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克里斯韦伯
“这里也不少了!”有人急道:“干嘛便宜这些家伙!”
“别这么小气,人家在前头替咱们开路,总不能一点好处都不给吧?”贺拔云笑道:“林邑人水上吃了苦头,肯定会想着岸上捞回来!咱们何必在前头触霉头,让将士们耐心点,好东西还在后头呢!”
也许是神灵也听到了贺拔云的预测,最靠近码头的那处城门打开了,大队的林邑武士从里面涌了出来,他们手持武器,盔甲在火光下闪着光,看上去危险而又恐惧,面对这些新敌人,袭击者们退缩了,他们丢下抢到的东西,向自己的船上跑去。林邑武士追了上去,鲜血和喊杀声顿时响起。
“古加尔,看来你的人确实不太顶用!”贺拔云笑道。
“自然无法与上国兵马相比!”古加尔笑道:“不过至少他们把林邑的军队引出城来了,这也算是物尽其用吧!”
“物尽其用?”贺拔云笑了起来:“这个词用得好,我会记住你的功劳的,告诉船长,我们可以放划艇了!”
随着一声声整齐的号子,从长尾鲸的两舷各放下一条划艇,像这样的划艇“长尾鲸”号上一共有两条,每条划艇有四对长桨,可以装载十二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另外还有一门小炮,当士兵登上划艇,就开始向岸上驶去。
大约二十分钟后,六条划艇向岸边驶去,烟雾和火焰遮挡了岸上人的视线,实际上当划艇临近岸边时,林邑武士们才发现了这些敌人,雨点般的霰弹和排枪扫过,许多人还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就成群的倒下,紧接着是第二次,这时剩下的人才狂呼乱喊着四处逃窜。划艇这才缓慢的靠上岸。
废墟中,占波小心将身体贴紧地面,以免被人发现。不远处,数十名士兵们正在从划艇登上岸来,他们中大部分人拿着一种奇怪的短矛。最后面几个人从划艇上搬下一个奇怪的小车,车上有一个奇怪的大铜瓶,占波并不知道这个奇怪的玩意是干什么用的。他先前在河面上看到唐人船只吊打林邑水军之后,就赶忙回到码头,却不想守门的看到河面上的战斗,第一反应就是关上城门。脚上有老伤的占波动作迟缓,给堵在城外了,幸好他对码头的情况很熟,随便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
占波正想着自己应该如何脱身,突然看到一个军官模样的汉子站起身来,对士兵们叫喊了几声,便有四五个兵士站起身来,朝自己这边走了过来,每走几步,便用那短矛戳几下旁边的草丛,显然是要搜索周边有没有残敌。占波不禁暗自叫苦,只得暗自向神佛祈祷,让自己躲过这一关。
正当占波祈祷时,突然听到一声大喊,只见不远处的草丛中冲出两个林邑武士,一个则转身逃走,另外一人则挥舞着弯刀,向那伙唐兵扑去,显然后者是想给前面那人断后的。那唐人手中的短矛使的颇有章法,三两下便挡开林邑武士的劈砍,反手一个突刺便将对手刺了个对穿,顿时不得活了。此时前面那人已经跑出去十五六步了,只见旁边几名唐人兵士平端起短矛,将矛尖远远的对准逃跑者的背心,随着一声巨响,短矛矛尖喷射一团火光,逃跑者就好像凭空里挨了一下重击,扑倒在地便不动了。
“这些唐人,真的拥有雷火的力量!”趴在地上的占波看的清楚,那些能够在远距离杀死人的雷火就是从这些短矛喷射出来的,那个昔日里高高在上的林邑武士扑倒在石台阶上,他的头盔落到一旁,脑袋上多了一个大洞,鲜血和脑浆正从里面汩汩的流出来。几个唐人兵士追了上来,用矛尖拨弄了两下地上的尸体,确认已经死了才做罢。
占波屏住呼吸,几个唐兵就在废墟外面,与他直线距离不过只有六七步远,在这个距离他可以清晰的看清楚他们身上的盔甲和可以喷射出雷火的短矛。他犹豫了一下,缓缓的站起身来,对那些唐兵叫了一声,举起双手。
那几个唐兵看到身边突然冒出一个人来,顿时吓了一跳,一个反应最快的挺起短矛就要刺,却被旁边的军官拉住了,那军官上下打量了下占波,做了个让其走近些的手势。占波驯服的走了出来,那军官让手下从头到脚搜查了一下,确认占波没有武器,便让其跟着自己回到登陆地点。
此时上岸的唐军已经有四百余人,还有六门火炮,他们在码头附近的空地上设立了一个小营地,除此之外,还有先上岸的仆从军,约有七八百人,正在将收集到的战利品搬到营地里面来。占波被带到一个青年军官面前,那青年军官身边有个胖的出奇的家伙,那青年军官对胖子说了两句话,占波便听到那胖子对自己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没进城?”
