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克里斯韦伯
“皇后陛下!我说的是解兵入朝!”裴居道道:“不如让他领兵在外才是更糟糕,他现在已经要全据河北;而裴行俭根本就不想去和王文佐打,你说怎么办?”
“那就另换一员大将便是,我就不信这么大一个大唐就没人打得过他王文佐了!”裴皇后道。
“皇嫂,照我看要找到一个能对付王文佐的将才还真不易,当初随他北上时看他调配兵马如臂使指,数万人马进退自如,于官道行军每日数十里,丝毫不乱,着实未曾见过!”沛王接口道。
“你明知道他那么厉害,那干嘛跑回来当这个监国?急着送死吗?”裴皇后一肚子怒气,又不好向亲爹发泄,正好沛王送上门来,顿时喷了个痛快。沛王自幼便是金枝玉叶,哪里见过这阵仗,顿时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场面顿时僵住了。
“说话呀,干嘛都不说话了!”裴皇后已经撕破了脸,看到裴居道和沛王两人坐在两旁,都不说话,愈发恼了:“你们两个大男人,面临生死关头却不说话,难道指望我一个女人家不成?”说到这里,她心中又是气苦又是难受,竟然一屁股坐在地上期期艾艾的哭了起来。
沛王看场面如此尴尬,没奈何只能无声的退了出去,出了门来,才觉得浑身上下说不出的不痛快,自己投胎于帝王之家,自小便得父母宠爱,又自幼聪慧,深得朝臣赞赏,可以说没有一样不顺心如意的。可自从逃回长安,从兄长手中夺得大权,出任监国之后,便诸事不顺,似乎世间万物,样样都在和自己过不去似得。
“殿下,时间已晚,要回寝宫吗?”侍卫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回寝宫?”沛王有些茫然的看了看四周,目光所及之处便是一片片黑压压的建筑物,便好像从四面八方压过来一般,让自己喘不过气来。他有些茫然的摆了摆手:“我有些心烦,想要散散心,你们几个不要跟过来了,让我独自走走!”
那几个侍卫闻言面面相觑,李贤现在是监国,身份何等贵重,岂有丢下不管的道理?但对方既然开口说了,自己也不可能不遵旨。所以众人假作应承,拉下个三四十步远远的缀着便是。
沛王在宫内漫步,尽管他就在这座庞大的建筑群内长大,可是他今天才感觉到这里到底有多大。四周都是修长的巷道、隆起如山丘的宫殿、高台;广阔如原野的广场,无边无际,看不到尽头,似乎整个长安城都被囊括其中。他漫无目的的行走,四周静寂无声,只有房檐上悬挂的驱马在风中发出的声响,仿佛鬼魅一般。这让李贤不禁想起那些曾经发生在宫里的恐怖传说,当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从奶娘口中听过不少,每次他都被吓得钻到被窝里蒙上眼睛,但下一次还是让奶娘再讲一个。而每一个那些恐怖传说的开头好像都是这样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想到这里,李贤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谁!没长眼睛了吗?到处乱撞!”
正当李贤考虑是否应该停止这次散步时,前方传来一声严厉的喝问。他停住脚步:“是寡人!你们是谁?”
“原来是监国殿下!”随着灯光闪动,前面出现几个内侍,原来是巡夜的。他们认出李贤,赶忙下跪谢罪。李贤也懒得怪罪他们,正想让他们退下,突然觉得左手边那栋有灯光的宫殿还有些眼熟,便随口问道:“那是哪儿?”
“回禀监国殿下,那边是淑景殿!”内侍首领小心答道。
“淑景殿?”李贤听得有些耳熟,稍一思忖脑子便灵光一现:“皇兄现在便住在这里吧?”
“不错,天子现在就在此殿内安养!”内侍首领答道。
李贤点了点头,没有说话,那几个内侍见状也不敢离开,只能在一旁垂手屏息等待。这时李贤的随从们也赶上来了,他们也不敢上前打搅,只能站在旁边等待。过了好一会儿,李贤才如梦初醒一般晃了晃脑袋:“我也有些日子未曾见过皇兄了,正好今晚到了这里,就去探望一下皇兄吧!”
那些侍从中有裴居道的人,听到李贤要见李弘,大惊失色,赶忙上前劝阻,却被李贤呵斥道:“起开,寡人兄弟之间的事情,哪里容得你们这些外人多嘴,再不让开,以为寡人剑不利乎?”
