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戒大师
“为臣有证人。”脱古思帖木儿赶忙道:“那送信的封绩还活着,就在被俘的部众里!”
“什么?!”朱元璋脸色一变:“那为什么登记俘虏的时候没有发现他?”
“因为他已经改名伯颜,换成蒙古汉打扮,娶了蒙古老婆,没人揭发的话,当然认不出他来。”脱古思帖木儿忙道。
“……”朱元璋目光冰冷的盯着脱古思帖木儿,双手向下撑着腰带,要杀人一样。
脱古思帖木儿感觉到都快要窒息了,虽然他也曾为一国之君,但从来没有如此恐怖的气势。他这才知道开国肇基的皇帝有多可怕,怕是只有他祖宗铁木真来了,才能有的一拼吧。
半晌,才听朱元璋朗声道:“把那伯颜抓起来,严加审讯!”
南京城西北,府军后卫军营中,暂押着北元王廷的俘虏两万人。
他们是明军用来献俘的道具,献俘大典后,就被关在这里,等候发落。
身在异乡,又成了俘虏,这帮蒙古人的心情却不是很糟糕。因为他们觉着不管大明怎么安排他们,日子肯定要比从前要好不少。至少有铁锅用,能吃上煮熟的肉了……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这个叫伯颜的家伙,情绪就很焦躁。其实他从进了喜峰口开始,就不正常了,越往南焦躁情绪就越重。要不是明军看管十分严密,他早就逃跑了。
别说普通的族人了,就连他老婆都受不了了,问他到底想干嘛。
“我想逃走。”伯颜小声道。
“又来?使不得!”他老婆吓一跳。“这南京城里全是汉人,我们这个样子,一出去就得被发现。”
“我们可以晚上走。”伯颜低声道:“你不走我自己走,反正我是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了。”
两口子正在说话,忽然有人在他们身后亲热的吆喝一声:“哟,你是封绩吧?!”
伯颜下意识一回头,脱口道:“你是……”
话没说完,人却愣住了,因为他看到几个如狼似虎的锦衣卫,朝着自己大步而来。刚才那一声,就是其中一个锦衣卫发出的,显然是为了诈自己。
瞬间的错愕后,伯颜从地上弹起来,拔腿就跑。
为首的锦衣卫却扬手一记弹弓,正中他的后脑壳。
砰的一声,伯颜向前踉跄两步,扑倒在地,锦衣卫一拥而上,把他压在了下头。
“你们干什么?你们抓错人了!”伯颜老婆大叫着推搡那些锦衣卫道:“救命啊,救命啊!”
下一刻,却被人反剪双手,同样抓了起来。还戴上了嚼子,呜呜发不出声来。
围上来的族人也被锦衣卫恶狠狠的警告声吓退了。
“锦衣卫办差,闲杂人等回避,否则以谋反论!”
第一三七一章 定国公
诏狱中。
一盆冷水兜头泼下,伯颜这才悠悠转醒,双目聚焦了好一会儿,才看到端坐在对面桌案后的那名身材瘦削,面如鹰隼的中年官员。
“你叫什么名字?!”那官员沉声问道。
“……”伯颜两眼直勾勾的看着他,一脸的茫然,好像听不懂汉话。
另一个穿着明朝官服的蒙古人,便用蒙语又问了一遍。
“伯颜。”他这才回答道。
“你听不懂汉话?”蒙古人沉声问道。
“听不懂。”伯颜摇头道。
“那背后有人喊封绩的名字,你为什么回头?”那名汉人官员通过蒙古人追问道。
“我是听到有动静才回头。”伯颜答道。
“那你又跑什么?”官员冷声问道。
“看到他们要抓我,我才吓得逃跑。”伯颜振振有词道。
“呵呵,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掩饰的天衣无缝?我们也奈何不了你?”那官员却讥讽一笑道:“但是抱歉,你的主子已经出卖你了。你知道是谁指认的你吗?”
“……”伯颜僵了半晌,有些艰难的问道:“谁?”
“脱古思帖木儿。”那官员一字一顿道。
“啊?!”伯颜如遭雷击。
“需要他来当场指证你吗?”官员问道。
“不用了。”伯颜这次说的是汉语,而且是标准的官话。
“看来你很清楚发生了什么事。”那官员淡淡道。
“是,元主把我卖了。我藏了七年,还是藏不住了。”伯颜颓然点头。
“那咱们重新认识一下吧。”那官员便露出一抹冰冷的微笑道:“本官吴庸,审刑司左审刑。”
“审刑司?没听说过,是新成立的衙门吗?”伯颜说着吐出长长一口浊气道:“我叫封绩,原来就是蒙古人,后来我所在的军队被今上义军击败后,就投降了。再后来,做到了胡惟庸相府上的守卫千户。”
“那你怎么又跑到北元王廷去了,还隐姓埋名?”吴庸沉声问道。
“那是洪武十三年,我与相府的侍女春香相好,正幽会时被逮了个正着,扭送到胡相面前。胡相便说——“你今当死,若去北边走一遭,便饶了你,还将春香与你做妾。”我便允了。”
“胡相便差宣使,将我送往宁夏耿指挥处。耿指挥差千户张林、镇抚张虎将我转送亦集乃地面,然后辗转被鞑靼人送到了哈剌章蛮子处,请他们转交给元主的书信。又将胡丞相消息,备细说与。”
“说的是什么?”吴庸又问道。
“丞相说——“请元主发兵扰边。我奏了,将京城军马发出去,我里面好做事。事成后以黄河为界,共享天下。””封绩答道:“结果元主还没答应,就传来胡相败露的消息,我便留在了那边,隐姓埋名,想了此残生。”
说着自嘲的一笑道:“谁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还是逃不了这一天。”
吴庸却没有陪他感慨的兴致,冷冰冰道:“你把那封信上提到的人,还有协助你去草原的大明军官,以及你知道的胡惟庸同党,统统写下来,一个都不许遗漏。”
他顿一下道:“不然免不了皮肉之苦!”