“我叫占波,我有条腿有老伤,走不快,刚刚城门关的很快,我还来不及进城就被关在外面了!”
那青年军官看了看占波的腿,点了点头:“那你是城中的居民了?”
“是的,我是个鱼贩子!”
“鱼贩子?跛腿也能做?”
“是的,我有很多孩子,用不着自己搬运鱼,只需要指挥他们做就好了!实际上,每天早上我的孩子们都会来这里贩卖搬运鱼去城内,可能我算是这个城市最大的鱼贩子了!”
“那你有多少个孩子?”青年军官好奇的问道。
“两百个,或者更多,不过不到三百个!”
占波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让那青年军官明白他口中的“孩子”是什么意思。当贺拔云搞清楚占波的“孩子”其实是他收养的私生子之后,不由得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要养活这么多孩子,你也很辛苦吧?想不到你一个跛子,竟然颇有任侠之风呀!”
这一次可把古加尔给难住了,他怎么也想不出来怎么样把“任侠之风”翻译成占城话,最好只能翻译成“一个慷慨的好人”,占波微微一愣,向贺拔云深深鞠了一躬:“多谢您的夸奖,其实这没什么,他们都是些好孩子,没有我他们也能活的很好!”
“是吗?”贺拔云笑道:“这些孩子没有父亲,自然也就没有家族庇护,平日过得不太好吧?”
占波闻言一愣,他想了想之后答道:“其实也还好,僧伽补罗城有很多机会,只要能抱团,并不难找到活路!”
“那你有没有想过过得更好一些呢?”贺拔云笑了起来:“比如说成为一个国王或者一个将军!”
“我不太懂您的意思!”
“我叫贺拔云,是大唐楼船校尉,都督海上诸军事须陀的副将,奉命前来征讨林邑国。如果你有办法让我们破城的话,我就可以册封你当林邑国的国王或者将军什么的!你有这么多孩子,肯定知道有某条可以进城的不为人知的小路吧?”
占波愣住了,他没想到对方竟然提出这样的建议,贺拔云没有催促,而是笑嘻嘻的看着对方,耐心等待。
“我倒是知道一条这样的道路!”占波答道:“不过恐怕我当不了什么国王将军,我的父亲只是个士兵,父亲的父亲只是个乞丐,他们身上可没有什么高贵的血脉!”
第916章 杀王
占波没有回答,他沉默了片刻,最后点了点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得到这个鱼市,就是说,如果我帮助您进城,这个鱼市今后将属于我和我的孩子们!”
“没有问题!”贺拔云回答的很果断,他向王勃做了个手势:“王先生,取白麻纸替这位……”他停顿了一下:“你叫什么名字?”
“占波!别人都这么叫我!”占波有些羞愧的低下头:“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写自己的名字!”
“无所谓!”贺拔云对王勃道:“你给他起个名字,再写一个告身,就是提举鱼市诸事!”
“嗯!”王勃下笔如飞,转眼之间便在白麻纸上写好了告身,贺拔云接过看了看,从腰间鱼袋中取出自己的官印,沾了印泥在那白麻纸上用力盖下,递给占波道:“拿去,现在这鱼市便是你的了!”
占波看着白麻纸上龙飞凤舞的笔迹和鲜红的印章,身体微微颤抖,他小心翼翼的将其卷好,收入怀中:“我知道一条小路,可以入城,我和我的孩子们平日里用来偷运一些违禁之物,挣些活命钱。不过那条小路其实是一条下水道,又脏又臭,邋遢的很!”
