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牛奶糖糖糖
他淡漠的从柜子里抽出一条白绫,然后站在桌子上,将白绫悬寄于房梁之处。
“不过是死,孤何惧死?死不过就是凉爽的夏夜——”
“但王有王的死法,王也有王死后的意义——”
听得曹操这么说…
法正不由得对他肃然起敬。
他本想告诉曹操,马超、灵雎、张方已经在赶来刺杀他的路上,让他考虑清楚,是用怎样的死法!
可似乎现在,没这个必要了。
王…的确该有王的死法!
终于…
当那白绫悬起,当法正走出这屋门,小心翼翼的关好了门窗。
昏暗的烛光下,曹操那发黄的脸,却比往昔…任何一刻都要淡漠。
他已经不用再追溯什么了?
脑海中、记忆里…该闪过的画面,都已经呈现过了…
他这一辈子喜闹,不喜静…就让他临终最后一次…静静的、静静的,独自一个人走向这段陌路吧。
“二十年来,孤平黄巾、定河北、征乌桓、收荆州,天下九州得其六,遂有中原之一统!”
“四海之英雄,没有一个能胜过孤!”
“可孤亦有大罪,天下未定,战乱未平,苍生离乱,田园荒芜,白骨于野,千里鸡鸣,这一路走来,孤是创造者,却也是毁灭者…”
“也罢,也罢…都这时候了,就不想那么多,是非公论…当有后人去定夺!孤活着尚不畏人言,何况死乎?”
曹操闭上眼睛…
他踢开了脚踩的胡凳。
白绫…自缢,这本是极其惨烈的死法,可曹操平静如常,他并不畏惧…
是啊?
他畏惧什么呢?
死是凉爽的夏夜。
死后,他就能见到他无限愧疚的典韦,见到郭嘉,见到荀彧;
也能见到因他而死的庞德,见到于禁,见到乐进,见到曹仁,见到曹纯;
也…也见到他的父亲曹嵩,见到他的兄弟曹德!
见到他最欣赏、器重的儿子曹昂,见到他的侄儿曹安民…
还有,还有他的祖父…曹腾。
从小教导他,要做帝之辅弼,国之栋梁,对他影响极其深远的祖父曹腾!
这有什么可怕的呢?
这是凉爽的夏夜——
这是难忘的黄泉旅程——
这是旧友的重逢——
这是亲人的团聚——
这也是…也是他曹操一生罪孽的洗涤与解脱——
…
…
番外篇:《少年曹操》
人,将死之时。
一生中,所经历过的一切,都会如同画面一般在眼前浮现。
便如同走马花一般,去让临终时的自己,最后去审视自己的这一生。
而这些曹操眼中的画面…
我们以为…都是我们知道的,是被后人无数次议论、争议、乃至于津津乐道的话题。
可惟独曹操自己才知道…
现如今,在他眼中的画面,世人哪里知晓,那是另外一个曹操,唯他自己铭记——
画面的伊始,是永寿元年,也就是公元155年。
这一年发生了许多件大事儿:
司隶、冀州饥荒,百姓异子相食;
凉州三明之一的张奂击破南匈奴;
己届一百二十二岁的天师道创始人张道陵自知大限将至,召集祭酒嘱咐身后之事。
除了这些外,还有一件最大的事儿,那便是曹操在这一年诞生——
而自他诞生的一刻起,他的祖父曹腾就反复叮嘱养子曹嵩。
——『父母是我们的前世,祖辈是前世的前世,所以必须敬畏!』
——『孩子是我们的来生,孙子是来生的来生,所以要格外疼惜!』
也正是这番话,开启了独属于曹家的隔辈儿亲。
下一个画面是曹操六岁的那年…
凌寒初开的腊梅花香气脉脉,晚霞在西天接着落日的光线俯瞰帝都。
穿的笨拙的曹操早就等在街口歪脖子老槐树下,见到祖父曹腾归来,非要像往常一样骑在他的肩头。
进门时…曹腾只关心肩上的曹操是否被门框撞到,却忘了脚下的门槛。
祖孙俩一起向前扑去,可…哪怕是即将倒地的刹那,曹腾双肘顶地,手臂往后撑起,右臂“咔嚓”一声,护住了孙儿曹操,却折了他自己。
这一跤…注定大汉会逝去一个最忠义的内官,也注定会逝去那个令士大夫都无限敬仰的大长秋。
士人与宦官的矛盾,这注定在这一刻,不可调节——
当然,曹操不知道这些,他只以为祖父是睡着了,睡着了——
勉强熬过大年,曹腾临去世的前一天晚上,他给曹嵩留下两条遗言。
第一条——洛阳城的金乌巷老宅必须保留;
第二条——要将孙儿曹操教育成才,让他上太学读书!
