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卓牧闲
虽然航程只有十公里,航时只要半个小时,但它却像一座桥连接着岸上和岛上的上百万群众。
平时每天发四班船,临近春节要加班,每天发船数量达到十班,现在每天的客流量超过一万!
上中专时有很多外省同学,韩渝能理解岛上和岸上的人回老家过年或拜年的迫切心情,喃喃地说:“这条线是不能断,是要确保航道畅通。”
钱站长笑道:“你们县委的陈书记也是这么说的。”
“陈书记又来过?”王队长惊问道。
“鲁县长昨天也来了,给了你们所里两万块钱,说无论如何都要确保航道畅通。”
“捞鳗鱼苗的那些船呢,县里到底管不管。”
“别说你们县里,就是全南通的所有执法单位加起来,真正能在江上执法的船艇也不到十条。江上有上万条船在捞鳗鱼苗,管得过来吗?”
钱站长轻叹口气,补充道:“县里只能管管自己的群众,让交通局、农业局和沿江的几个乡镇安排干部下村宣传劝阻,大喇叭里天天在喊。工商局好像也出动了,专门查那些收鳗鱼苗的贩子。”
韩渝问道:“有效果吗?”
“这个怎么说呢,对我们这一带水域有点效果,人家见这边没法儿捞,全跑上游或下游捞去了。”
钱站长摸摸嘴角,接着道:“港监局总共五条监督艇,要管那么长的水域,疲于奔命,一个个累得不成人样。
再加上捞得最凶的又大多是从外地来的渔船,渔船不管是在江上航行,还是捕捞作业,包括发生交通事故,都归渔政港监管。
人家根本不怕港监,听朱主任说她们局里扛不住了。普通船只发生交通事故,他们安排监督艇去救援、去查处。至于捞不捞鳗鱼苗,不管了,想管也管不住。”
执法力量不够,别说经济发展的不是很好的南通,就是那么有钱的上海,所有单位能在江上执法的船艇加起来也只有二十几艘。
何况一条江上居然因为船只不同,竟设有两个交通管理部门,怎么管得住……
韩渝意识到这场捕鳗大战很难打赢,正不知道说点什么好,吕向平又好奇地问:“钱站长,渔政港监呢,他们是主管部门,他们怎么不管。”
“南通渔政站只有一条执法船,能去江上执法的人员可能都没你们沿江派出所多。而且不像你们有枪有炮,指望他们管近百公里的水域,管得过来吗?”
“他们既然没那个实力,为什么不让别人管。”
“这要问上级,别说县里说了不算,就是市里、省里说了都不算。”
钱站长想了想,又笑道:“其实渔政很厉害,只是他们的执法力量不在江上,而是在海上。”
韩渝则不解地问:“航道都已经被非法捕捞鳗鱼苗的船堵塞成这样,市里为什么不向省里汇报,好让省里向交通部汇报。”
“用不着一级一级汇报那么麻烦,南通港客运量是长江沿线所有港口最多的,每年春运交通部领导都会来南通港检查。领导上午还来过白龙港呢,还上你们的002在江上视察过。”
“交通部领导怎么说?”
“人家是交通部的领导,又不是农业部的领导,能怎么说。不过听船闸管理所的人说,领导表扬了你们县委县政府,也表扬了白龙港派出所和你们沿江派出所。”
“然后呢?”
“然后就走了,好像去了上海,领导是一路检查过来的,还有好几个地方要去。”
第133章 你敢骗我
加满油回自己的趸船上吃了口热乎饭,赶紧跟王队长一起回001上加注润滑油、更换磨损严重的零配件。
吕向平和刘鑫沛则同老钱一起赶紧补充淡水、煤球、大米和蔬菜、咸肉、咸鱼等必需品。
“咸鱼,怎么没看见章所。”
“是不是在小001上。”
“刚才看了一眼,岸上好多人,还有妇女在哭。”
“我没注意。”
韩渝正忙着紧螺栓,张兰竟跑上了船,站在机舱口问:“咸鱼,这护航不知道要护到什么时候,这个年估计是过不好了,你家里有没有什么要交代的。”
家里有没有什么要交代的……听着有些怪怪的。
韩渝放下扳手,回头看着她问:“张姐,你这话什么意思。”
张兰解释道:“我本来只是跟丁政委过来帮几天忙,结果章所可能是在江上着凉了,夜里发高烧,打针不管用,正在白龙港卫生院挂水。”
“章叔住院了!”
“别担心,我早上去看过,已经退烧了。”
“这就好。”
确认老章已经退烧,韩渝终于深吸口气。
张兰接着道:“你们在查船上的人有没有船民证,外地同行也在查。年底好多船民回来过年,想顺便办下船民证,那些这两年买船搞水运的个体户也要办。
章所知道所里忙,想出院,医生不同意。刚才徐所去看了下,也让他多休息几天。就给局里打电话,把我正式调过来了。”
“张姐,你调我们所里来了!”
