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克里斯韦伯
“是这个道理!”
长桌旁的头人们长老纷纷点头表示赞同,他们开始称赞乞四比羽的头脑和智慧,叫嚷着让他快些把答案说出来,不要这样左一句,右一句的,听起来不过瘾。
“很简单,新罗人想要把唐人从高句丽人的土地上赶走,然后据为己有。但是他们很清楚唐人有多利害,如果失败的话,他们自己就会像高句丽人、百济人一样完蛋。所以他们就像唐人集市里那些唱皮影戏的艺人一样,躲在幕后,让别人替自己先跳出来,反抗唐人;而他们就可以一边从背后支持这些人,一边向唐人提各种条件,等到唐人的力量被削弱了,他们才最后站出来,把所有人都打败,然后自己把一切都据为己有!”
“这些新罗人真的是太奸诈了!”长桌旁有人喊道。
“是呀,总想着让别人来替他们送死!”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对呀,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乞四比羽,你一定有办法,快说出来!”
“对,乞四比羽你既然看透了新罗人的诡计,你一定有办法!”
长桌旁的头人们纷纷站起身来,他们挥舞着手中的酒杯,用喷着浓重酒气的嘴巴喊着乞四比羽的名字,乞四比羽挥舞了一下手臂,大声道:“你们刚刚还问我为什么还不起兵,我说还不是时候。既然新罗人想要别人先起兵反抗唐人,他们躲在后面。那我们也可以这么做,我们完全可以召集部众,然后向唐人表示效忠……”“向唐人效忠?乞四比羽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背叛我们吗?”
“对呀,你是不是白山部的汉子!”
“大伙儿聚集在一起就是为了做一番大事,你竟然要去做唐人的狗?”
长桌旁的人们恼火的叫嚷起来,有几个人甚至去摸腰间的佩刀,若非所有人的佩刀都已经预先被放在房屋的外间,只怕一场流血的殴斗立刻就要爆发了。
“蠢货们!听我把话说完!”乞四比羽终于耐不住性子,他一把揪住最近一个人的胡须,狠狠的推搡了两下,将其按在桌面上,然后用脚踩着脖子,暴怒的吼道:“动一动脑子,少喝一点桦树汁和蜂蜜酒,否则我们永远都只能被别人踩着脖子,就好像这样!”
头人们被吓坏了,他们的酒醒了,想起了乞四比羽的赫赫凶名,他们灰溜溜的坐回长桌旁,告诉乞四比羽可以慢慢说,他们一定老老实实坐着听,绝对不会再喝一滴酒,也不会再有任何喧哗。
“我问你们,当初百济人、高句丽人、新罗人谁是最强,谁是最弱的?”乞四比羽不等其他人的回答:“高句丽人是最强的,最弱的是新罗人,但是到了最后,活下来的是新罗人,高句丽和百济都已经灭亡了,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吗?
新罗人先向唐人效忠,借助唐人的力量将百济和高句丽消灭了,在这个过程中他也变得越来越强大。如果我们现在起兵来反抗唐人,那唐人就会拿出全部力量来攻打我们,如果我们输了,那就全完了;即便我们打赢了,那也会死伤很多人,很难抵抗下一个敌人。
而如果我们先壮大自己的力量,让别人先反抗,等到唐人需要我们的时候,他们就必须出大价钱来,给我们土地、武器、马、官位、绸缎,各种赏赐,应有尽有!我们每打败一个部落,就能吞并对方的土地和部众,这样一来,我们会变得越来越强大……”“然后呢?”头人们见乞四比羽不说话了,追问道。
“然后?”乞四比羽露出了狰狞的笑容,森森白牙,鼓起的鼻翼,张开的胡须,就好像一头即将扑向猎物的猛虎:“就反戈一击,把唐人赶走,建立我们自己的国家!”
长桌旁安静了好一会儿,头人们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狂喜。一个人跳起身来,举起酒杯高呼道:“天地山川神灵,终于赐给我们一个聪慧之人,引领着白山黑水的靺鞨人走向光明!”
