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卓牧闲
潘局刚才以为韩向柠只是长江大桥工程建设指挥部的“花瓶”,没想到韩向柠竟是南通海事局的副局长,不禁笑道:“向柠同志这么年轻啊!”
“潘局,向柠是很年轻,但参加工作的时间可不短。”
“什么时候参加工作的?”
“87年。”
“参加工作快20年了,原来是一个年轻的老同志。”
“潘局,向柠同志从参加工作到现在,一直在一线执法,海事工作经验丰富,是交通部海事系统的业务骨干。”
“是吗?”
“潘局,没李厅说得那么夸张。”韩向柠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我在一线执法的时间是比较长,但也在机关工作过,还去地方上挂过职。”
潘局在单位就是分管海事的,一边跟着李副厅长往前走,一边饶有兴趣地问:“做过哪些工作?”
“在船员考试科干过,在交管中心也干过几年。后来去地方上挂过职,还去航运学院干了一年。”
“交管工作不好干。”
“刚开始压力有点大,后来习惯了还好。”
临时部下调到上海之后少不了要跟上海交通局打交道,李副厅长觉得有必要好好介绍下,笑道:“潘局,向柠同志先后担任过南通海事局安检科科长、启东海事处处长。挂职期间担任过长州市委常委、副市长,也做过南通航运职业技术学院副院长。”
安检工作不是谁都能干的,就是在交通部海事系统,拥有PSC检查资格的干部也不是很多,眼前这位看上去很年轻很漂亮的女同志业务能力有多强可想而知。
至于领导能力,人家做过海事处处长,甚至挂任过区县常委。潘局倍感意外,真觉得自个儿老了。
这时候,一个大型顶推船队从上游缓缓驶来。
韩向柠下意识举起对讲机,俯瞰着江上的船队呼叫道:“老吴老吴,我韩向柠,收到请回答!”
退居二线在执法基地帮忙的吴海利回道:“收到,韩局请讲。”
“有没有看到下水的顶推船队?”
“早看到了,也收到了船队的船舶动态,我正在海巡49上,我们会引导船队安全通过施工水域。”
“记得问问船长,他们是怎么航行到南通水域的。问清楚他们的始发港是哪儿,打算去哪个港口,大概什么时候返航,尤其是经过大桥水域的时间。”
“明白。”
李副厅长不解地问:“向柠,怎么回事,正往我们这边过来的船队是不是有问题?”
韩向柠放下对讲机,解释道:“他们是长航南京油运公司的船队,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我之所以让吴处问那么仔细,主要是他们的航线相对固定,一直航行在东起仪真锚地,西至临湘城陵矶,极少来我们南通水域。”
见两位领导若有所思,韩向柠想想又说道:“这个船队的船长和船员可以说是天花板级别的,素质极高,航行经验丰富,能应对各种水域,能在不违背通航规则情况下尽量满足避让要求,甚至在值班过程中严禁把手机带入驾驶台。
可这是大型油驳船队,总长有三百多米,宽度超过六十米,满载油料超过三万吨,推头的双机主机功率不是很大,遇到险情或恶劣天气,远没三万吨的海轮那么灵活。再加上如果满载油料,就相当于一个漂在江上的大炸弹,所以我们必须问清楚情况,以便在他们返航经过大桥施工水域前早做准备。”
李副厅长笑问道:“你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个船队是哪个单位的?”
“这个船队可能是长江上最大的船队,用不着看第二眼。”韩向柠笑了笑,补充道:“其实在江上跑的船,航线大多是固定的。只要在江上干久了,看船型和船名、舷号就知道是哪儿的船,平时主要跑什么航线,主要运输什么货物。”
潘局大开眼界,探头看看江面,指着一艘海轮问:“那条蓝色的船呢?”
韩向柠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笑道:“那是中远的散货船,站在桥上看不清船名,但可以肯定它不是‘长龙’就是‘长德’,主要跑近海航线,从黄华装煤炭拉到熟州电厂,满载一次能运五万吨电煤,因为航道和水深的关系,它每次进出长江都要等潮水。”
共事好几年,李副厅长只知道临时部下水上执法经验丰富,真不知道临时部下对江上航行的船舶如此熟悉,不禁笑道:“借望远镜用一下,我要看看是不是中远的船。”
“李厅,你不相信我?”
“我只是好奇。”
“行。”
不看不知道,一看更佩服。
正在逆流而上的海轮真是中远的“长龙”号!