“我们上阵厮杀尚且不怕,何况脏臭?”贺拔云笑道:“大艾顿,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王宫。
光滑的青铜屏风反射着明亮的火炬将国王的宴会厅注入光亮,然而宴会厅里仍有阴影,沙雅公主从父亲的眼睛里看的到——从大臣们痛苦的咳嗽和窃窃私语中听出,侍从长不时溜进来向国王报告消息。
侍从长头一次从后门进来时,沙雅刚刚吃完水果。她瞥见他先和国王的弟弟、将军阇耶诃黎跋摩说了些什么,接着才走到长桌的守卫,跪在国王的坐位边。他浑身血腥和动物粪便臭味,脸上有几道伤口,头发乱作一团。尽管他话音很轻,沙雅还是忍不住去听。“我军已经打垮了贼人的前队,但被后面第二波上岸的敌人打退,在雷火面前,您的勇士们死伤惨重。城内有些穷鬼醉汉想乘机打家劫舍,守城官已派士兵去处理,每个神庙都挤满了人,大家都在祈祷。”
“大祭司呢?”
“大祭司正在神庙前殿安抚民众!”
“我的儿子呢?”
“已经准备停当了!”
“很好,让他立刻出城,前往副都,我们必须做最坏的准备!”
“遵命!”侍从长下跪,然后快步离开。沙雅注意到父亲拿起酒杯,喝了一大口,国王的脸色通红,环顾四周的眼睛里有种狂热,就好像火在燃烧。
奴仆们送上各色菜肴,沙雅这才注意到已经是晚饭时分,应该说菜肴很丰富,但没人有好胃口,有不少人握餐具的手在颤抖,宰相的妻子甚至开始抽泣。国王下令让桌上的女人们都退下,沙雅站起身来,走到父亲的身前请安。国王握住女儿的手臂:“孩子,你为什么不流泪?男人必须勇敢,必须面对刀剑和长矛,每个人都想杀你——而女人不一样!”说到这里,他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对不起,沙雅,对不起,若非我的女儿,你就无需忍受这些……”外间的惊呼打断了国王的道歉,侍从长带着一名武士冲进宴会厅。“敌人进城了!”那武士的手臂可能受伤了,外衣满是渗出的血,他走进大厅时,许多人都被吓得失声惊呼。“应该是有内应,把敌人从一条没人知道的密道进了城,天杀的,城里到处起火,街道上到处都是强盗和醉汉。城墙上的守兵们丢下长矛逃跑,街道上到处都是尸体,火焰,和遗弃的杂物,陛下,您必须立刻前去,只有这样,才可能……”
另一名军官从外间进来:“目前城内到处都是厮杀,陛下。没人说得准是怎么回事,一片混乱。罗摩门被敌人占领了,升起了敌人的旗帜,敌兵已经涌进城内。这家伙说得没错,士兵们纷纷弃守城墙,杀掉军官。暴民蜂拥而至,企图围攻神庙,整个城市已经是一团糟了。”
“侍从长!”国王站起身来:“我的儿子已经出城了?”
“是的,我亲眼看着王子的船驶出水门的!”侍从长答道。
“很好,给我穿盔甲!”国王大声道,他的目光扫过长桌旁的每一个人:“我的大臣和将军们,拿起武器,最后的时间已经到了,我们必须为守卫自己的城市和家人而战!”
看着自己的父亲穿好盔甲,带着部下向外走去,沙雅浑身颤抖,却说不出什么。国王走到门口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女儿,露出歉意的笑容:“请原谅我,沙雅!”
宴会厅里一片混乱,有人号哭道:“诸神在上,我们被打败了,城市陷落了,该怎么办呀!”几个年轻点的女人也跟着哭,空气中弥漫着恐惧的气味,沙雅发现自己是房间里地位最高的那个人,自己是应该留在这里,还是应该逃回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躲进被窝里瑟瑟发抖呢?
她发现自己站起身来,走到国王曾经的位置,就好像有个无形的精灵在操纵着自己。“别怕!”她大声喊道:“国王身边还有卫队,他们人数众多,装备精良,一个人可以打败一百个敌人,而且王宫也很坚固,外围还有护城河,沟渠里有锋利的竹签,这里已经是全城最安全的地方!”
“到底发生了什么?”一个女人站起身来,她是国王财务官的女儿:“城市已经陷落了吗?”
“不用惊慌!”沙雅举起右手:“战斗还在进行,只不过街上有一些乘机行窃的盗匪,他们点火烧着了一些房屋,围攻的敌人依旧无计可施!”
