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克里斯韦伯
“长安来的紧要消息!快送到里面那儿去!”当值的门官将一个密封的很好的牛油纸包裹递给仆役。仆役应了一声,接过包裹,朝里面走去。走了一段路,前面是一处面是一幢三开间的平房。平房后面,耸立着一幢两层的红色小楼。楼上悬着一个黑漆横匾,上面写着“花满楼”三个金色大字,在两旁翠竹垂杨和远处燕山的映衬下,倒也颇饶画意。
仆役来到平房前,却向右拐,原来,这酒肆后面紧挨着溪涧,从上面的一道石板桥走过去,进了东角门,里面是一个花木扶疏的小庭院,这才是王文佐的住处。
仆役敲了两下院门,喊道:“长安的消息到了!”又过了片刻,院门打开了,一个儒雅少年走了出来,接过包裹,合上院门。转身回去,只见院内的布局倒也一般,无非是方池石山、合抱小廊。唯一有特色的便是,楼旁一树梨花,高达四丈。虽然花期将过,雪白的、带五瓣的花朵仍然密密层层缀满枝头,几乎遮住了半爿楼宇,想必也是这小楼名字的来历。
“父亲,长安的消息到了!”王启盛上了楼,对正躺在摇椅上打盹的王文佐道。
“嗯!”王文佐打了个哈切:“你打开看看,捡要紧的说说吧!”
“是!”王启盛应了一声,拿出剪刀拆开包裹,拿出信笺看了起来,捡要紧的说了七八件,王文佐半闭着眼睛,不时点点头,也不知道他是睡着了还是醒着。过了约莫半顿饭功夫,王启盛拆开一封书信,突然惊讶的咦了一声。
“怎么了?有什么要紧事吗?”王文佐问道。
“钦陵死了!”王启盛的声音在颤抖:“就是那个吐蕃大将军钦陵,他死了!”
“死了?”王文佐睁开双眼,目光如电:“怎么死了?病死还是?”
“不是病死!是自杀的!”王启盛道:“确切的说,是被逼自杀。吐蕃赞普杀了大相赞悉若,而后出兵征讨钦陵,钦陵兵败被逼自杀。吐蕃赞普尽灭噶尔一族。钦陵之子弓仁已经领剩余族人共四千余帐投靠大唐!”
“钦陵自杀,一族尽灭!从禄东赞算起,噶尔一族算是第三代了,想不到竟然有今日呀!”王文佐长叹了一声,语气中满是苦涩之意。
王启盛看到王文佐少有的露出颓唐之色,赶忙问道:“父亲,你没事吧?”
“我没事!”王文佐笑了笑:“只是有点兔死狐悲罢了!”
“兔死狐悲?”王启盛不解的问道:“那钦陵不是您的敌人吗?”
“倒也说不上敌人,各为其主罢了!”王文佐笑了笑:“只是从禄东赞算起,他们这一族人虽然行事有些跋扈,但松赞干布亡故之后,拥立幼主,主持朝政,开疆拓土,于吐蕃不可谓没有大功,却落得这样的下场。我看在眼里,也不禁有点心寒!”
第895章 割断
“父亲您是想到咱们家了?”王启盛也立刻反应了过来。
王文佐没有回答,只是叹了口气。
“那,那父亲您是因为这个才主动离开长安的?”王启盛追问道。
“不说这些了!”王文佐摆了摆手:“对了,还有什么其他的消息吗?”
“哦,都是些例行的价目表!糖、茶、米、油、布匹、生丝还有铜钱和银币的比价什么的!”王启盛道。
“哦?为何不早点告诉我!”王文佐伸出右手,从儿子手中拿过信笺,开始仔细的阅读起来,按照他的要求,从成都、扬州、长安、洛阳等几个重要的商业中心,都要定期发来主要商品的价格表。王启盛看着父亲聚精会神的研究手中的价目表,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沮丧。随着他年龄的增长,愈发感觉到生活的无力,兄长们已经像展翅的雄鹰一样,飞翔在世界的各个角落,而自己却只能老老实实呆在父亲身边,和书本、表格、玻璃瓶和齿轮打交道,难道父亲打算让自己这辈子就当个工匠或者记账的?
