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月麻竹
“在,周老师你自己进来,门没关。”
院门是真的没关,或者说只要他在家,白天经常性不关。
因为李冬和叶润会经常来串门,跑上跑下次数多了,他开门也开得厌了,后来大多数只是合拢在那,一推就开。
木门“吱呀”一声,由外到里开了。
又吱呀一声,由里到外合上,顿时隔绝了大部分视线。
“你在哪?”见院子里没人,周静妮站在堂屋门口问。
这只是一个象征性地询问,堂屋和院子里没人,她猜测卢安肯定在卧室。这么一问嘛,旨在问她和堂哥方不方便进去?
“在卧室画画,周老师你进来吧。”卢安画的正起劲,就懒得动了。
画画……
周静妮和周昆对视一眼,顿时放缓脚步,轻手轻脚走了进去。
见到两人进来,卢安只是抬头同周昆微微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然后对周静妮说:“周老师,你帮我招呼下客人,堂屋八仙桌上有清池姐带来的茶叶。”
“不用那么客气,不好打扰你工作。”身为同道中人,周昆很是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礼貌回应一声,就站在了卢安背后,看他作画。
对于有陌生人进门,卢安浑不在意,继续自己的事情,因为人是老周带来的,相信老周会接待好。
一时间里,屋中的气氛显得有些诡异。
心无旁骛的卢安无视外在因素,继续作画。
画笔时而落在画布上,时而在调色板上调和不同颜色,时而他会立在画架前严肃地审视一番,时而脸上露出轻快的情绪。
周昆全身专注地望着画布,神情从写意到庄重,越来越严谨,沉思越久越震撼,全程一言不发。
现在这般情形跟他在小叔家时的自傲完全不同,前后判若两人。
而周静妮呢,泡了一壶茶后就在旁边观看,看画、看人、看卢安画画样子、看堂哥入神的情景,若有所思。
某一刻,她悄悄退出卧室,离开院子,从桑塔纳的后座包里翻出来一个尼康相机。
咔嚓!一声轻响,她从侧面拍摄了卢安作画时的模样。
咔嚓!又一声轻响,从斜后方把画、卢安和吊尾巴堂哥都拍了进去。
咔嚓!第三声轻响,她对画布上的油画做了一个近距离特写。
三声过后,周静妮收了相机,刚才拍摄是为了纪念这一有趣时刻。
之所以称为“有趣”时刻,是因为她目睹了职业画家从抱着交流的心态观摩绘画、到虔诚的像个孩子一样不敢发一言的演变过程。
看到堂哥规矩的好似一小学生,她忽然生出一种荒诞感:现在的卢安也许正处于黎明前夜,黑夜过去便是晴天。
这种荒唐感一闪而逝,她也不知道准不准?
但是拍了三张照片过后,她就不再拍,怕影响到卢安作画。
第39章 信,心灵受到冲击
有句老话讲得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时间容易过得快。
卢安也不例外。
画的兴起时,根本就停不下来,或者说不想停下来。
从中午到晚上,从晚上到清晨,一直没停。就那样仗着年轻、仗着体力好,一口气干到了第二天早上7点过才罢休。
中间就匆匆忙忙吃了一顿晚餐,还是周静妮从外边店子里打包回来的。
这时出现了一个怪现象,或者说出现了一个怪人:卢安画多久,周昆就看多久,画到深更半夜,就看到深更半夜,不回家,也不休息,精神仿佛比投入创作的卢安还好。
周静妮倒是中途就走了,今天下午学生归校,晚上有三节自习课,在这个节骨眼上,她作为班主任必须回校守着。
随着最后一笔落下,卢安彻底松了一口气,他娘的画完了!
两世执念,圆了句号!
前后不停歇画了20多小时,终于完成了创举。
对,卢安称之为创举。
因为画完这幅画后,他产生了一种玄之又玄的异样情绪。
感觉自己升华到了另一个层次,进入到了另一种精神世界,大自然经过自己的思想融合和提炼,已经不足为惧。
望着自己期待已久的画作,望着自己的幻想力、修养和个性之内涵流露于画面上的作品,卢安达到了“与其师之物,未若师于心”的境界,心中已有抽象概念,中国绘画和西方抽象画的想法在他脑海中不谋而合,形成了自己的新方向。
周昆同样精神奕奕,凝神观看了许久许久后,忽然满怀期待地问:“这幅画卖吗?”
卢安头也未回:“不卖。”
听到“不卖”二字,周昆心里隐隐有些失落,但又觉得理所当然。要是自己有生之年能创作出一副这样的作品,他也不会卖。
过了会,周昆问了第二个问题:“这幅画的名字叫什么?”
