话绝非危言耸听。
“某愿追从大王转战他处,留此有用之身,以待来日击退强敌、光复乡土!”
在经过一阵沉默之后,便有人站起身来挥臂喊话道。他们心里也都想得很清楚,虽然暂时离开乡土必然损失惨重,但是跟丢掉性命相比,些许财货的损失实在算不了什么。而且今次唐军是为侯安都而来,等到侯安都被诛除之后,各种动乱想必也会暂时告一段落,暂离会稽这一纷争的中心,转去别处观望形势的变化也算是一个比较理智的选择。
既然有人做出了决定,后面也陆续有乡士效法,选择追从陈蒨躲避战乱危机。最后剩下一些实在难舍乡土这一切的时流,眼见到自己已经成了顽固的少数派,心中犹豫挣扎一番之后,便也选择了追从陈蒨而去。
可是离开会稽之后他们又向哪里进行转移,在场众人有产生了两种不同的思路,一者是主张取道余姚、临海等地,乘船出海到海岛上暂居以躲避战乱,一者是从陆路向南面出逃,到闽中、岭南等地。
对于这两种思路,陈蒨比较倾向于前者,出海暂避是他之前在吴兴时便考虑的一个方案。只不过当时还有会稽这样一个更好的选择,所以一行人还是选择南来。如今会稽也已经将要沦陷,那么之前所考虑出海的各种优势便又凸显出来。
而且从唐军一路南下的态势来看,其军在陆地上推进的效率实在太高了,他们在陆地上进行退避,只能被动的在敌军军势强逼之下、如同无头苍蝇一般慌不择路,很难有机会重新掌握住主动权。
可是出海虽然条件更艰苦一些,但终究是唐军所不擅长的一个领域,而且大海茫茫、来去无踪,根本就无从防备,是攻是走主动权完全掌握在他们的手中,如若再加上沿海民众们的配合,也一定会给唐军造成更大的麻烦与负担。
不过出海避祸在人员随从和给养物资、还有跨海的舟船都需要一定的时间进行筹措,陈蒨也不能保证在唐军突破外围抗阻正式进入会稽之前、他们能否准备好这一切,因此只能告令众人尽快召集族人部曲、且作两手准备。
可是他们这里刚刚做出决定,正准备各自归家准备相关事宜,又有新的变故发生。一队侯安都麾下甲兵自钱塘江前线匆匆返回山阴,全城搜捕临川王陈蒨,与之相伴传回山阴还有一个惊人的消息,那就是唐军也有舟师水军已经自钱塘江口杀入进来,即将与陆上师旅会师,一起进攻钱塘江防线!
得知这一情况后,陈蒨与会稽群士无不心中大惊,不过相较于准备顽抗到底的侯安都而言,他们这些人去意已决,虽然感到震惊,但主要还是这个消息的传来意味着他们不必再准备海路出逃了,趁着江防还未被攻破,尽早从陆路逃脱才是正计!
虽然侯安都传令山阴城中守军要将临川王拘禁在城中,可是陈蒨却早已经先一步与会稽时流们达成共识,相约一起出逃,而且侯安都麾下主力人马都还集中在江防前线,留在山阴城中的毕竟是少数。
当这些留守军众满城搜捕陈蒨的时候,却遭到了城中各家部曲群起反扑,使得他们非但没有控制陈蒨,反而自身沦为阶下囚,城池也被陈蒨伙同城内一干大族给控制了下来。
陈蒨等人夺城之后自然也不是要长久立足于此进行经营,而是快速收拾城中的各种人物资源,趁着侯安都还在前线坚守之际,直接将城内搜刮一空,然后到了第二天便直接抛弃这座空城,自山阴浩浩荡荡的向南面奔逃而去。
当身在江防前线的侯安都闻此后方剧变的时候,险些气得口吐鲜血,然而他却没有时间再去批判陈蒨这一釜底抽薪、背信弃义的举动,只能集中全部精力来应付唐军所施加的庞大压力。
由于陈蒨刻意隐瞒了浙西方面的变故,所以侯安都实际承受的压力要更大得多。
尽管眼下在钱塘江南岸还有几万徒卒,但是临川王与会稽群士在后方裹胁夹带人物私逃的消息也已经渐渐传开,使得军心大乱,再加上唐军水陆会师之后,不再受阻于钱塘江水,向南进攻攻势猛烈。
而且在唐军的战船上还运载着许多之前被抛弃在北岸的钱塘城守军,他们不断的喝骂痛陈侯安都的残暴行径,并且宣扬唐军的仁义之举,使得岸上守军更加的心思紊乱、斗志乏乏。
此时侯安都精心布置的钱塘江防线也已经被催压到了极点,而当一支唐军轻骑自钱塘江上游的下淮一路奔行到下游、出现在江防战阵的后方时,顿时便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军众纷纷溃逃、防线彻底瓦解!
“不要跑、不准逃!快停下来,停下来继续杀敌!”
侯安都看到防线崩溃,两眼顿时都变得充血,挥舞着手中的战刀大声吼叫道,并又喝令身旁亲兵们入前督战,斩杀那些逃亡溃兵,试图以此来稳住战阵防线。
然而那些亲兵这会儿也意识到已经是无力回天,于是便聚集在侯安都的身边大声劝告道:“主公,大势已去,不要再留此徒劳努力了!趁唐军还未大举进此,速速撤离罢。此间虽已势穷,但岭南仍有可图。
昔者先主军出岭南,亦可创建江东王业。主公本就岭南豪杰,如今力抗强敌、虽败犹荣,若然归乡,群徒必定夹道欢迎,卷土重来、犹未可知!”
“时不就我,为之奈何?可恨、可恨!”
侯安都眼见到唐军舟船已经陆续开始靠抵南岸,而南岸防线上的军众则就如同遇火的蚂蚁一般正自纷纷溃逃,于是便也只能长叹一声,在亲兵搀扶下匆匆上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