“阿盛!你看看这个,还有这个!”王文佐伸出手指,在帐本上点了两下:“你看出什么来了?”
王启盛顺着父亲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却是茶叶价格和铜钱和银币的比价,他看了一会儿,却没有说话。
“没有看出来吗?”王文佐脸上露出一丝失望之色来。
“孩儿无能!”王启盛沮丧的低下了头。
“无妨!我说给你听听,下次自己学着就是了!”王文佐指了指表格:“你看茶叶价格,比上个月高出不少来!扬州、洛阳的茶叶价格却没什么变动?这说明什么?”
“说明……”王启盛挠了挠后脑勺,脸上却现出为难之色,王文佐见状,只得提醒道:“价格上涨说明供过于求,要么供应不足,要么需求增加,而长安别的货价没怎么增长,多半是吐蕃西域那边的价格增长不少,应该派人往这方面打探!阿盛,你明白了吗?”
“父亲!”王启盛有些不耐烦的问道:“我是您的嫡子,为何不传授我兵法,治民之术,却整日里传授我工匠、商贾的学问,这又是为何呢?”
“商贾,工匠的学问?谁和你说这些事情的?”王文佐的眉毛危险的皱了起来:“可是你母亲说的?”
“不是!”王启盛有些胆怯的看了看王文佐,壮起胆子道:“母亲平日里没有和我说这些,可不说我也知道。当初其他兄长们小小年纪便文武兼习,而我现在却每日里学那些数术、物理、木工铁匠、商贾之学,父亲难道希望我将来当个商贾、工匠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王文佐摇了摇头:“当初你兄长们那样也是没有办法,我身居高位而支党薄弱,只能让他们从小就勤学苦练,才能早点成为我的助手,哪里能像你这样有时间修习学问?再说了,你说的那些商贾工匠之学也没什么不好的,你不是喜欢千里镜、热气球、水轮船吗?若是没有工匠之学,哪里有这些?”
“可是那些都不过是人下之人才做的呀!”王启盛急道:“父亲,我是您的儿子,难道您希望我将来做那些低三下四的活计吗?”
“工匠商贾可不是低三下四的活计!”王文佐脸色变得阴冷起来,片刻后他沉声道:“你若是不想学就算了,今后就不必学了,下去吧!”
王启盛胆怯的看了看父亲,躬身拜了拜方才退了出去,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王文佐长叹了一声,即便是自己的儿子,也难以与自己心意相通。从某种意义上讲,儿子说的倒也不错,即便是现代中国,掌握权力的官员社会地位也远胜过商人和科学家,更不要说公元七世纪的中国。可现在懂兵法治国的人不稀奇,懂经济学懂商业懂自然科学的却少之又少,总不能等自己一死,把满肚子的知识都带回土里去吧?
“大将军!”
“哦?是曹先生呀!”王文佐抬起头,发现曹文宗正站在门口,笑道:“进来说话,我已经致仕了,你就不要再叫我什么大将军了!”
“是!”曹文宗笑道:“刚刚进来时看到启盛公子出去,好像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
“哎,不提这不争气的小子了!”王文佐摆了摆手:“本想把腹中一点学问交托给他,可惜这孩子看不上,也只能算了!”
“启盛公子年纪还小,不懂事!”曹文宗笑着安慰道:“等过两年年纪大些,自然就明白了!”
“算了!”王文佐心灰意冷的摇了摇头:“随他去吧,强扭的瓜不甜,他不想学就换个想学的就是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曹先生,你今天来有什么事?”
“是这么回事!”曹文宗沉声道:“我前两天听说了一件事情,觉得应该禀告您一声。”
“什么事情?”
“您还记得鄱阳王吗?”
“鄱阳王?”
“你是说先帝留下来那个儿子?”王文佐皱起了眉头,努力在脑海中寻找那个名字:“好像是叫李什么文?”
“李守文!”
“对,就叫这个名字!”王文佐拊掌道:“他母亲是叫许才人吧?已经过世了,对不?他出什么事情了?”