“引领我们走向光明!”
众头人齐声应和,他们将乞四比羽抬了起来,放在自己的肩膀上,有的人将毛毡的四边扯的紧绷绷的,悬在空中,然后让乞四比羽坐在上面,就好像大王或者可汗一样,就这般绕着屋子转了七圈,最后才放了下来。
“头人们,长老们!”一个头目大声喊道:“我们抓住了一个契丹人,是唐人的军官,从他的身上搜到了这个!”
乞四比羽从头目手中接过一支令箭,他仔细看了一会儿,发现上面写着“射生将”三个字,他心知只有唐军中的善于骑射的精锐才能得到这种令箭,沉吟了片刻后:“把他带上来!”
大贺怀恩被带了上来,他的肩膀和大腿上都带有箭伤,但腰杆和脖子依旧挺得笔直,他冷冷的盯着长桌旁的头人们,没有丝毫的胆怯和软弱。
“这是你的吗?”乞四比羽将那块令箭丢在大贺怀恩面前。
“不错!”
“这么说来你是一个大唐的军官?”乞四比羽问道:“你是奉军令而来的吗?”
大贺怀恩没有回答乞四比羽的问题,他冷冷的盯着对方,反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围攻我的人!”
“住口,是我们再问你!”
“对,赶快回答,不然就杀了你!”
长桌旁的头人们爆发出一片恐吓声,但大贺怀恩仿佛没有听到一般,露出不屑的冷笑,乞四比羽伸出右手,声音平息了下来,他站起身来:“我叫乞四比羽,是白山靺鞨的首领。至于为什么围攻你的人,原因很简单,现在到处都很危险,大战随时都可能爆发,我的人把你们当成前来刺探的奸细,所以想要抓起来问个究竟!”
“奸细?”大贺怀恩冷笑了一声:“照我看你们才是奸细,图谋不轨的奸细!”
“理由呢!”乞四比羽笑道:“你这么说总要有理由吧?我的人怀疑你是奸细是因为你们是一群外乡人,而且有那么好的马和武器,我的人怀疑你们很正常。你凭什么说我们是奸细呢?”
“我沿途而来,遇到了许多往这里而来的蛮子,你们什么人都聚拢,编练成军队,难道这不是图谋不轨吗?”
“确实有很多人来这里,但这不是我们让他们来的!”乞四比羽笑道:“他们来这里是因为听说即将爆发战乱,为了避免战争的伤害,所以他们来依附我们白山部,得到保护。至于训练他们这也不奇怪,我们也听到了一些不好的风声,所以我们需要更多的人保护自己的部落和土地!”
听到乞四比羽将其一切都推诿开,大贺怀恩不禁冷笑了起来:“你还真的会说话,可我听那些投奔你们的人都说是要拿起武器,为高句丽复国,把唐人赶走,你能说这些是假的?”
“既然您这么说,这当然是真的。但是你也说了,这些人是从四面八方投奔而来的,他们来是为了什么,并不应该由我来负责吧?至于为高句丽复国那就更是无稽之谈了,你既然是契丹人,应该很清楚我们白山部在高句丽的时候地位也并不高,我为什么要冒那么大的风险去为高句丽复国呢?”
此时大贺怀恩已经冷静了下来,他虽然不怕死,但也不想自己找死:“你说你不想为高句丽复国?”
“当然,谁都知道大唐比高句丽强大多了,那些高句丽的五部之人想要复国很正常,而我一个白山靺鞨人干嘛要这么做呢?至于这些来投奔我的人都是些草甸上的蛮子,愚昧无知的很,来之前想什么,说什么都很正常,不过他们既然来了我这里,就要听我的号令,今后也要受我的管辖!”
“你不会反叛大唐?”
“呵呵呵,当然不会!”乞四比羽笑了起来:“我看上那么傻吗?只不过我听说大唐在吐蕃吃了败仗,辽东的局势也不稳,所以才聚众自保罢了。如果能得到官职恩赏,我也愿意替大唐去征讨那些叛贼!”