李副厅长很有面子,把望远镜递给潘局:“潘局,你也看看。”
韩向柠觉得自己的职业素养受到了冒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如数家珍地说道:“在我们南通段航行的海轮中远的最多,其中甚至有一部分是在中远川崎建造的,没下水的时候我就去船厂看过,船型、吃水和主机功率等数据我们很熟悉。
比如眼前这艘散货船,船长215米,船宽32.26米,在海上航行一天要烧20吨重油,按3000一吨来算,一天烧油的费用就要六万多。小一点的加油站的储存量,都不够它一个航次用的。”
潘局虽然分管上海地方海事局,但作为领导平时工作很忙,很少像今天这样跟一线执法人员交流,觉得很不可思议,不禁笑问道:“中远货轮南边的那条海轮呢?”
韩向柠仔仔细细看了看,问道:“船身下半部分红色、上半部分蓝色的那条?”
“嗯。”
“潘局,它看着像海轮,其实不是。”
“不是海轮?”
“如果没记错它是‘海家和’号,长149.9米,宽24.66米,型深10.2米,载重吨26400吨,它是长江里为数不多的大船,它这个尺寸在长江里能排到前三,我们都叫它‘船王’。”
潘局调整望远镜焦距,赫然发现那条大型江船正是‘海家和’号。
韩向柠不想被上海交通局的领导小瞧,接着道:“这条船的造价近三千万,有这钱完全可以建造一艘一万吨的海轮。这艘船如果跟一万吨的海轮相比,远不如一万吨的海轮赚得多。因为一万吨的海轮可以在沿海一带跑,甚至可以去东南亚的一些国家。
跑近海航线货源比在长江里跑多,选择性比较大,竞争也没长江里这么激烈,运价比较高。不像这艘船,只能在上海和湖南省的阳岳之间来回跑。而且上游航道的水深不一定够,在枯水期甚至都不能满载。”
“小韩局长,那条江船呢?”
韩向柠回头一看,这才注意到身后站了好多领导。江上风大,桥上风更大,风在耳边呼呼作响,听不见身后的动静。刚才又光顾着显摆,居然不知道领导们围过来了。
陈书记见兄弟省市的领导们如此感兴趣,甚至要考考“罚款小能手”,觉得这不是什么坏事,毕竟人家难得来一次南通,无论如何也要给人家留下点印象,笑道:“向柠同志,张市长问你呢。”
“哦,张市长,您是问哪条船?”
“船头上好像站了一个人的那条。”
“那是一条山东船,长江上的小型内河货船中山东船最多,船型与其他省市的船也不太一样。因为太多,船名、舷号我看不出来,只知道它的大概尺寸。”
韩向柠不想让陈书记没面子,定定心神,仔细看了几眼,如数家珍地介绍起那条山东船的数据,想想又笑道:“从吃水上看,它是去宝钢装钢材的,钢材的运价还可以,比运粮食划算。”
一位不了解长航运输的领导好奇地问:“长江上跑的内河货船,山东省的最多?”
“是的,不过河南省的船也不少。”
“山东和河南又不靠长江!”
“各位领导,内河货船不只是在长江上跑也会在运河航行,每天都有许多小型内河货船从京杭大运河进入长江。”
韩向柠笑了笑,接着道:“以前,江苏省沿江地区有很多人跑船,我爱人家就是船民,我公公和我婆婆以前就是跑船的。随着这些年经济高速发展,沿江沿海地区跑船的人越来越少。现在江上的江苏籍小型内河货船,主要来自连云港、宿千、槐安和徐州等市。
沿江地区不只是跑小船的人越来越少,跑海船的人也没以前多。以前海员是一个收入很高、社会地位也很高的职业,可我的母校南通航运学院现在在本地都快招不到生了。这跟经济高速发展、生活水平不断提高,在本地就能找到收入不错的工作有很大关系。”
领导们深以为然,一位高个子领导甚至感慨地说:“以前想做海员不是吃苦耐劳就可以的,甚至要政审。”
一个戴眼镜的领导则好奇地问:“小韩局长,刚过来的这条船呢?”
“报告领导,这条川江大四楼叫‘新时代’号,长129.97米,宽16.26米,它是一条按新标准建造的新船,3000总吨。在中下游航行配员6人,三班的话配员9人。如果跑到葛洲坝以上要配7人,三班的话要10个人,一个月的工资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现在竞争那么激烈,运价不高,船东可能不怎么赚钱。”
“它最远能跑到哪儿?”
