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卓牧闲
小鱼今天休息,好像要帮家里去南通的小商品批发市场进货,韩渝必须留在趸船上,不然江上有什么事没人开001。
金卫国捧着茶杯笑道:“咸鱼,这儿有我盯着,你可以陪柠柠上岸转转。”
“工作时间出去玩,金叔,你这是让我犯错误。”
“什么工作时间,你吃喝拉撒睡全在趸船上,你在岗的时间比谁都长。干工作重要,但也要劳逸结合,再说谁家没点事啊。”
“小鱼今天休息,趸船上就朱叔一个人,我哪走得开。”
“这不是有我么。”
金卫国俯身看看下面,笑道:“真要是有什么事,我用对讲机喊你。就算对讲机喊不到,也可以给寻呼台打电话呼你。”
这两三个月不是救火就是防台防涝,又去南京执行警卫任务,回来之后要到处讲课。好不容易有点时间要自学公大的公安管理课程,都没好好陪陪学姐逛过街。
再想到章所在船闸,丁所在车站警务室,离趸船都不远,韩渝咧嘴笑道:“那我和柠柠去四厂转转。”
韩向柠欣喜地问:“好啊好啊,什么时候去?”
不等韩渝开口,金卫国就催促道:“现在就去,早点去,船上有我们呢。”
……
韩渝换上便服骑着小轻骑载上学姐并没有直接去四厂镇,而是先去车站警务室和白龙港客运码头的候船室转了一圈,再去船闸看了看,这才前往四厂。
韩向柠看着路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景色,好奇地问:“四中队的房子现在谁在用?”
“那不是四中队的房子。”
“我知道,原来是四厂水利站的。”
“南面河边不是有个水泥预制场么,预制场的老板越做越大。以前不要办公楼,现在有钱了想要,四厂镇政府就把房子卖给人家了。”
“那二师兄他们搬哪儿去了?”
“搬到了四厂镇上。”
“我们等会儿可以去找找他,正好认个门。”
“不能去。”
“为什么?”韩向柠不解的问。
韩渝看着远处的大桥,轻描淡写地说:“二师兄现在跟四厂派出所在一个院子里办公,石所和黎教前几天跟我借钱我没借,一定不高兴,如果见着了会很尴尬。”
学弟有多么抠门是出了名的。
以前只是自己节俭,现在发展到在公款使用上也很抠。
韩向柠并不担心他得罪领导,毕竟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他有一抽屉的证书,去哪儿没饭吃?
不夸张地说,不管去哪儿混得都不会比在公安系统差。
但想到学弟之所以变得如此抠门,不只是出于工作需要那么简单,也是不想辜负他师父生前的重托,低声问:“为了修船得罪那么多领导值得吗?”
“值得。”
“可这么一来就没人喜欢你了,不但领导不喜欢,所里的同事也不会喜欢。”
“我知道,我不在乎。”
“真不在乎?”
“我走得路跟他们不一样,他们不理解很正常。”
韩向柠嘟哝道:“在地方公安局做水警,这条路太难走。你跟你师父不一样,况且时代变了,就算你师父健在,我估计他也走不了多远。”
关于这个问题,韩渝想过无数次,早就想明白了。
他回头看看学姐,感慨地说:“这事我想过,师父健在时也帮我分析过。他如果没患上骨癌,就像你说的时代变了,他可能走不远,但我能走远。”
“什么意思?”
“我会开船修船,我有好多证啊。而且我过去这些年,说是启东公安局的民警,但事实上干得是航运公安的工作。”
从南通港公安局到长航上海分局,再到上海海运公安局,现在回来了又继续跟长航公安南通分局白龙港派出所守望相助,继续跟白申、白浏号的乘警队打交道……
仔细想想,学弟与其说是地方公安,不如说是港航系统的公安。
韩向柠正觉得搞笑,韩渝又感叹道:“在别人看来我跟师父当年一样被边缘化了,其实有失必有得,我得到的比失去的多。”
“你得到什么了?”
“启东公安局跟水上分局不一样,我跟罗文江更不一样。你知道在启东公安局想做中队长有多难么,大师兄做中队长的时候虽然也很年轻,但他是在师父还有余威的时候做上的。”
韩渝笑了笑,接着道:“他二十七岁做上的中队长,二师兄三十二岁做上的,我二十二岁就做上中队长。如果我不是水警,我是岸上的治安民警,这个中队长怎么也轮不着我。”
“让你做中队长,又不是给你提副科,至于那么高兴吗?”
“基层跟你们港监局那样的大单位不一样,县一级公安局跟其他单位也不一样。启东虽然变成市了,但启东公安局只是正科级单位,副科就是副局长!百分之九十的民警干到退休也提不了副科,能做上中队长已经很不错了。”
不得不承认,学弟的话有一定道理。
丁所做了那么多年派出所长,马上退休了,只是正股。
章所在公安系统干了几十年,也做过派出所长,马上退休了,一样是正股。
地方公安局民警多,正科副科的职数少,想提拔太难,王政委要不是调到水上分局,现在估计还是副科。
韩向柠正不知道该如何评价,清末状元创建的大生第四纺织厂的钟楼就出现在眼帘里。
听见波螺响,蹲勒屋里呒心相!
