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卓牧闲
韩渝糊涂了,想不通他说这些什么意思。
徐三野笑了笑,看着一艘远远驶来的货轮说:“徐浩然想不通,在信里跟我说他们也下去抓了,也挨冻了,抓的鱼甚至比第一个下去的学员多。为什么学校只表扬第一个下去的学员,而不表扬他们。”
韩渝下意识说:“人家是第一个下去的。”
“道理就是这么简单,我就是这么给他回信的。一个人不管做什么事,永远要做第一个。如果人家不带头,他们会下去吗?
具体到我们派出所也一样,为什么我们比兄弟派出所好,可以说要什么有什么,就是因为我们不怕苦不怕难,第一个进入长江。”
徐三野拍拍他肩膀,循循善诱:“咸鱼,具体到你这儿也一样。要说会办案的干警,局里有得是。但会开船修船并且熟悉江上情况的干警,局里只有你一个!”
韩渝嘀咕道:“那又怎么样。”
“这就是你的优势,要扬长避短懂不懂。如果比治安管理,或者比刑事侦查,我们肯定比不过那些科班出身的。但要是比水上警务,他们十个加起来也比不上你。”
“哦。”
“要知道你是未来的沿江派出所长,你将来是要接我班的。做所长跟做干警是两码事,虽然关键时刻要带头上,但不是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要学会指挥,要学会领导别人,让别人去干。”
这孩子有点缺乏自信……
徐三野觉得应该表扬表扬,立马话锋一转:“趸船、001和002你不就管理的很好么,王队长、老朱和小鱼对你很服气。只要上了船,连鱼局和陈子坤都要听你的,这就是领导能力。”
想想也是,在船上我说了算,韩渝禁不住笑了。
徐三野再次拍拍他肩膀:“好好干,继续保持,不但沿江派出所将来要靠你,连鱼局的水上公安分局将来都要靠你。”
“徐所,你对我期望太高……”
“我们对你有信心,你更要有自信。”
“是。”
“我先下去眯会儿,让你本家姐姐上来陪你。”
“不用喊她了,我一个人没问题。”
“不行,夜里开船容易犯困,必须有一个人在边上盯着。”
“好吧。”
考虑到接下来要打的是持久战,船上的人员分成了两组。
韩渝、韩向柠和吕向平一组,王队长、所长和刘鑫沛一组,两个小时换一次班。
由于没有轮机员,韩渝和王队长休息时不能去船员舱,只能去机舱休息。
作为全程参与维修改造的驾驶员,就算在机舱里睡着了,但只要听见主机辅机有异响也能很快发现不对劲。
韩渝拉开帘子探头看了一眼水深探测仪电脑显示器上的时间,正盘算着要航行多长时间能抵达崇明港水域,学姐穿着军大衣拉开门挤了进来。
“三儿,肚子饿不饿。”
“能不能别叫我小名?”
“好好好,不叫了。肚子饿不饿,下面有饭,我去帮你盛一碗?”
“不饿。”
“那我帮你看雷达,看水深。”
“行。”
正说着,之前看到的货轮从左舷外约一百米处驶过,货轮带起的船行浪让001一阵晃动。
韩渝扶着舵盘,担心地问:“向柠姐,南通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韩向柠坐在角落里,看着雷达显示器无奈地说:“不好。”
“怎么个不好。”
“交管中心说停靠三号码头的一艘外轮,原计划十二点启航,因为被非法捕捞鳗鱼苗的船团团围住,走不了。
还有一艘从香港来的货轮锚泊在吴淞口水域,因为周围全是非法捕捞鳗鱼苗的船,引水员的交通艇无法靠近,只能先返回锚地。”
“这么说南通港的调度计划全被打乱了。”
“港务局损失很大,船方损失更大。”
韩向柠揉揉眼睛,想想又苦笑道:“交管中心说外国的船长,用卫星电话问船代,这究竟是一条航运主航道,还是一个渔场,丢人丢到外国去了。”
去年也发生过这样的情况,这场捕鳗大战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
韩渝暗叹口气,追问道:“上海那边呢。”
“上海那边的情况比我们这边更严重,人家进出港的客轮货轮多,交管中心说一艘从日本根岸港返回江音的油轮,满载两万吨重油刚进入北水道灯浮水域,就因为避让横行捕捞鳗鱼苗的小渔船,情急之下不得不抛下左右双锚。”
“那么大吨位的船紧急抛锚很危险的,有没有出事?”
