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卓牧闲
“那个民垸被淹了?”
“淹了。”
韩渝深吸口气,接着道:“就在同一天夜里11点多,鸿湖长江干堤青山段出现一条四五米长的裂缝,不到几个小时就迅速发展到250米,缝隙从一手指宽发展到一巴掌宽,有一米多深,大量的明水从裂缝里往外直冒。幸亏发现及时,经过一万多军民三天三夜苦战,直到昨天凌晨才抢护住了。”
钱师长不解地问:“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这两处险情发生时我都知道,并且我们的工程船队距那儿并不远。但为了确保这边的安全,为了抢护这边有可能出现的重大险情,我们只能‘见死不救’,按上级要求返航。”
韩渝转身看看钱师长,懊悔地说:“青山段险情的严重程度不下于我们正在抢护的险情,可以说是第六次洪峰时发生的最大险情。古人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可我倒好,当时明明可以带队过去支援,最终却选择了机械地执行上级命令。”
钱师长大概明白韩渝究竟想说什么了,低声问:“如果你当时赶到那个民垸,能控制住子堤溃漫吗?”
“不知道。”
“这就是了,你就算带队过去也不一定能保住那个民垸,再说你现在是预备役军官,预备役军官一样是军人,要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只能这么想。”韩渝点点头,抬起胳膊指指不远处的围堰:“这边跟那边不一样,上级既然让我们抢护这边的重大险情,我们都已经及时赶到了那就一定要守住,至于是不是在拿价值上千万的工程机械冒险现在顾不上。”
“这就对了么,该冲的时候就要冲,该上的时候就要上。”
“……”
“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
“咸鱼,说真的,你小子越来越有兵样了。如果想做真军官,等抗完洪真可以走特招。”
“不想。”
“不想,为什么,当现役军官不好吗?”钱师长不解地问。
“不是不好,是我不适合当兵。”
韩渝生怕钱师长误会,想想又解释道:“我自由散漫惯了,肯定不习惯部队的规矩。打个简单的比方,我在南通遇到什么事,我说的是公事不是私事,我可以请相关单位的执法船艇乃至执法人员协助,如果在部队,我能擅自调兵吗?”
王书记之前说过,身边这位是南通的“水师提督”,长江南通水域他最大,习惯说了算,把他特招进部队真不合适,毕竟部队最讲究上下级关系。
钱师长点点头,正不知道怎么往下聊,韩渝又说道:“而且我都已经成家了,上有老下有小,在银行没存款只有贷款。真要是去当兵,靠部队的那点工资,我这日子过不下去。”
这是一个伤心的话题。
在部队干了几十年,都快转业了也没多少存款。
钱师长突然有些羡慕韩渝,不禁叹道:“不当兵也好,你现在虽然不是现役军官但胜似现役军官。真要是特招入伍在部队干几年,将来转业回老家肯定安置不到现在这样的职务,估计也拿不到现在这样的工资。”
第708章 打私办主任!
有挖掘机加入,挖沟效率快的惊人。
几百人一天都不一定能挖好的排水渠,一台挖掘机两个小时就挖好了。
施工区域的积水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汇入排水渠,流向一点五公里外的内河,3号挖掘机也随之加入抢筑围堰的工作。
机械的力量在此体现的淋漓尽致,总长600米的围堰拔地而起,以至于有一个团支援的132团2营砌沙袋墙的速度都跟不上围堰增高的速度,钟副市长很清楚围堰的重要性,当即请武警荆州二支队加入。
11点21分,围堰修筑到挡水高度。
洪峰已经来了,二支队不能在此久留,按计划撤离抢护区域,回船上跟着洪峰走,准备抢护有可能出现的重大险情。
一支队的土方施工分队和土方运输分队接着干,因为围堰只是初步具备挡水能力,不够宽、不够高,也不够结实。
这里的险情不能掉以轻心。
管涌漏点只是勉强堵住了,半圆形大水塘里的管涌口依然在冒水翻砂,只是冒的没之前快,涌进来的水和带出来的砂没之前多。
更重要的是,管涌口的直径2.8米,能想象到干堤下面不只是存在漏水的缝隙那么简单,很可能有一个很粗的漏水通道,干堤依然存在坍陷的危险。
正因为干堤下的漏水通道一时半会儿无法抢护,上个月武汉长江干堤出现特大管涌险情时也不是堵住漏点了事,而是在堵漏的同时组织力量在干堤内侧抢筑了一道围堰。
涉水作业跟正常情况下作业不一样,挖机师傅的精神高度紧张。
考虑到挖机师傅太累,韩渝亲自上阵,换航务工程局的挖机师傅开了三个小时,一直干到凌晨三点才跟周师傅换班。
001正在抽水排涝,太吵。
韩渝回到陵港拖001上冲了个澡,换上平时干活保养机器时穿的蓝色工作服,钻进船员舱躺下就睡,这一睡竟睡到上午9点半。
洪峰正在通过十首,韩渝不敢再睡,赶紧爬起来问情况。
“水位很高,多处子堤漫溢,但都守住了,如果有重大险情我们早叫醒你了。”赵江在大001驾驶室值了一夜班,眼球里全是血丝。
确认没出现重大险情,韩渝稍稍松下口气,探头看了一眼外面的水位,赶紧吃完黄队长帮着泡的方便面,再次回到大堤上。
放眼望去只有几个地方干部在巡堤,官兵们都躺在地上呼呼酣睡。
太阳出来了,很晒很热,但丝毫不影响他们睡觉,能想象到他们有多累。
昨天下午和夜里被泥水和汗水浸湿的迷彩服已经干了,只是不知道是被他们的体温还是被太阳烤干的。
他们的脸上、脖子里、身上全是晒干的泥巴,双手脏兮兮的,指甲缝里全是泥……
半圆形大水塘里的水已经抽干了,管涌口用沙袋垒的围井围了起来,三个地方上的民兵盘坐在围井边值守。
围堰那边仍在施工,2号装载机正在堰顶来回碾压,自卸车和拖拉机还在一车接着一车往这边拉土。
韩渝快步走过去,拦住正准备掉头的老曹问:“曹队长,你一夜没睡?”
