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卓牧闲
“他们承认他们的船员疏于了望,但坚持‘扬米’号轮强行退出致使大量江水从破口处涌入‘宇长’号机舱,导致他们丧失宝贵的抢救时间,以致‘宇长’号最终沉没的观点。”
“他们这个观点站得住脚吗?”
“站不住脚。”
韩渝拿起笔在纸上一边画示意图,一边解释道:“‘宇长’号失控之后是呈直角撞上‘扬米’号的,‘扬米’号如果不及时脱离,两条船就会呈L行被江水冲向下游。
‘宇长’号吨位大,‘扬米’号吨位小,在水流的作用下,‘扬米’号有可能被折断,有可能被卡着撞上别的船,甚至有可能跟‘宇长’号一起倾覆。也就是说‘扬米’号有义务配合抢救‘宇长’号,但要以确保自身及其它船舶安全为前提。”
周慧新反应过来,笑问道:“这么说跟引航中心没关系?”
韩渝愣了愣,下意识问:“政委,引航中心来人了?”
周慧新笑道:“出这么大事,引航中心领导肯定要来,不过我不认识,是浩然告诉我的。”
发生事故时,长江引航中心的引水员就在“扬米”号上。
外轮进入长江要听引水员的,如果海事局的调查结果认定“扬米”号不应该脱离,引航中心会很尴尬,引水员甚至要被追究责任。
再想到引航中心遇到事第一个想到的竟是找徐浩然,韩渝不禁笑道:“政委,这么说浩然的情报工作开展的不错。”
“很称职,说明你带的好。”
“我没怎么带,只是把他介绍给了江上的朋友。”
“做情报工作就需要交朋友。”
不管做什么事都要有始有终。
周慧新知道韩渝要赶紧回去参加演习,聊了几句让韩渝先回家,至于给总局寄培训大纲的事,局里安排人去办。
韩渝跟本单位领导同事道别,驱车赶到海事局准备接学姐回家吃午饭,没想到一进院子就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
张阿生两口子居然从启东开发区跑来了,一个站在船代的轿车前跟几个韩国人窃窃私语,一个在大厅门口跟唐总不知道说什么。
韩渝不想被韩国人误会,干脆不上楼了,把小轻骑停在传达室门,走进传达室跟刘大爷闲聊。
等了大约二十分钟,韩国人和中海的唐总相继坐车走了。
张阿生和沈如兰早注意韩渝来了,两口子笑容满面的走进传达室跟韩渝打招呼。
“张总,沈总,你们二位这是做什么?”
“谈业务。”
“谈什么业务?”韩渝好奇地问。
张阿生是海事局的“常客”,给刘大爷发了一根烟,得意地说:“事故发生后海事局征调南通港的三条拖轮去救援,救援费用不好要,南通港拖轮队嫌麻烦,跟以前一样委托我们公司跟人家要,不过我们今天过来不是跟他们要救援费用的。”
韩渝笑问道:“那是谈什么的?”
“他们两家撞船了,这事故有得处理,韩国船东不认可海事局的处罚,他们的船肯定开不走。船滞留在南通,船员都要在船上值守,不然再发生事故怎么办?所以我建议他们让韩国船员先回去,我们委派船员帮他们看船。”
韩国船员的薪资待遇比中国船员高多了,韩国船员在南通多呆一天,韩国船东就要多支付一天的费用。
并且韩国船员长期呆在中国肯定不会习惯,人家肯定想家。
韩渝反应过来,转身笑问道:“沈姐,你呢,你刚才跟中海的唐总谈什么的?”
对船东、船员和保险公司来说,最不想遇到的就是事故。
对张阿生和沈如兰这对专业“跑码头”、专业“靠江吃江”的两口子而言,江上发生事故,他们的业务就来了。
沈如兰看看刘大爷,一脸不好意思地说:“我们在沈市长的建议下,跟南通港劳动服务公司、启东水下工程公司和两个船厂共同出资成立了个打捞公司,‘宇长’号油舱里有那么多燃料,整个一沉在江里的化工厂,不赶紧打捞上来很可能会爆发环境污染。而且上游的洞庭湖正在发洪水,水流那么急,万一冲进航道,又会引发交通事故。”
“你想帮中海打捞‘宇长’号!”
“就算我们不打捞,也会有别的打捞公司来打捞。沉在江里跟沉在海里不一样,我刚才去问过你家向柠,向柠说她们明确要求中海赶紧打捞,如果中海不听,她们就要考虑行政强制打捞。”
锚泊在江上的货轮可能走锚移位。
沉在江里的货轮一样有可能移位。
如果被水流冲进航道,后果不堪设想。
就算不会被水流冲进航道,海事局一样要安排海巡艇在沉船水域警戒守护,提醒航经船舶注意避让。
更重要的是,“宇长”号的油舱里有那么多油料,整个一环境污染的“定时炸弹”,必须进口排查。
韩渝看着他们两口子理直气壮的样子,不禁笑道:“张总,沈总,不了解情况的群众总骂我们公安吃完原告吃被告,相比之下,你们才是吃完原告吃被告呢!”