灵幡飘扬,纸马垂立,曹家举丧——
眼见三年守丧结束,为了履行父亲的遗愿,让曹操能在太学就读,曹嵩思虑再三,还是挑灯夜战写出了《防务论》,托人呈给朝廷。
为了这篇文章,曹嵩几乎绞尽脑汁,不能说直话,不能说假话,不能说上面的人不爱听的话,不能说皇帝和太监们跟前不能提的话。
只能说好话,说皆大欢喜的话,并巧妙的把问题的实质点出来…
给草药里加蜜水,喝起来才会不苦!
果然…
这一篇《防务论》在朝廷中引起了轩然大波,曹嵩如愿再被启用,连同曹操,再度搬回了洛阳金乌巷老宅。
说起来,郡县有乡学,地方属国超过十万人口的有郡学,刘表的父亲在鲁国设立鲁国大学,曹操的家乡亦有沛国大学,县里也有乡学,最低等级也是最自由的是私学…
为了让曹操进入太学读书…
曹嵩不惜从地方再度回到朝廷,可谓是煞费苦心。
谁曾想,九岁的曹操刚一入学,第一天就与袁术发生冲突,然后在火神寺前以一敌三,与袁术、袁绍、袁基扭打在一起。
曹操死命咬着袁术,就如同老鳖一样咬住不放,任凭身上挨打…
他就逮着袁术一个咬。
后来,袁逢带着儿子袁术登曹府门讨要说法,曹嵩点头哈腰的赔不是,袁术只顾着一边揉着那被啃咬的身体,一边吸着蜜汁。
哪曾想…便是小时候的曹操也最见不到这等小人得志,直接从后厨拿出菜刀,指着袁术道:“我要杀了他——”
那时…
他自是没有得逞,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二十年也不晚。
最终袁术…便是折在了曹操的手上,就连临终前最后一口蜜汁也没有喝道。
之后便是党锢之祸,时任太学生的曹操…不出所料的,在支持党人的活动中挺身而出,走到最前。
乃至于,几次被抓进了大牢。
可他最是有恃无恐,每次曹嵩去捞他时,他都与牢狱中的一干人打成一片,还拍着胸脯扬言,我爹爹是曹嵩,司隶校尉,我保管不用三日,他们就会放我走,到时候我要我父亲把你们一起…噫?爹?你怎么来了?
而每次,都是曹嵩横眉冷对的一句“跟我走”——
年轻时的曹操,几乎把他气死…
他是司隶校尉,掌管洛阳巡防,是后世诸如“帽子叔叔”那样的存在,按理说,他是奉命抓党人的,可谁曾想…他儿子却是第一个暗中帮助党人逃难的。
曹嵩几乎被气的七窍生烟,巴掌…没少打,可曹操却越打,越是坚定的与党人站在一道。
后来…
又莫名其妙的加入了什么“奔走之友”,甚至还参与过与袁绍、袁术、张邈、许攸、胡毋班等太学同学…还有緱氏山学艺的刘备、公孙瓒等人的“洛剑行”行动,将重要的党人秘密掩护,护送出京都——
再后来,他是越干越起劲…
起劲到太学毕业,时任大司农的曹嵩请好友司隶校尉的司马防举荐,为曹操谋到了洛阳北部尉的官衔,管理洛阳北部的治安…可,可一上任,就发生了五色大棒棒打权贵!
将当红大宦官蹇硕的叔叔被他给活活打死了——
后还参与奔走之友的行动,夜探张让的府邸,盗出了机密的信笺,只是动静闹得有点儿大,曹操一人断后,暴露了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