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铁衣曲 第417章

作者:克里斯韦伯

  “放心!”赞婆见弓仁应允了自己的要求,大喜道:“天黑之前,我便将唐军将领的首级取来!”

  他策马回到自己的旗下,喝道:“来人,取我的金甲来!”他在奴仆的帮助下穿上金甲,吐蕃将士们也纷纷披甲上马,持矛挽弓,甲胄撞击之声,遍野可闻。随军的沙门走到军前,唱诵《法华经》,将士们纷纷下马屈膝,吟唱阿弥陀佛,发愿祈福。然后诸军便沿着河边谷地,一路蜿蜒向南而去。

彦良看着天空中的热气球,一根绳索连接着热气球和地上的木桩,使得其不被猛烈地西北风吹走,他吐出一口长气,搓了搓手:“这鬼天气,地上都冻死人了,天上只怕更是难熬!”

  突然,彦良看到热气球上伸出一面红旗,拼命摇动,接着就送绳索上滑落一个物件下来,一旁的高延年捡了起来,却是一个滑轮,上面绑着一封书信。彦良接过书信,拆开一看:“吐蕃人来了,约有六七千人,距离这里还有七八里路,有三分之一的骑兵!传令下去,令各队披甲,准备迎战!”

  “遵令!”

  随着一声声号角,河口附近的唐军开始忙碌起来。他们所占据的地方是一片黄河边上的河滩地,南面是一块黄土的陡坡,北面是那条汇入黄河的小河,已经封冻了。河岸布满沼泽,上面长满了芦苇,沼泽里水洼分布,冬天芦苇已经枯萎,沼泽化为湿软泥地,已经结了一层薄冰,从表面上看是一大片空地。唐军就是在这片空地后面结阵,两侧和背后都紧挨着芦苇地,以借此保护。

  由于以为空地是坚实地面的缘故,吐蕃人把自己的骑队布置在前方,准备开战后便直接冲击唐兵的正面。但由于地势狭窄,前后不得,而后面的骑兵继续前行,便挤成了一团。彦良立刻下令击鼓,手下的弓弩手早就穿上了宽底草鞋,上前射箭。对面的吐蕃骑兵就听见雨点般的啪啪声,箭矢如雨点般飞来,很多人马中箭,密密麻麻的插在人马盔甲上,宛若刺猬一般。而前面的吐蕃骑兵又无法后退,只能弯弓还击,两边的箭矢如此的密集,以至于在空中相互碰撞。就这般对射了一会儿,唐军的弓弩手,向后退却,隐入芦苇丛中。

  看到唐人后退,吐蕃人的骑兵互相喊道:“唐人已经逃了,我们追上去,攻击唐人的侧翼!”于是前排的人便策马突前,冲突,后面的人马见状,唯恐落后,便也策马冲击,一起冲入芦苇丛中。可等吐蕃人冲入其中后才发现脚下的分明是一片湿软泥地,马蹄陷入其中,便跑不起来,很多骑兵甚至陷入沼泽之中,动弹不得。而唐兵的弓箭手纷纷伏下身体,隐身于芦苇之中,吐蕃人的长矛根本刺不到。待到吐蕃的骑兵冲过去了,那些弓弩手才拔出短兵,围攻陷入泥沼之中的吐蕃骑士。可怜这些浑身披甲的重装骑士在泥土中无法抵抗,被杀的血流成河,哀嚎不已。

  而后面的吐蕃骑士看不清楚前面的状况,听到惨叫声还以为是己方正在屠杀敌兵,冲的更急切了,反倒把前面的想要退出来的己方袍泽又推回去了,愈来愈多的吐蕃骑兵陷入芦苇丛中,而唐兵早就换了轻装,持长矛强弩,四面围攻。

