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铁衣曲 第29章

作者:克里斯韦伯

  “就在鬼室福信手中,刚刚得到的消息!”

  “在鬼室福信手中,那想要弄回来可就麻烦了!”

  “还有更麻烦的呢!”王文佐冷笑道:“按照打探回来的消息,鬼室福信打算将这舍利子送给倭人,以换取倭人出兵!”

  “什么?送给倭人?那万万不可!”说到这里,柳安也明白过来了:“三郎,你搞这个难道是为了……”“没错,倭人与百济有大海相隔,若是出兵必然乘船而来,所以我这也是为了舍利子准备!”王文佐指了指不远处正在修建中的船坞:“这件事情我还没有告诉柳令监,烦请你替我转告一声,请他将各寺庙宫殿的梁木都拨给我造船用!”

  “没有问题,我立刻转告柳令监!”柳安态度大变,他拍了拍胸脯:“三郎你放心,只要是与舍利子相关的,柳令监一定会不遗余力的,莫说是几座破庙的梁木,就算是百济先王的陵墓也可以都挖了!”

  “那倒也不必!”王文佐哭笑不得,这些寺院早已被拆毁了,自己不过是用材料造船,百济的王族可还都在长安洛阳好好的,天子也加封了官爵,自己如果把人家祖坟刨了,一状告到天子面前,绝对是死路一条。

  送走了柳安,王文佐来到堤坝旁,开始查看手下安装水力锯木机。确认一切都准备停当,王文佐点了点头,示意手下扳动机关,只见在水流的冲击下,水轮开始缓慢的转动,固定好木料的工作台开始缓慢的向前移动,当木料接触到上下往复运动的锯条,发出尖锐的声响,细碎的木屑四处飞溅,木料仿佛豆腐一样被沿着事先弹好的墨线切开,旁观的百济人发出一片片惊呼声。

  王文佐暗自吐出一口长气,这种水力锯的设想是他在穿越前在某视频网站上看到的,据说是按照达芬奇手稿改进而得,原理大体来说就是利用可控制的水流冲击木轮,通过木轮的转动带动锯条的上下往复运动。

  这种机械的关键点有二:一必须确保水流速度和流量的稳定;其二、通过齿轮的传动来完成变速,这样就无需人力推动木材,只需将木材放置在车床上,固定完毕,就可以实现全自动锯木。

  这样即保证了安全,又避免了工人送料过快而让锯条过热折断。为此王文佐特地通过修建水坝来实现了稳定的水源,然后修建多条排水渠,通过闸门的开关来实现多台水力机械同时开工,其工作效率将远超一两台水力锯。

第82章 船坞

  “很好,先试工一天吧!”王文佐对一旁的柳平吉道:“要注意给锯条降温,防止其过热,其他人不要凑近,免得发生事故伤人,都记住了吗?”

  “都记住了,请参军放心!”柳平吉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动锯木机,他完全没想到自己和父亲原本用来铸造佛像、香炉的手艺,居然还能用在这些机械上,相比起那些或庄严、或优雅、或威武的神佛塑像,那些奇怪的齿轮、扳机、连杆似乎要有趣多了,也有用多了。

  王文佐看柳平吉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还是不放心:“桑丘,你派两个士兵站在锯木机边上,除了工人不许有旁人走近,否则一律赶出去!”

  将这边安排停当了,王文佐赶忙往船坞那边去了,相比起上头交给的制造弩炮的任务,其实王文佐更在乎的是造船。

  原因很简单,弩炮只能用来杀人,而海船能做的可就多了:贸易、捕鲸、劫掠、逃难乃至殖民,不管自己的官职有多高,爵位有多重,也只是人臣,而每个船长在自己的甲板上都是国王。

  “都准备好了吗?”王文佐沉声问道。

  “已经好了,您请看!”监工袁飞伸出右手,指向岸边的船坞。

  百济人是精于航海的民族,国都也不乏造船的工匠,但他们当时还不懂得在船坞中建造船只。通常他们在岸边架起支架,在上面建造船只,待到船只建好后,在地面铺上稀泥,然后用人力将船拖入水中。

  但这有两个麻烦:1、假如潮水上涨,很可能会把建造到一半的船冲走;2、只能建造平底船,而无法建造太大的尖底海船,否则在拖曳入水时会倾倒,或者陷入稀泥中。

  而船坞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最原始的船坞是一个靠近水边的深坑,人们在坑中建造船舶,待到船造好后,将靠近水边的那段土墙拆除,水涌入坑中,船自然漂浮起来,再将其拖入水中即可。

  王文佐建造的这个船坞要先进多了,先在河岸便找一小段凹陷的河岸,然后修建土堤将其与河隔绝,只留下供船只进出的闸门,最后将内部的水排干,船坞便造好了,约莫有三十五米长,十二米宽,五米深。

  为了搬运材料方便,在船坞四周还竖起了十余根吊杆,王文佐仔细检查了一番闸门和土堤,满意的点了点头:“袁飞,做的不错!”

