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非花月夜
文成王就是萧何,在萧氏成为皇帝后,自然要为先祖追封,本来想要追封皇帝,但最后被劝下来了。
萧何一辈子都是汉臣,而且是汉朝忠臣,他被追封为皇帝,那祖先就实在是太尴尬了。
萧衍思索了一下的确是如此,于是只追封为王,这个王不仅仅梁国承认,燕国和魏国都承认。
魏国皇帝甚至还亲自写信说,应当追封为皇帝,堂堂萧氏不能比刘氏差,萧衍收到这封信后,算是彻底歇了追封萧何为皇帝的心思。
汉国见到梁国只将萧何追封为王,就没有发表意见。
萧何的追封其他家族尚且没有什么感觉,毕竟他们就算是称帝,也最多是给父祖辈追封皇帝,至于更久远的祖先,谁还记得,但对于淮阴韩氏和吕氏等来说,就相当的眼热了,毕竟曾经都是一个水平的,但是子孙有出息的,于是追封为王,而号称功高无二,略不世出,不世兵仙,盖亚先秦,威压后世,一千年来谋战派第一的韩武穆,连个王爵都没有!
正处于极度兴奋中的萧衍听到洛显之所言,略微从狂热的激动中回过神来,他发现自从洛显之来到建业后,他就时常能够从洛显之嘴中听到惊世之语,这些话是洛有之从来都不会说的,洛有之和洛显之很像,但又迥然不同。
洛有之是传统的臣子,而洛显之就带着一股邪性,说话办事都是一种和传统完全不同的样子。
单单说刚才那句话,人才没必要那么多,这是一个大臣该说出来的话吗?
自古以来都听说因为贤才不够而求贤的,还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贤才太多了,不必太在意的。
但萧衍又知道,洛显之的意思是,那种大才是不多见的,比如后汉末年的张角,因为没有收入朝廷中,最后汉朝那么快败亡了。
洛显之的意思就是,普通的人才,比如那种辅佐的官员,不用太过在意,这些官员无论是用士族,还是用庶族都可以,那就可以作为工具,去平衡士族和庶族的关系,不能太偏向于哪一方。
细细想来,这实际上是洛显之一以贯之的执政思想,其他人平衡,谁也做不了事,最后只能由他来主导,都要听话,不听话的就要狠狠打击。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纯正的帝王术,只不过对于大部分皇帝来说,这个帝王术的第一步,使朝堂平衡都做不好。
大多数的废物皇帝,为了让朝堂平衡,使用的都是什么人?
没有治国能力的宦官、满脑子都是贪财谋利的奸佞、完全依靠裙带关系上位的宗亲外戚,这些人的确是能够帮助皇帝搞平衡,但仅此而已,这些人在朝堂上,没有什么正向的价值,又缺乏治国的能力,甚至大多数还相当的贪婪,皇帝想要让他们搞平衡,他们自己则想要借着这个机会,横征暴敛,为自己谋利,最后的结果就是整个国家朝廷都陷入不可逆转的危机中。
这就是当年洛宣公和周懿王谈论上中下三种王者的时候,为什么那么瞧不起只会玩弄权术的君王的原因。
帝王终究是为了治理天下的百姓而出现的,这里的百姓包括普通的黔首黎民,包括那些贵族官吏,以及所有除了皇帝之外的人。
这才是帝王存在的价值,如果只是单纯的为了维持自己的权位,那皇帝就该死了,就成为了天下的独夫和民贼。
能在朝廷上让臣子们斗而不破,争而不裂,这需要高超的权术能力,洛文公当年就能够做到,洛显之现在希望自己能够尽力做到。
萧衍转头望着面前的洛显之,脸上没有半分青涩,但他知道洛显之还没有加冠,就是这么一个完全可以做自己儿子的年轻人,却老成的如同自己的老师,甚至每每让他产生一种,这是一个已经为官数十年,在宦海沉浮一生的人。
洛显之实在是不像个年轻人,在各方都如此,萧衍只能感慨这是天纵之才。
“灵秀,朕明白你的意思,只不过在后汉发生了张角之事后,天下又有哪一个君王,能不担心有大才被遗落在荒野中呢?