“可是我听到说敌人已经入城了,还有罗摩门也被占领了!”
“陛下已经亲自去夺回城门了,你们无需担心!”沙雅觉得自己就要撑不住了,她对一旁的侍女道:“再拿些酒来,大家都口渴了!”
侍女们送上酒水,女人们拿起杯子,痛饮起来,惶恐而零星的笑声在厅里回荡。沙雅看了看左右,确定没有人注意自己,小心翼翼的向外走去,她很想飞奔出门,但还是用尽全副心力控制住自己,缓缓走出大厅。一到楼梯口,她就真的跑起来了,向上跑过重重阶梯,直到最后气喘吁吁,头晕眼花。有个卫兵在楼梯上跟她撞个满怀,包裹东西的红袍里掉出一只镶珠宝的酒杯和一对银烛台,一路“噔噔”滚下楼梯。当他断定沙雅不打算争夺他的战利品后,便对她不闻不问,急急忙忙去追东西了。
卧房黑如沥青,沙雅将门闩好,摸黑走到窗边。掀开窗帘,她的呼吸哽住了。
傍晚的天空映照着下方的火焰,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明亮,橙色的光亮在天际蔓延。如血的夕阳和下方或红或黄的普通火焰竞相攀比,此消彼长,孕育出无数转瞬即逝的影子。空气中弥漫着焦灼的气息,火灰随风飘扬,仿佛流萤。
沙雅离开窗旁,躺到床上,闭上眼睛。她告诉自己,当自己再次醒来,自然一切都会恢复平静,自己的命运自然会由胜利者决定,她无声的抽泣,开始思念父亲、弟弟,还有已经不在人间的母亲。
“让你的人把街道清理干净!”贺拔云大声对占波喊道。
“遵令!”
唐军攻占罗摩门才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占波手下的人就已经有七百人了,甚至还在继续增加。在古代任何一个商业城市,都有大量一无所有的流氓无产者,只要遇到能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这些人是不吝啬于践踏一切法律和道德的界限的。贺拔云下令用林邑城守军丢下的武器武装了这些人,让其担任自己的前锋和仆从军。贺拔云没有管古加尔的人,但并没有放纵自己的士兵去劫掠发财,天快黑了,贺拔云可不想把自己为数不多的士兵投入到胜负难料的巷战中去。
在占波的指挥下,这些乌合之众开始飞快的清理街道,将尸体和各种杂物丢到路旁的沟渠中,贺拔云将四门火炮安置在城门上,这样不但可以居高临下,扫射从街道上过来企图夺回城门的守军,而且还能保护城外码头停泊着的划艇。按照他的判断,城中的守军很可能借助夜色的掩护发动反击,这已经是他们唯一扭转败局的机会了。
事实很快就印证了贺拔云的判断,在黄昏和黑夜的分界时分,林邑人的反击到来了——应该说林邑人的指挥官已经尽力了:林邑人几乎是同时从三个方向发起进攻,一路是从城内,一路是从城墙上,还有一路先从一个邻近出城之后,沿着城墙绕过来,从城外发起进攻。
“扭转炮口,先清扫城墙上的敌人!”贺拔云高声喊道,身经百战的他在一瞬间就抓住了这场战斗的关键,谁能控制城门,谁就能占据主动。他立刻下令将城门上的四门短炮转动炮口,对准从两边城墙上冲过来的敌人,用霰弹射击,然后是排枪,最后是刺刀冲锋,片刻功夫就将敌击溃,然后再调转炮口,对准下方城内街道的敌人射击,最后才轰击城外的敌人。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将三路敌人都打垮了。
“将军,将军!您看!”一个军官跑了过来,手上拿着一顶装饰的十分华丽的头盔和一把佩刀,上面镶嵌了大量的宝石和金银,顿时吸引来了无数贪婪的目光。
“这可真是两件宝物呀!”贺拔云笑了笑,问道:“人呢?”
“已经断气了!”军官答道:“大腿和小腹各中了一枪,胸口挨了两刺刀!”
贺拔云站在死者身旁,从起魁梧的身材和身上华丽的盔甲来看,应该可以确定死者至少是个大贵族,他蹲下身体,确认已经断气后:“叫两个俘虏来,确定一下死者的身份!”
