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卓牧闲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一个星期。”
等一个星期,开什么玩笑!
王兴昌定定心神,谄笑道:“韩处长,要不我把钱先放你这儿,等上级批下来你直接帮我交上去。
韩向柠不假思索地说:“不行,这罚款必须你自个儿交,并且不是交给我,而是去银行交。”
“去银行交罚款?”
“这是上级刚要求的,我们港监局在银行有个专款账户。等处罚决定上级批下来了,我会安排工作人员第一时间通知你,你去银行把罚款交了,再拿上银行给的收据,来我们港监处把船领走。”
王兴昌苦着脸问:“要扣一个星期船?”
韩向柠岂能不知道他急着把船开走去赚大钱,轻描淡写地说:“王经理,你的船现在什么手续都没有,就算没相关规定,你的船现在也开不走。”
“怎么开不走?”
“要抓紧时间办手续,别的不说,就说保险,你没保险我能让你走么,你把船开走在江上发生交通事故怎么办!”
“不能通融?”
“这不是通不通融的事,我要是让你把船开走,我就是玩忽职守。”
“韩处长,我对你很尊敬。”
“谢谢,我对你也很尊敬。韩局,麻烦你帮我给王经理倒杯茶。”
“好的。”
韩渝刚站起身,听出姓王的话中有话的老蒋立马道:“韩局,我去倒。”
“行。”
韩渝再次坐下来,想想又把椅子往办公桌边挪了挪,抬头道:“王经理,韩处和金大不是刻意为难你,而是在秉公执法,希望你理解。”
王兴昌意识到光积极认罚解决不了问题,干脆起身走过去关上门,随即回头道:“韩处,韩局,金大,我家住营船港,离这儿不远,我哥和我姐夫都在政府部门上班,说起来不是外人,能不能给个面子,交个朋友。”
“你希望我们给什么面子?”
“在这儿说话不方便,天快黑了,能不能赏光一起吃个饭。”
“王经理,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吃饭是真没时间,有什么话在这儿说。”
王兴昌不想再磨嘴皮子,再次拉开鼓鼓的大哥大包,一连取出三沓百元大钞,一边分发一边笑道:“一点小意思,知道三位领导忙,就当兄弟请三位领导吃饭。”
韩渝一把攥住他胳膊,冷冷地说道:“这可不是什么小意思。”
“韩局,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交个朋友。”
“把钱收起来,如果不赶紧收起来,我们就把钱交纪委了。”
“韩局,这么说一点都不能通融?”
接下来有很多工作要做,韩渝一样不想跟他绕圈子,直言不讳地说:“王经理,别说你的船什么证都没有,就算手续齐全,你今后也别想在启东水域采砂。你刚才很配合,所以我才很明确地告诉你这些的。
如果换作胡搅蛮缠的,我什么都不会跟他说,让他去办证,等手续办全了再来江上采砂,到时候再抓,见一次抓一次,抓一次处罚一次,罚到他倾家荡产,看他敢不敢再来我们启东水域采砂。”
王兴昌愣住了,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往下接。
韩渝拍拍他肩膀,接着道:“至于为什么不让你们采,水利局的同志明天上午会过来跟你们解释。”
“这又关水利局什么事,长江又不归他们管。”
“长江怎么就不归他们管?”
韩渝反问了一句,很认真很严肃地说:“像你们这样疯狂无序采砂的危害有多大,我相信你心里很清楚。或许在其它地方,有些部门会对你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儿是启东,这儿是南通,我可以明确告诉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以罚代管的情况,在南通绝不会发生!”
刚才打听过,你是启东公安局开发区分局的局长。
所谓的分局长,其实跟派出所长差不多。
你连启东都代表不了,还大言不惭代表南通。
我都对你这么客气了,你特么的还想怎么样?
王兴昌越想越窝火,不甘示弱地说:“韩局,我对你真的很尊敬。”
“你可以不尊敬,我也不需要你的尊敬。”
“采砂又不归你们公安管,韩局,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不想再看到有人在南通水域采砂。”
韩渝话音刚落,韩向柠便起身道:“我一样不想再看到。”
这是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金大乐了,冷不丁来了句:“不只是启东开发区公安分局和我们启东港监处不想再看到,南通水上公安分局和长航公安分局一样不想再看到。”
这几个部门不是应该各管各的么,怎么会穿一条裤子。
王兴昌被搞到一头雾水,只能悻悻地说:“既然今天交不了罚款,船也开不走,那我先回去。”
韩渝提醒道:“王经理,别忘了明天上午来开会。”
“开什么会?”
“普法兼批评教育。”
“一定要来?”
“关于采砂国家、省里和市里都有文件规定,明天水利局的同志会来传达文件精神。如果你明天不来,就会错过学习的机会。下次要是被查处,很可能不只是处以两万三千四百元罚款这么简单。”
第476章 水政监察执法
陈工不只是水利局的总工程师,也是水利局的党委委员。他从江边勘查完回到启东,立即向杨局长汇报。
叶书记和钱市长对长江启东段疯狂采砂的情况很重视,竟让财政局给徐三野的徒弟划拨了五万元本属于水利局的经费,并且再过两个月就进入汛期,涉及长江堤防,水利局必须更重视。
杨局长听完汇报,觉得徐三野徒弟的想法不错,当即和陈工一起赶到南通市水利局。
市水利局分管水政的廖副局长搞清楚他们的来意,立马给正准备下班的法制科和水政监察大队负责人打电话,让赶紧来四楼小会议室开会。
都是水利系统的,全是熟人,用不着介绍也无需客套。
考虑到已是下班时间,大家伙都想回家吃饭,廖局请陈工介绍情况。
黄大队长大致听明白了,托着下巴问:“陈工,无序滥采江砂是有可能导致江堤坍塌,但那是长江,长江有水利委,我们地方水利部门对江上非法采砂有管辖权吗?”
