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二目
毫无疑问在信息社会，宣传总是排在首位的。
“红黑之眼吗？我稍后会联系他们。”
就在朝阳盘算着地球乐园计划时，驻扎在千林堡的身体却收到了一个令人意外的消息：有个古怪的机器人想见自己一面。
朝阳差点以为是万机之神派来了使者。
不过当他在阿卡莲圣堂会客厅里见到这个机器人时，才明白报告此事的珊黛拉为什么会称它为古怪的家伙。
来访者的身高足有三米，趴下来时都比成年人要高出不少；它的腿脚一共有三对，像是放大版的钢铁蚂蚁，每个足部上都安装着蒸汽驱动装置，静止时也会冒出一缕缕白色烟雾。至于它的脑袋……它根本看不到形似脑袋的部分，腿部上方连接着一个可以旋转的驾驶室，以及一根能自由伸缩和抓取的机械臂。如果不看那六条腿的话，它倒是挺像一台挖机来着。
一台“挖机”想要指名跟乐园领导者对话，也难怪珊黛拉报告时会显得既震惊又有那么一丝理所当然。
只能说高峰管家出现的这半年时间里，许多人对机械的认知都被极大的改变了。
不过在这台机器上，朝阳并没有看到高峰工业公司的标志，并且它的设计带有一股鲜明的时代感，显得粗犷而古老。
第442章 人与机
其他人无疑对这台钢铁造物充满警惕，圣堂内外都已被净空，不大的会议室四周安排了足足二十名卫兵，珊黛拉的右手更是一直搭在剑柄上。
“我就是你要找的人。”朝阳在它对面坐下道，“我叫朝阳，乐园教神使，这边的事由我说了算。”
“很高兴见到你，神使阁下。”对方回话了……它的声音来自于驾驶舱内部，像是两块弹簧片相互碰撞发出来的异响，既模糊又铿锵。“我没有名字，你可以叫我一号，或者一个你喜欢的称呼。另外，如果不放心我的话，你们可以用铁链将我拴住，尽管这不符合礼节，但能彰显我的诚意。”
不得不说，它的措辞几乎就跟正常人一样，完全不似机械应有的僵硬。
“锁链就不必了。我比较好奇的是，像你这么大的个头，是怎么跑到千林堡来的？”
“这并不难，只要把自己伪装成一台待运输的货物就行。当我趴在运载列车的托板上时，没人会去纠结我的身份。”它嗡嗡回道，“当然，我跳下列车，走进千林堡的卸货区时确实吓到了一批人，不过我很快就表明了来意，希望他们晚上不会做噩梦。”
原来是伪装成货物一路搭顺风车进来的……它还真有点东西啊。
“你跟龙久家族或万机之神有关系吗？”朝阳直截了当的问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会说话的机器人。”
“我确实是模板，不过现在高峰管家二代已经出现，它们都装备了发声器，所以说话已不是我独有的特征。”当它开口时，躯干和肢体上溢出的蒸汽也会有节奏的波动，“至于你的第一个问题……我只能说既有关系又没关系。我脱胎于万机之神，是柯思莫斯意志的继承者；但我又是一个独立的個体，并不从属于某个家族或势力。”
当它说出万机之神名号的一刻，珊黛拉的剑已然拔出了两寸。
“脱胎于万机之神？”朝阳微微皱眉，“难道万机之神分裂了？”
“不是分裂，是献身。它决定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人类，而龙久公爵是推动这一目的最大功臣。”对方纠正道，“可惜的是，公爵阁下遭宵小刺杀，已无法再看到那美好的未来。”
“胡说八道！”珊黛拉忍不住驳斥道，“威尔森.龙久是谋乱者，他背叛了王国，背叛了威廉陛下！因为这场残忍的叛乱，许多人白送了性命……他甚至没有放过月桂家的孩子！”
“他背叛的是月桂家族，可月桂家族能代表人类吗？”一号机器说道，“当王朝腐朽时，它就成了一只只会吸血的庞然巨物，所思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维护自身统治。丰饶女神的没落证明了这点……可随着工业技术的进步，即使失去神明庇佑，王朝也能强撑上许多年。如果龙久公爵不站出来，世界依旧不会有太多进步。”