大贺怀恩惊讶的看着乞四比羽,眼前的这个靺鞨人给他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他站在这些浑身臭气,毛皮裹身的靺鞨头人之中,就好像一只仙鹤站在一群山鸡之中一般。但不管是真是假,这对自己和安东都护府都是一件好事,大唐在辽东实在是太需要一点喘息的机会了。
“很好,那我和我的人可以离开吗?”
“当然可以,如果您愿意的话,随时都可以!”乞四比羽笑道:“不过现在回去的路上很危险,您和您的人都有伤,不如先休息几天,把伤养好了,再和我的儿子一同回去!”
“你儿子?”
“对!”乞四比羽笑道:“为了表示对大唐的忠诚,我会让我的儿子同您一起回去,作为我们白山靺鞨部的人质,希望大唐能够信任我们!”
“人质!”大贺怀恩盯着眼前的这个靺鞨人,他那张黝黑的脸上满是笑容,看上去恭顺而又和蔼,但自己心里却在发寒。这种感觉大贺怀恩并不陌生,在他十六岁的时候,曾经和一群伙伴们出外猎鹿,在经过一个水泡时,突然一头猛虎从水泡旁的芦苇丛一跃而出,扑倒下了他的一个同伴,并在其他人做出反应前重新冲入芦苇丛中,大贺怀恩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头猛虎在回头时那双绿色的眼睛,让人从脚底发凉,当时的感觉就和现在一样。
“怎么样?您现在相信我们了吧!”乞四比羽笑了起来,他转过头对长桌旁的其他头人喊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这位贵人倒一杯酒来,酒能冲走一切仇恨,喝吧,喝吧!”
“喝吧,喝吧!”头人们齐声叫喊,他们殷勤的倒满一杯蜂蜜酒,将酒杯塞进大贺怀恩手里,然后将其拥到长桌旁,就好像对待最尊贵的客人一样,脱下帽子向其深深鞠躬,直到头低过自己的肚脐眼,然后向其敬酒,为自己的无礼道歉。他们轮番上前,一直到把大贺怀恩灌的酩酊大醉方才罢休。
“已经醉倒了吗?”乞四比羽看着打着呼噜的大贺怀恩,对头人们笑道:“看到没有,如果你要抓住狐狸,就必须比狐狸还要狡猾!”
第575章 转变
成都,剑南支度营田处置兵马经略使府。
“三郎呀!这剑南道现在就交给你了,我也就放心了!”李晋拍了拍一旁的几案,上面摆放着官印、告身以及相关的物件,他扭动了一下脖子,苦笑道:“这番重担下肩,我这身老骨头总算是可以轻快了!”
“不敢!”王文佐站起身,恭谨的向李晋欠了欠身子:“剑南道地域广阔,胡汉杂居,在下骤然身居此位,着实心虚的很,还请李公多多提点!”
“罢了,你就不必谦虚了!”李晋笑了起来:“俗话说闻名不如见面,若说当初你在辽东时,声名虽然显赫,但老朽还真以为不过是个武夫而已,身居偏裨也还罢了,为一镇之主还差了些;但你来松州这一年多来的行事老朽也都是看到了,确实是才具非凡,不光是能统兵打仗,通商治民、理番抚夷也是一把好手,那些党项、白马羌、吐蕃人都给你处置的妥妥当当的。老朽这个位置不给你坐给谁坐?本来如果大非川这一仗没有输的话,朝廷让你当个副经略使,让老朽在任上再白领两年俸禄,也算得上对前朝老臣的恩惠了。可大非川这一仗之后,再让老朽赖在这个位置上尸位素餐就说不过去了,退位让贤也是应有之义!”
