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戒大师
“晋定远侯王弼为定国公,太子少傅,食禄四千石。”
“晋武定侯郭英为营国公,太子少保,食禄四千石……”
一下子封了三个公爵,虽然都不是世袭罔替,但也足以看出朱老板有多高兴了。
其余众侯爵也皆有加封,不必细表。对于普通军士,朱老板更是不吝赏赐,现在国家也富裕了,所以这次给出的恩赏和抚恤,又创了记录。
从军至大宁者,即完全比照南征将士的标准给予赏赐抚恤;从征至捕鱼儿海者,可以获得两倍的恩赏抚恤;从征至狼居胥山者,赏赐和抚恤甚至高达三倍。
就连从征的民夫也得到半数的赏赐,可谓皆大欢喜。
仅这一波大撒币,朱老板就付出了钞四千万贯,布六百万匹,要不是某个吃的是骆驼肉,挤的是金银的双开门殿下给力,他就是想付也付不起……从去年开始,总理海政衙门就正式向朝廷上缴利税了,朱老板一下子多了每年两千万两白银的进项,花钱才能如此豪横。
除了赏赐有功之臣外,朱老板还册封脱古思帖木儿为安乐王,纳哈出封海西侯,观童封顺义伯,其余人等也各有封赏,无需赘述。
朱元璋又携太子一同至太庙,向祖先报喜,最后在奉天殿设庆功宴,款待一众功臣。
这庆功宴起先还好,有朱老板和太子镇着,哪个也不敢造次,全都规规矩矩的坐那,酒也不敢多喝,话也不敢多说。
朱元璋也知道,这些年过来自己和大臣间已经是越来越远了,强行融入他们也不好看,便叫上李善长、汤和、周德兴道:“咱们这帮老东西在这里,他们也不自在,还是回乾清宫另开一桌,让他们放开了喝吧。”
“这最后一杯,咱敬全体北伐将士!”他端着酒杯站起身来,对蓝玉笑道:“梁国公,你来做个代表喝了这一杯。”
“是!”蓝玉兴奋的起身,噔噔噔跑到朱元璋面前,单膝跪地,双手接过酒杯,然后一饮而尽。
“哈哈哈,好!今天敞开了喝!”朱元璋高兴的拍着他的肩膀道:“今天咱让所有的言官都回避了,你们只管喝个尽兴,不要怕失态!”
说完便带着几个老兄弟离席。
“臣等恭送皇上。”众臣子也赶紧跟着离席。
“你们不用动,让太子送咱回去就行。”朱元璋摆摆手,示意众人留步,顺势把太子也拉走了。
在臣子心中,这位常务副皇帝的威严也不亚于他这个正皇帝。
皇帝和太子一走,金殿中的声浪一下就起来了。
众勋贵大臣纷纷离席,开始找人敬酒拼酒。三位新晋的公爷,尤其是风头出尽的蓝玉自然成为众人竞相追捧的焦点,你一杯我一杯,轮着敬他这位新鲜出炉的梁国公,蓝玉也来者不拒,不知不觉便喝得面红耳赤,放浪形骸起来。
便见他在景川侯曹震、鹤寿侯张翼、舳舻侯朱寿等人的围拢下,旁若无人的自吹自擂,金殿中这么嘈杂,还能远远听到他的声音。
这时,平凉侯费聚也过来向他敬酒,祝贺他荣升国公。
“这有什么好祝贺的?”蓝玉却粗声粗气道:“捕鱼儿海一战……嗝……功劳五百年来数第一,给我个世袭罔替的国公也不为过,却只得了个一世公,真没劲儿!”
