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可敌国 第745章

作者:三戒大师

  “是。”女官便命太监便把凤轿抬向了西华门。出西华门上了西华门外大街。

  西华门外大街上,那座门口蹲着石狮子,五间三起门,上覆绿色琉璃瓦的气派大门,就是楚海滇王府的正门了。

  门口的侍卫见是临安公主的凤轿,便直接放行,同时通禀进去。

  朱桢两口子迎出来时,临安公主已经在银安殿前下了轿。

  “哈哈,大姐来送我啦?”朱桢笑着跟临安打个招呼,当年在宫里的时候,除了几个哥哥,他就和临安关系最好。

  “你要离京了?”临安公主略一错愕,不好意思道:“大姐光在家带孩子,啥也不知道。”

  “没事,乞骸骨的奏疏早送上去了,父皇还没批呢。”朱桢笑着请她进后宅道:“走之前我还能不跟大姐打招呼?”

  临安公主到了王府后院一看,果然箱笼包裹皆已装车,一副整装待发的架势。

  锦安堂中。

  给临安奉茶后,朱桢问道:“大姐今儿不是单纯来串门的吧。”

  “是。”临安点点头,她知道六弟素来讨厌兜圈子,便开门见山道:“大姐是来求你个事的。”

  “大姐请讲。”朱桢点点头。

  “求你救救我公公家吧。”临安紧咬着下唇,身为公主,说出个“求”字并不容易,哪怕对象是自己的弟弟。

  “这种事大姐应该去求父皇,”朱桢轻声道:“通过我拐弯抹角反而不好。”

  “我求过父皇了,但他老人家只肯宽恕驸马,不肯饶过我公公一家。”临安眼圈微红道:“我也不能不管我公公,那还是你两个外甥的爷爷……”

  “这样啊,你求过母后了吗?”朱桢不置可否的问道。

  “没有,她老人家身体不好,操不起心了,我实在不忍心打扰。”说着临安公主起身朝朱桢深深一福道:“就只有求助神通广大的六弟了。”

  “大姐客套个啥?”朱桢忙侧身让开,王润儿则赶紧扶起公主。

  “不过不是我推脱,这事儿你应该去找大哥呀。”朱桢正色对临安道:“你也看到了,我都是快走的人了,找大哥不比找我管用?”

  “我去找过了……”临安公主这才小声道:“大哥说这事儿他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好家伙。”朱桢苦笑一声道:“这下是非管不可了。”

  “多谢六弟!”临安大喜,又要行礼道谢。

  “大姐先别急,”朱桢赶忙抬手道:“你知道大哥为什么这么说吗?”

  “为什么?”临安不解问道。

  “因为我有一笔账,还没跟李善长算。”朱桢淡淡道。

  “什么账?你们还有仇?”临安胆战心惊道。

  “不是私仇,是公愤。”朱桢沉声道:“凤阳城下,方丘湖中的十万白骨,他到现在还没付出代价呢!”

  “六弟……”临安公主被他肃杀的语气吓得泪眼汪汪,王润儿赶紧给大姑姐擦泪。

  “大姐,你的心情我完全理解,就像我想救四哥一样,这都是人之常情。”朱桢叹气道:“但我们是天家,没有单纯的私事。不能完全凭自己的好恶行事,不然朝纲何存?法度何在?这大明朝怕是要比蒙元还短命。”

  “你我生为皇女皇子,在享受公主亲王头衔带来的好处时,自然要承担相应的义务。”朱桢语重心长道:“其中就包括自觉地维护,不去破坏它。要让百姓相信,善恶到头终有报。虽然这报应来得太迟了……”

  临安听得面红耳赤,她能听出老六这是在教育她,不应该自私自利,只考虑自己的小家,不考虑国家。

  “王爷……”王润儿忍不住轻唤了一声,让他别再给大姐加码了。

  “唉,好吧,我不说教了。”朱桢苦笑一声道:“大姐千万别以为我是针对你。从老七老八老十的事情,你就能看出来,我就是这样的人,我也没办法。”

  “是,大姐知道,六弟最耿介了。”临安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起身道:“大姐不为难你了,大姐回去了。”