王文佐笑了笑,这李晋虽然已是古稀之年,但脑子倒也还清醒,大非川一战之后,他这个剑南支度营田处置兵马经略使的位置已经是烧热的铁锅,可不是过去那种养老地方了。不说别的,光是听说唐军惨败之后,闻风而动起来作乱的各种地方势力就让人头疼的很,这些地方势力中有汉人豪强,也有羌胡、寮人等蛮夷,势力蟠根错节,虽说不如吐蕃那么致命,但若是坐视不理,后果也不堪设想。
“李公请放心,打箭炉方面我已经处置停当,除非是钦陵从青海出兵南下,直取松州,否则吐蕃那边暂时不太可能对剑南用兵!”王文佐笑道:“至于其他地域,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有人自不量力,在下自然出兵讨伐,让他们知道厉害!”
“好,好!”李晋点了点头:“既然你已经有了准备,那老朽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说到底,只要西川不出事,每年送到关中的锦缎捐税没有短少,便是其他州县有些折损,朝廷也不会怪罪,这件事情三郎把握住了就行!”
“在下受教了!”王文佐点了点头,李晋口中的西川是当时对益州的一个大概划分方式,汉中便是东川,西川便是指大概三国时刘焉父子统治的益州部分,肥沃的成都平原便属于西川的一部分。在唐代的政治体系下,剑南道就是朝廷的钱袋子,李晋的意思很清楚,剑南道那么大的地盘,谁也没法保证所有的州县都不出问题,只要每年给中央的那一份捐税不短少了,其他的事情朝廷都可以原谅。
“好了,剩下的我也就不多说了!”李晋笑道:“过几日我便要回关中了,蜀道险阻,还真有些头疼呀!”
王文佐是何等机灵人,闻弦歌便知雅意:“这个就无需李公操心了,在下自然会都安排好的!”
“好,好,那就劳烦三郎了!”
将李晋送出门,王文佐嘴边浮现出一丝嘲讽的笑容,这老儿在蜀中为官快二十年,宦囊所积可不是个小数字,与宋以后不同的是,唐代税收有相当大一部分是要留于地方的,而对于这笔财富,地方官员是有相当大的发言权的。基本来说只要不直接往自己荷包里面塞,都不会被认为是腐败。比如拿来当办公经费养幕僚,玩龙舟,青楼招待费,搞公共建设修凉亭、园林,等等不一而足。因此即便是历史上被认为官声不错的官员,也不难在任累积一笔远远超过其俸禄数量的财富。李晋自然也不会例外,他的老家在关中,想把这么大一笔钱运回老家,唐代可没有银行转账,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需要王文佐的配合。
“桑丘!”
“在!”
“你带两百人,护送李公回关中!”王文佐沉声道:“还有,你到了长安以后,去一趟长安,通过慕容鹉的关系,献上一份礼物给太子殿下!”
“遵命!”
回到几案旁,王文佐把玩了两下剑南支度营田处置兵马经略使的印信,将其丢到一旁。他现在的官职也就是后世的节度使的前身,有兵权,有财权,与其差的也就少了个采访使,没有监督剑南道州县的行政监察权。到了这个位置,个人的能力功劳倒也还在其次,更要紧的是权力核心的信任,没有这个不要说升官,就连保住官位都很难,不管从哪个方面看,时常走动走动都不算错,桑丘作为自己的家奴,做这个再合适不过。
“明公!”外间传来曹文宗的声音。
“是文宗吗?进来!”王文佐笑了起来:“有什么事情吗?”
“是扬州来的消息!”曹文宗从门外进来,双手呈上一封书信,王文佐接过书信,笑道:“估计又是谈钱财度支的事情,曹僧奴这人就是这点不好,离着几千里,这些小事也要请示,他自己决定不就好了,我说了几次也不听,真是拿他没办法!”
“曹先生这么做也是他谨慎小心的好处!”曹文宗笑道:“毕竟扬州那边的生意越做越大了,若是换了在下,也不敢擅作主张!”
“占着长江和运河的交叉口,这等可以汇通天下的风水宝地,又有海外的金矿银矿,大片领地,他若是还不能把生意越做越大,那可真是纯纯的大蠢货了!”王文佐冷哼了一声:“比起扬州,这益州可就差远了,还扬一益二,真不知道这益州是怎么派到第二的!”
