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非花月夜
战争是存在大势的。
现在这个状态下的慕容恪,可能是他最强的时候,燕军所向披靡,安邑根本就不能阻挡他。
安邑一战。
魏军最后的反攻力量被慕容恪歼灭殆尽,这是一场比汾水之战还要重大的军事胜利,在这场战争之后,魏国国中的可战之兵,已经十去七八。
两年之内,魏国都不可能恢复河东战前的军队配置,魏国从曹操时代传承下来的虎豹骑,全军覆灭,其惨烈可想而知。
燕军一路衔尾追杀。
风陵渡口,望着那滔滔的黄河之水,望着那巍巍的关中,那一千四百年的帝王之基,或许有机会能够直接夺取。
慕容恪面前是十二道金令,这一道又一道的金令,如同催命的旨意,连着出现在慕容恪面前。
随之而来的是,粮草断绝的通知。
还有那道圣旨,“辽东大寒,冀州大旱,这是上天已经开始警示我大燕,这都是因为慕容恪你不遵从上天的旨意,难道现在你还要执迷不悟,还要为了一个河东,置我大燕于不顾吗?
难道那功劳真的迷惑了你的心智,让你已经不将君父放在眼中了吗?”
慕容垂跃跃欲试道:“兄长,我们还追吗?现在可以从河东中筹集船只,可以直接冲过去,或者等冬天结冰的时候,从这些渡口过去。”
慕容恪摇摇头道:“没有机会了,我们没有粮草,总是要回蓟城一次的,陛下的旨意中,我们这些人都是要回去的但大军不能走。
河东才刚刚军事平定,如果现在离开的话,我们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即便现在有一些河东士族投诚,但至少需要两年,我们才能在这里建立起比较初步的统治,你们统帅着军队驻扎在各个县城中,盯着这些河东本地的士族,不要让他们趁着乱收拢流离失所的百姓,不要让他们趁机侵占土地。
现在如果放松了,以后再想要拿回来就会千难万难了。”
慕容恪已经开始安排他离开河东之后的事务,几人都知道他这是真的准备回蓟城了,慕容垂顿时急了,直接道:“兄长,您违抗了太后和皇帝的命令,现在回到蓟城,他们肯定是对付您,为什么一定要回来啊?”
慕容恪本来还在交待着,闻言立刻面色都变得凌厉起来,厉声道:“七弟,我和陛下之间的分歧,是因为国事,不是私人的恩怨,现在我回到蓟城,陛下不会把我怎么样。
我留在河东又能怎么样呢?
大军所需的粮草,谁来提供?难道要劫掠河东的百姓吗?
虽然现在河东的百姓还不是我大燕的子民,但未来一定是,劫掠了河东,我大燕还怎么统治这里?
如今我大燕走到现在这一步,维持国势稳定是最关键的一步,魏国因为内斗,结果让我大燕捡了这么大的一个便宜,甚至陷入了亡国的危机中,你要引以为戒,你们都要引以为戒。”
慕容恪的厉声呵斥让几人都低下了头,燕国能这么顺利的消灭魏国这么多军队,打下河东,和魏国混乱的政局不无关系。
待几个将军都各自率领军队离开后,只剩下慕容恪和慕容垂二人,慕容恪望着慕容垂道:“七弟,为兄知道你心中对皇帝不满,你很是像父亲,是个性情中人,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但为兄在这里教导你一番道理。
此番大事,为兄心中自然也有苦闷,但不能让情绪左右头脑,这是一个政治家所应当做到的事,如果在第一道金令下来的时候,我就和太后以及陛下翻脸,那现在我们就不能攻克整个河东。
这就是妥协的艺术,这就是势弱的艺术。
现在形势到了现在的地步,已经是不得不回蓟城,否则大燕就会分裂,现在的大燕有分裂的条件吗?
没有!
我大燕现在天下最强,北据燕代、辽东,西跨并州,南据冀州半数土地,还能从草原上打秋风,补充军队,既有持续战力,又有最精锐最强悍的骑兵,这才夺得天下最强。
但一旦分裂,必然就是沿着太行山分裂,立刻就会两败。
那是我们所能够承受的结果吗?”
慕容恪所描绘的景象惊醒了沉醉在燕国无敌中的慕容垂,他明白了慕容恪的苦心,但还是担心道:“兄长,但我们就这么回到蓟城,还要在河东留下这么多军队,万一有危险怎么办?”