李贤毕竟是龙子凤孙,发起狠来那几个随从哪里敢挡,只得分出两人去通报消息,其余人簇拥着李贤入了淑景殿,有人通报不提。
不过片刻功夫,便有一名宫女出来,对李贤拜了拜:“天子有旨,沛王一人入内即可,余等在外间等候!”
“臣弟遵旨!”李贤拜了拜,随那宫女入内,走到门口他又停下脚步,解下腰间佩剑交给那宫女道:“待会若有不肖之徒胆敢闯入者,你便持此剑斩之,有功无过!”
那宫女微微一愣,接过佩剑,向李贤拜了拜:“妾身领命!”
李贤入得殿内,李弘的住处在靠南的一处偏殿,他到了门口高声求见,便听到里面传出兄长熟悉的声音:“是阿贤吗?怎么这么晚来见愚兄?”
李贤听到李弘熟悉的声音,心中一热,赶忙躬身疾趋入门,距离卧床还有七八步远便跪倒道:“罪臣李贤深夜惊扰天子!死罪死罪!”
“自家兄弟,何必如此何必如此!”坐在床上的李弘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赶忙对坐在床旁的女子道:“杨妃,你去把阿贤扶起来,起来说话!”
李贤看到一个俏丽少妇朝自己走过来,也不敢让对方真扶,赶忙便起身来:“皇兄,小弟一时糊涂,做下了弥天的祸事,不敢求免死,只求能予一个体面,死后陪葬父母陵墓,便足感大德了!”说到这里,他一半是惭愧一般是害怕,便哭泣起来。
“哎呀!什么生呀死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哭成这个样子?”李弘苦笑道:“起来说话,起来说话!”
李贤跪在地上却不起身:“皇兄若不应允小弟的请求,小弟就算跪死在地上,也不起身!”
“哎,你这又是何必呢?”李弘苦笑了一声:“你可是因为监国的事情所以害怕我治你死罪?怎么可能呢?且不说你我是一母所生的同胞兄弟。再说你先前都不在长安,在三郎军中,真正的幕后主使之人肯定不是你,你充其量是个从犯,至多罚你几年俸禄,几级官爵便是了。又说什么死的体面,若是真的因为这件事情就杀了你,死后我有何颜面见父母二位大人?虽然我原本就没有什么颜面见他们了!”说到这里,李弘面上多了几分黯然。
第765章 逆转
听到兄长如此轻易的免了自己的大罪,李贤脑子里原本一直压着的那块千钧重担突然没了,整个人又是感动又是惭愧,不由得嚎啕大哭起来:“皇兄说的是,臣弟原先对大位并无觊觎之心,只是那裴侍中派人诱骗臣弟,说什么王文佐哄骗皇兄,把我骗出长安去,欲行不轨之事,还说兄长您在长安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若是不早些回来,万一有变,臣弟我便上对不起列祖列宗,下对不起天下黎民,臣弟一时昏头,才着了那厮的道儿!”
“莫哭了,莫哭了!”李弘披上外袍,在杨妃的搀扶下得床来,走到李贤身旁,伸手将其扶起:“这件事情也不能全怪你。不错,当初让你出京的主意是三郎出的,但他不是要行什么不轨之事,而是为了让你离开长安这个是非之地,顺便也能跟着他出外历练历练。只是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后来还是惹出这些事情来!”
“都是臣弟的过错!”李贤低下头去:“白白耗费了王大将军的一番苦心!”
“事情都过去了,没有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就好!”李弘笑了笑:“对了,外间情况现在如何了?”
“裴侍中的人前两天拿下了陕州,不过伊吉连博德等人逃走时把粮仓和码头烧毁了,短时间内漕运还是无法恢复,为了运粮食,裴侍中已经下令全长安的车马都要送去陕州运粮!”
“走陆路能运几石粮食?”李弘苦笑道:“从陕州到长安陆路差不多要五百里路,路上人吃马喂的,运十石粮食,能到一石多粮食就不错了。要想供给长安,把全关中的车马都拉来都不够。裴居道这厮本事是有的,就是不知道变通,以遇到意料之外的事情,就要出漏子、闹笑话!”
“皇兄说的是!”李贤点了点头:“那裴居道为了表现自己以身作则,把自家的车马都捐出去了,结果现在每日里乘坐驴车上朝,于是在民间得了个“驴车侍中”的绰号!”