  “这都是属下份内的事情的事情!”

  “下午我让人送口猪来,让船匠们吃顿好的,明天开工!”

  当王文佐回到兵曹衙门,正盘算着应当怎么把造船的花费掺杂在弩炮的费用之中,却有军吏前来,说刘都护相召。王文佐赶忙起身,笑道:“都护相召,可知是什么事情?”

  “属下不知!”军吏笑道:“不过刘刺史刚刚回来,应该是与其有关。”

  “哦哦,多谢了!”王文佐打开抽屉,取出一贯钱来塞给那军吏:“今后都护那边若有事情还请先提醒一下,王某必有重谢!”

  “不敢!”军吏大喜,他将铜钱纳入袖中,压低声音道:“王参军,都护请您去应该是关于运粮的事情!”

  “运粮?你可知道从哪儿运到哪儿吗?”王文佐赶忙问道。

  “属下也就是在门外听到的一点只言片语!”军吏陪笑道:“再多就不知道了!”

  “嗯!”王文佐点了点头,便随着那军吏来到节堂门前,等待其替自己通传之后方才进门。

  “属下拜见都护、使君!”

  “免礼!”刘仁愿坐在当中,他挥了挥手示意王文佐坐下:“三郎,你所造的连弩果然厉害,刘使君凭借攻破了数处贼人的山栅,套在我们脖子上的绳索总算是松一点了!”

  “这都是刘使君调度有方,属下何敢居功!”王文佐赶忙起身谦谢,相对于刘仁愿,他对于刘仁轨要戒备的多,军法无情,他可不希望哪里得罪了这个顶头上司,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王参军不必谦虚!”刘仁轨虽然也在笑,但给人的感觉却要颇为疏远:“我出兵已经有一月,不知王参军赶制了多少具?”

  “完好的有六具!”王文佐微微抬起头,用眼角的余光偷看刘仁轨的脸色:“不过工坊都已经准备好了,只要材料充足,接下来就快了!”

  “嗯,那可要抓紧了!”刘仁轨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王文佐无法从对方淡淡的笑容下窥看出内心的真实想法。

  “下官遵命!”王文佐恭谨的拜了拜,方才重新坐下。

  刘仁愿捋了捋自己的胡子,他能够感觉到王文佐与刘仁轨交谈中的疏远和戒备,这两人中一个是自己十分看重和喜爱的下属,而另一个则是未来的同僚,这让他颇为不舒服,但又无法插手——毕竟没人规定上司与下属就一定要亲密无间。

  “王参军,依照朝廷的旨意,开春之后就要出兵讨伐高句丽了,苏大将军从登州渡海,直捣平壤城下,而我与鸡林道大总管(即新罗)有馈粮之责!”刘仁轨的声音四平八稳,但却全无情感,王文佐小心的看了一眼,难道他心里对于这个部署颇为不以为然?还是说他平日里说话都这个样子?

  “三郎!”刘仁愿咳嗽了一声:“我与刘使君商量再三,都觉得运粮到平壤极为不易,你有何良策?”

  从泗沘到平壤中间至少隔着三条大江(汉江、大同江、白村江),运粮过去何止是不易呀,这简直是送死!

  王文佐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在刘仁轨面前还是不要授人与柄的好:“下官以为,运粮之事,我们实在是力有不逮,还是从新罗人那边比较方便些!”

  “不错,但朝廷既然有了部署,我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刘仁愿叹了口气,看了刘仁轨一眼,才低声道:“终究是要有所举动的!”

  “有所举动?”王文佐也瞥了刘仁轨一眼,发现对方还是那副活死人的样子,咬了咬牙:“下官以为,运粮之力不足,但牵制之效尚可!”