“最远能跑到南云水富,只是不知道它有没有添加航线。真要是能跑到水富,船员可以观赏到长江全线的风景。但可能性不大,除非货主的运价给得特别高,不然没多少船愿意去南云水富。因为路程太远了,横跨半个中国,尤其上游,到处都是险摊,航道那么难开。”
韩向柠想想又说道:“像这样的船,如果从南通装货到重庆的涪陵,估计运价连35都给不到。跑一个来回,加油都要加二十七八吨,油钱都要近二十万。如果船是贷款买的,真是在为银行和加油站打工。”
能如此熟悉江上船舶情况的干部不多,能换位思考帮船东算经济账的干部更少……
前来参观的领导们不再把韩向柠当作长江大桥工程指挥部的“花瓶”,由衷地觉得韩向柠是一个有能力的干部。
要不是时间紧,领导们真想再考考韩向柠。
然而,下午有下午的安排,只能意犹未尽的往回走。
……
第1295章 “淡泊名利”
韩渝不是一个人来广东的,也不只是来船厂看两条新船的建造质量和建造进度的。
去年八月份一共给船厂签了三艘公务执法船的建造订单,两艘是长航分局的,另一艘是边检站的。
有了新船不能没船员,即使有船员也不能不熟悉新船的性能。
韩渝、老董和边检站副站长崔生全率领部下赶到广东,在船厂呆了三天,然后通过各自的关系把部下们分别送到海珠消防支队和海珠出入境边防检查站“实习”。
人家装备了同样型号的船艇,在人家的船上跟班学习两个月,新船也建造差不多了,到时候就近参加新船试航。等新船正式交付时,还要请南通海关缉私局水上缉私科的兄弟过来帮着把船开回去。
小陈等人会开船,但两条新船都是江海两用的,并且要从海上开回南通。可小陈等人都是内河船员,边检站的官兵同样如此,没航海经验,只能请中国海关825艇的船员帮忙。
韩渝安排好一切,就跟崔副站长一起往回返。
两个单位的船员实习和接下来的三条新船试航,全权交由老董和小陈负责。
小陈其实不小,今年三十岁,去年提的副科,现在是长航分局水上巡逻警察支队一大队的大队长。
每个单位都要培养后备干部,小陈从警校毕业就跟着小鱼干,会开船、会修船,水上执法救援经验丰富,不但是长航分局执法船队事实上的“队长”,也是未来的“南通水师提督”!
老吴同志在开发区开《万里长江第一哨》的新书发布仪式和研讨会时,曾搞过一个给年轻民警赠书的仪式,小陈当时就是年轻民警的代表,从李卫国、张均彦两位老前辈手里接过刚出版的新书,这就相当于传承。
之所以选择小陈扛起万里长江第一哨的红旗,不只是因为他是小鱼的徒弟,也不只是因为他从参加工作就在小001干,更多的是因为他好学。
现在的年轻人动手能力真不行,自行车坏了都不会修,更别说修船了。
地方公安局的司机大多是协警,并且汽车驾驶跟操作电脑一样已经成了一项必备的技能。船舶驾驶跟汽车驾驶不一样,培养一个船舶驾驶员远比培养一个汽车驾驶员难。
南通航运学院倒是源源不断培养高级船员,可长航分局的工资待遇不高。且不说航运学院的毕业生考不了长航公安局的公务员,即便能考人家也不一定愿意来干。
总之,长航分局想拥有经验丰富的船员只能自己培养。
正因为如此,小陈不只是继承了老沿江派出所的优良传统,也继承了一个“机修车间”。韩渝和小鱼参加工作时采购的电焊机、切割机和台钳等机修工具以及水上分局和海事局等单位后来陆续采购的机修设备全交给了他。
坐车回南通的路上,之前一直担心装备了新船之后不知道怎么维护保养的崔副站长感叹道:“韩局,有小陈在我就放心了。”
“其实没什么好担心的。”韩渝揉揉眼睛,呵欠连天地说:“装备了执法船艇的又不只是我们两家,过去这些年,小鱼不只是维护保养我们分局的船,也帮海事局、水上分局和水政监察执法大队维修保养。”
“韩局,方便的话,你帮我们牵个头。请几个单位分管后勤保障的负责人一起坐下来谈谈,最好就执法船艇的维护保养和简单故障的抢修建立一个联动机制。”
“有必要搞这么夸张吗?”
“有你们帮忙,我们没什么好担心的,但上级不放心啊,毕竟采购新船花了好几百万。”
“没问题。”韩渝意识到他和李军要给总站领导一颗定心丸,笑道:“过几天,水上消防协会要开理事会,要换届选举。到时候,我们顺便开个小会,研究下执法船艇的维修保养问题。”
崔副站长不禁笑道:“差点忘了,你不只是局长,也是中国水上消防协会南通分会的理事长。”
“马上就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