“‘驴车侍中’?”李弘摇了摇头:“也罢,那现在三郎如何了?海东的战事如何了?”
“海东的战事已经平息了!”李贤答道:“至于王大将军,他平定乱事之后,领十二万大军南下讨逆,已经过了清河,不日便饮马黄河了!”
“有这等事?”李弘眼睛一亮,笑道:“裴居道估计现在头疼的很吧?”
“是的!”李贤点了点头:“他本想调裴行俭来抵御王大将军,但裴行俭要先请皇兄检阅大军,才能领兵出关。还有,长安的宗室勋贵们也联名上书,要求皇兄重新亲政,下诏召王大将军解兵,入京辅政!内外交困之下,裴居道和皇后已经是无计可施,皇后还朝我发火,骂我回长安来是自己找死呢!”
“皇后?”李弘脸上露出一丝不屑的笑容:“这妇人就是这个样子,若非三郎替她说情,寡人早就废了她了!”
“王大将军替她说情?”李贤吃了一惊。
“嗯!”李弘叹了口气:“算了,不提此事了!阿贤,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等天明我就召集宗室重臣入宫,先让皇兄您重新亲政!剩下的事情就由皇兄决断!”李贤道:“如何?”
李弘闻言点了点头,正想赞许两句,外间突然传来一阵争吵声,兄弟两人惊讶的向殿外看去,只见几个宫女慌乱的从外间进来,为首那个连声道:“不好了,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李贤问道。
“皇后和侍中来了!”
“皇后和侍中?”李贤一愣,旋即顿足道:“都怪我,定然是方才那几个随从里有人跑回去私报给那父女了,让他们知道我来皇兄你这里了!”
遭遇大变,李弘却表现的要镇定的多了:“阿贤你慌什么?与公说你我乃是君臣,与私说你我是同胞兄弟,你来见我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来,站到榻旁来,莫要丢了我们李家人的体面!”
看到兄长如此镇定,李贤不禁暗想:“皇兄到底是皇兄,关键时候就是不一样,我先前真是昏了头了,竟然还想着取而代之,当真是不自量力!”他应了一声,依照李弘吩咐的走到榻旁站定,垂手侍立。
裴居道和皇后走进殿内,在他们身后是二十多名身强力壮的内侍,他们进门之后就在裴氏父女身后散开,形成了一个松散的包围圈,无形之间将天子和沛王包裹在当中。
裴居道的目光扫过屋内,当他看到李贤站在榻旁,隐然间有保护李弘的意思眉头不由得一跳。
“裴侍中,皇后,你们深夜前来,有什么事情吗?”李弘斜倚在榻上,柔声问道。
“老臣今晚前来,却是为了沛王监国而来的!”裴居道看着李贤:“沛王,现在国家正处于危急存亡之秋,你肩负千钧重担,还请善自珍重呀!”
“裴侍中!”李贤答道:“我已经不是监国了!”
“不是监国?”裴居道心中格登一响:“这怎么可以?你身为天子诸弟之长,如今天子龙体不豫,这副担子你不担起来,难道让英王他们去担?”
“我材质庸碌,实不堪监国大任!英王他们比我更小,只会更不行!”李贤道:“我方才已经和皇兄商量过了,明日皇兄复位亲政,然后下诏召回王大将军,令其解兵回长安辅政,以解天下之忧!”
“这——这!”裴居道被李贤这番话里包涵的巨大信息量给弄得昏头了,他没想到就在不到半个时辰时间里立场就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这等于是全盘接受了裴行俭和宗室勋贵们的请愿书的要求,这也还罢了,问题是他不知道自己在其间是个什么身份吗?说到底自己姓裴他才是姓李:承担监国,乃至篡位的人是他而不是自己呀!
“我说沛王,你刚刚是不是喝了迷魂汤了!什么胡话都往外头说!”裴皇后再也按奈不住性子,冷笑了一声:“若是依照你说的做了,天下之忧解不解除的了妾身是不知道,但你的忧肯定是解不了的,一杯鸩酒就是最好的下场了!”
“鸩酒也好,白绫也罢,都是本王罪有应得!”李贤强项答道:“当初一念之差,犯下这等大错,若能赎罪万一,便是大幸!”
“我瞧你就是被你兄长几碗迷魂汤给灌晕头了!你还真是个娃娃。”裴皇后怒道:“他是不是刚刚向你许诺免罪了,这你也信?这个时候他当然什么条件都答应你,等大权在他手中,要你生要你死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难道那时候你还能怪他言而无信不成?”
