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菇凉
要说人数的优势,的确是马腾军占优的。
用数字化来做模拟,那可就是五比一的军力了。
但,两军交战的胜负,尤其是这种贴身肉搏,最关键的不是人数,而是士气啊。
破釜沉舟为的是什么,背水一战求的是什么?
张横他们几个听的马腾兵败本就惊慌失措了,即便是按着出征前马腾的吩咐已经让将士们全部做好准备,可是在看到马超也被追着跑的时候,占据着人数优势的马腾军也感觉背脊发寒。
痛失至亲的韩遂像疯了一般挥舞着阎行的铁矛在军中一顿乱杀,饶是有马超和庞德在场竟也没能稳住局势。
他们倒是想复刻刚才在粮草大营的一幕,但韩遂可不是阎行,莽撞的上前跟他们单挑,他只是带着亲骑玩命的破阵,几万人全然席卷在一起,再想找到对方的主将谈何容易啊。
厮杀声、惨叫声、战马嘶鸣声交织,被关押在直不起身子的牢笼里的庞统只是冷漠的看着这一切。
从他被羁押入大牢开始,败局就已经注定……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他又苦笑了一声,不对,从关中十部进入关东三郡的时候,就注定了今天的结局。
离间计算不得有多高明,他庞统自是能识破的,可架不住十部人心不齐,韩遂多疑反复,马腾压不住场子。
不管愿意不愿意承认,林墨这一出离间计都算得上是阳谋了,它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上演,很清楚,很清晰,每一步该干什么,可他破不了局啊。
他想象着林墨以胜利者的姿态趾高气扬的走进这里,然后看着从来心比天高的荆襄凤雏却被关在直不起腰的笼子里。
那画面……仅是想象了一下就觉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好像要比眼前的战乱还恐怖。
不行,我不是庞统,不是凤雏,我是龙广!
这是庞士元最后的遮羞布了,不能撕开,要脸。
在马腾军寨里的激战时长远非粮草大营的伏击战可比,一直持续到了黄昏。
一方是满怀信心去接收粮草大营结果被打个伏击一路追杀、士气崩塌的马腾;一方是先损兵马,再丢大营,又折至亲的韩遂。
注定了是不死不休的结局。
如果不是因为到最后肉眼可见身边已然跟着不过几百人,满地尸体甚至战马都无处下脚,韩遂依旧不会选择撤退。
这一天的血战下来,除了马超和庞德几个尚有余力,其他人当真是累的喘不过来气了,即便是溃败之军也没有人想去追杀,他们只是拄着长枪,看着韩遂离去,眸子里甚至有些欣喜,终于跑了。
这一仗,很惨淡,随行而来的一万多骑兵仅仅只有两百多骑跑了出来,不过杨秋、侯选和李堪倒是都跟着。
而马腾所部的狼藉程度让人无法直视,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死尸,想要打扫战场都不知道如何下脚。
夕阳如血,照在勉强站立的将士们脸庞上,五杆被微风轻扯的大纛,还有此起彼伏的呻吟声,荟聚成了一幅凄凉的沙场血战图。
有人终于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西凉人从来就不相信眼泪的,如果是过去,马超上前就是一鞭子了,可即便是像他这样坚硬的心,在这一刻也破防了。
马腾浑浊的双眼也模糊了,韩遂被打跑了,可他并没有赢,他输了,输的那么彻底。
这个世上不会再有关中十部了,甚至不会再有马字大纛。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马腾到现在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报!”一名斥候跑了进来,看着眼前的一幕,显然也被吓傻了,脸色煞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直到庞德开口提醒道:“说吧。”
那斥候面如死灰,绝望道:“主公,粮草大营被吕军占领了……”
“呵……”马腾轻笑了一声。
意料之中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
十几万兵马都因为自相残杀剩不了多少了,还在乎那几屯粮草?
“报!前方发现吕军,兵马不下万人,中军处有‘林’字大纛!”
又一名斥候跑进来的时候,喘着大气的马超终于不能忍了,厉声道:“令明,整军,随我杀出去!”
就连庞德都没法应诺了,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周遭早已没了斗志的将士们,想问问马超,怎么打,拿什么打?