这是多年前流传的顺口溜,意思是四厂的“波螺”一响就要赶着上班,不能再呆在家里。
而“波螺”其实是海螺,是启东人对体型较大的海螺的叫法。
海螺通过人猛力的吹奏,发出“呜呜”的响声,声波在空旷的江边可以传很远。四厂汽笛的形态、发声方法和发出的声音与海螺有相似之处,因而启东人称其为波螺。
曾经的四厂,曾被誉为南通的楠京路。
小镇因历经百年的大生第四纺织厂的繁荣而繁荣,正所谓厂兴而镇旺,镇上大部分人家都有人在滨棉四厂工作,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厂里的工资比其他单位的工资要高很多。
因此,四厂职工家庭的经济条件明显比镇上集体单位职工家庭要好,比附近村民家的条件要好很多。
据说有一年,厂里甚至从省城招了几百个姑娘。
每到星期天,镇上商场、小店、大街小巷,到处可见扎着小辫,穿着花裙的南京姑娘,给这个百年老镇带来一股新风。
四厂最红火时是全国纺织系统的知名大企业,经常有全国各地的纺织厂参观团前来学习取经。
现在没以前那么火了,护厂河都被填掉了好几段,但没填掉的河依然很宽,只见运输棉花的大小水泥船,靠到厂区的小码头,一方方棉花包,经过码头传送带运上岸。
雄伟的钟楼是四厂的标志,也是四厂镇的标志性建筑。
据说在那个激情燃烧的年代,厂里的两派都要抢占钟楼。
钟楼底下是庄严的厂门,厂门前的大石桥,本地人习惯叫大门桥,坚固宽阔。
一到晚上,大门桥附近是四厂灯光最亮的地方。
孩子们喜欢跑到桥上玩,追来打去。跑过桥,门卫就会来驱赶,生怕小孩闹进厂门。
第246章 没钱难倒英雄汉(二)
因为四厂职工工资待遇高,消费旺盛,四厂菜市场的菜源也丰盛,鸡鸭鱼肉、江鲜海鲜应有尽有。
启东城区的人都很羡慕,笑称“吃光四厂”。
加之四厂距白龙港不远,去上海方便,四厂人老早就接轨懂上海了,什么东西都迷信上海货。
什么上海卷面,三五牌台钟,凤凰自行车,大白兔奶糖,大前门香烟,只要上海有的在四厂都能买到。
连穿衣打扮都紧跟上海人,的确凉衬衫、松紧鞋、喇叭裤、飞机头、尖头皮鞋、派克大衣……打扮的一个比一个时髦,说话时还时不时露几句上海话,什么“帮帮忙”,什么“翻斯瞎嗲”。
韩向柠来过很多次,甚至来看过电影。
值得一提的是,大生四厂是市属国营企业,有自己的纺织技校和工人电影院。
而工人电影院的排片,是南通电影公司排的,因此新上映的电影,要比启东城区早看到。
二人轻车熟路地穿过厂门大桥,进入四厂最繁华的商业区。
这里有国营百货商店,集体小商店,私人杂货店,照相馆,寄售商店。
有供销社的日夜商店,有银行,信用社,汽车站,车站饭店。还有打粉店、印染工场、国营药店、钟表店、制衣店、皮鞋店。
后街是老街,街两侧有理发店、早点铺等各种小店铺,跟前街一样热闹。
小两口逛着逛着逛饿了,走进一家小吃店要了两碗馄饨。
正吃着,一个穿警服的人推着自行车从门前过。
韩向柠生怕学弟被认出来,连忙提醒。
韩渝探头看了看,笑道:“不是四厂派出所的同事。”
韩向柠糊涂了:“不是?”
韩渝见老板娘在外面跟隔壁店铺的老大爷说话,微笑着解释道:“守着滨棉四厂这么个大单位,四厂派出所照理说应该不缺经费。但因为前些年所里民警少,治安搞得不是很好,厂领导对派出所有意见,不再赞助治安费。”
“没钱,治安不是更搞不好么。”
“人家不需要四厂派出所维护治安,人家先是把保卫科变成了公安科,后来又成立了经警大队,刚才过去的就是四厂的经济民警。跟我们一样穿警服,有警号,甚至有枪。”
韩渝喝了一口汤,苦笑道:“要不是师父生前强烈反对,人家连派出所都能搞出来。”
韩向柠好奇地问:“那辖区是怎么划分的?”
“厂区和职工宿舍区的治安归人家自己管,但人是流动的,并且镇上几乎家家有人在厂里上班。丁所说你跑我这儿抓赌,我跑你那儿抓赌,这两年四厂派出所跟四厂经警大队的关系搞得很僵。”
韩渝想了想,又笑道:“以前四厂派出所的办公用房是厂里的,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两家关系紧张,经警大队乘所里的民警协警都不在,把派出所的大门给焊上了。”
“后来呢?”
“后来我师父知道了,跑过来发了一通火。厂领导虽然跟我们启东的市领导平级,可以不给公安局面子,甚至可以不给市领导面子,但人家早就认识我师父,跟我师父关系不错,肯定要给我师父面子。”
“那现在呢?”
“现在谁的面子都不给,不然四厂派出所也不会穷成那样。”
韩向柠喃喃地问:“他们怎么会欠外面那么多钱的?”
韩渝无奈地说:“开始所里民警少,联防队员虽然不少,但可以收治安联防费。后来局里考虑到所里警力紧张,安排来好几个合同制民警,合同制民警的工资要所里自己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