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卓牧闲
“在大桥下面停了好多年,发动机估计早坏了。”
“坏了就换,这儿明天就变成局里的基建工程领导小组办公室,修一条船是修,修三条也是修。
大钱都花了,局里应该不会计较这点小钱。就算没维修价值,用漆粉刷下停在河边也能起到点威慑作用。”
这是越搞越大……
李卫国提醒道:“徐所,从一条船变成三条船,有那么多人开吗?小韩说光拖轮就要一个驾驶员、一个轮机员和一个水手。”
最多三个月,就能领导一支“舰队”!
徐三野回来前专门去了一趟县武装部,请高部长帮忙,看能不能搞一个军用望远镜,到时候好观察指挥。
现在是只嫌船少,不嫌船多。
他大手一挥,意气风发地说:“几条船又不是同时出动,再说不会开我们可以学,等船修好先在河里练手,然后去江里练,应该不难。”
“我不行,我有点晕船,水性也不好……”
“老章,你身体不好,不用上船。人不够我们可以自己招,完全可以组建一支水上治安联防队。”
“连治安联防费都没有,拿什么给人家发工资?”
“可以继续打击违法犯罪,只要有缴获就有钱。”
如果能招几个会修船的人,以后就用不着这么累……
见徐三野说所里又缺钱,韩渝猛然想起有人倒卖外汇券的事,连忙举手汇报。
徐三野搞清楚情况,对着他额头指指戳戳:“这么重要的线索,怎么到现在才汇报!”
“徐所,前几天我准备跟你说的,可你那么忙,后来我也忙,就稀里糊涂忙忘了。”
“这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抓人是要有证据的,不能因为他们身上有外汇券就抓。如果他们一口咬定有海外关系,说外汇券是国外的亲朋好友给他们的,到时候怎么办,查都没办法查。”
“那这样的案子怎么查。”韩渝小心翼翼地问。
“要经营,要盯。”
徐三野发现小咸鱼是个小福星,总能在最缺钱的时候带来好运。
同时意识到刚才语气有点重,赶紧起身拍拍韩渝的肩膀,跟哄孩子似地说:“现在想起来不晚,你又立了大功。等会儿把黄江生叫过来,就说我要跟他谈谈。”
“是。”
“没说完呢。”
徐三野放下手,转身看向李卫国和老章:“我们几个也要做点准备,嫌疑人真要是露头,我们就要跟上去,看看他们把外汇券卖给了谁。可码头民警和船上的乘警都认识我们,要提前跟人家打招呼,不然身份会暴露,会打草惊蛇。”
“行,我明天上午去找张所。”
李卫国端起茶缸,心想就知道跟着你不会消停,不过话又说回来,能在退休前办几个案子也不错。
徐三野摸摸嘴角,又回头道:“咸鱼,他们的外汇券是从谁手里换来的,一样要搞清楚。你对南通应该很熟悉,到时候要发挥作用,可能要跟打击倒卖船票时一样,去南通做几天小贩。”
韩渝连忙道:“徐所,南通的外国人不多,他们肯定是从靠港外轮的海员手里换的,只要打听下外轮靠港的时间,我们就可以去蹲守。”
“外轮靠港的时间能打听到吗?”
“能!”
学的专业知识总算派上了用场,韩渝有点小激动,微笑着解释:“港口航道的水文、地貌事关国家主权和国家安全,所以外轮只要出入港口都要提前联系港务局,以便港务局安排引水员上船引航,这是强制的。”
徐三野笑看着他问:“找港务局就行。”
韩渝沉吟道:“外轮进港前有很多事要准备,其实我们不用找港务局,可以直接去找船代。”
“船代是做什么的。”
“就是船务代理公司,他们专门帮外轮办理船舶进出港手续,帮着找港监、找边防检查站、找海关,协调船方和港口各部门装卸货,代办与船舶有关的一切业务!”
“你认不认识船代公司的人。”
“认识,我有一个同学分到了船代公司。”
“南通的船代公司?”
