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牛奶糖糖糖
本该属于他们的钱与地……都不知道在哪个大族手中被肆意挥霍。
有那么一个瞬间,孙权会有这么一种感觉,他这些年,究竟做了些什么?
第一次见到孙权,老妇人的话匣子打开,仿佛滔滔不绝,“吴侯啊,咱们百姓们都感激你啊……何止是我们一家,咱们好多家都为山越所祸乱,都是因为吴侯大力征讨,将我们救出那魔爪之地,这才能乔迁新居……我们感谢你啊……吴侯啊,你放心,我那老头子说了,只要你坚持抵抗,他们……他们就会誓死效忠……哪怕拼死在……在那战场上。”
孙权依旧沉默无言,心里堵得慌……
这便是……他们感谢的原因么?
便是他们拼死效忠的原因么?
孙权突然感觉,这老妇人口中的“感激”,他听得无比讽刺。
这一刻,他总算意识到吕蒙提醒他的,在这东吴……他能倚靠的并非是大族,他真正能靠得住的是这些最底层的百姓啊。
大族是永远喂不饱的!
可这些百姓,只要给他们一口吃的,只要给他们一片生机,他们就能用命报答你。
想到这里,孙权人忍不住捂住自己的胸口,心口有隐隐的疼。
——『错了!』
——『错了,孤全都做错了!』
哪怕心里如此想,可孙权尽量让这隐隐的疼不要表露出来。
他笑着朝那老妇人道:“阿婆,如今咱们东吴有新的政令,凡事家里有人充军,在前线作战者……悉数奖赏钱粮、布绢……来人,把阿婆的这份拿过来……”
这才是孙权来此的目的。
他本是在作秀的,是要借这边的行为,让庐江的将士们死战……
可未曾想,却因为这老妇人心头悲痛……
更未曾想,哪怕他不做这些,庐江的将士们依旧会死战!
这并非他们勇武……
而是他们是从苦难中走出来的,哪怕握住一扇再小的希望,他们也会追逐……绝不轻言放弃!
这时,一大箱子的钱粮布绢被抬了进来,因为现在东吴对军属的抚恤是论天给的,又因为老妇人家从军的人太多……
故而,奖赏她的是满满的一大箱子。
这钱币兑换成口粮,足够他一人三个月的开销……
可老妇人看到这箱子,连连推脱,“使不得,使不得……若是没有吴侯,我等还不知道是什么光景,若是没有吴侯的兄长一统这江东,我等又岂能如此安恬?我等已经受了大恩……不能,不能再收这些了……”
孙权的眼睛彻底泛红了……他已经有点儿绷不住的味道。
他是在父兄的奋斗下继承的这份基业,他小时候何曾受到过什么责难?与父兄比,他几乎是从蜜罐里长大的了……
他一度以为只要制衡好氏族与文武,制衡好各方势力,就能坐稳江东……
可现在,他又一次意识到,什么……才是江东的基石!
是百姓,是人民,是民望,是人心!
“收下……收下……”
孙权最后拍拍这老妇人的手,这时候门外围着的百姓越来越多,孙权也朝他们大呼,“都有,都有……凡事家里有从军者的都有……都有……”
吕蒙则附和着孙权,也呼喊着:“诸位都把家书发往庐江前线,让将士们都知道……咱们吴侯想着他们呢!咱们东吴的兵……不白拼命!”
……
……
江陵城因为新旧两城,因为沔水山庄,也因为大肆工坊的建设……已经越发有大都市的味道。
来往采买的商贾络绎不绝……
当然,往昔东市上的营生也还在就绪,有卖奴隶的,又卖稀罕玩意的,还有天竺来的卖艺人,更有稀奇的单峰骆驼……
这些曾经只在大都市洛阳城出现的繁华景色,如今一个个的都悉数出现在了江陵城里。
张昭父子与关羽一行赶到江陵城时……便分道扬镳。
关羽直接往官署去了,俨然,迫不及待想要与他那四子关麟见面。
张昭、张承则需要等关麟的召见……
闲来无事,便在这江陵城闲逛了起来。
他们本是漫无目的闲逛,却突然在一处茶摊前不约而同的驻足。
因为……这里正在议论的正是荆州与江东的战事。
“听说了么?那庐江城固若金汤,咱们关将军屡攻不下,一下子战事竟搁浅住了……”
“听说那庐江城内的将军乃是贺齐与蒋钦,倒是不曾想……徐盛、周泰、潘璋、丁奉、马忠这些武人都不是对手,倒是这年轻的贺齐与蒋钦抗下了大梁……”
“谁说不是呢?本以为东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此番关将军率关家军前去,一鼓作气能攻破了建邺城……哪曾想,最终竟落得个僵持的下场,你说……这东吴保不齐就缓过来了……”
话说到这儿……张昭与张承听得心情还不错。
似乎都看到了和谈成功,停战协定签订的希望……
可就在这时,冷不丁一个声音传出。
“你们想什么呢?庐江城还用攻么?你们还不知道吧,关将军已经从庐江城撤回了……至于原因嘛,是孙权悄悄的送来两个女儿要嫁给咱们四公子做小,连带着还有一纸降书……哈哈,整个江东都要投降了,这庐江城还守个锤子啊!”