慕容恪望着东面的蓟城,沉声道:“未来会如何,没有人知道,河东的战事看起来危险,其实很简单,但回到蓟城后,却很是危险了,但这正是我们所要面对的。
七弟,你放心吧,为兄会量力而行的,这燕国依靠太后那些人不会是其余国家的对手,如果真的事有不逮,我会安排人将你送走,我把河东这里留下人,就是为你准备的。
如果有朝一日,真的到了那个地步,你还有一片能够栖身之地,到了那个时候,你记住,先进关中,不要留恋关东的繁华。”
这番话带着些许处理后事的意思。
慕容恪并未绝望到那种程度,他只是按照惯例去留后手而已。
兄弟二人并行,慕容恪又说道:“此番获利最大的不是我大燕,而是梁国,河洛之地,恐怕是要全部落到梁国手中了,江东洛氏两代执政,真是不凡。
梁国竟然没有崩殂,反而还存活了下来,不过梁国先天的缺陷是难以弥补的。
如果以后你执掌燕国,你要注意一下,等梁国,或者另外一个南朝的国家乱起来的时候,再出手。”
慕容垂疑惑问道:“南朝会乱吗?”
慕容恪轻声道:“会乱的,梁国虽然强,但现在却只是第一代皇帝罢了,哪个国家的第一代皇帝不强呢?
如果现在是那种群雄逐鹿的乱世,一个英雄人物乘势而起,一统天下,那二代平庸一些,倒也没有什么。但现在已经不是群雄逐鹿的乱世,现在是诸国并存之世。
需要的是长久的比拼,梁国还没有经历第二代皇帝,谁知道会发生呢?
吴国在豫章郡公薨逝后,化为了楚国,这实际上就是篡位,楚国在第二代皇帝死后,第三代皇帝在襁褓中,化作了梁国,梁国呢?
我很期待。”
……
魏国一败涂地,不仅在河东,还是在河洛,伊阙关的确是天下雄关,阻止了萧衍的推进,但仅凭一座关隘,就像是挽回大势的崩颓,那是不可能的。
在付出了不小的牺牲后,梁国大军攻进了河洛之中,洛阳八关,铁索连横,共同守卫着洛阳,但同样,一旦有一座关隘被攻破,其他的关隘就基本上失去了作用。
当萧衍率领着军队一路从伊阙直接北上前往洛阳时,他激动的整个人都在颤抖,从豫章郡公洛楚坐断江东以来,这是江东的王朝第一次触摸到二都之一。
圣城洛阳!
有了洛阳在手中,倒要看看还有谁能说南朝偏安一方,倒要看看谁还能说南朝不入大雅之堂。
萧衍率领着精兵前往洛阳,然后将其他的军队都派出去攻取其他的城池,魏国的不少城池都非常尴尬,在萧衍从南阳攻破河洛后,就在河洛的西边截断了洛阳和长安的联系。
魏国的军队要么被夹在梁国和燕国中间,要么就被夹在梁国和汉国中间,可谓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场面非常的尴尬。
这些人要么死扛到底,要么就投降。
可谓是陷入到了一个两难的境地,三国都在招揽这些人,尤其是汉国,为了拿到荥阳重镇,给荥阳守将和虎牢关的守将,许下了极重的好处。
萧衍当然知道这些事,但他又做不了什么,况且他现在的主要目标放在洛阳上,魏国的主要抵抗力量就在洛阳,不攻下洛阳,他这一场战争就是白打。
……
梁国军队在河洛攻城略地之际,汉国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正如所有人所预料的那样,在燕国和梁国中,汉国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梁国。
实在是进攻冀州,汉国没有许多骑兵,根本就不可能战胜燕国,进攻梁国则容易许多,尤其是夺回淮泗,彻底镇压梁国北上的意图,这是汉国的国策。
汉国的目标就是将汉国和梁国的战线推回到汉国刚刚建立的时候,那个时候的汉国,能力扛三国的进攻,若不是人才不如三国合体,绝不会落到现在这幅模样。
此番汉国和梁国的战争也有优势,那就是燕国因为要进行河东战事,放松了对于汉国的军事压制,让汉国能够从北线抽调大量的军队到南线去。
汉国现在还拥有半个冀州,而且是人口最多的半个冀州,还有完整的青州和兖州,还有少半个豫州和一丁点徐州淮水以北的土地,这些都是人口的稠密地带,战争潜力是不缺的。
汉国的大问题是地形太差,完全没有一丁点的山川阻隔。
燕国的骑兵能直接冲到帝都下面耀武扬威,甚至能在青州劫掠,黄河完全没有天堑的作用,梁国的军队也能在境内劫掠一番,魏国的军队就更提了,汉国不注意就出虎牢劫掠一番,汉国反击就躲回荥阳重镇,让汉国无计可施。
汉国如果要集中兵力去进攻其中一个国家,那另外两个国家就要乐开花了。