“是这么回事,饶州刺史上奏朝廷,说鄱阳王勾结妖人,私习天文数术,有谋反之嫌!”
“什么?”王文佐吃了一惊:“什么时候的事情?”
“上个月七日!”曹文宗道:“正好我一个弟子在当地游玩,得知此事后立刻传来消息,算来奏疏应该刚刚到长安!”
王文佐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退隐回范阳后,将曹文宗召回身边,名义上是教授家族后辈的武艺师范,暗中却担任间谍机构的头子,派出许多密探前往四方,打探各种情报,直接对王文佐本人负责。
“你觉得谋反之事是真是假?”王文佐问道。
“多半是假的!”曹文宗低声道:“先帝七个月前驾崩的,太子随之登基,饶州刺史换人,接着就鄱阳王谋反,这一系列事情也未免连着太紧了吧?”
王文佐无声的点了点头,李弘虽然得了中风之疾,躺在床上不能说话,但只要他还活着一天,太子只能是太子,皇后也只能是皇后,对鄱阳王下手总是不太方便;而李弘一死,太子就成了天子,皇后也变成皇太后,再想弄死这个鄱阳王就是举手之劳了。更不要说这饶州刺史实际上还兼着监视鄱阳王的狱卒,皇后换人说明前面那个可能不太听话,所以才折腾了七个月,不然恐怕李弘刚刚下葬,就下手了。
“再怎么说鄱阳王也是先帝的骨血!只凭饶州刺史的一张奏疏也是不能杀的!”王文佐沉声道:“恐怕还要往返折腾几次!”
“郎君说的是!”曹文宗道:“不过这件事一处,明眼人就都明白皇太后要杀他了!”
“做了亏心事,不斩草除根,怕是睡不着觉吧!”王文佐冷哼了一声:“先不急,你派几个得力的人去饶州先看着。”
“遵命!”
送走了曹文宗,王文佐也再也没有继续看报表的心思。若非曹文宗提醒,他都快忘记了李弘还有这么一个儿子。几个月前他轻车简从,回到长安,参加了隆重的葬礼,刚刚升任皇太后的前皇后还对他大加褒奖,又一次升迁他为河间郡王、检校仆射。但加官进爵弥补不了李弘的死,在王文佐心中,将他和李唐王室联系起来的最后一根纽带已经不复存在,他拒绝了朝廷的赏赐加官,以老疾为理由,在葬礼结束后的第二天就上船回到河北,回到自己的事业之中。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么快李弘的儿子又把自己扯回现实的漩涡之中。
“其实这件事情我不必管的!李弘离世之后,我就下定决心专心把自己知道的现代科学技术尽可多留一些,并开拓新殖民地。至于长安那边,只要不闹得天塌下来,我就不管,再说不是还有护良在吗?我又何必插手呢?不错,那李守文的确挺可怜,但帝王家本来就是这样的,既然享受了富贵荣华,就也要接受骨肉相残,世上的事情岂有两全其美的?”
王文佐思忖了半响,最后还是决定不再蹚这摊浑水,取了纸笔写了一封短信,唤来奴仆道:“你把这个寄到长安,交给护良!”
“遵命!主人!”
处理完了这个小插曲,王文佐立刻回到自己的书案旁,拿起笔来,继续书写起来,纸张上赫然写着一行工整的文字:火炮装药结构与弹道性能的影响。
范阳城外,工坊区。
“五娘拜见大王!”高五娘跪在马车旁,面孔紧贴地面,已经有了星星点点斑白的发髻垂下的金钗轻微的颤抖着,仿佛她此时激动的心情。
“起来吧!”王文佐走下马车,看了看高五娘的面容,叹了口气:“五娘,我们也有年头没见了,你这头发都有白了,我们都老了!”
“多谢大王垂询!”高五娘神色有些激动,她也没想到已经封王的王文佐竟然还是这么和气:“妾身是老了,不过您还正是春秋鼎盛!”
“你又撒谎哄我开心!”王文佐摇头笑道:“天底下最公平的东西就是时间,乞儿的一天是一天,天子的一天还是一天。我王文佐也不能把一天活成两天来,老了就是老了,得认!东西都准备的怎么样了?”
