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卓牧闲
整整投入了近一个团的兵力,灌装、转运沙袋的效率居然没一个十六岁孩子指挥的灌装分队高。
人家带着几十个的404师的战士,在一台装载机、一台叉车和十六辆拖拉机的协助下,每分钟灌装、缝口、绑扎和转运的沙袋数量起码能达到十至十五个。并且灌装多少斤土很标准,每袋都在八十斤左右。
袋口缝的很结实,不像手工用绳子扎的沙袋,在装卸时很容易松开漏土。
绑扎沙袋笼更是人家工作,402军没资格干。
首长以身作则,跟官兵一起灌装了近两个小时,累的腰酸背痛,越干越觉得自己像个傻帽。
他扔下铁锹回到大堤上,韩渝正好跟另一个挖掘机师傅换班。
老葛见首长上堤了,韩渝也回来了,赶紧沿着钢浮桥走上堤招呼道:“孟军长,开饭了!”
为了让参战官兵吃顿热乎饭,首长昨晚就提出这几天跟“驻港部队”搭伙儿。
炊事船、综合补给船、水厂船和三条趸船都移泊过来了,两个支队会师,后勤保障阵容强大,多做几百个人的饭不是问题,只是菜品不可能像之前那么丰富。
首长抬起胳膊看看时间,好奇地问:“葛局,今晚吃什么?”
老葛回头看看灯火通明的“启东港工程指挥部”趸船,笑道:“红烧鸡块、红烧排骨和清炒小白菜,外加紫菜蛋花汤。”
“两荤一素一汤,伙食不错啊。”
“今天是八一建军节,照理说应该加餐,问题是人太多,炊事班做不过来,只能简单点。”
“已经很好了,葛局,我们的伙食费够吗?”
“够。”
“真够假够?”
“就算不够这不是有我们么,我们提供补贴。”
“你们现在是主家,我们给你们做小工,占主家点便宜不算过分吧。”
“孟军长,你真会开玩笑。”
正说着,韩渝顺着缓坡爬了上来。
首长笑看着他道:“咸鱼,你小子可以啊,连挖掘机都会开!”
“我只会挖土,别的不会。开挖掘机不是很难,但想开好却不容易。”
韩渝看了看江上的施工进度,指着伸入江里的一小段防波堤说:“比如等土填差不多了,就要把挖机开上去收坡,这活儿我就干不了。如果非要让我上,我很可能会把挖机开进江里。”
“什么都会点,总比什么都不会强。”
首长接过老葛递上的烟,看着正在施工的装载机感慨地说:“一台挖掘机和一台装载机,一天就能干几百人十天都不一定能干好的活儿,有机械化设备就是好。看着你们施工,我就想起我哥。”
“首长,你哥也做工程?”
“做什么工程,他早走了。”
首长点上烟一连抽了好几口,轻叹道:“我上学时老家兴修水利,家家户户都要出河工,从春暖花开到寒冷腊月,挑河几乎每时每刻都在进行。我家兄弟姐妹多,分的粮不够吃,当时挑河可以记工分,我哥就以挑河养家糊口。”
葛局下意识问:“孟军长,你们老家也要出河工?”
“要啊,老家的大河小河和灌溉渠,都是老百姓一锹一锹挖出来的。当时没这些现代化工具,现在估计也没有,全靠铁锹、铁铲、扁担和双手。”
首长深吸口气,凝重地说:“寒冬腊月,冰封雪飘,一担土,百十斤,我哥挑着担子爬沟过坎,泥淤裹足难前。那么冷的天,连头发上都能挑出汗珠,挑的肩膀肿成了‘馒头’。
每天挑多少方都是有任务的,他出河工的地方离家近的时候,我一放学就去帮他挖土。开始挖的时候还好,都是平地,工作强度不算大,但是随着挖河开始深入,斜坡越来越大,既不好挖也不好往上挑。”
葛局没想到首长还有这样的童年,喃喃地说:“挑河太累了,再强壮的人挑河工之后都会掉层皮,瘦掉一个膘,有的连扁担都会被磨得发白。尤其挖到河底的时候,不断渗水,还要带水挖土,一身泥一身水,夏天一身汗,冬天冻成疮。”
首长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我哥就是挑河累死的,死在工段上。生产队里一起去出河工的人,用席子裹着他,找拖拉机把他送回家的,我母亲、我嫂子和我妹哭的撕心裂肺。
可日子总要往下过,光靠那点工分全家活不下去,我拿起我哥的扁担要去接着干,我母亲抢过扁担打了我一顿,让我好好上学,说考上学校就不用再去挑河,不用再当河工了。”
这个年纪的人,只要老家在淮河以南的可能都经历过。
老葛长叹口气,幽幽地说:“我父亲已经过世好多年,他就是因为冬天出河工,受凉得了肺痨,没能治好,不到四十岁就走了。”
韩渝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哽咽着说:“还有我师父,我师父走那么早,就是因为当年出河工留下的病根儿。”
老葛点点头,感慨地说:“现在很多地方之所以旱不到、涝不着,都是因为前人把该吃的苦都吃了,该遭的罪都遭了,几代人挑河工修水利功不可没!”
“只要当年出过河工的,几乎有一个算一个都患上了风湿病、关节炎,晚年饱受痛苦。”
首长越想心里越难受,回头道:“咸鱼,你是地方干部,好好干,等走上更高的领导岗位,一定要想办法建一个挑河工博物馆,宣传老辈们的挑河工精神!我看挑河精神能与红旗渠精神齐名!”
