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非花月夜
这算是不是办法的办法,从内心深处,太后知道自己是不能拒绝的,冥冥中有种感觉,告诉她不能拒绝,否则会迎来不幸之事。
此事暂且压下,等到大朝会再讨论,下一次的大朝会还在四天之后,太后在梳妆时依旧心绪不宁,于是召自己的族人进宫来,将此事说于他们听,想要得到一些意见。
太后兄长,在如今的燕国中也算是位高,但却没有什么权力,因为他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二代,被慕容恪所不喜,曹承嗣重点攻略的人中就有他,对曹承嗣来说,这是个相当好操纵的人选。
太后兄长听罢就抱怨道:“慕容恪不过是个胡…,咳,他不是先祖爷亲生的皇子,也不知道为什么敢这么猖狂,此慕容可不是彼慕容,真是让人恼火。”
他本来想骂慕容恪是胡人的杂种,但好悬收了回去,在燕国中是不能说这话的,上一个说这话的皇孙现在还被贬为庶人呢,眼见是没有机会起复了。
而且他自己身上也有独孤氏的血脉,就大哥不说二哥了,太后沉声道:“我可不是来听你们来抱怨的,现在该怎么办,总要商量出个对策,我前些时日给慕容恪提了给你们官位之事,但是紧接着就爆发了河东之战,导致现在还没能落实,反倒他先和予来要位置了,真是让人愤慨。”
太后现在所言的就是她对慕容恪最大的不满,在她看来,偌大一个燕国,自己一个儿子做皇帝,另外的儿子封王不过分,再给亲族封一些公侯,这也是很正常的事。
但慕容恪却不同意,还用那些大道理压她,说什么现在燕国疆域不够大,人口不够多,如果全部都封给诸王和诸公侯,再加上士族隐匿的户口,那朝廷可以使用的兵卒就会特别少,那样对国家社稷是不利的。
这就让她很是愤慨,自己不过是给儿子们要封地而已,这有什么不对的,而且偌大一个燕国,怎么可能封几个王就没有土地和人口了。
况且封了王之后,她的儿子们依旧可以率领大军给大燕作战,又不是封过去之后,就不算是大燕的子民了,现在早就不是邦周时期的那种裂土封疆了,就藩而已。
所以太后就觉得这是慕容恪故意针对她,尤其是发生了慕容垂这件事后,她就更愤怒了,原来你慕容恪不是不愿意封王,你是不愿意给外人封王,给你自己的弟弟封王的时候,非常舍得。
河东郡啊!
一个河东郡比一个并州还要富庶,比一个并州的人口还要多,地理条件也优越到了极点,这么好的地方一封,再加上慕容恪的太原郡王,慕容垂东可进并州成割据之势,西可进关中,成西秦之势,可谓是得天独厚,你慕容恪安的什么心?
虽然太后没有将这些话明着说出来,但她内心中就是这么想的,怀疑,深深的怀疑,对任何可能夺取皇位的人都抱有怀疑。
见到太后是真的愤怒,她的兄长拱火道:“太后,不如向河东传令,说是前些时日卜卦,说现在妄动刀兵,对我大燕的国势不利,甚至可能会影响我大燕的国运,然后将慕容恪召回来。
这样慕容恪不能继续在河东立功,慕容垂的功劳也可以分给几个人,或者将河东郡王的位置缩小一些,总之不能让他们占据河东郡。
现在魏国在河东郡苦苦支撑,不堪一击,谁去都能够获胜,等到将慕容恪叫回来,臣愿意率领大军去征讨河东郡,一定能够立下大功,到那个时候,倒要看看慕容恪还拿什么来阻碍我们。
而且太后你还能将皇次子和皇三子封在河东,一个封晋王,一个封河东王,再加上一个我家的郡公,倒要看看区区一个太原郡王,能够掀得起什么浪花来。
待过几日的大朝会,臣会找人反对这件事,太后不必担忧。”
不仅仅他一人,太后身边亲近的宦官也适时的助攻,慕容恪这个人在政坛上有些人品好,自然就会招惹一批人,这甚至都不由他自己能够决定。
燕国太后本就不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她这种人实在是太过于多见。
很轻易的就能够相信谣言,很轻易的就会被调动情绪,很轻易的就会认定一个事实,很轻易的就会相信那些貌似有逻辑的话,这种人,在任何时候,就只会是那些聪明人的炮灰和工具,去完成一件又一件别人想要利用的事。
在这些声音中,燕国太后已经有些无法理智思考了,她最后的顾虑还是慕容恪的积威,让她最后迟疑的说道:“还是等朝会上看看其余大臣如何说,大战一起,不是那么容易停下来的,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懂这些呢?”