  看到己方掉入了陷阱,后队的吐蕃兵纷纷掉转头,想要逃出芦苇荡中。箭矢如雨般落下,人和马的尸体堆在地上,后面的马过不去,层层叠叠的挤成一团,后面的唐军士卒追了上来,他们只穿披甲,穿着宽底草鞋,在芦苇丛中行动自如。可怜那些身着铁甲的吐蕃精锐,就这般成群的死在长矛围攻之下,化为他乡之鬼。

第872章 胜利解决问题

  吐蕃的将领达西贡布是著名的勇士,臂力过人,他曾经钻到公马马肚子下面一头把马顶起来,还能攥住马尾巴,一把把马拉得蹲坐在地上。他的名字在吐蕃语中便是“比公马还有气力”的意思,吐蕃人皆视为天神下凡。他和自己的十几名随从也陷入了泥沼之中,他身披重甲,外罩淡黄色的绸缎披风。他将这些都解下来,露出里面白色的圆领戎服,跳下马来,一手拿着长矛当做拐杖,一手提着斫刀,冲入唐军群中挥刀乱砍,当者披靡。唐兵纷纷退开,互相叫喊道:“这白衣蛮子太凶悍了,还是退开些!”于是唐军士兵用长戟的小枝勾他的腿脚,将他的鞋子都扯下来了,他便光着脚继续厮杀,最后赤着脚被刺杀在泥沼中,身上有二三十处创伤,他的随从们也效仿达西贡布解下盔甲与唐兵厮杀,最后全部与他们的主人一起战死了。

  天色愈发的暗淡了,除了少数骑兵还在拼死冲杀,吐蕃人的骑兵已经多半战死在芦苇荡中,很多唐兵都停下来歇息,喘着粗气,或者从敌人的尸体上剥取衣甲和随身的财物,吐蕃贵族们有在自己的盔甲上镶嵌黄金白银和珠宝的习惯。由于前列的步骑已经溃散的原故,赞婆所在的本队暴露在唐人的弓弩手面前,他的盔甲和坐骑上都有镶嵌大量黄金,看上去显眼的很。唐军的弓弩手几乎都朝他集中射来,人与马铠上都密密麻麻的插满了箭矢,幸好他的甲厚,未曾穿透。

  赞婆看了看天空,辨别了方向,拨转马头向北狂奔,吐蕃大溃,跟随在他身边的不过只有七八骑,唐军的骑队在后面紧追不舍。他跑了一段,发现前面明晃晃的一片,正是冰面。情急之下,赞婆策马冲了过去,却不想那块冰面冻的不够厚实,无法承担人和马的重量。冰面裂开,赞婆和一名随从都陷了下去。追来的唐兵见状纷纷高喊:“这身着金甲的必然是贵人,快将其生擒领赏!”

  赞婆情急之下,猛力扯动缰绳,想要挣扎上来,他胯下的马本为骏马,虽然也奋蹄跃起,却不想脚下的都是湿软泥地,虽然泥水四溅,却还是无处用力,反而越陷越深。后面的唐兵怕他逃走了,赶忙张弓射箭,其中有一箭射穿了赞婆的脖子,顿时血如泉涌。赞婆吃痛不过,弯腰扑倒在马背上,他抓住旁边的从骑的手,指了指自己的头,眼睛里露出哀求的光。

  那从骑见状,明白赞婆是不想这样落到唐人手中,徒然忍受屈辱和痛苦。他拔出短刀,割断了赞婆的喉咙,然后转过身丢下手中的短刀,扯开铠甲,袒露胸口面对唐兵喊道:“主人死了,我也不想偷生,今日你们赢了,来日我的弟弟们必然会为我报仇!”