  说着便往外走,快出门时,便听身后朱桢开口道:“大姐,李善长我是不会救的,但是李芳的国公之位我会尽量帮他保住。这个忙我也只能帮到这了。”

  “多谢六弟。”临安转过身来深深一福。

  “大姐我送你。”朱桢起身,和王润儿一起,把临安送到前院,目送她上轿离去。

  “你是不是觉得我有些不近人情了?”朱桢忽然问一旁的王润儿道。

  “从来没有。”王润儿轻轻摇头,挽着他的手臂,柔声细语道:“王爷心里有家有国有百姓,最有人情味了。”

  “哈哈哈。”朱桢不禁开怀大笑,亲热的拥着王润儿的肩膀道:“有王妃懂本王,吾道不孤!”

  “王爷……”王润儿娇羞地低下头。这大庭广众的……

  日暮时分,凤轿回到了公主府。

  李祺早就等在院中,赶紧迎上前挑开轿帘,扶着临安下轿。

  “辛苦了公主。”他一脸心疼道:“赶紧进屋歇歇再说。”

  “驸马。”临安却摇摇头,抱歉道:“我已经求遍了父皇、兄弟,但还是没保住公公。”

  “啊?”李祺愣怔一下,脱口问道:“你求母后了吗?”

  “没有,我说过母后不能再操心了。”临安摇头。

  “我都跟你说了,找别人根本不管用!你那些兄弟当年在凤阳,当年都在凤阳跟我爹结了仇,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怎么可能救他呢?!”李祺越说越激动,不知不觉提高声调,下意识甩开了公主的手,挥舞着双手道:“只有母后能救我爹,就求她一回能怎么着啊?!”

  “……”临安公主怔怔地看着李祺,忽然觉得自己的驸马好陌生。

  她这辈子求过的人,加起来都没有今天多,没想到低声下气了一天,换来的居然是驸马的指责……

  “抱歉公主,我关心则乱,一时失态了。”李祺也意识到自己离谱了。区区一个驸马,敢跟公主甩脸子,而且是在下半辈子只能靠她的时候,简直离谱到家了。

  他赶紧想要重新抓住公主的手,临安却躲开了,轻声道:“本宫累了,驸马先回去吧。”

  说着便走进寝宫。

  “公主……”李祺刚想跟上去,却被女官拦住道:“驸马,公主的旨意是请你先回去。”

  李祺登时就颓了,恨不得抽自己两大嘴巴。

第一三八三章 拔起萝卜带出泥

  翌日一早,朱桢来到武英殿。

  原本他跟太子是唯二两个可以不经通传,直接进殿的。

  但今天却被殿门口被拦下了。

  “什么情况?”朱桢问守在门口的吴太监道:“这是我不让见驾了?”

  “没有没有,只是要通禀一声。”吴太监朝他挤眉弄眼道:“皇上特意嘱咐的,就是针对王爷一个人。”

  “……”朱桢撇撇嘴,只好装模作样地拱拱手道:“公公早安,本王想求见父皇,烦请通禀一声。”

  “好嘞,王爷稍候。”吴太监便进去通禀。

  “先晾晾他。”朱元璋听完,继续看帖回帖,盏茶功夫后,才伸个懒腰道:“宣。”

  “皇上有旨,宣楚海滇王见驾!”吴太监赶忙拖着长腔道。

  朱桢闻命进殿,一撩衮龙袍下摆,推金山倒玉柱,结结实实给朱老板磕了个头:“儿臣拜见父皇,父皇龙体安康,万寿无疆。”

  “哼。”朱元璋没好气道:“过年都没给咱磕头,现在来这套,耍什么活宝?”

  “不是,是儿臣意识到以前太不讲规矩了。”朱桢却摇摇头,一本正经道:“所以从今天开始,应该痛改前非,一言一行都符合礼制才行。”

  “你他妈的,气你老子是真有一手……”看到最钟爱的六儿子玩生分,朱老板气得咳嗽起来。

  朱桢赶紧起身上前给父皇捋胸道:“是父皇先来的。”

  “我是你老子!”朱元璋吹胡子瞪眼道:“而且是你先的,你不是上疏“乞骸骨”吗?”