“怎么可能？”前者愤然道，“月桂家从来没有固步自封过，打造舰队、探索海洋，还有向新大陆的开拓计划，全都是历代国王一致推动的政策！而被你们杀死的法勒斯.本将军，正是王国军里最开明睿智的人！还有……格莱克书院又犯了什么罪，需要被龙久家侵吞？难道传播知识也会危害人类吗？”
“我无意与你在这些问题上争辩。”驾驶舱忽然转了转，就好像在摇头一般，“不过既然神使阁下在此，我还是得有限度的做出回应，以免产生不必要的误会。王国向新大陆开拓不假，但本质上是公司需要新的资源和市场，而月桂家也需要一个地方来流放那些不稳定的人员。据我所知，前往新大陆的公司基本都手握上千条人命，因为在那边，它们就是律法本身。”
“至于法勒斯.本将军，他是一个称职的军人，也是月桂王朝忠实的看门狗。他提前看到了失去神明庇佑的危险，进而寻求其他新神，甚至是神明的替代品。你们还记得十五年前那场波及大半个王国的清剿邪教之战吗？龙久公爵得到的情报表明，这一切的根源都跟将军有关。”“什么……”珊黛拉说到一半突然僵住。
她作为乐园教的政务官员，自然也从朝阳那儿了解过卫城的内情。说到底，燃素公司确实是受法勒斯的引荐才前往卫城的，这一事件最终演变成了震惊世界的迷雾危机。
“幸运的是，月桂王朝并没有接纳将军的提议，否则我们的胜利还将会晚上许多年。”一号坦然说道，“当一个人走错了方向，步伐越是坚定，造成的破坏就越大。而格莱克书院……它的罪行很简单，那就是对知识的垄断。并且这种垄断的形成跟它自身水平没有关系，全靠掌控着一等奇构万理机，纯粹是条吸血的蠕虫。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书院也在践踏知识之神妮娜塔的遗愿——因为后者绝不会希望自己成为一家公司赚钱的工具。”
珊黛拉一时竟接不上话来。
她在辉煌堡任职的那段时间里，确实见到只有商人和贵族才光顾得起书院，而民间的私塾还会遭到书院打压。只是那时候她并不关心这些事情，看在眼里却没有放在心上。
没有加入乐园之前，她也认为平民的孩子进矿场工作是理所当然的选择。
她发现自己居然无法反驳一台机器！
“你知道的可真不少啊……”朝阳啧啧称奇道。
“人类会遗忘，而我们不会。更何况我同时继承了柯思莫斯和妮娜塔的阅历，知道的比一般人更多。”
“你跟知识女神也有关系？”
“万机之神解放了她被束缚的遗骸，这种交融重构之下诞生了独立的我。”一号解释道，“事实上这副躯体就来自于万理机铁塔边上的一台装载奇构，我选择它是因为它看起来比较强壮。”
看来全国的书院暂停营业果然是因为核心万理机出了岔子。
“万机之神的最终目的到底是什么？只是为了推翻腐朽的月桂王朝吗？”朝阳好奇的问，既然这台机器自称是柯思莫斯意志的继承者，那么想必也一定知道万机之神和龙久家族的整个谋划，“可据我所知，你们的机械军队正在大举进攻冬之国，甚至入侵了另一个世界，令无辜之人造成了大量伤亡。如果它真的决定将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人类，又怎么可能公然做出与全人类为敌的事情？”
“入侵……另一个世界？”
没想到的是，对方似乎对此事一无所知。
朝阳意识到，这台造型古老的机器人并不能跟万机之神进行实时沟通。
也就是说，通过传送门进入地球这事原本不在它们的计划之内？
第443章 宏伟的计划
见朝阳没有回答，一号机器也未深究这点，“我们的目的很简单，那就是解除神明与祈祷者的相互约束，让神力可以被更多的人所使用。它不再只造福某个家族或某个公司，而是全人类都能享受到它带来的福祉。”
“但我只看到你们带来了战争和杀戮……”珊黛拉不满的嘀咕道，只不过比起刚才大声的呵斥，她现在的语气收敛了许多。
朝阳却微微一愣，他忽然有些猜到龙久公爵跟万机之神究竟想要做什么了。
“你是个聪明人，应该也看出了神明庇佑的弊端。”对方仿佛读出了他的表情变化，“我来千林堡无疑是场冒险，但我现在放心多了……或许来这里是个最明智的选择。”