第83章 停战

  “对,对!”刘仁愿一拍大腿:“正则兄,三郎这句话说的甚得我心,让我们运粮做不到,但出兵牵制一下百济人还是没问题的嘛,朝廷到时候怪罪下来我们也能有个说辞!三郎,具体怎么牵制,你说说看?”

  “都护,使君请看!”王文佐走到悬挂在墙上的地图旁,右手指向一处:“既然是牵制,那下官以为不如直捣贼人之腹心!”

  “周留城?”刘仁愿皱起了眉头:“这也未免太难了吧?”他目光转向刘仁轨:“正则兄你以为呢?”

  “下官以为,应当首先打通与新罗的联系!”刘仁轨沉声道:“毕竟要运粮,首先得有粮可以运,若是不能打通与新罗人的联系,依旧是困守一地,灭亡也就是早晚的事情,何谈其他?”

  “正则兄说的是正理呀!”刘仁愿叹了口气:“那就依照正则兄所言,待到雪化后,就先出兵打通与新罗的联系!”

  自己的意见被否定,王文佐倒是并不在意,毕竟刘仁轨的官职远在自己之上,而且对方的建议也的确更切中时弊,不久前泗沘城里一只老鼠还要卖几个铜板呢!朝廷让他们往平壤城下送粮食,莫说送不过去,就算送的过去,估计刘仁愿他们也不愿意送。

  “都护,刺史,关于军粮不足,下官倒是有一点愚见!”

  “三郎请讲!”

  “以下官所见,不如颁出法令,休战四十日!”

  “休战四十日?”刘仁愿皱了皱眉头:“三郎为何要休战呢?”

  “都护,刺史,眼下已经开始化雪了,然后就是春耕。其实在泗沘城周边郡县经过百济人多年开垦,河渠纵横,多桑枣,实乃膏腴之地,不但足以自养,还多有结余。

  只是兵戈四起,百姓不得不逃入山中结寨自保,田园荒芜了而已。现在将是春耕时节,百济人也肯定想着回家种地,否则误了农时,他们吃什么呢?

  如果我们颁出法令,告诉他们未来四十天,停止攻战厮杀,只要不持兵刃弓弩之人,在田中耕种者皆为良民,肯定会有不少人回来的!”

  “嗯!”刘仁愿一拍手掌:“正则兄,你觉得呢?”

  刘仁轨没有回答刘仁愿的问题,反倒向王文佐问道:“王参军,你是怎么想出这个主意的?”

  “下官曾听说,兵法之道首在足食、足兵、民信!如今我兵不过万余,粮不过半年,困守孤城,百姓疑虑,所依仗不过甲仗精利,身处绝地,将士有必死之心罢了。

  与敌交锋,胜不足喜,败则有倾亡之势,实乃危殆之极。下官以为最先要做的是取信于民,民以农事为本,本固则民安,民安则事无不成!”

  “参军所言甚为有理!”刘仁轨点了点头:“不过你有没有想过,这些并非我大唐之民,而是百济之民,你与他们休战务农,有没有想过他们种出来粮食吃饱了继续打你呢?”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下官以为百济人也为我大唐之百姓!”

  王文佐答道:“至于使君疑虑之事,下官倒是觉得无妨。彼辈甲仗不全,号令不一,若是在山中聚险而守也还罢了,若是在平夷之地,十不得当我一。

  再说彼辈虽为夷狄,但好生恶死之心,人皆有之,岂有不愿在家中安享太平,却一定要去山中拼死的?即便有这种顽冥不化之辈,也不会太多。”

  “嗯!”刘仁轨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想不到王参军虽为武人,但思虑颇深呀!”

  “其实下官还有两计!”王文佐将刘仁轨没有反对,笑道:“待到有人下山耕地,便发出告示,村中若无人,则视其为无主之地,占据之人只要今秋课后,便为田主,发给田契,为永业之田!”

  “好!”

  “妙策!”

  刘仁轨与刘仁愿二人闻言不由得齐声赞好,王文佐所提出的这一建议可谓是正好戳中了要害。

  唐军一开始发出休战四十日以便春耕之令时,肯定只有一部分百济人会回来种田,其余还会留在山中观望,但当那些人下山耕作之后,得知只需在邻居的田地上下种耕作,秋后缴纳田课之后,他们就可以占据这些田地,熊津都督府还会向其发给田契,承认其对土地的所有权。

  而那些继续留在山中之人就会沦为一无所有的无田之人。不难想象,只有极少数人还愿意留在山中坚守的。

  “对了,泗沘城周围也有不少田产,都是主人已经被迁回大唐的,你觉得应当如何处置?”刘仁愿笑道。

  “下官以为应当一样处置,只要今年耕种,秋后缴纳田课之人,便发于田契,承认为其永业之田!”