……
……
第521章 吾儿是真擅偷家啊——
——孙权悄悄的把两个女儿送来江陵,给关麟做小!
——庐江不用攻了,整个江东都要投降了!
这一句句的话语传出,传入张昭、张承的耳中只觉得天雷滚滚。
更仿似一道五雷轰鸣,直轰而下……
让这一对父子彼此互视良久,张开嘴巴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偏偏,若要说这是造谣之言,那关麟的确撤下了关羽,改换糜芳……再考虑到现如今的情形,庐江即便是坚守,又能长年累月的守住么?
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问题么?
——『天哪……不,是东吴要变天了!』
就在张昭一声轻吟中。
那些茶摊上的客人有关于此的议论越来越多,话也越来越密。
“既如此?那庐江还坚守什么?我可听……那孙权又是改革吏治,又是抚恤军属,还重新丈量分配田亩……这些不都是为了让前线战士坚守?振奋士气?既都要投降了,那何必还要振奋士气?”
“这你就不懂了,咱们关四公子尚未出动飞球,可庐江城已经被团团围住,强弱之势立见,坚守也不过是拖延时日罢了,可孙权作为东吴国主,他哪怕降,总也要在乎生前身后的名声,他是不想让后人耻笑啊!”
说话的是一名老者,一边捋着白花花的胡须,一边无比笃定的感慨着:“为了这不做投降之主的名声,他背地里归降,可明面上还是得做做样子,保不齐……庐江城就是他的投名状呢?等到咱们关四公子飞球升空,威慑庐江之际,到时候……孙权再归降,那后人议论起来,也只能是城破不敌,避免生灵涂炭,而不是城尚未破,就当先乞降……如此这般,面子、里子都有了……”
这老者话音一落。
身旁一干人“噢”的一声,像是一个个恍然大悟。
一个年轻些的一边推算着,一边张口,“原来哪怕是投降,也有这么多弯弯道道啊……”
“你还是年轻啊……”那老者一副倚老卖老的姿态,“赢的漂亮不难,可输的漂亮,这里面的学问可大着呢——”
随着这老者话音落下……
张昭与张承这一对父子的脸色几乎铁青,尽管还带着许些不可思议的质疑。
但……张昭太了解孙权了,这是个阴郁的人……这种事儿别人或许做不出来,可他……必定能做出来!
“爹……”
“嘘……先走远再说。”
不等儿子张承张口,张昭已经拉着他起身走远……
张承忍不住问:“爹,这会是真的么?”
张昭脚步一顿,沉吟了片刻,方才轻声道:“若是假的,那他关四何必调回关云长呢?”
这……
俨然,在张昭的主观臆想里,这已经是铁一般的事实。
就在这时,有江陵城的文吏赶来。
“两位使者原来在这里,云旗公子召见两位,特派下官来此迎接——”
唔……
因为那些传言,此番关麟的召见……让张承莫名的紧张起来。
倒是张昭像是已经坦然接受了这一份事实,或者说,他也想通过与关麟的交谈,去佐证他的猜想。
当即,他拱手道:“有劳阁下领路——”
……
……
虽然有极大的触动,但孙权还是不适合在那老妇人的屋里待下去。
那味道,那气氛,那心情都让他无法接受……
他让兵士们将“钱粮”分发下来后,就默不作声的走出了门。
吕蒙也跟了出去……跟在孙权的身后。
孙权沉吟了许久,方才说,“不曾想,孤最不看重的东西,却是在这危难之际唯独剩下……能帮孤的东西……也罢,这终究是好事儿……回去吧!”
说着话,孙权就要上马车……
但吕蒙却急行一步,补上一句,“主公,就在方才……顾家的顾老求见主公……”
“顾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