  说着他准确地从堆满御案的一摞摞奏疏中,抽出朱桢那本《乞骸骨疏》,啪啪的抽他脑袋,气呼呼地骂道:“我叫你乞骸骨!我叫你乞骸骨!”

  “我错了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老六赶忙抱头求饶。

  朱老板最后使劲给他一拳,结果震得自己的手都疼道:“他娘的,是翅膀硬了。”

  顿一下,又黯然道:“你爹也老了,不然当年这一拳,非叫你飞出三丈远。”

  “好汉不提当年勇,孙子都十几个了,还能不老?”朱桢陪着笑,继续给朱老板顺气道:“不过再老你也是我爹,当不了我爷爷。”

  “滚你娘的蛋!”朱元璋骂骂咧咧的又给了他一巴掌。

  吴太监却暗暗松口气,他们能感受到,六王爷一来,终于驱散了笼罩在武英殿上空的浓重阴霾。

  “怎么,等不及抛弃年迈的爹妈了?”朱元璋将那封《乞骸骨疏》在老六眼前晃晃道:“来催咱赶紧批了放人?”

  “还真不是。”朱桢赶忙摇摇头,摸着自己的良心道:“儿臣自从上疏后,对父皇母后的眷恋之情愈发浓厚,巴不得父皇再多留我几日呢。”

  “哟,这血盆大口是抹了蜜了?”朱元璋瞥他一眼道:“说吧,又要求你老子什么事?”

  “父皇,不是说好了,四哥的事儿过去了吗?”朱桢这才赔着笑问道:“怎么又闹起来了?”

  “情况有变,有人想拿老四的事逼朕放过他们。”朱元璋冷笑道:“他们想屁吃呢?!咱朱元璋从来不受人胁迫!”

  “就是说,不是父皇想杀四哥?”朱桢松口气道。

  “这不废话吗,虎毒还不食子呢……”朱元璋啐一口道:“不过要是事态真恶化到那一步,咱就是杀了老四,也不会放过他们的!”

  “不至于不至于。”朱桢忙摆手道:“以父皇的英明睿智,哪能让他们牵着鼻子走?他们想捆绑就捆绑?做梦去吧!”

  “看来你有把握搞掂这摊烂事?”朱元璋定定望着老六,难掩喜悦之情。

  “儿臣就是来出个主意的……”朱桢哭笑不得道:“说好了离京前没有任何差事的。”

  “但是咱也说好了,让你带着老四一起上路,”朱元璋却吃定他道:“反正他这种情况就没法特赦了,那你就等着吧。”

  “好好好,我接还不行?”朱桢正好举手投降道:“父皇说吧,你想要个什么效果。”

  朱元璋环视左右,吴太监赶忙率众无声无息退下。

  殿中没了旁人,朱老板才疲惫的叹气道:“咱也很为难。”

  “你说说,仗才刚刚打完,咱就开始杀勋贵,叫天下人怎么看?史书上怎么说?”朱元璋郁闷道:“你不敢说咱也知道。”

  “儿臣怎么不敢说?兔死狗烹杀功臣呗。”朱桢苦笑道:“咱爷俩得罪了读书人,他们肯定怎么难听怎么说。”

  “倒也是。”朱元璋苦笑一声道:“咱不该还有幻想的。”

  “儿臣担心的更实际一些。”朱桢缓缓道:“一个是胡惟庸案至今已经过去七年了,另一个是当时勋贵们毕竟没有跟着造反。”

  “他们中肯定有胡惟庸的同党,八成也跟他谋划过大逆不道的事情,但大部分勋贵跟胡惟庸交好,是因为他是淮西勋贵集团的话事人,而不是想跟他造反。”

  顿一下,他接着道:“综合这两个原因,儿臣担心刨根究底会株连太广,将大量干系不大,甚至无辜的勋贵都牵扯进去。”

  “平叛不是向来宁枉勿纵吗?”朱元璋不置可否道。

上一篇:爆红从报警开始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