实在是太可怕了,那么一个文成武德的大才,竟然没有被后汉朝廷所征召,朕担心啊。
依照你的想法,什么时候开始重新排定氏族志,朕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做这件事了。”
洛显之微微沉吟后说道:“陛下,这件事是不能着急的,臣先前已经和陛下讲过,不仅仅是排定氏族志那么简单,我们现在需要等待一些事,任何的变革,如果没有杀鸡儆猴的话,就不能显示出威严,士族多有不法,现在就是等一个足够造成大影响的事情出现,而后让我们顺理成章的推行这些。”
萧衍闻言沉吟了一番,然后发现自己只能略懂,大多数是听不懂,正如当年洛有之每次在皇宫中向他汇报国朝的各种事时,他听不太懂一般,其他官员总是简明的将收入多少,花销多少明明白白的讲出来,但洛氏除了汇报这些东西之外,还会有很多其他东西。
这些东西感觉是很有用的,因为洛有之在汇报的时候总是很严肃,于是他也不得不正襟危坐的听着,没想到现在再次遇到了这种事情。
于是他用从来和洛有之说过的话,对洛显之说道:“灵秀,你只管去做,朕已经明白了,待有了成果后,便进宫来向朕汇报,如果有什么难以克服的困难,来向朕说,朕来想办法解决。”
萧衍还是懂一些帝王心术的,皇帝可以要一些东西不太懂,毕竟术业有专攻,但不能在任何事上都表现出不懂,如果不懂的话,那就要表现出模棱两可,让下面的人去猜。
洛显之一听皇帝的话,立刻就确定,皇帝没听懂,那就好办了,臣子的权力想要得到彰显,就要欺上瞒下,皇帝不懂,那就不需要欺上了。
洛显之向萧衍告辞,而后一刻也不曾停留的离开了皇宫,尚书令的工作,很是繁忙,尤其是洛显之不是一个傀儡尚书令,他还负有改制的大任,更是忙的不可开交。
……
那日流觞曲水宴中所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梁国,瞬间激起了轩然大波,在洛显之刚刚成为尚书令的时候,就有很多人猜测他一定会按照他父亲的执政思路继续下去,但没想到这么快就得到了印证。
而且手段来的又快有狠,比文穆郡公狠的太多了,文穆郡公属于在治国的时候,顺手打压一番士族,达成的效果如何,他是不甚在意的,但洛显之不是,他完全就是冲着士族来的。
无论是当日参加了流觞曲水宴的士族,还是没有参加的人,皆对此有无穷的愤怒,尤其是在一些最传统的士族眼中,士庶之别,有若天堑,简直不是一个物种,他们以和庶族通婚为耻,以和庶族相交为耻。
在这种庞大的社会压力下,诞生了很多的类似于梁山伯和祝英台的悲剧。
若是其他人敢这么做,他们早就激情指着鼻子开喷,让提出这个主意的人,知道什么叫做士族之贵。
当然,无论在任何时代,任何阶级,都有不同之人,就算是门阀士族最强的楚国时期,也有不少不看重门户之见,愿意提拔寒门庶族的人。
这些人通常都会是推动历史潮流的人。
这种人是相当可贵的。
因为人性自私。
这世上的人总是自我之上人人平等,自我以下阶级分明。
这世上的人总是慨他人之慷时,义正辞严,要分润自己时,万般推脱。
富有的人不愿意散去黄金珠玉,因为富有的人真的有黄金珠玉,贫穷的人不愿意散去一餐饭食,因为贫穷的人真的有一餐饭食。
庶族们正义的要求以才选士,认为士族门阀挤占了他们的位置,是国家虫豸。
但据洛氏这么多年的观察,这些人身居高位后,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的亲戚安插,甚至就连一匹马都要吃皇粮,他们以前被权贵欺男霸女,自己富贵后,又开始这么对待不如他们的人。
他们的嘴脸一变,唯一不变的是那副“正义”的言辞。
正是知晓这些,所以洛氏只将这些人视作工具,庶族是用来打击士族的工具,士族是用来打击庶族的工具,用完了就要扔掉。
所以洛氏很注意去寻找那些不变的人,这些人是能够分辨出来的,那些不被屁股所控制脑袋的人,才是洛氏会重用的人,只有这些人才能完成未竟的大业。
变色龙。
不配。
许多士族因为洛显之而相聚,共同商议大事,对于洛显之所提出的修订氏族志的事情,他们强烈反对,但让他们觉得很难受的就是,找不到理由。
洛氏在处理这件事上,有天然的优势,什么臭鱼烂虾,也配和我洛氏同列士族,光是这一句话就能够搞死一个士族。
只不过洛氏不会用这句话,这属于最终底牌之一,这句话一说出去,基本上就算是用洛氏的声望去换。
“洛氏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这些门阀士族的存在,难道对洛氏不是一种保护吗?这世上哪里有自己毁灭自己的人?”
终于有人问出了这个问题,所有人都眉头紧锁。
这永远都是所有人不能回答的问题,在当前的体制下,洛氏几乎是得利最大的一方之一,江东洛氏能富贵这么多年,能地位崇高这么多年,谁敢说和现在这种士族制度没有关系?
只要这种制度存在,以洛氏的特殊性,就能永远的在江左逍遥下去,而且是高高在上的逍遥下去,一百年,三百年,五百年。
只要一想想,这些人就已经羡慕到了极点,这么好的事,如果让他们来选择,但凡犹豫一秒,都是对数百年传承的不尊重,都是对光宗耀祖的不尊重。这不是选择!