卢安说出了心中已久的名字:“永恒。”
看着阔笔与快笔所挥洒出的宽窄厚薄线条游走于画面上,像瀑布奔驰的水流,颇有大江东去、一泻千里的气势;而细节部分则以细笔勾勒出的蜿蜒线条,含蓄婉约就如小乔初嫁时的娇羞。“永恒”,周昆反复在心里咀嚼这个“名字”,觉得甚好,甚合画的意境。
立在画前,两人不知不觉就观望了20多分钟,都不再说话,仿佛在画中对话。
“我就知道,你们俩肯定还没睡?”早上7点半,周静妮过来了,一进门就说出了这样一句笃定的话。
她手里提着两份牛肉粉,还特意打包了两份4块钱的卤牛肉。
“这个时候你不应该在学校么?”周昆回头问。
“不放心你们俩,就抽空过来看看。”周静妮说着,就把目光投到了油画上,好一会问卢安:
“老师能不能拍一张成品?”
卢安现在饿极了,接过牛肉粉就在边上狂吃海吃,嘴里有食,含糊着应声:“你是我老师,我还哪敢阻止你呢。”
周静妮笑笑,拿出早备好的相机拍摄了起来。
吃完粉,卢安摸摸瓷实的肚子,伸个长长的懒腰,他娘的又有力气了,人又活过来了。
年轻就是好欸。
洗漱一番,他准备去学校上课。
周静妮叫住他:“要不你先到家休息半天,下午再回校。”
卢安拒绝了:“老师不用担心,我现在感觉像吃了两头牛一样,精神好得很,先回学校上课,要是累了,我会趴桌上休息的。”
听到这话,查看一番他的精神样貌,周静妮放心不少。
出了院门,周昆右手揪了揪领带,开窗对两人说:“上车,我送你们过去。”
没等卢安说话,周静妮已经当仁不让地打开了后座车门,并喊:“卢安,上来。”
他本想走路去,在家憋了那么久,想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但两人都喊自己上车了,也不好拂了人家好意。
走路十分钟的距离,车子眨眼就到。
现在正是学生早餐时间,卢安下车客气地说一声“谢谢”后,转身进了校门。
见堂妹要跟着下车走,周昆及时喊住了她:“静妮,等一下。”
“你有什么事?”
闻声,周静妮侧身瞧了瞧,打开的车门再次关上,坐回了车内。
周昆把车开到人少的地方,迫不及待问:“那幅肖像画卢安送你了?”
这堂哥一开口,周静妮就笑了,瞬间懂了其意思:“是送我了,怎么?你想买?”
周昆点头,承认地很干脆:“是想买,我出价一万,你把它让给我。”
周静妮红唇微张,怔怔地看着对方,像看傻子似的,“一万?你不是在说梦话?”
手指头在方向盘点了点,点了点,周昆说:“10年前,陈丹青大学毕业作品“西藏组画”在画坛轰动一时,影响很大,名动中外。
那时候有人曾出价800,十年过去,我翻10倍,再添一点,作价一万,你不亏。”
昨晚就知晓眼前这堂哥看重卢安的画,但没想到会这么看重,周静妮问:“你买来干什么?收藏?”
在这事上,周昆没做隐瞒:“确实是收藏,同时也想学习一下技法。”
看堂哥说得郑重,周静妮犹豫了,一幅画值价一万,她都不知道该不该收了?
周昆好似看出了她的心思,半真半假开玩笑说:“这幅画对你我来说,很贵重,但对卢安来讲,也就是随手的事情,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正所谓好酒配佳人,大不了你以后辞职不做老师了,嫁给他。”
周静妮轻轻甩了甩头发,开门下车走了,走之前还不忘丢一句:“赶紧滚。”
通过后视镜目送背影离去,周昆原地静坐了许久,最后发动车子,回了家。
一夜未睡,身子油腻腻的难受,周昆进屋就去了淋浴间,在哗啦啦的水线冲击下,他紧闭双眼,正在做着激烈地思想斗争。
5年了,自己做到了承诺,没再踏足沪市,也没再给她打电话,没再骚扰她,没再联系。
可这一次,他有一股欲望,压都压不住的欲望,想要联系她……
十分钟后,周昆简单披一件睡衣出现在了沙发上,左手拿起听筒,右手开始拨号。
一连快速拨了5个数字,可要摁第6个数字时,他猛地停住了。
眼睛死死盯着电话停住了!
半晌过后,他深呼吸一口气,把听筒放回去,进了书房。
他怕电话通了,怕听到那日夜思念的声音会自我失控。
他更怕电话不通,此生就这样断了联系,那他的余生,不知道还会不会快乐?
来到书桌前,拉开抽屉,找出准备了许久、却一直没写过信的信纸。
摊开纸,拧开钢笔,沉思一会后,开始写……
莞之:
见信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