“放心,我是来做内勤的,负责财务和水上户口,不会抢你的继承人之位。”
张兰回头看看身后,又捂着嘴窃笑道:“局领导可能考虑到因为有行动耽误了我和你大师兄结婚,你师傅一提出来杨局和丁政委就同意了。”
两口子一个在沿江派出所做内勤,一个在刑侦四中队做中队长。
沿江派出所的内勤室并没搬到趸船上,依然留在四中队,可以说这是让他们小两口团聚,难怪她这么高兴呢。
不过韩渝首先想到的不是“继承人之位”会不会被抢,而是以后想开小轻骑很可能要反过来跟她借!
完了完了,彻底完了。
遇上这么个既霸道又小气的嫂子,真是倒了大霉。
回头一定要找个机会跟大师兄好好说说,让他好好管管他婆娘!
韩渝正暗暗腹诽,王队长好奇地问:“小张,岸上怎么那么多人,看着好像有人在哭。”
“老朱昨晚回来的,一回来就从江里捞上一个死人,今天早上又捞上一个。”
“死人了,怎么死的?”
“一个的家属已经找过来了,就是在岸上哭的那一家四口,捞鳗鱼苗掉江里淹死的。一个暂时没亲属认领,不过一看就知道也是捞鳗鱼苗淹死的。”
韩渝大吃一惊,急切地问:“怎么发现的!”
张兰指指江面:“一个是路过的货船发现的,一个是捞鳗鱼苗的小船发现的,他们知道人命关天,发现之后就来报案。”
韩渝喃喃地说:“就知道会出事,没想到真出事,真出人命了。”
王队长轻叹道:“这就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啊。”
张兰本来挺高兴的心情也随之黯然,沉默了片刻无奈地说:“港监局每天都在统计事故,朱大姐说刚刚过去的这十来天,长航运输多次被中断,大小翻船事故发生一百七十多起,多人溺水死亡。”
“翻船事故发生了一百七十多起!”
“嗯,今天夜里又发生了一起,朱大姐说皋如县白蒲航运公司的一条货船,航行到南通郎山水域被一条没有灯、没有任何夜航标志的捕鳗船撞沉。五十七吨玉米和其它货物随船沉入江底,损失近十万元,幸亏人员没伤亡。”
“上午来视察的交通部领导知道吗?”
“应该知道,可知道有什么用。”
渔政港监归农业部管,交通部管不了农业部的事。
况且领导是来检查春运情况的,很可能都不分管港监这一块。
韩渝知道问了也白问,干脆换了个话题:“张姐,小鱼有没有回来。”
“没有,他跟你大师兄卖鱼去了。”
“卖什么鱼?”
“卖鳗鱼苗啊。”
韩渝意识到梁小余应该是跟着许明远在办案,不解地问:“我们有鳗鱼苗吗?”
“有啊。”
张兰指指查扣之后锚泊在不远处的渔船,解释道:“你们开始护航的那晚,李教、张所和金大他们扣下两条渔船,抓了十个涉嫌堵塞航道、破坏航标的渔民,从船上缴获了大概一公斤鳗鱼苗。”
王队长好奇地问:“小张,一公斤有多少条。”
“他们是按尾为单位的,说现在这个阶段的鳗鱼苗,一尾在零点一克左右,一公斤在一万尾左右。”
“一公斤就值三万多!”
“那两条渔船是刚从福建来的,被李教、张所他们抓之前就捞了一夜,一夜就捞了一公斤。”
“平均下来一个人一夜赚三千多啊。”
“所以说是暴利,他们的运气不算好,运气好的遇上渔汛,一天一夜能捞十来公斤。”
这种鱼人工繁殖不了,鱼苗只有野生的。
日本人喜欢吃这种鱼,国家的水产部门需要捕捞鱼苗养殖大之后出口创汇,那些沿江沿海的群众想靠捕捞鱼苗致富……
如果日本人跟启东人一样不喜欢吃鳗鱼多好。
只要他们不吃也就没这么多事,更不会死那么多人,而且几乎每年都死人。
韩渝正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学姐换上港监的“海军呢”大衣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兴师问罪。
“三儿,你敢骗我!”
“向柠姐,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骗你什么了。”
“你骗我说岸上那间屋是堆放杂物的,其实不是!”
“……”
韩渝反应过来,吓得赶紧干活,不敢吱声。
韩向柠气得牙痒痒,站在机舱门口恨恨地说:“我说你怎么总不让我把小轻骑推进去,原来是太平间,是专门摆死人的。”
张兰很想看看这俩孩子闹矛盾,但这两天办理船民证和身份证的人多,户籍室那边不能离人,干脆拍拍韩向柠的肩膀:“我先上岸了,他居然敢骗你,好好收拾他。”
王队长也觉得这个场合不适合老年人,拿起工具站起身:“咸鱼,主机交给你了,我去看看锚机。”
韩向柠目送走王队长,气呼呼地说:“别装聋子,你倒是说句话呀!”
“向柠姐,我不告诉你是为你好。”
“为我好?”
“我担心你晚上不敢上厕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