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卓牧闲
“昨天来的,还带了不少东西,搞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李叔,我初三确实去不了。”
“没关系,你们忙你们的,反正我们离得近,经常聚。”
牛滨那小子阴魂不散啊!
早上丁所打电话说牛滨前天去三河烈士陵园看过他,并且也是带着东西去的,丁所还把他介绍给了刘德贵,陪他参观了下启东预备役营。
那小子甚至通过石胜勇,去南通探望过杨局。
杨局确实是他的老领导,不过他辞职多少年了,并且杨局早调到了南通司法局。
搞不清楚的真以为他重情重义,发达了不忘老单位的领导同事。
韩渝越想越不爽,放下手机嘀咕道:“卖手机很赚钱吗?”
张江昆愣了愣,说道:“如果只是卖正牌手机,就算是总代理,我估计卖一部也顶多赚三四百块钱。我有一个同事的爱人也在卖手机,她说有时候卖一部手机只能赚几十块钱。”
小鱼很早就看牛滨不顺眼,放下牌道:“他以前是跟他老丈人做工程的,改行倒腾手机没几年,突然就发达了,又是买轿车又是买房子的,钱有这么好赚吗,肯定有问题!”
韩申不认识牛滨,不敢在这个问题上发言。
韩渝沉思了片刻,笑道:“我敢打赌,他卖的肯定不是正经手机。”
小鱼低声问:“管不管,办不办他?”
“我现在依然是缉私民警。”
“可他到处拉关系,收拾他会得罪人。”
“你觉得我怕得罪人?”
“这倒是,哈哈哈哈。”
“小鱼,在启东你的朋友比我多,让你朋友帮我留意留意,牛滨那小子究竟在搞什么。”
“行!”
小鱼在启东的朋友确实比韩渝多。
确切的说是玉珍的朋友多,并且都是做生意的大老板。
就在四人换了个话题,继续一边聊天一边打牌的时候,徐浩然一家到了,随着军军的到来,孩子更多了,院子里更热闹了。
过年么,就应该热闹热闹。
韩渝刚把位置让给徐浩然,正准备出去解手,余向前居然打来电话。
“鱼局,我都没来得及给你打电话拜年,你反倒先给我打……”
韩渝被搞得很不好意思,这时候,余向前竟笑道:“别自作多情,我不是打电话给你拜年的,是想请你帮个忙的。”
“什么事?”
“我们这边的两个法官和几个法警去南通查封了一条船,结果被船民围堵了。他们报了警,水上分局不知道怎么搞的,迟迟没去帮他们解围。院长把电话打到我这儿了,你如果不忙帮我去看看。”
“行,他们在什么位置?”
“滨启河船闸。”
法院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高效这么敬业了,年三十年出来执行查封。
再想到货船平时不去这儿运货就是去那儿运货,想找到船确实不太容易,过年要比平时好找,韩渝又觉得正常,毕竟讨债都集中在年底,据说启东有几个在外地承包工程的老板,家里聚满了要工钱的民工,城南派出所担心出事,不得不安排民警去维持秩序。
让韩渝更奇怪的是,水上分局上上下下谁不知道鱼局是第一任局长,谁不知道鱼局现在是连云港市副市长兼公安局长,遇到从连云港过来办案的同行,肯定会全力协助,怎么可能拖拖拉拉?
不过法院的法警又不是公安,算不上同行。出来执行查扣查封船舶任务,他们只是打酱油的,法官才是主角。
但鱼局发了话,韩渝不能不当回事,立马叫上小鱼,开上长航分局的警车往滨启河船闸赶。
第889章 除夕夜(二)
船民虽然四海为家,但一样要过年。
即便想在春节期间继续跑船多赚点钱,可岸上的人放假了,不一定能找到货源,就算能找到并把货物运抵目的地,码头上的人不上班也没法儿卸货。
由于很多内河货船离老家很远,船民过年比较简单,航行到哪儿就在哪儿抛锚过年。
运气好的时候能遇上老乡乃至同样跑船的亲朋好友,几条船锚泊在一起,大家伙聚在一起喝酒、打牌、聊天,晚上一起吃年夜饭,看中央台的春节联合晚会,然后一起放鞭炮。
还有些船民早计算好了春节前的最后一趟货要运送到哪儿,提前给老家打电话,让家里人把孩子带过来一起过团圆年。
以前通讯没现在这么方便,打不了电话,只能发电报。
这样的年,韩渝印象中过了三次。
跟小鱼一起驱车赶到滨启河船闸,看着锚泊在江边的几十条大小货船,不由想起当年跟哥哥、姐姐一起在船上过年的情景。
“咸鱼干,二大队有人来了!”小鱼拉好手刹、拔掉车钥匙,推门下车快步走到一辆停在路边的面包警车前。
韩渝遥望江面,隐约可见其中一条货船上站满了人。回头看向船闸管理所方向,能清楚地看到马路边停了两辆警车,低声道:“那应该是连云港法院的车。”
小鱼把对讲机调到水警二大队的通话频率,喊道:“二大队二大队,我是长航分局梁小余,我和韩书记在滨启河船闸,收到请回答!”
等了大约半分钟,对讲机里传来水警二中队民警老陈的声音:“收到收到,鱼所请讲。”
“江上怎么回事?”
“连云港中院带着驾驶员来查封船,他们拿了人家的船舶证书,还要把人家的船开走,人家拦住不让他们查封,不让他们把船开走,甚至不让他们上岸。”
“有没有打起来?”