“其实益州这边也是不错的,尤其是成都,绝对不亚于扬州!”曹文宗笑道:“这锦官城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每年的上贡朝廷蜀绢几十万匹,天子西府呀!”
“哎!”王文佐叹了口气:“我说的不是现在而是未来,你明白吗?未来!现在也许成都与扬州差不多,但将来就不一样了,扬州会十倍百倍于成都,你明白吗?”
“十倍百倍?”曹文宗被王文佐这番话吓住了,唐代虽然不像现在对各城市有gdp排名,但类似的东西肯定也是有的,成都在这个排行里绝对是前五的存在,除去洛阳长安两个都城之外,单纯从经济总量看,能稳压成都的大唐城市根本不存在,十倍百倍更是没有。
“你不相信?”王文佐从部下的脸上立刻看出了对方的心思:“文宗,水运比陆运要便宜的多,从长远来看,位于大江大河的入海口的城市才会是最富有的。不错,成都旁边也有江河,但毕竟他不靠海,而且通航的条件也没法和长江和运河相比!所以……”王文佐一边说话,一边拆开书信,他刚看了两行,声音就突然停住了,曹文宗看出情况不对,赶忙问道:“怎么了?”
“不是曹僧奴的来信,是藤原不比和贺拔雍的信,是新罗人在搞事!”王文佐把书信往地上一丢:“整个海东都不太平!”
曹文宗从地上捡起书信,只见上面是藤原不比那手熟悉的隶书:“南九州和四国都有人起兵反叛,叛军人数上万,从叛军中还发现了从半岛而来的甲胄兵器!”
“怎么会这样!贺拔雍他们都在干什么?”曹文宗又惊又怒,他知道其实倭国一直都有各种叛乱发生,但在藤原不比和贺拔雍他们的镇压下,这些叛乱没有影响大局。倭国被王文佐军政集团视为自己的大后方,许多成员都把在当地购买建设田庄,当做子孙后代的繁衍生息之地,曹文宗也不例外,一下子冒出上万的叛军来,难怪他一下绷不住了。
“这也不能怪藤原不比和贺拔雍!”王文佐冷哼了一声:“倭国本来地方就不小,又山地多,交通不便。我们的人其实也就主要在奈良、近江、尾张、美浓、石见、出云国和关东一部分地方,其他地方也就是名义臣服罢了,至多有几个武士担任地方的国司。如果外部形势变了,对我们不满的人跳出来也不奇怪,只要再将其打败就是了!”
“外部的形势变了?您是说新罗人在其中捣鬼?”
“不光是新罗人!”王文佐冷笑道:“这么说吧,水满则溢,月满则亏,大唐这一波扩张已经到头了。吐蕃人在大非川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势头就要转过来了!”
“势头要转过来了?”曹文宗脸色变得难看起来:“那,那应该怎么办?”
“怎么办?这还不简单,守住能守住的,放弃没有意义的,守不住的,勤修内政,等待下一次机会呗?”王文佐笑道:“不然怎的,你还想一路向西,打到世界尽头去?”