众人闻言脸色一变,连忙咳嗽个不停,示意他少说为妙。
蓝玉却也不知是上了头,还是憋太久,对旁人的警告置若罔闻,依然自顾自的大声抱怨道:“我知道皇上是怨我没看住老四,可是老子她娘的压根就不知道,他混进我军中了!不然我他娘的把他拴在裤腰带上,拉屎睡觉都不带解开的。”
好多人听了脸色发白,不由自主远离了这个口无遮拦的酒疯子,但也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还有那些跟老四有宿怨的,比如费聚、陆仲亨之流,全都大笑起来,夸蓝玉说得好。
朱桢哥几个坐在殿角一桌,本打算安安静静喝几杯也闪人,却不想看到了这出活剧。
“这个蓝玉,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朱桢骂一声。
“又来了……”老三一拍脑门刚要头疼,忽然又笑道:“才想起来,我已经不是监军了。”
“怎么,他一路上给你添了不少堵?”朱桢轻声问道。
“何止是添堵,简直是要了我的老命。”朱棡压低声音道:“就跟你说两件事,一个是他差点强暴了脱古思帖木儿的妃子。幸亏我派人时刻盯着他,这才没有酿成大错。后来脱古思帖木儿又送了八个美女给他,他这才不再觊觎人家老婆。”
“麻痹!”朱桢爆了句粗口。
第一三六九章 得意忘形
金殿中,嘈杂的劝酒声、哄笑声,全都成了背景。
朱桢黑着脸听三哥告状道:“那之后,他又不停派人向元主讨要女人,财物,良马。元主都一一满足了他,这才相安无事到了燕山。”
“谁知在过喜峰口的时候,又出幺蛾子了。当时我们抵达关外时,天已经黑了,守将自然早已关门。他派人去叫门,守将说按照规定天黑不能开门,等到天一亮就开门放我们过关。”
“结果蓝玉一刻都不愿等,竟然命人架起大炮,要轰破城门入关。”朱棡无奈道:“我听到第一声炮响赶紧过去阻拦,连骂带踹才把他们拦下。”
“守将吓的赶紧打开城门,放我们进去。蓝玉还洋洋得意,用马鞭抽打着守将的头盔,骂他敬酒不吃吃罚酒……”
“太,太过分了。”连秦王这种二愣子,都觉得蓝玉的行为过于离谱了。
“他怎么膨胀成这样了?”朱桢有些难以接受。
“还能怎么,当然是仗着功高盖世,又是大哥的人了。”朱棡撇撇嘴道:“连我们这些人他都不放在眼里,也就老六你是个例外。”
“是该让大哥好好管管他了。”朱桢叹口气道:“害死他自己倒无所谓,还会连累其他人的。”
“这要连累的话,可是一大片啊。”朱棡深以为然道:“至少咱俩的岳父就跑不了。”
“还真是……”朱桢闻言一阵头大。
他岳父王弼自不用说,那是常遇春的帐下先锋,蓝玉最信任的常系老大哥。
三哥的岳父永平侯谢成,昔日也跟蓝玉同在一军,一个锅里摸勺子十多年,众所周知关系铁的很。
“蓝玉这种人,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缘?”老十二忽然冒出一句。
“哦?”朱桢跟老三对视一眼,不禁失笑,蓝玉这种货也配说人缘好?
“呵呵……”朱棡笑着指点老十二道:“你对山头的恐怖一无所知。这就叫“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不临深渊,不知地之厚。””
“三哥什么意思?”老十二可不笨,但还太年轻。
“就是“不在山头上,就在深渊中”的意思。”朱桢笑着拍了拍老十二的脑袋道:“等过几年自然会讲给你听,现在没必要知道。”
“没错,有这么好的老师。”老三也拍着老十二的头,笑道:“你就简单听话照着做吧,小子。”
那厢间,太子回来了,蓝玉也就不再继续疯言疯语了。可见他也不是真喝醉了,就是在借着酒劲儿一吐不快。
朱桢和朱棡也不好在这种大喜的日子给大伙儿添堵,便也没有马上跟大哥反映情况,心说横竖不差这几天,等辞行的时候再提吧。
谁知还没等他俩开口呢,苦主先告状了……
大军凯旋的第二天,朱老板就在武英殿召见了脱古思帖木儿。
虽然跟老婆孩子口嗨的时候,说要让脱古思帖木儿跳个草原舞,但真到了见面的时候,他还是照顾了对方的尊严。并没有像胡人一样,肆意羞辱自己的俘虏。
“臣拜见皇上!”当然脱古思帖木儿也很懂事,该跪跪,该称臣称臣,让朱老板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愿大明长治久安,八方来朝,祝皇上圣躬康健,万寿无疆!”
“哈哈哈,安乐王免礼平身。”朱元璋高兴的胡子直翘道:“你是元顺帝的次子,元顺帝当过咱的皇上,要是放在以前,咱得给你磕头。”
他素来不以过去的卑贱为耻,反而觉得这正说明自己牛逼,可脱古思帖木儿听得脸都绿了,心说,怎么?这是说我的存在本身就是错吗?
赶忙惶恐磕头道:“皇上此言差矣,元运已终,大明代之,之前的事情都已经不作数了,就是我爹还活着,他也得给你磕头。”
“哦?哈哈哈!”朱元璋闻言深深看一眼脱古思帖木儿,不禁大笑道:“想不到你还是个妙人。当年你那个侄子买的里八剌,见了咱吓的话都说不出,整日里哭个不停,无趣的很。”
“他胆子确实小了点,所以那帮王公非要让为臣来接这个烂摊子。”脱古思帖木儿便道:“为臣是知道天命的,虽然迫不得已当了这个大汗,但在位期间从来没有南下犯边,实在不敢惹怒天朝大皇帝陛下。我还劝纳哈出跟我一同退回漠北,远离大明,各安天命。可惜他不听,结果招来了天兵,还连累了为臣。”
“呵呵……”朱元璋发现脱古思帖木儿非但口才了得,而且脸皮也厚。明明是北元慑于徐达的威名,不敢越雷池半步,到了脱古思帖木儿嘴里,却都成了他的功劳。
不过朱元璋也不拆穿他,笑着点头道:“你既然知道天命,那真是再好不过。须知天意不可违,半分不能强求。往后你便住在京城,咱给你盖座大大的王府,你不是喜欢喝酒吗?天下的美酒随你喝个够。”
“为臣多谢皇上天恩!”脱古思帖木儿兴高采烈的磕头道谢,表态道:“为臣一定老老实实待在王府里,谁也不见,光喝酒。”
“哎,那大可不必,你还是可以自由行动的,只是尽量别离京就行。”朱元璋愈发和颜悦色道:“放心,只要你心无二志,没有人会迫害你的。谁敢对你不敬,你只管告诉咱,咱替你出气!”