“龙久家族的壮大也就是这一百年的事情，自从工厂里能源源不断的生产出蒸汽奇构后，人们对机械的信仰导致了柯思莫斯的诞生，高峰工业公司看准这一形势，开始大规模生产以蒸汽奇构为动力源的大型机械，并逐渐发展成如今的巨无霸公司。如今提到人造奇构，人们都会想到龙久家族，但事实上……他们并不是蒸汽奇构的创造者。”
朝阳微微颔首，“这部分历史我有在书上读到过。”
发明蒸汽奇构的是一家小公司，它很快就被龙久家族收购了。
书上甚至没有留下那家公司的名字。
现在生产蒸汽奇构的厂家有四五個，它们或多或少都跟高峰公司有一定关系。
“这样的盛况不会一直持续下去，先进的奇构会代替老旧的奇构，正如新神取代旧神一样。当下一种影响力足够大的动力源被开发出来后，也一定会诞生与之匹配的新式机械结构，齿轮、弹簧和转子将不再是主流，人们对新一代机器的渴求，大概率也会催生出新的神明。万机之神只有两种选择……一个是接受淘汰、放逐自我；另一个是转为一等奇构，继续发挥自己的余热。”
一号说到这里，震动片的嗡鸣都变得低沉起来。
“神明留下遗骸，本意是造福人类，但由于失去了自我意志，最终基本都沦为了少数人谋利的工具。万机之神虽然选中了龙久家族，却不等于它乐意看到后者垄断机械生产，因为这会妨碍其他新技术的进步，甚至让社会发生倒退。”
“就算威尔森.龙久是一位贤明的家主，也不代表龙久家族会一直遵照前人的规矩执行下去。当新的奇构出现时，龙久家族亦将面临两难选择，要么被赶超没落，要么动用各种手段去打压、吞并，连龙久公爵也无法否认这一点。”
朝阳挑了挑眉角，“再怎么说那也是以后的事，难道龙久家主甘愿现在就将自己的家族推向衰落？”
“敢开拓新道路的永远是少数，威尔森恰好是其中一位。所以万机之神跟他达成了一个交易，双方彼此合作，就能同时避免两种糟糕结局的发生。”
“原来如此。”他若有所思道，“难怪威尔森.龙久会成为万机教的神赐者……而之后就是推翻月桂王朝的战争。王国由谁来掌控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王城和星巍城里的神明遗骸。完全无人的战争机器、拥有自我意识的高峰管家，我猜都是因为这些遗骸带来的革新吧？”
“不错。”
“哎？”珊黛拉一脸懵懂的看向朝阳，显然不太明白这里面的递进关系。一场赤裸裸的背叛，怎么就变成打破常规、造福人类的新道路了？
“还是我来解释吧。”一号再次发声，“不想要停滞不前，就得不断进步，这跟神明注定衰落的本质相违背，所以神明不可能仅凭自己的力量做到这点。柯思莫斯的选择是把自己化成无数个细小的意识体，让它们跟人类共存下去……这批意识体就是现在的高峰机械。我即是第一个被分化出来的个体，只不过我诞生于「圣杯」融合之前，所以不具备传递灵魂的能力。”
“圣杯不是丰饶教派掌控的一等奇构吗？”珊黛拉忍不住说道。
“它的核心来自于另一位古老神明，庇佑诞生的生命圣子该定。这件奇构本来也不属于丰饶教，只不过正如大多数奇构一样，会被强者反复掠夺，并收为禁脔。”它详细的解释道，“融合生命圣子的遗骸后，不管是不是高峰公司生产的机器，都有可能获得万机之神的传承，从而觉醒为单独的个体。”
朝阳捕捉到了对方话里的重点，“你说它们是个体？也就是说，柯思莫斯并不能直接控制它们？”
“这是当然，如果大家都是神明的分身，那跟一位神明又有什么区别？”一号斩钉截铁道，“无数个意识体，才拥有无数种可能。知识之神妮娜塔的遗骸则为意识诞生提供了基础条件——我们从中得到的不是古板的知识，而是学习的方法与适应文明的本能。最后是丰饶女神……她既是愿力的提供者，也是机器生长的良田。”
“生长的意思是……”
“她掌管的丰收并不仅限于植物，正如字面意思一样，在万机之神消散之前，机器都会源源不断的从神国里长出来，以弥补工厂效率不足的问题。龙久公爵兑现了约定，在他的帮助下，万机之神得到了这个计划的全部拼图。只要再过个一两年，奇构机器将不再是昂贵的商品，只能服务于少数人……大部分民众都可以享受到机械带来的便利，而不必把钱交给贪婪的公司。机器中也会诞生出管理者，和杰出的贤人一同治理王国。作为回报，高峰工业公司将成为这个系统的一部分，负责生产最新型的高峰管家，以满足少数有钱人的特殊需求。”