韩渝正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葛局沉吟道:“红旗渠是兴修水利,挑河也是兴修水利,其实是一回事。”
“可如果没个博物馆、纪念馆,再过十几二十年谁还会记得?”
首长深吸口气,想想又指指正在取土点施工的挖掘机:“如果清淤一条河,现在一台机器,一个工人,一天工夫就能完成。如果你师父健在,他会怎么想?难道在你和他之间,从最原始的锹挖肩挑到现代化、机械化兴修水利,短短几年就像相隔千年?”
是啊,这些年的变化太大了。
刚认识师父那会儿,就想着把001修好,当时谁敢想象会有造价一千六百多万的陵港拖001?造价六十多万的新型执法艇,更是跟下饺子似的一连建造了四五条!
至于挑河工,韩渝虽然没挑过但小时候见过。
事实上直到去年全面整修长江堤防,市里还组织各乡镇农民出过河工。
唯一不同的是没师父当年出河工那么累,不是要挖一条河,也不是要挖多少土加固加高大堤,主要是修筑沿江公路。
最累最苦的土方工程,靠的是机械化设备。
韩渝正想着师父如果健在,并且看到眼前的这一切会作何感想,对讲机里突然传来徐工急促的呼叫声:“韩书记韩书记,能不能收到,收到请回答!”
“收到,请讲。”
“水流突然快了,水位突然降了点!”
韩渝下意识看向江面,隐约可见001正在勘测水情,举着对讲机问:“水位突然降了,降了多少?”
“大约四毫米。”
“你有没有打电话问问长江防总和荆州防指?”
“打了,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正在让几个水文站赶紧测报。”
“我们不能坐等消息,徐工,你别再测了,赶紧让柳威启航,去下游看看怎么回事。”
“行,我们这就启航。”
“等等,让长江公安110、南通公安002和监督48一起去,注意航行安全。”
“是!”
首长一头雾水,禁不住问:“咸鱼,怎么回事?”
“水位突然下降,水流突然加快,意味着下游有可能发生溃口,并且距我们这儿应该不远。”
韩渝顾不上多解释,放下对讲机,拿起绑在胸前的手机,赶紧联系许明远。
电话很快就打通了,许明远下意识问:“咸鱼,什么事?”
“大师兄,你们在做什么?”
“我们……我们刚吃完饭,今天是八一建军节,地方政府来我们这儿慰问,给我们送了不少吃的。”
“紧急集合,装备装车!”
“有任务?”
“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先集合待命。”
“我们的车不够,卡车都回去了!”
“我知道,车不够我给你们安排。”
“行。”
韩渝放下手机,转身道:“首长,我们的水上搜救人员和装备都在乡安县,没有车辆他们回不来,就算人能连夜急行军赶回来装备也运不回来。如果下游真有堤段溃口,上级肯定会组织力量搜救。救人救命要紧,我要征用你们的汽车连!”
第684章 十万火急!
正在抢护的堤段在长江北岸,属于荆江大堤的一部分。
许明远、马金涛、陈有仁等水上搜救连的官兵远在湖南省的乡安县,也就是在江对岸,这意味着402军汽车连想去接水上搜救连的官兵和装备要连夜过江。
如果换作别的部队,想大晚上过江不是一件容易事。
启东预备役营是水上机动抢险营,不存在过不了江的问题。
荆州港监局交管中心余副主任一接到命令,就用趸船上的高频电台紧急发布这里有渡轮划江的航行通告,并让荆州港监局的监督艇和荆州港监局征调的一条小拖轮去上、下游警戒守护。
今晚值班的水上航行总指挥吴海利组织两艘渡轮靠上登陆点,甲板一放下渡轮船员就飞奔上岸,挥舞着小红旗、吹着哨子,指挥402军汽车连的二十二辆解放卡车有序上船。
钱总则组织后勤保障人员,把水上搜救连所需的油料、水和干粮等抢险物资,请锚泊在登陆点边上的浮吊船,用吊车往刚驶上渡轮的卡车里吊装。
考虑到402军汽车连的官兵不认识路,去过安造垸的132团杨政委亲自给车队当向导。
随着一道道命令下达,一切都在有条不紊进行。
不到半个小时,二十几吨后勤保障物资就装上了车,二十二辆卡车就乘渡轮安全抵达江对岸。
首长站在“启东开发区趸船”二层的指挥调度室里,看着眼前的一切心情久久不能平复,凝重地说:“海军建设任重道远啊,想把作战部队和大型作战装备快速投送到指定位置只有靠海军!”
如果在内地机动,可以通过铁路运输和公路运输,首长所说的“指定位置”显然不是在内地。
具体指哪里韩渝猜出了个大概,低声道:“真要是有那一天,民用船只一样能发挥作用,但前提是海、空军要掌握制海权和制空权。”
“可惜你们全是江船,如果有海船,真要是到了那一天,我就征召你们入伍,帮我转运人员装备,负责我的后勤保障!”
“首长,海船我们有,陵港拖001就是江海两用的拖轮。至于货轮,我们长江口有好多港口,只要上级一道命令,征召一支百十万吨的物资运输船队肯定不是问题。”
“问题是你们离的有点远。”
“这倒是,我们离的是有点远。”
不愧是徐三野的徒弟,虽然穿着警服却整天想着打仗。
老葛不想参与这个话题,拉开椅子招呼道:“孟军长,赶紧吃饭,再不吃都凉了。”
“哦,谢谢。”
首长肚子正好饿了,走过去洗了下手,坐到办公桌前拿起筷子问:“你们怎么不吃?”
“我吃过,咸鱼,你没吃,你陪首长吃。”
“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