“睡了,睡了五个小时。”
“几点睡的?”
“你走之后我们干了一会儿就上船睡觉的。”
拖拉机分队跟别的分队不一样,没有驾驶员可以替换。
韩渝不想自己的部下跟钱师长的部下那样进医院,追问道:“几点起来的?”
老曹正好想抽烟,干脆歇火掏出烟点上,美美的抽了一口,笑道:“八点一刻起来的,我们刚干不大会儿,我好像拉了不到十车。”
“要注意身体。”
“放心,我身体好着呢,加几个小时班算什么。以前工期紧的时候,我们连续干过一天一夜,不信你可以去问郝总。”
老曹弹弹烟灰,想想笑道:“韩书记,你不是说等抗完洪给我们发牌子么,可我们回去之后就要去驾校学驾驶,拿到B证就换车。等换了新车,你说我们能不能把牌子装在新车上?”
这次来湖北抗洪,路桥公司付出了很多,收获也很大。
他们现在是交通系统的抗洪队伍,有葛调这么位老领导在,路桥公司今后不用担心没工程。
沈副市长说市里很想加大对路桥公司的投入,让路桥公司走出启东,去做高速公路那样的大工程。可市里又没那么多资金往里投,最终决定让路桥公司改制。
接下来要搞股份制,要面向社会筹集资金。
对于老曹等积极响应号召服预备役并前来抗洪的十六名个体运输户,市里研究决定由市财政贴息,支持他们购买自卸车。在通过这种方式表彰他们的同时,加强路桥公司的土石方运输力量。
贷款购买渣土车,市里出利息,这种好事去那儿找?
老曹他们全报名了,对未来更好的生活充满憧憬。
韩渝拍拍他的拖拉机,笑道:“如果换新车,把牌子往新车上装,可能不太合适。再说你们接下来要换的是卡车,卡车是真正的机动车辆,不管去那儿都要遵守交通规则。只要遵守交通规则,交警和运管凭什么查你们?”
“韩书记,你没做过交警,你不知道。交警看见汽车就拦下来查,没毛病他们都能挑出点毛病!”
“不会吧。”
“怎么就不会,不信你可以问许大,许大最清楚。”
“行,到时候发了牌子,你们就把牌子装在新车上。”
“谢谢啊。”
“这有什么好谢的,赶紧干吧,注意安全。”
……
转了一圈,跟正在施工的同志们打个招呼,赶到设在窝棚里的指挥部,钟副市长和钱师长都躺在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竹床上睡觉。
他们应该是天亮了确认洪峰通过这一堤段之后才睡的,韩渝不想吵醒他们,跟正在值班的水利局干部摆摆手,便小心翼翼走下大堤,观察管涌的情况。
依然在冒水泛砂,但由昨天下午的浑水变成了清水,冒出来的水不多,带出来的砂很少,可见封堵起到了作用。
可这么下去不是事,韩渝正想着怎么解决,已经很久没联系过的启东公安局前局长周慧新竟打来电话。
“咸鱼,忙不忙,说话方不方便?”
“不忙,周局,你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的。”
“真不忙?”
“真不忙。”
周慧新昨天就想打电话,担心会影响韩渝抗洪一直不敢打,确认韩渝不忙,他终于松下口气,抑制不住激动地说:“咸鱼,我调回市局了,继续穿警服,干回老本行!”
韩渝愣了愣,下意识问:“周局,你的身体吃得消吗?”
“好差不多了!”周慧新看着新办公室,笑道:“你担心我的身体,组织更担心。先让政协安排我去附院检查,等检查报告出来了,组织上才找我谈心,才给我安排工作的。”
“组织上找你谈话?”
“工作调动,肯定要谈话。”
“周局,这么说你高升了?”
“也谈不上高升,以前是副处,现在还是副处。”
从语气上能听出老领导很激动也很高兴,韩渝不认为只是平调,追问道:“周局,别卖关子了,到底什么职务,让我高兴高兴!”
周慧新拉开椅子坐了下来,翻看着市政府办公厅转来的文件,轻描淡写地说:“党委委员,行政职务暂时没有,也不能说没有,那是兼的。”
“市局党委委员就是局领导!”
“我是一脚踏进过鬼门关的人,当不当领导我早看开了。本来想在启东混吃等死的,结果组织上希望我回来工作,只能服从组织安排。”
什么早看开了,这分明是炫耀!
韩渝禁不住笑道:“恭喜恭喜,周局,以后你就是我的靠山。我们水上分局和开发区分局今后如果需要经费啊,需要上级帮着解决人员编制啊,我到时候就去找你,你别说不认识我。”
“找我有什么用,我只是排名最靠后的党委委员。”
“对了,你刚才不是说兼一个行政职务么,到底兼什么?”
“兼打私办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