“都准备停当了!”高五娘笑道:“请您随我来!”
“好!”王文佐点了点头,他跟着高五娘向里间走去,穿过一段矮墙,来到一个湖泊旁,只见四周茫茫一片都是泥沼,没有一点人烟。
“您看!”高五娘低声道:“这四边都不挨着,在这边试验,不用担心被外人看到!”
“不错!那就开始吧!”王文佐点了点头。
高五娘做了个手势,几个工匠抬着两只木箱子向前,当着王文佐的面打开木箱,从里面取出一根铁管和若干零件,然后拼装起来,半盏茶功夫之后,工匠们拼装好了,退到一旁。王文佐上前弯腰捡起,却是一支滑膛枪,枪口有卡环,他捡起刺刀,套上枪管然后扭转,卡扣套入,将刺刀固定好。
“火药和铅弹呢?”王文佐问道。
“在这里!”高五娘赶忙送上牛角药筒和铅弹,王文佐熟练的扳动扳机,然后装填火药,用推弹棍捣实,将铅弹推入枪口,在药盒撒上引火药,然后瞄准三十步外的靶子,扣动扳机。随着一声枪响,枪口喷射出一团火光,同时白烟喷出,将众人笼罩其中。
“大王,大王!”
被吓了一跳的护卫赶忙上前,却被王文佐推开了,他把发射完的滑膛枪丢给部下,上前走到靶子旁,失望的叹了口气:“打偏了,这玩意还是不容易用!”
“可能是小人工匠的问题!”高五娘赶忙上前道:“望山、准星对的不够齐整,枪管也不够直!”
“有可能,不过滑膛枪就这样,这个距离也不一定能射准的!”王文佐从部下手中拿回滑膛枪,掂量了两下:“大体上结构就这样了,可以定下来,不过重量还是太重了,士兵拿起来太不方便了!”
“那您要再轻些?”高五娘小心的问道。
“嗯,近距离还要当短矛用的!”王文佐掂量了两下:“不能超过十斤,再重就没法用了!”
“嗯,你继续改进吧!”王文佐笑道:“再给你四个月时间,够了吗?”
“足够了!”高五娘大喜:“大王您就放心吧,小人之前一定把样枪造出来!”
“不光是造出样枪!”王文佐道:“你应该知道,这玩意是要装备全军的,不会只要十支八支,而是十万八万。造这么多,你的工坊要做好一切准备,懂了么?”
第896章 循环
“十万八万?”高五娘被王文佐口中的数字吓了一跳:“这,这恐怕有些难,这滑膛枪里面不少零件精细的很,只有熟练的工匠方能打造,所以……”“这我知道,所以你现在就应该准备工匠的事情!”王文佐笑道:“钱的事情你用不着担心,我可以给你一笔低息贷款,五万银币,一年五个点,如何?”
“多谢大王!”高五娘露出一丝苦笑:“在您面前小人也不敢说谎,小人的工坊这几年来着实赚了不少钱,光是给船厂的各色工具、铁钉去年下半年就值两万多银币,还有翻田的重犁,铁斧、水力锯什么的,银钱着实不缺,但小人的工坊已经是从早到晚,从不歇工了!”
“你的意思是不缺钱,但缺人?”王文佐问道。
“嗯,小工、力工还好,但熟手真的很缺!”高五娘道:“不光是我这里缺,整个范阳、沧州都缺,一个刚出师的铁匠,也就会抡大锤小锤,淬火啥的,一个月少说也要五枚银币的工价,还得包吃住,冬夏的衣赐。这个工价,长安洛阳都比不上。”
“小工、力工不缺,但有技术的工匠缺,是吗?”王文佐若有所思的问道。
“嗯,就是这样!”高五娘苦笑道:“木匠、泥瓦匠、箍桶匠、陶匠、挖井的,只要你有一门手艺,在范阳沧州就能过的很好,就算是女人,会量体裁衣的、会煮饭烧菜的、就算是会磨豆腐的,在这两个地方都能过的很舒服,干不了两年就能有自己的房子,有本事的还有自己的工坊,平日里吃肉喝酒都不是问题。我就认识六七个寡妇,有的帮人洗衣、有的帮人裁剪缝补衣衫、有的卖豆腐,都过的很不错,她们还筹钱盖了一栋房子,一起住在里面,也不嫁人,打算就这么过下去!”