话虽然这么说,但她的精神早就已经动摇,这一点自然被其他人所掌握,奸计将要得逞的目光出现在所有人眼底,还带着一丝丝的阴狠,慕容恪啊慕容恪,你不是天下无敌吗?
你不是骄傲至极,看不上我们这些人吗?
等到你身陷囹圄的那一天,我倒要看看你还怎么摆出你那副脸,用那些蔑视的眼神望着我。
阴影落在皇宫中的每一处,无论是魏国还是燕国,传说中皇宫是天下最辉煌的所在,但细细看去,却只能从这里看到无数的肮脏和阴谋。
……
大朝会的时间终于到来了,本来群臣以为就是一次比较正常的大朝会,从河东战事开始,基本上大事都是围绕着这场战争,直到慕容恪的那封信在朝会上大白于天下。
群臣先是振奋于慕容恪又在河东取得了如此大捷,但紧接着就被慕容恪后面的封赏所震惊,如果这份功劳真的是慕容垂打出来的话,群臣认为这个封赏是很正常的。
慕容垂毕竟不是慕容恪这个伪宗亲,他是正儿八经的慕容燕国建立者燕武帝慕容承光的儿子,先帝的亲兄弟,当今皇帝的叔父,仅仅凭借这个身份封王就没有问题,立下战功封个大郡的王,也算是合理。
在燕国中,血脉和战功最关键,这本就是一直以来的规则。
但朝堂上一半臣子却低着头不说话,他们实在是太明白为什么太后和皇帝要将这件事拿到大朝会上商议,这分明就是不愿意给,但是又不好直接拒绝,所以得有人给他们找理由,然后他们再以有人不同意为由拒绝。
但这件事谁敢接?
那些在太后和慕容恪之间中立的官员是万万不会趟这摊浑水的,无论是谁都是他们得罪不起的,还是看着双方斗法就好。
实际上这种朝会上的大事,也就是一次各派系力量的展示,慕容恪一方的官员当然是赞同这个提议,理由也很简单,先不说这本就是慕容垂应该得到的,就说这笔大封赏到了前线,可以大大鼓舞士气,对战事的进行是有极大好处的。
但这个时候,太后的人出列反对道:“陛下、太后,臣有一言,还请诸位静听。
自古以来,有论功行赏一说,但都是在战后进行封赏,又有多少是在战前就进行封赏的呢?
河东战事还没有结束,这个时候就封赏辽东郡王,臣以为是不妥当的。
虽然这么说有长他人志气之嫌,但臣还是要说,如果后面我大燕遭遇失败,辽东郡王遭遇失败,那封赏给他的河东郡王,要不要收回?
堂堂郡王之位,在短短时间之内,封赏又收回,这难道不是对郡王之位的亵渎吗?
这难道不是视国家制度为儿戏吗?
臣以为,不能封赏,待战后再计算所有的功劳一同封赏,这是臣的一点浅薄之见,却满是拳拳之心,还请陛下、太后亲鉴。”
燕国太后眼中满是惊喜,没想到自己的兄长竟然能找到这么伶牙俐齿的人,这番话有理有据,真是个极好的台阶可以下。
慕容恪一方的官员见状自然不可能认输,况且这番话中当然是有极大破绽的,自古以来,在战时就封赏的比比皆是,尤其是为了激励士气,多的是直接在阵前发军饷,这根本就不能称为儿戏。
至于封王又夺爵,这种事难道还少吗?
有功赏,有过罚,这不仅仅不是儿戏,反而更能让人对国家制度产生敬畏之心,就算诸侯王都要遵从这个条例,更不必说其他人,可以有效震慑燕国中的其他权贵。
但他们刚想张口,就被有备而来的另外一个人打断,是监天司监正道:“太后,臣夜观天象,有荧惑星西移,这是不祥之兆啊。”
太后心中暗道:“来了,来了。”
面上却装模作样的高声问道:“不祥之兆?可有解释?”
监天司监正躬身肃容道:“启禀太后,臣测算后,荧惑星往西移动,应在了此番和魏国的大战上,臣卜卦后,得到的卦象是,在河东的这一场战争,就算是最后胜利,对我大燕的坏处也极大,会给我大燕迎来灾祸,甚至会影响我大燕的国运。”
“什么!”
殿中已经是一片哗然,太后难以置信的问道:“你确定吗?真的会影响我大燕国运?”
监天司监正依旧是肃容道:“臣不能确定,但卦象上是这么显示的,臣只是因为,应当使太后和陛下知晓,于是告知。”
太后直接站起身,环视众人道:“卜卦事大,立刻向西征大元帅,太原王慕容恪发金令,率领大军,回返蓟城!”
回返蓟城!
殿中一时寂静!