“相互推搡,没真正动手,幸亏我们来的及时,不然真可能会打起来。”
韩渝接过对讲机,问道:“老陈,我韩渝啊,连云港中院应该是带着手续来执行的,人家还报了警,照理说你们应该配合,怎么搞成现在这样?”
“韩书记,他们应该请求南通海事法庭协助,如果有人妨碍公务,他们的法警有执法权,该抓就抓,该拘就拘,怎么也轮不着我们协助他们执行。”
老陈的话有一定道理。
法院又不是公安,法院异地协助只能请求当地法院协助。
再说法院又不是没法警,谁要是不配合完全可以采取强制措施,先控制起来,然后再按程序把妨碍公务的相关人员,送到当地公安局的拘留所。
韩渝意识到不是水警二大队不作为,俯瞰着江面道:“老陈,找条铁划子,接我们上船看看。”
“行,马上。”
大过年的,居然会发生这样的麻烦事。
明明不在水上分局的辖区范围内,可又不能不出警,不然双方打的头破血流会更麻烦。双方分歧太大,调解又调解不下来。
老陈正头疼,见咸鱼和小鱼来了并且要上船,他是求之不得,立马让一个船主开铁划子过来接。
韩渝和小鱼乘铁划子赶到江边锚地,赫然发现锚泊在这儿过年的有一大半是河南船。新年要有新气象,船上都贴满了对联,有两条货船上甚至挂了红灯笼。
只是感受不到过年的喜庆气氛,只见两个法官和四个法警跟几十个船民对峙,双方情绪都很激动,有的指指戳戳,有的破口大骂。隔壁几条船的船头、船舷和船尾上站满了大人小孩,并且看架势都站在被执行的那条船这边。
老乡帮老乡,这很正常。
韩渝定定心神,在老陈的帮助下爬上船。
小鱼更是举着证件喊道:“我是长航公安,麻烦让一让!”
“韩队长,你来的正好,你帮我们评评理。”一个中年船主挤了过来,激动地说:“连云港法院的人想扣我妹夫的船,那条船是我妹夫花三十多万跟人家买的,都已经跑两年了,他们凭什么来查扣?”
韩渝认出中年船主,他家的船曾在北支航道出过故障,当时是韩渝和小鱼开001去江上帮着拖到吴老板船厂修的。
“黄老板,别激动,大过年的,有什么事心平气和的说。”韩渝拍拍中年船主的胳膊,跳上第二条船,边往前走边说道:“我们先了解下情况,你们别都挤在这儿,这么多孩子,万一把孩子挤进江里怎么办?”
“我们不拦着,他们就要跑!”
“黄老板,你胆子不小啊,法院只是要查封你妹夫的船,你竟然想扣法院的法官法警,你是不是不想过年了?”
“我们开始很尊重他们的,他们要看证书我们就把船舶证书给他们看,可他们看完就不还了,证书要是被他们带走,我妹夫怎么办?”
“是啊,法官怎么了,法官不能不讲理!”
“我不能听你们的一面之词,都说了让我先了解下情况。”
韩渝和小鱼在老陈的带领下一连穿过六条船,终于来到法官和法警被围堵的船上。
这是一条两百多吨的内河货船,看上去船龄不小,船体锈迹斑斑,船尾的船篷破破烂烂,喜庆的对联贴在船上显得格外突兀。
戴眼镜的法官见来了两个民警,像是看到了救星,急切地说:“同志,我们是连云港市中级人民法院的,这是我们的证件……”
“公安同志,他们不讲理,你不能全听他们的!”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挤上来要理论。
小鱼立马拦住她,很认真很严肃地警告:“我们问了你了吗?都说了先了解情况,能不能让我们一个一个的问?”
认识韩渝和小鱼的中年船主连忙拉住妇女:“别着急,听韩队长和梁队长的。”
“可是……”
“我们有这么多人,你怕什么呀。”
“好吧。”
韩渝回头看了一眼三十多岁的妇女,又看了看紧攥着一个法警挎包带子的三十多岁的船员,严肃地说:“你先把手松开,大过年的,拉拉扯扯做什么?”
男子犹豫了一下,在亲戚和老乡的示意下很不情愿的松开手。
戴眼镜的法官稍稍松下口气,又从包里取出一叠法律文书,解释道:“同志,这条船不是他们的,是被执行人王成松的。船舶所有权登记证、船舶检验证书和船舶营运证上都是王成松的名字。”
妇女急了,正准备开口,见小鱼脸色一正,只能悻悻地低下头。
韩渝飞快地看完法院判决文书,大致搞清了来龙去脉。
这条船的所有权确实属于连云港籍船民王成松,97年3月21日,王成松以购买一条一千顿级的内河货船为由,跟连云港市的一家银行贷款了120万元,没按贷款合同归还贷款,被那家银行告了。
韩渝放下判决书和强制执行的文书,不解地问:“刘法官,就算强制执行,也应该优先执行王成松贷款购买的新船,你们怎么不执行新船,反而跑南通来执行这条不值几个钱的旧船?”
“新船出了事故,沉了。”
“新船沉了?”
“船沉了,人跑了,不但我们在找他,被他撞的船主和打捞单位也在找他。”
那个姓王的船主够倒霉的。
刚买了条新船没跑几天就沉了,这是真正的倾家荡产。
船沉了人跑了这种事韩渝见多了,直到今天,北支水域的江滩上仍有几条航道部门之前辛辛苦苦打捞上来,直至今日都联系不上船主的事故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