听皇后这么一说,李贤也有几分动摇,他回头看了兄长一眼,又坚定了下来:“皇后你不必说了,我决心已定,反正这监国我是不做了,其他都随你们的便吧!”说罢便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裴皇后见状不由得急了,她和裴居道得知李贤去见李弘的消息后,就知道大事不好,赶忙赶了过来,想不到还是晚了。也不知道李弘用了什么手段,竟然把李贤又给糊弄过去了。这下他们就很尴尬了,别看屋内有二十多个身强力壮的阉人,要弄死李弘李贤兄弟一点也不难,但这种事情难就难在怎么收场上。如果天子和沛王就这么一晚上都死了,那都用不着王文佐动手,光是长安城里的宗室勋贵,长安城外带着大军的裴行俭这一关他们俩都过不去,除了族灭没有第二种后果。那等于是自己父女俩辛辛苦苦这么久,反倒是坐实了王文佐对自己的各种指控,这种后果宁可死裴皇后也不想看到。
“沛王!”裴居道咳嗽了一声:“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这么做为了国家而牺牲自己?但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你不出任监国,让天子复位下诏,那王文佐就会老老实实的自解兵权,回长安辅政了?”
“你是什么意思?”李贤睁开了眼睛。
“老臣的意思很简单!”裴居道冷笑了一声:“整件事情开始也许您也有不对的地方,但事情既然到了这一步,就不是沛王您牺牲自己就能平息得了。王文佐已经发檄文讨逆,统领十几万大军南下。那可是十几万人马呀!你觉得他会接到一封诏书就乖乖的丢下军队来长安?就算他愿意,他身边那些将领士卒、那些在背后支持他的人会放他来?如果您这么想,那老臣只能说您实在是太天真了!”
“裴侍中,那你的意思是?”李贤问道。
“老臣的意思是,无论您当不当这监国,这一仗是肯定要打的!而且必须打赢!”裴居道冷声道:“原因很简单,王文佐带着的十几万大军,就像骑在猛虎之上,他要么驱赶猛虎吃掉敌人,要么被猛虎掀翻吃掉。在喂饱这头猛虎前,他是绝不可能奉诏入长安的!”
听到裴居道冷酷的话语,李贤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他回头看了一眼李弘。只见李弘面上还是淡淡的笑容,浑似根本没有听到裴居道方才那番话一般,不由得又是羞愧:“裴侍中你又在危言耸听,想要哄骗我!”
“我是不是危言耸听沛王您可以自己想想!”裴居道冷声道:“您别忘记了,王文佐抵达范阳时,身边才不过两三万人,到了清河就有十多万人,这多出来的快十万人是哪里来的?那儿可是河北呀!当初本朝定鼎之时,打的最为激烈的可不就是河北吗?”
“裴侍中!皇后!”李弘终于开口了:“只要你们老实做罢,寡人可以在这里向列祖列宗起誓,只将你们二人一家流放岭南,不牵涉族人。若有背誓,天厌之!如何?”
裴居道愣住了,他没想到李弘此时开出的条件如此大度,又发下毒誓,不由得犹豫了起来。一旁的裴皇后见状怒道:“阿耶,这种鬼话岂能信他,再说就算他说的是真的,你我去岭南烟瘴之地跋涉万里,未必比一死痛快到哪里去了!”
“你们若嫌岭南远了,那边江南西道选择一州县吧!这应该可以了吧?”李弘道。
听到李弘改变流放地的许诺,裴居道更加动摇了。像唐代一般来说过若干年都会有大赦,给被流放的官员一个回来再来的机会。当然,你要是死在半路或者流放地那就没办法了。以裴居道的年纪,去哪里他估计都是等不到大赦了,但他还有后辈呀。江南西道位于今天的江西省、湖南省、湖北省、安徽省的一部分,虽然当时算是荒凉之地,但比起岭南那种鬼地方比起来简直是人间仙境,裴家被流放后等到大赦返还故乡的概率无疑大了不少。
裴皇后见裴居道被李弘一波波的言语攻势弄得动摇不已,心中大急,喝道:“来人,还不把这昏君拿下!”