  四周的唐兵一拥而上,以长矛乱刺,他顿时气绝身亡。唐兵找来吐蕃俘虏辨认,才得知陷在泥坑里身着黄金甲便是钦陵的弟弟,吐蕃大将赞婆。他们用长戟把赞婆的尸体勾了上来,剥下盔甲,将其身上所有值钱的物件瓜分,然后割下头来,挑在矛尖,欢呼声响彻整片战场。

兰州、唐军行辕。

  “将种着实不凡呀!”蜡烛的火光在裴行俭的眼睛里闪烁,说不清那是高兴还是忧虑,他能够听到街道上传来的欢呼声,人们正在为那场不久前发生在芦苇荡的胜利欢呼痛饮,许多人在喊着王文佐两个儿子的名字,尽管不久之前他们当中的很多人还蔑称其为“竖子”、“无知小儿”、“幸进之徒”,但新鲜滚烫的胜利已经把这一切都一扫而空。在这个问题上,古今中外的人们都一样,胜利最能解决思想问题。对能带来胜利的将军,群众们总是最服气的。

  “按照送回来的战报,钦陵的弟弟也被斩杀了!”程务挺低声道:“据说光是俘获的吐蕃战马就有七百余匹!按照探子的回报,吐蕃人的前军已经撤回黄河对岸了!”

  “这是好事!”裴行俭笑了笑:“至少不用担心诸将不服气的事情了!”

  程务挺苦笑了一声:“这二位公子倒是好快的手脚呀!”

  “王文佐的儿子嘛!从小耳濡目染,能有他爹六七分本事已经很了不得了!”裴行俭笑了笑:“我听说王文佐可是有四十多个儿子!”

  “四十多个儿子?”程务挺吓了一跳:“他,他怎么会有这么多儿子?他娶了多少妻妾呀?”

  “听说不多!”裴行俭笑了笑:“不过他当初在百济、新罗、高句丽、倭国多年领兵打仗,你也知道在那种地方,时常有个女人,这个倒是不奇怪。奇怪的是,这些女人生下的孩子他也都认,都放在一个岛上,集中教养,所以才有这么多儿子!”

  “竟然有这等事?”程务挺吃了一惊:“他倒是不挑拣!那这两位难道也是?”

  “嗯!”裴行俭点了点头:“年纪大点的那个是他和倭国皇女生的,名叫彦良,也是现在的倭国大王;年纪小点的母亲好像只是一个百济村妇,名叫护良,也就是尚公主的那位!”

  “好吧!”程务挺叹了口气:“这人竟然让这样一个村妇的儿子迎娶大唐的公主,当真是胆大妄为!”

  “这倒是不能怪他!”裴行俭笑道:“当初两边联姻是天子提出来的,年龄合适的几个里,除了彦良一人之外,母亲的门第都一般。可要是嫁给彦良,那公主就得去倭国了,天子肯定舍不得。正好护良也在长安,所以便选了这个!”

  “好吧!”程务挺叹了口气:“那裴公以为现在应该怎么办?”

  “当然是依照旨意行事啦!”裴行俭笑道:“自从去年吐蕃人奇袭河西以来,咱们陇右与其大小十余战,虽然胜负各有,但战线却是往东移的。像这般痛快淋漓的胜仗可是一次都没有过,朝廷也好,陇右的百姓也罢,都早就已经不满了,只是没有找到由头发作罢了。要是谁蠢到自己撞上去……”“属下明白!”程务挺赶忙道:“没人会蠢到这时候去逆大势而动的!”

  “明白就好!”裴行俭笑了笑:“算来时间也差不多了,先去珈蓝寺吧!不管是拜见未来的上司,还是为胜利道贺,都应该去一趟吧?”

兰州、珈蓝寺。

  侧殿是一片盔甲、锦缎和裘皮的海洋,官员、将领、当地士族们群聚于此地,站在天王像之下,像市场的卖菜妇一般拥挤。

  所有的拜见者都衣着华丽,竭力衣着得体,给从长安来的贵公子、天子的妹婿、陇右大都督、以及刚刚赢得河口之战的英雄,护良留下良好的印象。

  程务挺站在人群中,他的位置距离当中高椅还隔着五六个人,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这时鼓声响起,人们停止交谈,挺直了背脊,今晚的主角到了。

  护良从殿堂的后门进来,他身着千牛卫大将军的官袍,头戴交脚幞头,神色威严,彦良拖后了半步,身着圆领宽袍,腰挂金带,挂着一柄短刀。护良目光扫过众人,停留在当中那张椅子上。

  “为何只有一张椅子?”