“已经问过四个俘虏了,他们都确定,应该是没有错!”王勃苦笑道:“按照俘虏的口供,城内到处都是盗匪,许多盗匪甚至开始围攻神庙。国王如果不能尽快夺回城门,拖到明天就更没办法了!”
“我们才拿下一个城门,整个都城就闹成这样子!啧啧!”贺拔云笑道:“真不知道这林邑王平日里是怎么治理的,简直是火堆上的汤锅,汤水都要满溢出来了,他却一点也没有知觉!可笑,可笑!”
“这个将军就有所不知了!”一旁的古加尔笑道:“这个林邑王和他的上一代是有名的崇信神灵,所以才把国家搞成这样子?”
“哦?他是个怎么崇信神灵法?”贺拔云好奇的问道。
“大约三十年前,这林邑国还是上一任大王统治时,城中突发大火,将湿婆神庙焚毁。于是上任大王便许下重誓,要为湿婆神修建一座当世无双的神庙……”“我知道了,那个大王是不是耗费民力,大兴土木,修建这座神庙?”贺拔云笑道。
“若仅仅是如此就好了!”古加尔笑道:“这湿婆神拔陀利首罗神庙可不仅仅是耗费民力便够了,据说这神庙里面的神像皆用金银所制,更镶嵌各色珠宝,以高手匠人制造。为了避免再次火灾,神庙多用巨石建造,大门用青铜铸造,地板也是用珍贵石料打磨,光滑如镜。这林邑国不过是个小国,哪里有这么多金银宝石、高手匠人?”
“你该不会说林邑国大兴商贾便是为了兴建神庙?”贺拔云问道。
“嗯!”古加尔点了点头:“若说要国家稳固,天下太平,商不如农,但若只是为了获得四方珍宝,宝库充盈,种地的农夫怎么也比不过商贾。如果林邑王只凭本国百姓,就算把国中百姓都逼死了,也没法修建起这富丽堂皇的湿婆神拔陀利首罗神庙来!”
第917章 历史评价
“这么说来,这林邑王倒是有些舍本逐末了!”贺拔云笑了起来。
“这倒也未必!”古加尔笑道:“我知道对于大唐来说,这神庙浮屠用处没有那么大,民为邦本,而对于林邑国就未必了!”
在古代东南亚地区的诸多王国中,越南其实是是一个后来者,自从秦灭百越,建立郡县之后,直到唐末五代时期,越南一直都是以中原王朝的郡县的面貌存在的。直到公元937年,交州当地的豪强吴权在白藤江击败了南汉的征讨军,实现了交州实际上的独立。两年后吴权自立为王,后世越南尊称其为吴先主。
古代越南史官黎文休(陈朝官员,士大夫,《大越史记》作者)认为吴权击败南汉称王的壮举:“可谓一怒而安其民,善谋而善战者也。虽以王自居,未即帝位改元,而我越之正统,庶几乎复续矣”。而吴士连(越南后黎朝时期官员)认为吴权之功不独体现于军事成就方面,“其置百官,制朝仪,定服定,帝王之规模可见矣。享国不永,未见治效,惜哉。”黎嵩(越南后黎朝时期大臣,历史学家)评价吴先主是“济世之奇才”,可是错误信任杨三哥,“顾托非人,祸及后嗣。”
用越南近代著名史学家陈仲金(《越南史略》作者,保大帝首相)的话说:“吴权内杀逆臣为主报仇,外则破强敌,保全了国家,真乃是一位流芳千古的忠义之人。赖有吴权这样的英雄人物,我南国始能摆脱1000年的北属枷锁,同时为丁、黎、李、陈诸朝日后得以在此南境建立自主政权开辟了道路。”
而现代越南历史学者则说:“吴权结束了延续一千多年的亡国时期。我们民族赢得了自主权,揭开了民族长期独立的序幕。他在白藤江之战的胜利,为我们民族的历史开创了一个新时期……越南独立封建国家发展和越南民族迅速壮大的时期”。
“吴权决定废除北方封建王朝的节度使职务,自称为王,建立起一个堂堂正正的独立王国。古螺(安阳王时期瓯雒国的古都)又重新被选为十世纪独立王国的京都。这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它发扬了我们民族长期建国、卫国的光荣传统,表明了我们民族保卫那经过一千多年不屈不挠地反抗外国封建阶级的侵略和统治后所取得的独立的坚强信念。”