“嗯!”王文佐点了点头,自从他平定了乞四比羽之乱后,从榆关以北的整个东北亚恢复了和平。以军功贵族、商人、唐人河北移民、当地豪酋为主体的开拓者开始对这片肥沃广袤的土地进行垦殖。于个体自耕农不同的是,这些开拓者本身拥有雄厚的财力人力,他们垦殖的方式也不是那种几十亩,几百亩的小打小闹,而是字面意义上的“跑马圈地”。而如此大规模的土地开垦,自然离不开新式的生产工具和生产技术。比如灌溉渠的开掘、水力磨坊、水力锯等各种先进农具的使用,由多马牵引的重犁的使用等等。
这种大规模,使用各种先进农业技术的农庄就好像雨后春笋一般出现在辽东、辽南的大片肥沃土地上,这些大规模的农庄显然不是那种自给自足的,而是面向市场的,大量的粮食、肉干、豆类、植物纤维如潮水一般涌入范阳——沧州这个河北新兴的商业中心,这立刻压低了当地的农产品价格,范阳——沧州为中心的河北北部地区的米价通常要比位于黄河北岸的冀南地区每斗低五六文。这种情况秋后更甚,关外的农场主们把自己的粮食装载船上,然后顺流而下,转海船运到沧州的码头出售,换来钱归还为了开垦农庄而借的债,购买必须得各种新工具和生活物资,搞得关外的新粮甚至比河北去年的陈粮还便宜。
其结果就是河北平原原本发达的小农经济受到了沉重打击。面对关外如潮水般涌来的麦子、大豆、粟米,各种麻、枣干、栗子,愈来愈多的河北小农绝望的放弃了家园,背着所剩无几的家什,带着妻儿老小,来到沧州或者范阳,寻找出路。而这又压低了城市里非熟练、低技术劳动力的薪水,从而在这两座城市里出现了一个极其特殊的现象,技术精湛工匠收入很高,而物价、低技术工人却很便宜,只要他有一定管理才能,就很容易能从原本的技术工人一跃而成作坊主,发家致富。而后世将这断时间的繁荣现象称之为“天保景气”(当时的年号为天保)。
作为在幕后促成这一切的人,王文佐当然明白这种景气是多种特殊条件结合一切的结果。首先,自己先前对高句丽、新罗、百济、我国以及靺鞨人等关外蛮族的军事胜利,将这片广袤土地上的原有势力全部荡平,这才是接下来大规模拓殖成为可能;其次那些关外大农庄里的水力磨坊、水力生产工具、能够深耕粘性泥土的重犁,适应当地气候的农产品,还有排干沼泽的先进技术,休耕制度、苜蓿等豆科植物的种植技术都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更不要说将剩余农产品运到河北的发达水运,商品贸易所需的大量钱币,都离不开王文佐的心血。
他很清楚,在古代任何所谓“文艺复兴”、“工业革命”都要建立在农业进步的基础之上,原因很简单,农业进步才有剩余粮食,而有了足够的剩余粮食,才能让更多的人脱离农业劳动,文艺的兴盛和工业技术的进步才可能出现。而更先进的工业技术,可以提供更好的生产工具之外,还能提供更先进的武器,船只、车辆,对地球的其他区域拥有军事优势,使得全球化殖民成为可能。
这个复杂的循环在欧洲是从中世纪的中后期——十四世纪开始的,恐怖的黑死病夺走了2500万人的生命,这大概相当于当时欧洲三分之一的人口。活下来的人惊奇的发现他们拥有了死者的所有财产,每个人都必须耕作更多的土地,改进工具和技术成为必须。历史在这里给欧洲人开了一个非常残酷的玩笑,欧洲人用三分之一的生命换取自己暂时摆脱了马尔萨斯陷井,而不久后的十五世纪,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一切都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