“他们是中外运的直属公司。”
徐三野追问道:“中外运是做什么的。”
“就是中国外运总公司,国营大单位,级别比南通港务局都高。”
韩渝挠了挠有点发痒的耳背,补充道:“南通就两家船代公司,一家是他们,一家是中远的,所以提到他们都简称中外代。”
徐三野想了想,又问道:“外轮海员一般去哪儿换外汇券。”
韩渝不假思索地说:“港口有兑换点,平时没人,只有外轮进港,有外国海员下船的时候,工作人员才会去现场办理兑换。
外国海员如果兑换的少,入境之后不够用,也可以在海员俱乐部或者去人行兑换。”
第33章 青春懵懂(一)
一个人出远门,去上海那个繁荣的大城市,林小慧很紧张甚至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激动兴奋。
她喜欢热闹,最怕的就是寂寞孤独。
小时候家里孩子多,爸妈带不过来,把最小的她送到了爷爷奶奶的船上。
船板隔开了外面的世界,货多需要几条船编成船队运输的时候,可以跟咸鱼等船上的孩子一起玩。
但大多时候是一个人,只能靠在甲板上发呆,望望江河再望望天。
父母又不在身边,直到六七岁还穿开裆裤。
刚开始每天都盼着上岸,好去岸上买糖吃,说不定能在码头碰到父母的船。
后来稍微懂点事,见咸鱼上岸去他外婆家那儿上学,很羡慕咸鱼有好吃的好玩的还有新衣裳穿,又掰着指头算再过多久能上岸读书。
好不容易等到上岸又有了新的烦恼。
船上的孩子在岸上很孤独,开家长会的时候别的同学都有父母陪伴,只有她身边的座位是空着的。
家里又穷,一件衣服从大姐开始往下传,轮到她的时候衣服已磨出好几个洞,总是被同学们嘲笑。
从之前的天天盼着上岸,变成了盼着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早点回来,夜里想爸爸妈妈想得流泪。
有时候实在想爸爸妈妈,就一个人跑到河边看。
从现在开始又要一个人生活,肯定会很寂寞很孤独。
尽管如此,她还是喜欢岸上的生活,两条腿一迈开想去哪就去哪儿,再也不用被困在区区几米宽的水泥船上。
船上的日子真过够了,每到夏天,酷暑难耐。
江面上没遮没拦,太阳火辣辣地炙烤着甲板,有的货物怕晒还得盖上防晒网。船开起来有风好受些,一停下船上的温度就蹭蹭往上升,热得连早饭都要拿到外面吃。
最讨厌的还是冬天,一天到晚寒风嗖嗖地刮,干活时手冻得都伸不出来。
更可怕的是江水骤寒,甲板溅上水就结冰,一不小心就会跌倒甚至掉江里。
现在好了,可以去上海赚钱,可以见世面,甚至可以自己做新衣裳给自己穿,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正憧憬着美好的未来,不知不觉已骑到了港北桥。
航运公司的孩子对这一带都很熟悉,不知道经白龙港船闸出入过多少次长江。
距沿江派出所不远了,她又紧张起来。
现在最多六点,人家肯定没上班,可能都没开门。要是站在门口喊咸鱼,一定会被派出所里的人听见,到时候多不好意思。
来得太早,可来晚了会赶不上船的。
这时候,突然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站在桥下面。
“小慧,我在这儿呢!你不是说六点半么,怎么来这么早?”
“我……我担心赶不上船,你怎么也起这么早。”
林小慧终于松下口气,连忙勒住刹车,一脚撑地。
终于接到了,韩渝一阵悸动,迎上来扶着车龙头,笑看着她问:“这裙子是你自己做的?真好看,我差点没认出来。”
船上没岸上那么多规矩,船上的姑娘都很泼辣,不然林小慧也不敢一个人去上海。
那天在河边之所以害羞,主要是人太多,还有好几个喜欢嚼舌头的。
可这会儿周围没人,她依然觉得有点难为情,捏着裙角小心翼翼地下车,看着这几年似乎没什么变化的韩渝,有些紧张地说:“我只会做不会裁,是师傅帮我裁的。”
“昨天下了场雨,今天就降温了,早上凉,你冷不冷?”
“刚出来时有点,现在不冷。”
林小慧抬头看了看远处的二层楼,再看看他身上的制服,又禁不住笑道:“你穿公安的衣裳,我刚才也差点没认出来。”
韩渝今天五点二十就起床了,头发太硬,一觉醒来有好多头发是翘着的,怎么梳都没用,不好看。
以前粮食紧张,有钱没粮票在外面连饭都吃不上。
现在粮食不紧张,很多地方都只收钱不用粮票。
姐姐用剩下的粮票换了几瓶洗发水,上次从姐姐家带来一瓶。
平时舍不得用,今天早上洗头时用了,不但把总是翘着的头发洗得服服贴贴,而且香喷喷的。
至于穿什么,更是纠结了近二十分钟。
要是穿警服,昨晚值班的老章和昨晚没回去的徐所肯定会笑话。可要是不穿警服,林小慧就看不到自己穿警服的样子。
想来想去,最终还是把警服穿上了!
今天穿的是春秋常服,领子跟徐所老章他们的不一样。
韩渝下意识摸了摸领口,笑道:“我平时不怎么穿,主要是早上有点凉。”
航运公司的那么多同龄人,上学时数他成绩最好,现在数他最有本事,竟做上了公安。
林小慧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羡慕地说:“穿上公安的衣裳就是威风。”
“威风什么呀,工资又不高。”
“多少钱一个月?”
“见习期五十三,要到明年这时候才能拿到九十七块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