————
魏有承嗣,故有汾水之败,几至丧国;燕有奸后,故有金令催迫,未竟全功,自古君昏而臣贤者,何其多也,盖君者,国之大也。——《帝范》
第821章 慕容恪!
金令送抵河东。
燕军大帐中,一片肃杀之气,几乎每个人脸上都充斥着愤怒,眼神在朝廷使者身上游曳,杀机凛冽。
朝廷使者望着慕容恪有些畏惧的说道:“大元帅,太后下令,让你班师回京,这便收拾一番,随咱走吧。”
慕容恪眼神暗沉,坐在帐首头也不抬的说道:“使者先行回转禀告太后,战事紧急,不能回转,待打下河东后,本王会向太后请罪。”
使者不敢多言,赶忙离开。
使者刚刚离开营中,慕容恪的部将就忍不住了,咆哮着怒吼道:“奸后,昏君,大军在外,竟然以如此荒谬的理由让大军返回,大燕的朝政就败在他们的手中。
朝廷上的那群大臣是吃干饭的吗?
这样的乱命怎么能够送到前线,若是让士兵们知晓,立下大功不仅仅没有赏赐,还要直接班师,那些贵人就不担心哗变吗?
大王,这等乱命万万不可遵从啊。”
这番话说到了众人心里,有功不赏,有过不罚,这是人心不公的最大问题。
尤其是燕国军队中有不少胡人,这些人作战是勇猛,但对赏赐也最看重,如果有功不赏,这群人是真的会哗变的。
慕容恪的性格,他们还是颇有几分了解的,行事过于光明正大,人品很好,是个恪行君子之道的人,正是因此,他才会越过那些真的慕容氏血亲,成为托孤之臣。
慕容恪越是不说话,他们就越害怕。
慕容恪这样的人,做他的属下当然是非常好的,毕竟他对下宽容,跟着慕容恪这些年,他们一个个不仅仅在官职上飞黄腾达,而且都富得流油。
但慕容恪对下宽容是因为他这个人比较重感情,面对皇帝的时候,他也重感情,这就很难搞。
作为一个派系的领袖,他是个有情有义的忠臣。
在近百多年的天下中,非洛氏的上一个这种臣子,是汉国的诸葛亮,诸葛亮遇到的是刘禅,刘禅这个人的能力虽然一般,但他对诸葛亮是真的够意思,会让人产生一种君臣相得的欣慰感。
但慕容恪现在呢?
只让人感觉到不值!
慕容恪眼中满是挣扎,最终还是将金令收在一个盒子中,而后站起身,带起沉渊之势,环视众人沉声道:“传令全军,攻下河东,为我大燕夺取这片至关重要的土地!”
营中众人皆大声笑道:“遵命!”
慕容恪选择了硬顶着金令继续进军,势要攻下整座河东。
第三道金令传来。
慕容恪掂量着手中金令,慕容垂冲进大营中,沉声道:“兄长,翼城已经攻下,于高粱亭破魏军,杨县、霍县等地的魏军投降,东部已经平定。”
第五道金令传来。
使者已经换成了太后身边的内侍,高声尖叫声:“大元帅,违抗君命,这难道就是您给陛下的答案吗?”
慕容恪率领着军队越过绛县,驻扎在董池坡,挥了挥手,内侍便被直接带走,三日后,望着坡下的遍地尸身,内侍已经吓的哆哆嗦嗦不敢多言,慕容恪让他回蓟城去报信。
第七道金令到来时,慕容恪正率领的大军围困最大的城池之一,安邑,他还是没有对朝廷的使者发脾气,只是淡淡的说道:“诸位贵使,如今正是战事焦灼之时,不如几位贵使,也前往攻城一战吧。”
“大元帅,七道金令不能让你回军,这军队到底是你的,还是大燕的?你还是不是大燕的臣子?”
慕容恪沉声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贵使还请回吧!”
使者冷哼一声,当这句话说出口之后,有些事情就不需要再聊下去了,什么君臣之间的关系,都在这句话下,破裂。
当使者离开后,慕容恪第一次深深闭上了眼睛,眉心间出现了疲惫,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想要做个忠臣何其难啊。
营中众将望着慕容恪面上满是愤懑,却没有人说话,慕容垂暗自垂泪,却不知道说什么才能够安慰他的兄长。
营中沉默了许久,慕容恪终于渐渐恢复过来,声音带着略微嘶哑道:“不要在意这些事,我等统率大军出征,就要为国家建功,攻下河东,回到蓟城后,本王会向陛下解释。”
“是!”
声音有些沉闷。
士卒们自然不知道这些事,他们兴高采烈的随着慕容恪去赢得一个又一个胜利,跟着慕容恪去斩获数不清的军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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