  “啊?”一旁的侍从愣住了,护良皱了皱眉头:“再搬一张椅子来,与这椅子并排而放!”

  “不必了!”彦良笑了起来:“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哪里有我的座位!”待会我站在一旁便是了!”

  “你是我的兄长,这次又是你打败了吐蕃人,岂有我坐你站的道理!”护良急道。

  “父亲已经说的很明白了,这次是你为主将,我是你的副手!”彦良笑道:“军中连父子都没有,更不要说兄弟了!”

  护良没奈何,只得在那椅子坐下,向一旁的司仪点头示意典礼继续进行。参见者诸个上前,每进一位,那位声音宏亮的司仪便高声宣读他的官职和姓名。护良一一点头示意,依照其官职大小,亲近程度予以相应的对待。

  如果在河口之战前,护良的这般举止已经会被视为傲慢无礼,但胜利是将军最大的底气。每个人都将护良的行为视为上位者应有的威严,每个人都渴望着这位从长安来的新星能带领唐军击败入侵的吐蕃人,夺回河西诸镇,重新打通通往西域的商路。把和平和财富重新带回这里。

  “我这次从长安来,受天子之命,统领河西陇右诸军,征讨蕃贼。前几日河口一战,斩杀贼首赞婆,稍挫贼锋!”护良说到这里,稍微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沉重起来:“然河西未复,关中动荡,天子有西顾之忧,实乃我等武人之耻!我等自当勠力同心,讨伐蕃贼,以解君父之忧!”

  “受大都督令!”众人齐声应道。

  护良点了点头:“列位先各自回去吧!”

  众人向上首的护良躬身行礼,待到护良起身离开,才向外间退去。有人来到裴行俭面前,低声道:“公子有请,请裴公随小人来!”

  裴行俭跟着那人穿过侧殿,穿过一条巷道,来到一处精致的禅院。只见护良站在院门,走下一级台阶,拱手道:“裴公,方才堂上不得已失礼了,还请见谅!”

  “你这次是奉君命而来,统领陇右河西诸军,岂能不立威!”裴行俭看到护良降阶相迎,笑道:“老朽还不至于这么不通情达理!”

  “裴公能谅解,那就最好了!”护良伸出右手,搀扶住裴行俭的手臂,一边往里面走,一边向其介绍彦良道:“这位便是我的兄长!他名叫彦良!”

  “一国之君,果然是天日之表,一表人才呀!”裴行俭笑道。

  “小国之君罢了!”彦良笑道:“我在倭国时也曾经听说过裴公的名声,实乃当世之名将!”

  “令尊的手下败将而已!”裴行俭叹道:“何以言勇!”

  “裴公此言差矣!”彦良笑道:“当初您虽然败在家父手下,输的却不是韬略兵法,而是大义名分。那裴居道囚禁天子,倒行逆施。裴公就算再精通兵法,难道还能以逆抗顺不成?”

  听到彦良这般说,裴行俭心中不禁暗喜。当初他被王文佐打的全军覆没,连自己都被生俘,虽然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引以为生平第一大憾事。但现在以王文佐的身份地位,他这辈子肯定是没机会在战场上找回场子了。而彦良这番话的意思就是说:不是我的兵法不如你王文佐,而是我运气差,站错了队,跟了裴居道这个倒霉鬼,大势人心都不在我这边,所以我才输给你的。而站错队这件事不能怪自己,毕竟当时朝廷掌握在裴居道手里,身为边军将领的裴行俭又不可能抗命。而且这番话不是出自别人,而是出自王文佐的儿子口中,换句话说,王文佐自己也是承认的。想到这里,裴行俭只觉得胸中积郁一下子去了七八分,不由得胸中大快。

  “老朽当时也是势不得已!哎!”裴行俭叹了口气:“不过令尊的用兵我是服气的,此番护良公子你能够这么轻松的打败吐蕃人,击斩赞婆,着实有令尊几分气象!”

