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牛奶糖糖糖
“是,因为婆婆的腰疼,背不动。”
提到婆婆腰疼的时候,这男孩那清澈的眼睛里仿佛多出了许多波澜,他是真的关心婆婆。
这时候,刘禅张口了,“一路好渴,我能先尝一个么?”
“可以,可以!”男孩连忙点头,连带着还将一个最大的石榴捧给了刘禅。
刘禅接过,他一边毫不客气的用力掰开,一边说,“不好吃,我们可不给钱……”
“可以,可以!”男孩依旧点头,始终带着能将人心灵融化般的笑意。
可当刘禅掰开的时候,颗颗饱满,刘禅渴急了,整个脑袋就陷了进去。
关麟却接着问:“为何要背这么久下山卖啊?”
男孩望向婆婆,婆婆第一次张口,“山上都是种的石榴树,没有人买,要卖就得背下来……到城里去。”
噢……
关麟回想起来,石榴树是西汉时期,从丝绸之路传入大汉的,原本只是在都城长安的“上林苑”、“骊山温泉宫”种植,可由于汉武帝喜爱石榴,汉代宫苑、园圃、庭院都在广泛种植石榴。
——上之所好,下必甚矣。
民间也就有了食石榴之风。
故而许多地方都会大肆采买西域的石榴树,大量的种植,想来这山上便是如此。
但这种东西,并不能果脯。
治世还好,真是乱世……谁会花大价钱采买?
故而哪怕是西域引进,哪怕是味道甜美,可在这汉末之世,价格始终上不去,且需要山民不惜徒步数百里去城中集市售卖。
利润微薄——
当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关麟目测这一筐石榴也得有大几十斤了,这小男孩儿如此羸弱的身子,他竟已经徒步四个时辰背下来。
当然,这点只是关麟意识到没有用,关麟需要让刘禅意识到。
“你爹娘呢?”
关麟的这话问出口,让小男孩一下子沉默了下来。
“他的父母呢?”
关麟接着问婆婆。
婆婆抿了抿唇,“他爹、娘被当兵的给杀害了……充作山贼领功去了!”
“啊……”刘禅整个脑袋从大石榴里抬了出来,整个嘴上尤自沾满了石榴汁,“还有这等事?”
关麟示意刘禅闭嘴,他继续问,“婆婆,这筐石榴准备卖多少?”
“一斤……一贯钱!”
一贯钱就是一贯五铢钱。
“一共有多少。”
“一百二十斤!”
随着婆婆的话,关麟粗略的计算,汉代一斤等于250克,相当于是后世的半斤,那么……也就是说,这孩子背了后世三十公斤的负重下山。
考虑到他的年纪与体格,还真让人心疼啊!
不过,很明显,刘禅还没有意识到这点。
“我全要了。”
关麟示意士武给钱,士武取出一袋五铢钱悉数交给了婆婆,婆婆也没有点,连连感谢。
赵云则要去接过那小男孩儿的竹筐。
关麟却连忙给他使了个眼色,赵云会意,脚步一顿,没有再上前。
关麟则眼睛朝向刘禅,“别吃了,你去接过那一筐石榴。”
刘禅一听这么多石榴,那想来,待会儿在车上必定能吃的十分过瘾?
他连忙去接,可随着那八岁男孩一松手,“咚”的一声,刘禅……连着他抱着的一竹筐石榴,一并坐了下来。
“疼……”
刘禅哪里能想到,这看似弱不禁风的男孩背着的竹筐,竟宛若一座山……
他下意识的去摸疼痛的屁股,这下……竹筐翻倒,那些石榴全部都滚落,眼看着就滚落到山下了。
“糟了……”
刘禅这才反应过来。
可那小男孩儿反应更快,他像是猴子一般,迅速的去一个个抱回那些正在滚落石榴,甚至最远的一个是在崖边,险些就掉落下去。
他的眼神在这一刻也变得炙热,仿佛这些“石榴”是比他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这……这么拼的么?”
刘禅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一幕,他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见到的人,经历的事儿,都让他完全不能理解眼前的这一幕。
“捡回来了……捡回来了……”小男孩尽管很累,可脸上依旧洋溢着灿烂的微笑,还有那眼睛,已经变回了往昔的清澈,清澈的直击人的心灵深处。
这次,小男孩主动帮刘禅把石榴都搬到马车上。
刘禅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可真有力气,现在,我哥帮你把石榴卖完了,你们可以回家了吧?”
“是要回家。”小男孩点点头,“我和婆婆还要再回去背一点来卖!”
“还要卖啊!”
“恩!过了冬天就容易坏了,如果不尽快卖了,这一年婆婆就没钱治病,也没钱吃饭了!”
很明显,当小男孩的这一番话吟出时,刘禅愣住了。
他的一双眼睛睁大,他完全不敢相信,眼前这小男孩说的。
——『卖石榴的钱,就是他们仅有的治病、吃饭的钱么?』
这一刻……
关麟甚至注意到,刘禅的嘴巴是张开的,不是惊讶,而是他的话……像是被堵住了,像是不知从何处说起。
赵云也注意到了这一幕,他总算知道,为何关麟不让他去搬那筐石榴,他也总算知道,离开城池,来到这山村……关麟的目的是为何?
赵云不由得暗叹。
——『诸葛军师神算,果然……关云旗才是阿斗公子最好的师傅!』
“婆婆,正好我们也要上山,我送你们回去吧——”
关麟适时张口。
其实,他已经提前安排到一处目的地。
也安排一些“演员”在那里,是可以演出一些极致的苦难与艰辛,演出一些足以让刘禅体会到民众疾苦,足以让他三观巨变的“戏”。
不过……现在,关麟发现……他其实是多此一举了。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这世道……苦难与艰辛,还用演么?
到处,不都是苦命人么?
婆婆本不敢坐马车,关麟再三请求下下,她才在赵云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可哪怕她腿脚不便,哪怕她坐下前佝偻着身子,很不舒服,她却尤自将外袍先褪下,扑在了马车的凳子上,她坐在她的外袍上,而且只坐了一点点。
她怕自己身上脏,让这富人家的马车变得不洁!
那小男孩儿也乖巧的没有坐下,就站在他婆婆的身前,靠着婆婆的身子。
“你们不用这样……”刘禅忍不住劝道。
“没事儿的,我不累,我经常站着。”那小男孩儿依旧乖巧的说。
这一刻……
第一次,刘禅有一种他的眼睛进了沙子的感觉。
这也是他第一次因为“感动”而泪水盈眶。
一路上,刘禅对这小男孩好奇极了,他不时的问着这小男孩一系列的问题。
比如……
“你平时做什么?”
“喂鸡,耕地,洗衣,做饭……”
刘禅一惊,“你还要耕地啊?那耕地累不累?”
那小男孩儿却有些动容,“不累,能累点儿,我和婆婆才有吃的——”
婆婆补充道:“地就那么多,都在大户手里,不是每家都能去做佃农的……”
“……”
刘禅感觉他十二年来塑造的三观,仿佛在这一刻,彻底的崩坏,碎了一地!
仿佛他记忆中的认知全部都是有偏差的,而且偏差的离谱——
关麟接着问那小男孩:“你叫什么?”
“鱼豢——”
豢(huan):喂养的意思。
起这名字……定然是寄托着“好养活”的寓意。
这本没什么。
倒是关麟,听到这鱼豢的名字,“啊……”的一声,关麟惊呼出声。
——『他……他就是孩童时期的鱼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