“别逞能了。”
马腾再次笑着摇摇头,“放下兵器,迎接兰陵侯吧。”
“父亲,父亲……”
马超心有不甘,策动着里飞沙向马腾迎过去。
即便是如里飞沙这样的神驹,在这一刻都显得很笨拙,它太累了,又是踩踏着尸体,以至于短短十几步的距离都走的很吃力。
“您不是说谁都能降,唯独我们马家不能降吗?”马超轻声问道。
马腾苦涩的叹了口气望向天空,不是马家不能降,是他马腾不能降。
可走到现在这一步,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别说来人是林墨,他就是来的当年的蛾贼咱也打不过了。
“我老了……”马腾转而看着那轮残阳,有一种英雄迟暮的错觉。
没关系,大不了就当第二个袁尚,终归不至于把全家人的性命都给搭进去。
听说袁尚也只是被软禁而已,家小什么的都得到了善待,这也是马腾唯一可以欣慰的了。
要说还有什么是无法释怀的,那应该是出征前的雄心万丈,与此时此刻的凄凉形成的对比是那样的让人刺痛吧。
听到马腾愿意投降,将士们的心为之一松。
经过了这样的一轮血战,很多人的心里都产生了想要解甲归田的念头。
就连素来好战的羌人都觉得回到那片苦寒之地的日子是艰难了一些,也总比眼前要幸福百倍。
林墨可不是吕布,不敢一马当先,在前头开路的是满宠,身旁是赵云贴身护卫,周边还有八百并州狼骑,这样很稳。
进寨后,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让林墨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再看满地尸体和把皲裂大地都沤成了淤泥的鲜血,也算是见识过战场无情的他都不禁心头一颤。
“罪将马腾,挟吾儿马超、吾侄马岱愿降兰陵侯。”
伴随着马腾跪下,马超和马岱,以及身后众人都跪了下去。
自然,也包括程银他们一干人。
“起来吧。”
林墨不带任何情绪,甚至都没有下马,毕竟马超在他旁边,上前搀扶做出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没这么作。
胜利者就该有胜利者的姿态。
“我岳丈稍后就到,让你们的人先把战死的将士们掩埋了,百夫长以上的全部到校场候命。”坐在战马上的林墨只是冷漠的下达指令。
这些家伙,害的自己被困在此地,就连淮南三郡的险情也无暇顾及,用不了给好脸色。
作为投降方的关中人马不敢有任何的不满,老老实实的按着林墨的吩咐去做。
至于林墨带来的人,不会参与其中,只是在一旁看着,他们的任务现在是警戒,在整顿完这些西凉兵以前都不可以掉以轻心。
“对了,司马朗呢?”林墨看向站在不远处的马腾问道。
“在……后军吧,激战了一天,也不知道他跑了没有,我立刻着人去寻他。”对于林墨的军令,马腾不敢怠慢,让马岱亲自去找。
自己全家老小的性命,可就在眼前这个年轻人的一念之间,这种畏惧让他敬若神明。
林墨不想待在这里闻这些血腥味,估计里头中军帐附近会更加惨烈,于是打马沿着寨沿走去,顺带看看他们还有多少战马吧。
在西凉兵的指引下,来到了马厩,这里早就空空如也,没办法,西凉军善骑射,是个人都能骑马当骑兵的。
咦……也不是空空如也,怎么还关了个人。
林墨有些好奇的走了上去,发现笼子里的人见着自己立刻就低下了头,似乎不敢直视自己。
“他是什么人?”林墨扭头看向一旁搬运尸体的西凉兵。
“禀侯爷,此人原是主公……哦不,原是马腾将军麾下的参军,自诩见多识广,可犯了战败之罪被马腾将军关押在此。”
“龙广?”
好熟悉的名字,林墨抬头想了想,阿这……庞统好像也化名过龙广。
但天色太暗,看不清楚他的长相,于是林墨指着一旁军士道:“把人放出来,再点个火把。”
待得庞统从牢笼里出来的时候,因为多日被关押在狭小的空间里,已经直不起腰,还是两名军士搀扶着他。
借着火光看去,此人面相丑陋,浓眉掀鼻,黑面短髯,形容古怪。
有点意思。
会是他吗?
应该是,林墨回忆了一下赵云初败的时候自己就怀疑过马腾的背后有高人指点,当时还以为是成公英呢,现在看来,应该是这家伙。
不过就算是,估计他也不会承认,这事传出去,荆州庞家的脸可就都被他丢尽了。
历史已经改变,庞统没有去江东,也没有跟刘备,这不奇怪,怪就怪在他怎么会跑到马腾身边,而且还是用的化名。
林墨准备诈一诈他,轻笑了一声,“想不到大名鼎鼎的凤雏庞士元竟然被关押在了这种地方。”
第三百零四章 比毒士还毒
我没有,我不是,别乱说!
当林墨喊出庞统名字的时候,他脸上明显就浮现了一抹惊骇的,只不过佝偻的身子和蓬乱的头发挡住了那张丑脸,没能让林墨捕抓到。
他不知道林墨怎么会认出自己的,可明明两人都没有见过面,有没有可能是徐庶那个混蛋把我的画像给他看过?庞统很臭美的如是想到。
是或者不是也不那么重要,反正认是一定不能认的,他丢不起这个脸,荆州庞家也丢不起这个脸。
“侯爷认错人了,在下龙广,汉中南郑认。”庞统强壮镇定。
林墨歪着脑袋打量了一会,翻身下马后靠了过去,低声道:“别装了,在彭城的时候我就见过你了。”
啊这……
是,是诗会的时候吗?
庞统怔怔看着林墨,那个时候自己确实去了彭城,可那会凤雏之名才刚刚传出还不响亮呢,他竟然也留心到了自己?
若是旁人这么说,他是不相信的,可因为赵云的存在,他有一丝心虚了。
这几年来啊,坊间关于林墨的传闻那是越发的离谱,有说他韩信转世的,有说他懂六丁六甲妖法,能驱役鬼神的,也有说他生的一双慧眼能洞悉世人才学的。
对于这些无鸡之谈庞统并不相信,唔,可赵云确确实实是他从阡陌之中赏拔而起,以军侯身份一步步成为独当一面的统帅之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