在上面的评价者中,黎文休,吴士连,黎嵩三人是越南古代王朝的官员、士大夫和学者,陈仲金是越南近代的民族主义者、资产阶级政治家、教育家,为了反抗法国人的殖民统治,寻求越南的独立,甚至在二战期间和日本人合作,在日本即将战败的1945年,拥立越南阮朝的最后一位君主保大帝,建立了所谓的“越南帝国”,陈仲金本人出任总理,几个月后日本战败,越南也爆发了“八月革命”,越南独立同盟(越盟)推翻了这个短命的帝国,保大帝退位,流亡香港,陈仲金重新回到了教育界研究学术,取而代之的便是越南民主共和国临时政府,即现在越南的前身。而最后那段对吴权的评价,节选自越南社会科学委员会编撰的《越南历史》,可谓是越南现代国家对吴权的官方评价。
上面这些评价者的人身份各异,时代不同,立场不同,有的甚至在政治上甚至还是敌人。但他们对吴权的评价虽然角度有所不同,但结果却是高度一致的。
黎文休说“而我越之正统,庶几乎复续矣”、陈仲金说:“我南国始能摆脱1000年的北属枷锁,同时为丁、黎、李、陈诸朝日后得以在此南境建立自主政权开辟了道路。”现在越南政府说:“吴权决定废除北方封建王朝的节度使职务,自称为王,建立起一个堂堂正正的独立王国。古螺(安阳王时期瓯雒国的古都)又重新被选为十世纪独立王国的京都。这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这三方不约而同的都强调一件事情:首先在秦朝征伐百越,建立郡县之前,在越南当地存在一个独立的越南人国家,因为北方中原王朝的入侵,这个国家被灭亡了,在接下来的一千年时间里,当地民族在不断的反抗北方帝国的统治,这段时间被后世的越南人称之为“北属”,直到唐末五代,吴先祖带领越南人民挣脱了北方的枷锁,建立了越南人的国家,自此以后,越南人拥有了自己的国家云云。用我们中国人的话说,这位吴先主是保卫者、解放者、重建者,简直是“存亡继续”的大英雄。
而越南人也能把自己的国家从唐末五代一下子追溯到公元前200余年(即瓯雒国又称为安阳国,由西瓯及雒越组成。传说秦国灭亡古蜀国后,开明王朝王子开明泮(蜀泮)逃到越南北部时创建。都城为古螺城,在今越南河内东英县,后为南越武王赵佗所灭),成为一个几乎可以和华夏文明相提并论的古老文明。
看到这里的读者们估计有种非常古怪的感觉,任何一个对古代历史稍有了解的中国人就会对越南人干的这些事情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因为这些招数我们实在是太熟悉了,匈奴人自称汉家女婿要复兴汉室,拓跋自称是黄帝后裔,宇文自称是炎帝后裔,沙陀人说自己姓李,所以要重建大唐,名正而言顺嘛。
没办法,古代越南当中国的郡县时间太长了,以至于他们要闹独立,第一反应也是向中国人学习。这一点其实越南人自己也知道,所以他们一边拼命和中原王朝划清界限,称其为“北属”的同时,在面对东南亚的其他邻居的时候,却以华夏、中原自居,而将对方叱之为蛮夷,尤其是占据了今天越南南部的林邑,即占城国,更是各种污秽之词应有尽有。
究其原因,其实很简单,古代的越南人很清楚自己和占城人是不一样的,与完美继承了华夏郡县大一统王朝体制的越南不同的是,在伊斯兰教传播开来之前,大多数东南亚国家都是以印度教和佛教立国的。后世形象的将其称为“曼陀罗”体系,在这种国际体系下,不存在一个绝对的权力中心,每个权力中心都有自己的依附者,依附者向权力中心朝贡,而权力中心则向依附者提供保护。而每个依附者本身可能也有自己的依附者,而权力中心本身也可能是另一个权力中心的依附者。村落、集镇、城邦都是这个庞大体系的一员。
酷热的天气、崎岖的赞比亚山脉,将每年分为旱雨两季的季风气候,使得在东南亚建立广袤的领土国家变得极其困难。哪怕是最雄才大略的国王,他也不可能把大权集中于一人之手,而是将自己的子侄们派到臣服于自己的诸多城邦去,向其征收贡赋,而不是像古代中国那样直接派出官吏管理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