“狗奴,放仗!谁敢弑君!”李贤大喝一声,将兄长挡在身后,右手便要去摸腰间,才发现只有个空鞘,想起来自己刚刚已经把剑交给那宫女了,只得攥紧两个拳头一前一后摆开个架势,恶狠狠的看着压过来的阉人内侍。这些内侍虽然气力和数量都碾压了李贤兄弟,但皇家积威之下,竟然无人敢于上前,都想着等别人先上,自己再跟上去,场面上一时间竟然僵住了!
“罢了!”裴居道看到场中局面,长叹了一声:“就这样吧!陛下,你赢了,别忘了你先前许下的誓言!”
“父亲!”皇后的声音已经嘶哑了,两眼满含泪光。裴居道走到皇后身旁,苦笑道:“女儿,到此为止吧!今晚就算杀了天子兄弟,天一亮我们就会被乱刀分尸,全族也会被灭。无论是北门禁军还是南衙禁军,在知道我们是弑君者之后,都不会再接受我们的号令的!这里退一步,也许裴家还会有未来!”
第766章 请愿
“未来?”皇后猛地一把将裴居道推倒:“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父亲,你真是太蠢了!”说罢,她便不顾一切的冲了出去,头发披散宛若疯狂,无人敢于阻拦她。
“陛下!”裴居道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方才那一下已经弄伤了他的腰背,他苦笑着向榻上的李弘致歉:“我那女儿方才……”“无妨!寡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不用担心!”李弘打断了裴居道的解释。
“多,多谢陛下!”裴居道窘迫的低下头,他想要向李弘跪拜行礼,但腰背传来的真正抽痛让他怀疑自己恐怕跪下去就爬不起来了。似乎李弘看出了他的窘迫。
“裴侍中你先退下吧!寡人想和沛王说几句体己话!”
“是,是!”裴居道如蒙大赦,艰难的退出殿外,那些随之进来的阉人也随之跟着出去了,虽然不曾亲眼目睹,但仅凭直觉裴居道也能感觉到这些阉人们看自己的视线已经有了微妙的变化,如果说方才自己还能随意驱使他们,就好像最温顺的猎狗;那现在这些猎犬改变了主人,只要一个唿哨,就会把自己撕成碎片。
天牢。
闪电划破天空,蓝白色的天空映照出佛塔塔尖的黑色轮廓,六下心跳后雷声传来,仿佛远处的鼓点。
狱卒押送着慕容鹉穿过一条狭窄的巷道,经过一扇锈迹斑斑的闸门,前面是一个黑色的院子,迎面而来的寒风如刀割一般,衣著单薄的他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快点!”身后的狱卒用力推了一把,慕容鹉险些摔倒,他是个强壮的汉子,但肩膀上的沉重长枷压的他腰都直不起来。他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否则自己不会被突然重新打进大狱,受到如此的虐待,难道是陕州已经被攻陷了?还是王大将军那边也出事了?若是如此,那还是赐予我痛快一死吧!他心中暗想。
“进去!”身后的狱卒喝道,慕容鹉这才注意到在自己的右手边有一个黑色的门洞,他走上台阶,穿过门洞,来到一个昏暗的侧厅。他发现狱长正坐在一张几案旁,旁边放着一只火盆,里面闪动着暗红色的光,他正弯着腰在火盆里面烤什么。看到这里,慕容鹉眼睛里不禁露出向往的光。
“头儿,犯人带来了!”狱卒道。
“嗯!”狱长看了慕容鹉一眼,他是个相貌丑陋的家伙,身材矮胖敦实,有一副铁匠般宽厚的肩膀,几乎没有脖子,浓密的灰白色胡须盖满了他的下巴,依照延伸到两腮,宽大的脑门上是秃了大半的头顶,酒糟鼻和厚嘴唇,他直起身子:“把木枷下下来,还有手上的镣铐也解开,带他过来!”
狱卒照着狱长说的做了,慕容鹉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畅快,他伸展了下身体:“多谢您!”
“你是慕容鹉?”
慕容鹉点了点头,惬意的享受着火盆传来的暖意,走近的他能够闻到一股香气,火盆里一定在烤些什么,他暗自咽了口唾沫,被第二次关进大牢后,他就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这可把他给饿坏了。
“叛逆、奸党、逆贼!”
慕容鹉被狱长的指控激怒了:“我从没叛变过谁!我一直是效忠天子,是大将军的人!”
“占据陕州,切断漕运,让长安人挨饿!你就是这么效忠天子的?”狱长的眼睛里露出凶恶的光:“拜你所赐,我的亲戚朋友们都在挨饿,从老人到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