“出事了,锚机损坏,主机停车,船体失控,一百八十米长的油轮就这么横在航道里,差点跟尾随的另一艘大船相撞。”
第132章 打不赢的战役
航行到吴淞口水域,正好有一条上海港监的监督艇在执法,以便受阻的几艘海轮进入黄浦江航道,白申号客轮正好可以跟人家走。
001当即掉头,以最快航速先回浏河港水域。
把载满旅客的白浏号客轮护航到启东与长州交界的三河乡场南水域,交由前来接应的002护航,再以最快航速返回主航道迎接把旅客送到十六铺码头,又从十六铺码头接上旅客的白申号……
腊月二十五号清晨,两个油柜见底。
韩渝不得不驾驶001和前来接应的002护送白浏号进入北支航道。
在船上呆了四十多个小时,许多事通过电台又说不清楚,001刚靠上加油站的趸船,徐三野就乘南通港客运码头的交通艇先回沿江派出所趸船。
韩向柠觉得身上都臭了,急着回去洗澡换衣服,也跟交通艇一起走了。
钱站长知道韩渝和王队长很累,赶紧让两个职工拉油管。
“咸鱼,加多少。”
“加满。”
“记你们的账,还是记在港巡三大队的账上。”
穷人家的孩子会过日子。
换作平时,韩渝会毫不犹豫说记港巡三大队的账。
但所长有过交代,这次护航是所里的行动,是为了让在外工作生活的启东人能回家过团圆年,也为了在启东工作生活的外地人能回老家过年,并不是跟港监联合执法,不能烧人家的油。
还说之前跟人家要这个要那个是为了工作,现在护航是确保春运,是所里的工作,不能干本职工作也要找人家报销油钱。
韩渝探头看看远去的交通艇,有气无力地说:“记我们的账吧,等会儿我回去把油票送过来。”
“油票不着急,先吃个苹果。”
钱站长见王队长出来了,赶紧回去又拿了一个,笑道:“王队长,拿着,我爱人单位发的,可甜了。”
“谢谢,我牙不好,现在也不怎么吃甜,给咸鱼吧。”
“钱站长,我有一个就够了。”
“好吧,你们先上来坐会儿,几个油柜都要加满,这油有得加呢。”
韩渝也很想知道“基地”的情况,吃了一口苹果,看着在航标外的江面上下网捕捞鳗鱼苗的几条小船,好奇地问:“钱站长,我们这边怎么还有船在捞鳗鱼苗。”
“张所和你们李教是专门赶回来接应白浏的,你们在护航,他们也忙着护航,根本顾不上驱赶那些捞鳗鱼苗的。”
“他们给白牛线护航?”
“白牛线每天的客流量不比你们护航的几艘大客轮少,002和小001一天来我这儿加三次油,他们这两天的航程不比你们短。”
吕向平走过来好奇地问:“白牛线是去哪儿的航线?”
钱站长正准备开口,王队长就笑道:“白牛线就是白龙港与崇明岛的牛棚港的航线,这条航线一会儿停航、一会儿复航,连我们航运公司都经营过。”
韩渝真不知道这些,抬头问:“我们航运公司也经营过这条航线!”
“经营过,不信回去问你爸。”
王队长端起大茶缸喝了一口水,如数家珍地说:“这条航线最早是由公私合营的申漴沙轮运处,在五六年四月份开通的,不过那会儿是由白龙港至崇明岛的海洪港,航程三十五公里,每天候潮往返一班。
后来海洪港淤浅,改从仓房港至白龙港。五八年五月份,航线又延伸到崇明岛的南门港,由申海堡4号客轮营运。全程五十公里,航时四到六个小时,但只开通了几个月延伸线就撤销了。”
没想到牛白线的历史也这么悠久……
韩渝下意识问:“为什么撤销?”
“客源不多,越跑越赔,再后来不但延伸线撤销了,连白龙港至仓房港的航线都停航了。”
作为一个启东人,王队长对上海吞并崇明岛,确切地说对上海为什么不把启东一起吞并耿耿于怀。
他老人家指指崇明岛方向,恨恨地说:“上海方面只考虑经济效益,说停航就停航。可岛上有那么多启东人,岸上的人在岛上有那么多亲戚,不能因为行政区划调整岸上和岛上的群众就不走动。
所以他们停了几个月之后,县里让我们航运公司,当时不叫航运公司,当时还是船民合作社,派出启东5号船经营这条航线。
县里当时没指望这条航线能赚钱,只是为了解决岛上和岸上的群众交通问题,没想到经营的很好。也正因为效益好,六三年的时候,这条航线又被南通轮船公司接管了。”
启东就在江边,可启东距长江又很“遥远”。
其它地方不说,就说白龙港。
客运码头是南通港务局的,长途汽车站是南通长途汽车站的,连船闸都是交通厅的。
效益好的单位和能收到钱的单位都是上级的,县里没有直接收益,财政又那么紧张,想管也没能力管。
其实市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
南通港是内河第一大港,可港口都是港务局的,港务局隶属于交通部,好处都被交通部拿走了。
市里靠长江很难获得直接收益,市财政一样捉襟见肘,自然不会给市局钱,让市局跟兄弟公安局那样设立水上公安分局。
就在韩渝寻思着县里乃至市里不太愿意管江上的原因时,王队长接着道:“可我们航运公司经营得好好的航线,他们经营了七年又停航了。”
吕向平追问道:“再后来呢。”
“岛上和岸上的群众有意见,停了一年又恢复经营。考虑到客源和航道不断淤积,崇明岛那边的始发港从仓房港移到了牛棚港,才有了现在的白牛线。”
“王队长,现在跑这条线的江南客901、904、905、906号和新海轮是哪个公司的。”
“说是白龙港轮船中心站的,其实是南通港务局的。”
这条航线对启东群众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