“什么吃完原告吃被告,别说那么难听好不好,我们是提供服务的。”
“人家怎么说,他们愿不愿接受你们的服务?”
“韩国人那边说好了,不过我这边需要时间,我们约好三天后安排船员上船替换。”
“打捞的事呢?”
“事故没处理完,中海不想也不敢出这个钱,他们希望海事局强制打捞。但有一点很明确,我们打捞肯定比他们找上海打捞局来打捞便宜。”
救援是个大生意。
打捞的利润比救援更大。
虽然钱不太好拿,十次至少有八次要对簿公堂,但他们已经把这作为主要业务之一,最不怕的就是打官司。
韩渝佩服的五体投地,禁不住笑道:“真要是强制打捞,海事局只会找你们,谁让海事局在救援方面离不开你们协助呢。”
“互相帮助,但我确实承担了很大风险!”
“是啊,这跟讨债似的,搞不好就要不到钱,风险很大的。”
必须承认,海事局真离不开他们。
尤其在水上救援方面,你可以征调拖轮,但总征调人家的拖轮去救援,人家却拿不到补偿,久而久之,谁会再派拖轮去帮你救援?
存在即合理。
韩渝没有再说什么。
第844章 陆军的预备役团!
9月20日,山东岛。
韩渝乘坐一辆军用吉普车赶到演习指挥部后勤保障组帐篷。
俄罗斯海军要派舰艇编队出访中国,即将靠泊上海基地,俞副司令前天就回上海做迎接俄罗斯海军舰艇编队的准备,所以韩渝只能向方组长报到。
方组长一见着他就问道:“怎么到今天才回来,事故调查用得着半个月吗?”
韩渝放下行李,无奈地说:“事故调查只用了几天,我都准备回来了,结果计划不如变化。”
“什么计划不如变化?”
“中海的那条货轮沉在江里,货轮油舱里有近百吨燃料,沉没水域下游有好几个县市生活用水的取水点,省市县三级对这件事很重视,要求尽快打捞,同时要求在打捞时确保燃料不得泄漏。”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南通市的陆书记、启东的钱书记,苏州的陈副市长和熟州、大仓的市领导,甚至连崇明的县领导都要求我参与打捞。”
“差点忘了,你小子是南通水师提督,地方党政领导不相信别人,只相信你。”
“领导太信任也不是什么好事,害我在江上整整干了十二天。”
方组长笑问道:“沉船打捞上来了吗?”
韩渝连忙道:“打捞上来了,燃料没泄漏。”
“中海的那条船打捞上来能不能修?”
“修是能修,但大修的意义不大。”
“损坏严重?”
“不只是损坏严重。”
韩渝轻叹口气,解释道:“近20年的大散货船,到处锈蚀穿孔,货舱压点水就像喷泉,船壳多处裂缝。一跺脚锈就哗哗洒,大片的锈块用手一扒拉就可以掀起来,进坞大修还不如重新造一条船。”
方组长点点头,追问道:“事故处理的怎么样?”
“海事的调查结束了,撞船双方争议太大,海事调解不了,去武汉打官司了。”
“去武汉?”
“长江航道是以大仓浏河浏黑屋为界的,往东归上海海事局管,发生海事纠纷也归上海海事法院管辖,往西至重庆航道发生的海事纠纷全归武汉海事法院管辖。”
南通离武汉那么远,在南通水域发生的交通事故,居然要跑武汉打官司!
方组长很不理解,追问道:“南通不是有海事法庭吗?”
“南通海事法庭是上海海事法院的派出法庭,对这起海事纠纷没管辖权。”
“南京有没有海事法院?”
“有,不过南京海事法院是武汉海事法院派出的,这起碰撞事故涉案标的大,影响也很大,南京海事法院不受理,直接归武汉海事法院管辖。”
“武汉海事法院相当于高院?”
“不是,他们只相当于中院,如果当事人对判决不服,可以去湖北省高院上诉。”
“这么说中海被韩国船东告了,这个官司有得打?”
“恰恰相反,是韩国船东被中海告了,来前听说武汉海事法院已经受理,第一次开庭可能需要等一段时间。”
“中海是原告?”方组长以为听错了,觉得这事有点像恶人先告状。
谁都想维护自己的切身利益。
这种事韩渝见多了,微笑着确认道:“连南通海事局都成了被告,中海是原告很正常。”
方组长惊问道:“有没有搞错,他们连南通海事局都告?”
“告海事局的不是中海,是韩国船东,确切地说他们对南通海事局的行政处罚持异议,提起的是行政复议。不过很快就被驳回了,他们正在寻求上诉。”
“你爱人不会受影响吧?”
“她怎么可能会受影响,她们的调查结果没任何问题,江南海事局和国家海事局还表扬了她们,甚至把调查过程作为海事系统今年的经典案例。再就是韩国船东之所以提出行政复议,主要是担心后续的官司不好打。”
“真够麻烦的。”
“是啊,不出事最好,出了事打起官司,没个一年半载结不了。就算法院作出了裁决,能不能顺利执行又是一个问题。”
不管怎么说,小伙子这个临时任务完成的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