“但洛氏就不这样选,他们偏偏要和皇室站在一起,偏偏要和庶族站在一起,真是疯子,疯子!”
在江东所有人的眼中,洛氏就是和庶族站在一起,整个江左七成的庶族官吏,都是洛氏提拔或者和洛氏有关系的,现在庶族寒门占据了这么多官位,也是因为洛氏一直都在提拔,这就是所有人的共识。
洛氏自己只不过是因为士族太多了才提拔寒门庶族,但在其他人看来,洛氏这就是在为庶族开天门。
“洛氏不一直都这样吗?”
突然有人说道,所有人都望向他,那是个颇为儒雅的中年人,见到所有人都望着他,沉声道:“从邦周时代,那个洛氏最高贵的时代开始,洛氏不一直都这样吗?
他们是礼制的维护者,但却从来不是守旧者,而且不断地变幻着礼制,就在我们梁国的荆州,曾经有过一个申国,你们都没有读过史书吗?
这个申国的国君,本来是个孽子,是没有资格继承君位的,但是洛文公最后册封他为诸侯。
有多少洛国国君的妻子都是普通人呢?
汉朝之时,这种事就更多了,多的甚至数不胜数,他们从来就是如此,从不在乎别人的血统,因为和洛氏相比,可以忽略不计。
对一个传承了一千四百年的大家族来说,传承一百年、五十年和零年,有区别吗?
洛氏为什么要做伤害自己家族的事情?
当年邦周的贵族大概也在这么想吧。
当年六国的贵族大概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但事实上呢?
最后只剩下洛氏和一直跟着洛氏走的吕氏,其他的都湮灭在了历史的尘埃中。
征讨胡人,洛氏死伤那么多,甚至几乎要将家族毁灭,但最后还是要去做,更何况现在呢?
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但心中突然有感而发,我们的想法和他们的,似乎很不同啊。”
这番话让所有人都感觉脸色大变,这番话戳中了所有人的心。
这是个非常令人感到绝望的事实,那就是洛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形同自杀的政治举动,不是第一次主动肢解自己的力量,但最终的结果是,洛氏好好的活着,而其他不愿意改变的,顽固对抗的都湮灭了。
而且在洛氏的心中,这世上是真正的存在一些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去做的事情的,比如广开门路,其实所有人都知道洛氏一直以来都反对这种世袭罔替,要不拘一格降人才,但他们不愿意去承认。
他们只会抓住表面上的洛显之年纪轻轻就成为了尚书令来辩解,却不去思考洛显之为什么需要如此做。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无论洛氏如此,他们总是要有一个应对的方法,“皇帝肯定会支持他,即便是说再多,我也不愿意接受,这世上没有这么简单的事情。”
让人去放弃利益,不吝于杀死他们,尤其是让短视且贪婪的人去理性,那简直就是做梦。
这世上有理智的人,有理性的人并不多,权力和财富不会带来智商上的提升,他们愚蠢时,依旧愚蠢,一众人面无表情的商议,然后各自叹息着离开。
刚刚分别,就换了表情,有的人脸上露出了凶狠的神情,有的人脸上则出现了明显的畏惧,还有人开始频频闪烁着眼神。
因为性格的不同,情势的不同,导致这些人面对洛显之的政策时,反应也不同。
无论是士族还是寒门,都在等待着洛显之的具体政令出现,但是却一直都没有消息,这让众人又惊疑起来,不知道洛显之要做什么。
直到在天光破晓时,数骑来自会稽的信使踏破了建业城的平静。
这下所有人都会知道洛显之到底是在等待着什么了。
这些信使带来了一个消息,是会稽郡守亲自汇报。
“郡公,根据排查,现在会稽郡中的的士族造假现象,竟然有惊人的四起!
而且这还是有确凿证据的,没有确凿证据的,还不知道有几个。”
洛府中,信使向洛显之汇报着这个惊人的消息。
士族造假!
纵然早就知道肯定有这种事出现,但事实真的出现在眼前,还是给了洛显之重大冲击,一个郡中就有四件士族造假的事情,那大梁几十个郡中,该有多少?
洛显之回过神来之后,摇摇头,明白不至于有那么多,会稽郡多是有客观原因的,其他许多州郡中,没有会稽郡的条件。
尤其是扬州其他各郡,几乎不可能有,倒是徐州和荆州各郡中,这种事恐怕不会少见。
会稽郡守自然是洛氏的人,洛显之选择会稽郡去查,不是随便选的,而是因为会稽郡中曾经爆发过一次大乱,许多家族的谱系都有丢失。
编造士族谱系,可不是那么简单的,正如在一个严密的系统中,任何的不恰当都非常容易被发现,而在一个已经半损的系统中,添加几笔,甚至能够成为新的底层架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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