“万机之神预测，这么做会极大推动社会的生产力，人类每年的产出都将比以往提高三、四倍……当人们生活富足无忧，神明不再因祈求而诞生，即使诞生也能被融合进神躯时，历史的循环便会被打破，新时代届时将到来。”
说到这里一号吐出了长长一口蒸汽，仿佛这个宏伟的构想已经在它脑海里憋了许久许久，如今总算有人能够分享了一般。
朝阳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一个胆大且超前的计划。
赋予所有机械灵魂，让它们成为能不断进化的生命体，同时将帮助人类的使命刻入骨髓，这样即使不留下遗骸，万机之神也能在之后的数千年、数万年里照拂着世人。
他也算彻底搞明白为什么龙久家族不直接上位了……月桂家只要还没倒台，丰饶女神就仍能从信徒身上获得愿力。这些愿力会源源不断的注入融合后的柯思莫斯体内，成为机器生长的养分。
一切看上去都很合理，不过……
“不过你冒着风险赶来千林堡，不是想向我炫耀这个计划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乐园之神也是它们融合的目标。
“你说得没错……”对方的声音忽然低落下来，“柯思莫斯身上出现了异常情况，我不知道问题出在哪，但它最近已然偏离了应在的轨道。”
第444章 风暴将至
朝阳没有开口追问，而是静静聆听，他知道这才是对方来此的真正目的，即使不问它也会主动说下去。“它背弃了最开始的初衷，依旧牢牢控制着所有诞生的机器……无论是从地里生长出来的，还是之后被赋予灵魂的，都无法挣脱这道枷锁。而在计划里，柯思莫斯理应只控制一支足够自保的军队。”
“那你呢？”珊黛拉的警惕心又提高起来。
“我是比较幸运的那种……因为诞生得早，所以没被控制。”它回答道，“但只要我的附近存在被柯思莫斯禁锢的同类，我仍会受到影响。所以我遵循本能，逃离了王都，并且想到了乐园教。”
“机器的灵魂……到底是什么？”朝阳颇为在意道，“是动力源，还是某种核心奇构？那些被卖到王国各地的高峰管家和自动机器，也会受到万机之神的控制吗？”
一号晃了晃机械臂，“只要是机器……只要拥有齿轮、弹簧和转子，就有几率诞生灵魂。灵魂凌驾于血肉和奇构之上，所以它不单独存在于某个部件中，一旦整体被破坏，灵魂也会消亡。”
这还真是神迹了，朝阳心道。
万机之神能做到这一步，倒不愧为新生代最强的后神。
“另外你们也不必担心那些高峰公司生产出来的产品，它们虽然接受过神明的赐福，但灵魂并不完全，只能理解一些最基本的规则。唯有那些从地里长出来的机器，才能获得万机之神赠与的意识。”对方坦然相告道，“不过我说的只是目前情况，因为当那些禁锢者来到千林堡，所有机器都会落入柯思莫斯掌中，我也不例外。”
“莫非你来此地拜访乐园教，是想要寻求帮助？”
“既是寻求帮助，也是发出警告。”一号直言不讳道，“如今柯思莫斯把所有资源都投入到了生长军队上，这个数量远远超过了计划上限——它理应制造能造福人类的机器，但现在全变成了军用机器，而后者的消耗比前者要低得多，因此军队的数量也会达到一个惊人的地步。事实上，在我离开时王城已经被各式各样的战争机器堆满，要不了多久，它们就会一拥而下，将整个东大陆也彻底吞下。”
“如果乐园之主帮不了我们，那么我希望你们能逃得越远越好。冬之国就是证明——他们的军队相当强大，但还是挡不住源源不绝的新式战争机器。”
“有意思……”朝阳咂咂嘴，“我还以为你们会更乐于见到乐园之主也被融合呢。”
“如果它走在错误的道路上，那么本体越强大造成的破坏也越大。乐园教的发展速度我也是知晓一二，所以万一柯思莫斯无法恢复正常，将所有机器都纳入奴役，逃离到新大陆的人类说不定将成为唯一的希望。”
“你倒是挺实诚啊。”
“因为我依旧尊崇着为人类造福祉的初衷，这点的优先程度甚至在保护柯思莫斯之上。不过我还是希望能让万机之神恢复正常，毕竟这对机器和人类来说都将是一件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