  “裴公,这次领兵击败吐蕃人的不是我,是他!”护良指了指彦良。

  “哦?”裴行俭目光闪动:“原来是老朽搞错了,那这位殿下,您身为一国之君,为何丢下江山社稷,来这陇右呢?”

  “我虽然是一国之君,也是父亲的部属。”彦良笑了笑:“家父有传檄招兵,我就来了!至于国中事务,我已经交给了一位大臣!一两年内,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原来如此!”裴行俭点了点头:“那这么说来,令尊是想要速战速决了!”

  对于裴行俭能够猜出这点来,护良倒是不奇怪:“不错,临别前,家父曾说兵贵胜不贵久!”

第873章 遭遇

  “兵贵胜不贵久!”裴行俭苦笑了起来:“这个道理谁都知道,但钦陵可不是好相与的,说句实话,眼下拖延战事以消耗对方锐气的是大唐而非吐蕃呀!”

  “这个在下也知道!”护良笑道:“所以当初吐蕃围攻甘州时,家父也赞同您和刘公的方略,不过此一时彼一时。”

  “哦?此话怎么讲?”裴行俭问道。

  护良与彦良交换了一下眼色,彦良点了点头:“裴公,家父打算让我们出湟河谷地,入青海湖,直捣钦陵巢穴!”

  “什么?”裴行俭吃了一惊:“这,这怎么可以?令尊可能是不知道这些年西边的情况,自从大非川之败后,攻守已经易势,这些年来吐蕃人或者强攻,或者招诱,从青海湖到湟河谷地大片土地上的羌胡部落基本都已经归于旗下,还顺从大唐的只有少数。而且与突厥、铁勒、回纥这些游牧部落不同,吐蕃人每至一地,便在高处险要之地修建石城,派出戍卒坚守。因此每占领一处,便能稳固占据一处。若是依照令尊的方略,光是从鄯州出发,行程就有数千里,沿途险要皆为敌兵所有,光是这主客之势便是一个大难题!”

  “裴公无须担心!”护良笑道:“这次从长安来,家父已经准备好了两样利器,便是为了这次远征做的准备!”

  “两样利器?”裴行俭皱起了眉头:“二位,老朽说句托大的话,这两国攻战之事,关乎到国家社稷兴亡,便是再小心谨慎也是不为过的,仅凭一两件利器就行此险策,非明智之举呀!”

  “呵呵!”护良笑了笑:“这可不是一般的利器呀!”说到这里,他凑到裴行俭身旁,附耳低语了片刻,裴行俭的眼睛瞪大了,颤声道:“能看到远处的镜子?能让人飞到天上?当真天下有这等神器?”

受到河口之战的挫败,吐蕃人迅速从黄河东岸的桥头堡退了回去,他们并没有把依河而守,而是选择了几处河岸边的高地修筑石堡,留兵戍守,同时以游骑为斥候,主力后退到后方的大营。这是个很明智的选择,毕竟正在封冻的黄河并不足以作为防御的屏障,与其将兵力分守,不如先示弱,引诱唐军渡河追击的好。

  不过对面的裴行俭也是久经戎行的老将了,他只是下令多派一些游骑驱逐吐蕃的斥候,唐军的主力依旧没有向前移动,两边就好像两个经验丰富的重量级拳击手,都小心的保持着距离,用前手刺拳不断地试探对手,而后手却始终绷紧,随时准备给对手雷霆一击。

  山丘从远处的石滩地中隆起,突兀而又孤立,数里之外便能看到那长满矮松树的顶部。当地的向导们用一个胯下之物称呼这里。远远看去它真的很像,高延年心想。

  他第一个登上丘顶,道路崎岖而又陡峭,他不得不将坐骑留在下面。“这里地势不错!”高延年指着西北方向:“如果在这里设置一个哨卡,十几里外吐蕃人的游骑也能看得到!”