“是,皇上对为臣实在是太好了……”脱古思帖木儿感动的直抹泪道:“有了皇上的庇护,为臣总算是超脱苦海了。”
“你什么意思?”朱元璋闻言笑容一敛,目光都变得凌厉起来。
“没,没别的意思。”脱古思帖木儿赶紧摇头道。
“少来,当咱听不懂你的意思么。是不是这一路上,谁欺负你了?”朱元璋冷声问道:“你只管说出来,咱自会替你做主。”
“臣不敢……”脱古思帖木儿小意道。
“说!”朱元璋拉下脸来,殿内的温度骤降。
脱古思帖木儿打个寒噤,忙道:“是,是蓝将军……”
“蓝玉?!”朱元璋的脸色更阴沉了。“你给咱从实招来!”
第一三七零章 告状
武英殿中。
脱古思帖木儿将他险些被蓝玉强暴了王妃,一路上又被敲诈勒索的悲惨遭遇,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讲给了朱老板。
“为臣本来想着,忍一忍,到了京城应该就好了。所以从来都是逆来顺受,可没想到他们居然把我当肥羊了,到了京里也不肯放过。”
“什么?!”朱元璋怒道:“你们才刚进京第二天,他们就迫不及待了吗?”
“是。就在昨天,他的干儿子蔡某,还到为臣那里索要黄金万两,美貌宫女二十名,说是他加封国公的贺礼。”他哭得确实有几分真情实感,哽咽道:“臣已经被他们搜刮穷了,最后东拼西凑,才凑起来不到五千两黄金,八个宫女交给他们。又赔尽了小心,他们才骂骂咧咧的离开。”
“他们走之后,我老婆受不了了,说这日子没法过了,昨天半夜就上吊了。”脱古思帖木儿悲从中来,呜呜哭个不停。
“先别哭了。”朱元璋越听越烦躁,沉声问道:“你指控蓝玉可有证据?”
“没有直接的证据,他们又从来不打收条。”脱古思帖木儿苦着脸道:“但据为臣所知,这不光是我一家的遭遇。各王公都被当成肥羊勒索过,就连纳哈出也被索要过牛羊财宝无数……”
“嗯。”朱元璋黑着脸点头道:“你先回去吧。放心,这事儿咱一定会调查清楚的,倘若真如你所说,再炙手可热的人物,咱也严惩不贷!”
“多谢皇上替为臣主持公道!”脱古思帖木儿再次叩谢道:“为臣要不是已经锅干碗净了,也不会给皇上添堵的。臣也知道蓝将军现在是炙手可热的大功臣,臣不想让皇上为难,只是求皇上告诫他几句,给我留条活路吧……”
“不用担心,他吃了多少咱都会让他吐出来的。”朱元璋咬牙切齿道:“还有你的王后,虽然不是他杀的,却是因他而死的,咱也一定会给一个说法的。”
“为臣谢皇上,微臣无以为报,唯有……”脱古思帖木儿感激涕零,叩首再三,最后刺啦一声,撕开了自己的袖口。
太监和护卫们吓了一跳,刚要冲上前把他按住,朱元璋却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众人便见脱古思帖木儿从撕开的袖口中,取出了一封信。
脱古思帖木儿将其双手举过头顶,沉声道:“唯有替皇上除掉一群图谋不轨的家贼!”
“……”朱元璋迟疑一下,微微颔首。吴太监便将那封信转呈御览。
朱元璋抽出泛黄的信瓤,一看信上的内容,登时脸色大变,重重拍案喝问道:“这封信是哪里来的?!”
“是那胡惟庸着一个叫封绩的送来草原,哈剌章收到,又转呈给为臣的。”脱古思帖木儿赶忙答道:“胡惟庸向为臣称臣,诋毁皇上无道、肆虐功臣,天下坐不久也。他说已经联络好太师李某,还有许多公侯,又跟日本、吐蕃、云南约好了,让我们一起扰边。然后他奏禀朝廷,将京城军马发出去,他们在里面好做事。”
“他许诺说事成后可将大都还我,双方以黄河为界,永为兄弟之邦,共享天下。”脱古思帖木儿看一眼朱老板,只见他的脸已经胀成猪腰子,赶忙叠甲道:“为臣知道逆天而行定然失败,当然置之不理,后来听说果然胡惟庸败了,可是好像还有好多同党没有暴露出来……”
话没说完,便听轰的一声,朱老板掀翻了桌子!
吓得脱古思帖木儿赶紧伏身于地。
“你怎么证明这封信不是伪造的?!”朱元璋怒声质问道:“朕不能凭这封七年前的信,就把自己的股肱旧臣打为反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