  “不可!”不待刘仁愿表态,刘仁轨已经打断了王文佐的话头:“据我所知,天子已经免去百济王之罪,并赐予宅邸,封官爵,其臣子也多有任用。若是我们随意处置城外的田产,传到长安,只怕……”“不错,还是正则兄想的周到!”刘仁愿也反应过来了,他们虽然在百济是封疆大吏,举足轻重,但在长安城眼里却什么都不是,距离万里,谁知道这里的事情传到天子耳朵里成什么样子了?还是小心谨慎为妙。

  “那就任其耕作,暂免其田租?”王文佐笑道:“都护,使君,其实泗沘城外的都是膏腴之地,我方将士不下万人,俘虏军奴也有万余人,种子、牲畜、农具都是现成的,若是错过农时就太可惜了!”

  “王参军说的也有道理!”刘仁轨这一次倒是站在了王文佐一边:“且耕且战,以为长久之计,也是有先例可循的嘛!”

  “嗯,那就依照正则兄所言,择日开始吧!”

  王篙小心的推开竹门,走进屋子,他敲打地板和墙壁,爬上房顶、掀开瓦罐、寻找一切可能藏匿食物的地方,大雪已化,山栅中的食物越来越少,而野菜尚未发芽,野兽越来越少,而他还有老母和三个弟弟要奉养,身为长子和兄长,王篙必须承担起责任来。

第84章 租庸调

  翻遍了地板和房顶,但一无所获,王篙不禁失望的摇了摇头,想不到这间屋子的主人竟然什么都没有留下。他正准备离开,去其他地方去砰砰运气,突然脚被绊了一下,险些摔了个踉跄,低头一看,却是地板已经裂开了。

  他蹲下来往裂口里看了看,似乎有点闪光,王篙兴奋的将护身短刀的刀柄插入裂缝,用力将其撬开,露出一个极为隐蔽的地窖来。

  “这可是好大的收获呀!”王篙满意的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房屋的主人在地窖里藏了锄头、镰刀、铁犁、鹤嘴锄等一整套农具,当然最大的收获不是这些,而是一个瓦罐,里面装满了饱满的谷子,足足有四十公斤。

  “可以让母亲和弟弟们都吃顿饱饭了,还有寨子里那个头脸整齐的小寡妇,拿半碗谷子给她就能领回屋睡一宿了!”

  王篙满意的将陶罐搬了上来,一边美美的盘算着,一边小心将里面的谷子倒入自己的口袋里,他不准备把全部收获都带回去,一来太重,二来也太明显,如果被其他村民看到很容易引来祸患。

  兴许是狂喜降低了警惕,当王篙听到动静时,说话声已经在院子外面了,他赶忙瓦罐放回原处,竭力将一切恢复成原状,慌乱间他却碰倒了下面的铁器,发出的声响足以惊醒沉睡的人。

  “里面有人!”

  “袁飞,快让你的人去屋后去,别让他跑了!”

  王篙虽然听不懂汉语,但也能分辨出这是唐人的声音,他心中暗叫不好,正准备从屋后逃走,却听到后面也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心知自己已经无路可跑,被包围了。

  元骜烈冷冷的看着从屋子里走出来的那个百济人,脸色蜡黄,瘦的像根竹竿,眼神空洞,穿着树皮靴子的双脚沾有血迹,应该是刚刚不小心划破的。

  “这些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屋里还有个地窖,里面有农具还有一些谷种!”袁飞将一柄短刀和一只装满谷物的口袋双手呈上。

  元骜烈没有碰口袋,接过短刀,打制的很粗陋,刀刃满是缺口,他不屑的冷哼了一声,对袁飞道:“你问问他,是什么人,到这个屋子来干什么?”

  “是!”袁飞应了一声,将元骜烈的话用百济语说了一遍。

  听到本国的语言,王篙惊讶的抬起头,他这才发现这个作唐人打扮的士兵其实是本国的同胞,他赶忙哀求道:“我只是想在这里找点吃的,军爷,可不可以把那口袋还给我,我的母亲还有两个弟弟都在山里等着我带着食物回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