  “若我是吐蕃人,也会预料到敌人会在这里设置瞭望哨!”

  “不过,他们想不到我们能看那么远!”高延年得意的说道。

  “这倒是,这望远镜真是好东西!”长五郎从袖中取出望远镜,开始远眺。这种为数不多的精密仪器只有护良麾下的少数高级军官才有配给。依照王文佐的计划,护良兄弟在开春后将领兵经过河湟谷地,直取青海。在出兵之前,像高延年、长五郎这些军官们要尽可能的熟悉、适应当地的环境、吐蕃军队的常用战术。所以在河口之战后,护良就将麾下的军队分成若干小队,轮流出外巡游,为接下来的战争累积经验。

  “长五郎,你对这次远征怎么看?”高延年压低了嗓门,向好友问道。

  长五郎放下望远镜,沉默了片刻:“你还记得我们途径岐山时,你说过的那句话吗?”

  “途径岐山?”高延年思忖了片刻:“你是说我当时说当地很荒凉吗?”

  “嗯!”长五郎点了点头:“这里比当时那儿还要荒凉,而我们要去的地方比这里还要荒凉的多!”

  “是呀!”高延年叹了口气:“我还问过向导了,那儿要比这里地势高很多,平地的人去了那儿,连气都喘不匀,走路说话都费劲,更不要说打仗了。十年前唐军就曾经去过那儿,结果打了败仗,全军覆没!”

  长五郎没有说话,他拍打了两下旁边松树粗糙的树干:“我想这就是陛下让我们轮流出来巡游的原故!”

  “不管多么艰险,最后我们一定能赢!”高延年握紧拳头,语音低沉。

  “这里真冷呀!”长五郎突然叹息了一声:“如果在我们家乡,这个时候应该还是满眼绿色吧?不像这里,到处都是光秃秃的,山上都是秃石头,能有几颗松树就不错了!”

  “是呀!”高延年叹了口气,神色也有几分迷茫:“对了,长五郎,你这次有带酒来吗?”

  “酒?”长五郎笑了起来:“怎么?想家了?”

  “嗯!”高延年伸出手:“给我来一口吧!尝尝家乡的味道!”

  随从们已经升起篝火,上面放着铁壶,长五郎倒入一些米酒,用勺子搅拌,添加蜂蜜、浆果干、坚果、蜂蜜和柠檬片,防止其沸腾。这种特殊的饮料最早是在海船上的水手中流行起来的,尤其是在前往北方捕鲸船上的水手当中,传说这种饮料可以治疗疾病。随着海上捕鲸业、捕鱼、贸易和探险活动日益发达,这种饮料也从海上回到了陆地上,在倭国、三韩、辽东沿海地区乃至沧州都非常流行。高延年和长五郎也养成了行军间隙喝一杯的习惯。

  高延年举起杯子,随着热腾腾的液体从壶口的长嘴流出,他惬意的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气。长长出了口气。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长五郎给自己也倒满一角杯:“再往前面就进入吐蕃人的实际控制区域了,遇到伏击的概率会越来越高!”

  “上一拨人只到了这里,就回去了?”高延年诧异的问道。

  “嗯!”长五郎点了点头:“那就再往前头走一段!”高延年道:“直到遇到吐蕃人为止!”

  “河口一战吃了苦头,吐蕃人现在估计正想着扳回一城呢!”

  “那又如何?”高延年笑道:“上次河口虽然赢了吐蕃人,却是他们自己作死冲进泥沼里,这次却要看看他们的真本事!”

  说话间,饭已经准备好了,是汤和饼,汤里有萝卜、洋葱和豆子,还有几片腌猪肉,饼又干又硬。高延年把饼切成小块,丢进汤碗里泡软之后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