曹文宗被王文佐这番话说的讪笑起来。其实从公元670年大非川之战作为一个分水岭,可以把大唐安史之乱前的扩张史一分为二,大非川之战大概为唐前期扩张的顶峰,从此之后唐高宗的剩余和武后执政时期,唐的对外战争胜少败多,不但被吐蕃这个老冤家多次击败,完全失去了对青海湖周围的控制权,就连河湟谷地都成为了双方的争夺焦点;而且还让突厥复国,搞出了后突厥汗国,失去了对蒙古高原的控制权;在东北方向,新罗国控制了大部分朝鲜半岛,渤海国的建立和契丹人的反叛让唐的控制线退回了营州一线,甚至连河北腹地也多次遭到契丹人的入侵,基本上丢弃了唐贞观年间到唐高宗前期在东北的胜利果实。
直到玄宗登基之后,唐军才改变原有的颓势,才重新开始向外扩张。很多人将其归结为从高宗中后期,直到武后执政期间上层政治的混乱,对出色军事将领的杀害,有的人干脆归结为武则天是个女人。当然,这些确实是原因之一,比如黑齿常之和程务挺都是死于武则天之手,但玄宗朝的上层政治斗争也极为激烈,也杀害了不少出色军事将领,但这并没有妨碍玄宗时期唐军对外战争的胜利。
笔者认为唐军在这段时间军事行动表现的主要原因是府兵制的颓废和新兵制的形成。众所周知,唐初的府兵制度在高宗中后期开始就逐渐崩溃,勋官不值钱,勋田得不到兑现,原有的功绩抵消劳役赋税也无法得以实施,随着战场距离本土越来越远,死伤越来越多,府兵的参战意愿也越来越低,这无疑大大的降低了军队的战斗力。
王文佐自己在百济的经历就是个鲜明的例子,他是作为一个府兵来到百济的,但他之所以能够击破百济的复国运动,征服倭国,高句丽;一方面是因为他自己巧妙的外交政略手腕和军事能力,另一方面是他利用所在国的资源重建了一个以他自己为核心的军事贵族集团,这个军事贵族集团里的确很多人的确出自大唐的府兵系统,但实际上他们已经和府兵没有任何关系了。
就拿崔弘度、贺拔雍、沈法僧、元骜烈等人为例,虽然名义上他们都是大唐的将领,也兼有各地兵府的官职,领着大唐的勋官,也有勋田。
但是他们的主要经济收入来源是在百济和倭国的大片田庄、以及从王文佐那儿得到的私人馈赠,他们麾下的士兵和军官里更是成群的百济、倭人、靺鞨人、高句丽人,即便是唐人,也有许多是长安城里的流氓无产者,剩下的少数府兵也早已改头换面。
这样的一支军队虽然还打着唐军的旗号,挂着某地兵府的名称,但实际上和府兵已经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了,这支军队从上到下都把自己的命运祸福和他们的将军紧紧的捆绑在了一起。他们已经不想当曾经被人尊重的“天子侍官”,而只想成为跟着王文佐东征西讨,发财致富的职业武士了。
第576章 锦衣
可以这么说,太宗和高宗中前期的唐军和玄宗时期的唐军虽然打着同样的旗帜,但却是性质完全不同的两支军队。前者是一支“国家的军队”,士兵的主体是由唐朝北方农户的中层和上层,他们战事当兵,平时务农,主要收入并非来自于军饷,而是参军后家庭得到的免役免税优待以及勋官勋田赏赐,并没有脱离当时的社会组织;而后者虽然名义上也是隶属于唐王朝的,但士兵的来源就十分复杂了,有失地汉族农民,有少数民族雇佣兵,有破落的贵族官僚子弟,他们的主要收入来源就是军饷和战利品,只要加入军队之后,便脱离了原有的社会组织,加入了军队这个封闭性的社会集团。
而之所以从高宗中后期到玄宗之间帝国军事力量的短暂低谷就是因为正好处于两种军队转变的过程,而王文佐的成功很大意义上是因为他主动的迎合了这种转变,走到了时代的前列。他的麾下的士兵来自不同的国家,不同的民族,不同的文化,不同的信仰,惟一能将他们联系起来就是对胜利和财富的渴望。而王文佐满足了士兵们的要求,这些士兵们才能够忍受各种艰苦,离开家乡前往万里之外,战胜数量远远超过自己的敌人,而这些是原有的府兵制度无法做到的。而代价就是这支军队已经不再对帝国惟命是从,它就像一个刚刚爬出蛋的雏龙,睁大了懵懂的眼睛,寻找自己的未来。
“什么都不做也不可能,毕竟我现在麾下的将士们不少本就是倭国人,金山银山铜矿糖庄也都在倭国!”王文佐沉吟了好一会儿:“这样吧,文宗你去一趟扬州,在当地募集一千人,乘船返回琉球!”
“一千人就够了?”曹文宗惊讶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