“时间太久了,有些记不清了……”封绩写了几个名字,就写不下去了。那些名字都太吓人了,他怕自己在大明的亲人,会因此遭遇不测。
“还真是皮痒呢。”吴庸狞笑一声,挥手道:“用刑!”
官差便拎起沾水的皮鞭,开始猛抽起来。
与此同时,定远侯府门外车水马龙,门内张灯结彩,宾客如云,一派喜气洋洋。
今天是正式颁下国公铁券的大日子,在京的公侯勋贵、文武高官,自然要前来道贺。虽然梁国公和营国公的铁券也在同时颁下,分流了好多宾客,但来这边的客人还是最多的。足足摆了八十桌。
原因很简单,不光朱桢一家子,秦王晋王周王蜀王湘王也全都来定远侯府观礼。这下好多勋贵官员,就只能给另外两处各送一份厚礼,然后来定远侯府道贺了。
辰时一到,吴太监便带着铁券准时来到定远侯府。
王弼赶紧请老吴太监到早就设好的香案前,然后率领全家跪接铁券。
一系列冗长的仪式后,便见吴太监从一个玉匣中,捧出一块高一尺,宽一尺六寸五分,型制如瓦的铁券。这也是最大号的铁券了,上头用金填字,世代相传,所以又称金书世券。
便听吴太监高声念诵铁券上的金字道:“敕曰:靖难安民,肇锡龙兴之佐;酬勋颁爵,封扬府拜之休。咨尔定远侯王弼,自杖策渡江,身膺副帅。英武冠群伦,廓清湖湘闽浙;忠义本无性,削平幽豫燕秦。滇南奏捷,先开龙尾之关;汉江宣威,扫尽鱼儿之海。”
“今天下已定,黎庶乂安。论功行赏,大典懋昭,敕封尔定国公,食禄四千石,世袭定远侯。罪从三宥之条,免尔二死,子免一死,以报尔功。谨尔侯度,与国咸休。屏藩王室,永昭宝劵。明思带砺河山,恪守金汤之固,于戏!世写忠贞饮承之命。钦此。”
“臣王弼惶恐接券!”王弼涕泪横流,双手接过铁券,朝着香案高声道:“皇恩浩荡比天高!臣世世代代为大明粉身碎骨,也无以为报!”
“定国公恭喜啦,快请起吧。”吴太监满脸笑容的扶起王弼,凑趣道:“咱家向你老道贺了。”
吴太监甚至还准备了一张礼单。什么时候见太监传旨的时候还给人送钱来着。他真的我哭死……
虽然王弼给的赏钱肯定远超他好几倍。
“哎呀公公使不得,公公快请上座。”王弼赶紧将铁券供在香案上,然后拉着吴太监入席。
“那就厚颜跟公爷讨杯酒吃。”吴太监笑呵呵的向诸位王爷请安后,便欣然入座。
“来,”朱桢便笑着举起酒杯,对众来宾道:“咱们先敬定国公一杯!”
“恭喜定国公!”众来宾便一起向王弼敬酒。
“多谢王爷,多谢诸位!”王弼眼含着一泡泪,一饮而尽。
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中,家丁将“定远侯府”的牌匾小心翼翼拆下,然后换上一面更大、更气派的匾额——“定国府”!
第一三七二章 有人欢喜有人愁
新鲜出炉的定国府中觥筹交错,宾客轮番向定国公敬酒,王弼也是来者不拒,喝得醉态可掬。
朱桢一边笑呵呵的旁观,一边跟吴太监小声说着话。
酒至半酣,老三有些奇怪的问道:“老吴,你不用去另外两家传旨吗?”
“回晋王,不用。”吴太监笑眯眯道:“营国公府那边有人去了。”
“你什么意思?”老三压低声音问道:“莫非梁国公府没人去?”
“哦,好像那边的铁券要改,所以就不一起颁了。”吴太监也压低声音道。
“这样啊……”老三便识趣的不再追问。吴太监虽然不用去传旨,但还要回去当差,所以略坐了一会儿,也就起身告辞了。
待他离去后,老三低声对老六道:“事情有变。”
“嗯。”朱桢点头道:“蓝玉有麻烦了。”
那铁券上的敕书,是先用毛笔描一遍,然后由工匠錾刻上去的,最后再用金填字。
要是书写有误,一定会提前发现的,不至于事到临头才看到。
所以一定是敕书的内容改了……而敕书是钦定的,自然也只有老贼能改。
“前日凯旋大典时,父皇还把他当成心头肉,说他是自己的卫仲卿、李药师。”朱棡嘿然一笑道:“怎么一转眼就失宠了,这也太快了吧?”
“看来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朱桢用大拇指抹了一下唇须。
“什么事?”老三望着他。
“我哪知道。”朱桢苦笑一声:“我现在是巴不得诸事莫扰,好赶紧抽身。”
“嘿嘿,只怕你又要事与愿违了。”朱棡怪笑一声道:“我有种直觉,这事小不了。”
“你就乌鸦嘴吧。”朱桢白他一眼。
日暮,酒席结束,宾客纷纷告辞。
王弼将客人全都送走,然后转回花厅。
厅里头,滇王妃、杨氏还有他几个儿子儿媳,一大家子在吃茶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