这种情况到了汉国被削弱后,魏国终于不参与对汉国的劫掠,和汉国联手,但汉国的实力已经只能应付南北两条线了。
以前有徐州的时候,至少江东的兵过不来,只要应付北边的燕国就可以了。
现在对汉国是最好的机会,魏国大乱,汉国有机会拿下荥阳重镇,梁国和燕国都在征讨魏国,一个要夺取河东,一个要拿下河洛,如果汉国能拿回淮泗。
那汉国在西面和南面就有了铁壁坚城,可以大大放松诸军压力,甚至能集中全国之兵,去和燕国在冀州决一高下。
汉国不一定会输,当年袁绍在冀州和占据幽州的公孙瓒决战就大胜,用步兵战胜了骑兵,汉国底蕴深厚,完全是有机会的。
这可谓是汉国在近五十年间,最好的机会,一直被群殴的汉国,第一次有了避开其他国家群殴,可以全力一战的机会。
……
慕容恪带着慕容垂以及万余军队返回蓟城。
在邻近蓟城时,慕容恪让军队缓缓前行,然后派使者进城,他很担心蓟城中的权贵,对凯旋的大军冷遇,那将会直接激化矛盾。
在使者回来后,果然不出他所料,太后不想用盛大的仪式来欢迎这些凯旋的将士,一直都能够保持冷静的慕容恪,第一次脸上的神情绷不住了。
他将手中的佩剑和帅印交给慕容垂,决定亲自前往蓟城,去和皇帝以及太后谈一谈。
慕容垂没有拦他,慕容恪有自己的行事准则,没有人可以动摇。
慕容恪的出现对太后来说是惊人的,她万万没想到慕容恪竟然敢单枪匹马出现在蓟城中。
在燕国辉煌的皇宫中,两侧是持剑的卫士,在上首,太后和皇帝高高的坐着,殿中满是华丽的雕饰,慕容恪立身在殿中,昂然的望着太后。
太后为什么敢这样对待慕容恪呢?
因为慕容恪的忍让!
在下发第一道金令的时候,太后实际上是有些害怕的,但随着慕容恪的忍让,她就愈发的变本加厉起来,这正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的道理。
慕容恪为了顾全大局,于是伏低做小,但是燕国太后却不这样认为,她反而认为慕容恪是个软弱可欺的人。
慕容恪望着上首,皇帝又比自己离开前长大了几分,面部的线条有些硬朗起来,有些像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了。
燕国太后尖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太原王,你竟然敢出现在这里,违抗朝廷的命令,予和陛下下发的十二道金令,你置若罔闻,现在竟然敢出现在这里,正是好胆!”
慕容恪平静的说道:“臣是大燕的臣子,是陛下的臣子,在凯旋后,进宫面对臣所效忠的陛下,这又有什么不妥吗?
臣没有私心,又有什么不敢面见陛下的呢?”
皇帝没有说话,只是调整了一下坐姿,稍微远离了一点自己的母亲,而后继续望着太后和慕容恪。
太后没想到慕容恪竟然丝毫的慌张都没有,她最是讨厌慕容恪这幅波澜不惊的神情,厉声道:“你没有私心?
你因为先帝和先祖爷的信任,得以受封太原王,现在竟然还想要给自己的弟弟受封河东王,你说你没有私心?”
慕容恪的声音高昂起来,一字一句的说道:“太后,臣的弟弟,是先祖爷的亲生皇子,是慕容氏的正宗皇亲,他有卓绝的军事才能,甚至超过了我,是我大燕未来的长城铁壁。
我大燕的国策就是夺取河东,然后进攻关中,臣以后要留在蓟城不再出征,于是让辽东王出镇河东,是希望他能为大燕建立功勋,这又有什么私心?
太后,你对臣有这么大的误解,到底是哪个奸佞小人在你的耳边进献了谗言,臣要和他对峙,看看到底是谁的过错,到底是谁有私心。”
慕容恪的话掷地有声,在大殿上回响,让太后脸上有些挂不住,但她抓住慕容恪不愿意受令回返这一点道:“予不知你心中到底是暗怀奸刻,还是真的忠心为国,但予从来没有听过,有受到君命而不从的大将军,还能自认忠臣的。”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是自古代就传下来的道理!”
太后的声音打断了慕容恪,高亢的尖声道:“不受命,但十二道金令,十二道!
不是一道!
太原王,你何等的狂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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