“有,我把规定文件都带来了。”
陈工打开公文包,取出两份法律法规。
南通水利局法制科的滕科长是全南通水利系统有名的法律法规专家,黄大队长刚接过文件,滕科长就抬头道:“八八年颁布施行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河道管理条例》上,对于长江、黄河的河道管理,是要求水系统一管理与分级管理相结合,理论上县级以上人民政府都有权管。”
廖副局长问道:“实际上呢?”
“廖局,实际情况你是知道的。说起来只要有堤防的河道,两岸之间的水域、沙洲、滩地、行洪区和护堤地都归我们水利管,但事实只有防汛防涝时发现问题了上级才会想到我们水利。”
这无疑是一个尴尬的话题。
河道和农田水利虽然都归水利管,可现在一切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水利尤其水政执法部门能管的并不多。
举个最常见的例子,交通部门修建公路遇到一条河,按规定要先跟水利商量再建桥,桥建多高都是有标准的,但人家会跟你商量吗,告诉你一声是给你面子。
尤其修建城乡公路时,地方政府为节约成本连桥都舍不得建,直接取土打坝修路,把好好的一条河断流。
等到发生内涝,猛涨的河水由于河道堵塞排不出去,上级才想到水利,甚至会责问当时你为什么不阻拦?
还有很多乡镇集市都在河边,附近群众又想在集市建房,没那么多宅基地,就在河道上做文章。
讲究的在河道里打桩,把房子架空建在河上,名副其实的水上人家。
不讲究的直接往河里填土,占用河道建房。
村里同意了,乡政府可能还收了人家的钱,你跑过去说人家违法,人家才不会搭理你呢。
文件上还要求河道内不得拦网,不能下定置网,不然会影响排涝行洪。
可事实上全南通只有几条主要航运河道上没有拦网,其它河道几乎都被村里乃至乡里承包给人家养鱼了,几乎找不到没有拦网的河道。
有很多网就拦在排涝的闸口附近,排涝闸口平时又没人值守,看渔网的人甚至就住在闸口的排涝设施里。
至于非法凿井那就是一个笑话,农村谁家没水井,你真要是傻乎乎跑去查处,会被人家骂得狗血喷头。
总之,水政的管辖范围很广,但真正能管的却很少。
市水利局的水政监察执法大队是前年底成立的,一共四个人,负责全南通的水政执法监察和水事案件查处。
可成立到现在既没怎么下去监察,也没怎么查处过水事案件。
去年查处的那三起,还是市领导在检查防汛工作时发现问题,要求水政监察大队去查处的。
既没几个人,也没经费,上级不是很重视,又得不到相关部门支持,工作一直很被动。
搞得去年底总结工作成绩时都不知道怎么写,只能把东启水利局一个特别能写的“秀才”请过来帮忙。
那个“秀才”不负众望,妙笔生花,最后总结了八个字:查处一件,教育一片!
想到这些,黄大队长苦笑着问:“陈工,我们在内河监察执法都存在这样或那样的阻力,你让我们去江上执法,这不是让我们去找打吗?渔政去江上执过法,据我所知只要去江上抓过捞鳗鱼苗的,有一个算一个全挨过打!”
滕科长深以为然,抬头道:“我们要人没人,要船没船,要经费没经费,怎么去江上执法?”
老黄同志不想蹚浑水,又嘀咕道:“那些采砂的我知道,没有省油的灯。你挡他们的财路,他们真敢跟你拼命!”
部下有畏难情绪,廖副局长很尴尬。
市里干工作没下面区县积极,市里的工作干得没下面区县好,可以说是南通的传统。
启东水利局杨局长油然而生起一股强烈的优越感和自豪感,不禁笑道:“黄大,你的消息太陈年,渔政挨打是老黄历了,至少这五六年我没听说过有渔政因为去江上执法被打。”
“真的?”
“不信你可以打电话问问南通渔政站。”
杨局长掐灭烟头,解释道:“这些年南通渔政站和上海区渔政局南通站去江上查处非法捕捞鳗鱼苗的,都有水上公安分局、长航公安分局和我们启东公安局协助。谁敢暴力抗法,发现一个抓一个!”
老黄同志将信将疑,嘟哝道:“公安协助渔政,不一定会协助我们水政,我们跟他们从来没打过交道。”
“黄大,这事我和陈工刚向廖局汇报过,只要你们大队愿意去江上查,我可以保证水上公安分局、长航公安分局、南通港监局和我们启东公安局会全力协助你们。”
杨局长大手一挥,随即话锋一转:“如果你们大队不感兴趣,那我和陈工回去之后就向市委市政府申请组建水政执法队伍。只是时间上不一定来得及,并且水政监察队伍组建起来也只能查处我们启东段的采砂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