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戒大师
“契丹人只得认错。问他是怎么知道的,他便说道:“因为这本就是我汉家之地,当年曹操征乌桓,走的就是这条道。””顿一下,老十一怕哥哥们听不懂,又解释道:“刘敞所说的松亭关,就是现在的喜峰口。汉朝的时候叫卢龙塞。”
“不用解释的那么清楚。”在场唯一学渣朱棣知道,这多半是解释给自己听的,没好气道:“卢龙塞就是喜峰口,喜峰口就是松亭关,这么有名的地方,我还是知道的。”
“可惜,宋人也只能过过嘴瘾而已。”老三听完笑道:“不像我们,可以真的出关去干鞑子!”
“是啊,幸亏大将军收复了幽燕,不然大明根本没法出塞作战。”哥几个深以为然。
这时候,队伍终于又开始挪动,他们这才下山继续前行。
大军就这样在狭窄的山道上徐徐而行,走走停停。结果足足用了四天时间,才走完了从遵化到喜峰口,崎岖蜿蜒的百里山路。
其实喜峰口就是滦河河谷,奔腾的河水,经过千万年时间,将看似坚不可摧的巍峨群山,冲刷出了深达数丈的河谷。相对平坦的河谷便成为了进出燕山的通道,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
为了扼守这条河谷兵道,自汉朝就在这里修建了关卡。不过现在的关城是徐达重修的,所以看上去焕然一新、坚不可摧,一如今日之大明!
站在关下,仰望着高达五丈的喜峰口关城,朱棡不禁吟诵道:“三更抚枕忽大叫,梦中夺得松亭关,中原机会嗟屡失,明日茵席留余潸。”
“这是你作的诗?”老四问道。
“是陆放翁啊,白痴。”老三无奈的摇摇头,策马上了关城。
“俺说怎么这么悲凉呢,又叹又哭的。”老四挠挠头,也跟着进去了。
第一二五五章 宽河城
好在出喜峰口之后四十里,山势便越来越缓,道路也变宽了,大面积的交通堵塞,终于消失了。
按照计划,傅友德在距离喜峰口六十里的平坦河谷中,设立了第一座兵站,用以转运粮草,并留军民各一万驻守于此。
这两万军民还有个重要任务,就是建设口外第一座城堡——宽河城。
当朱桢一行抵达宽河时,都被这个山清水秀、土地平坦的世外桃源深深吸引了。
“这么好的地方,怎么没人住呢?”老十二奇怪问道。
“有人住过。”老十一指着道旁的残垣断壁道:“应该是在元末兵荒马乱时废弃了。”
“还真不是元末。”朱棣摇头道:“这里是元朝宽河驿所在,进出塞外的必经之道,曾经繁华的很。又因为在山沟沟里,元末也没遭什么兵灾。国初时,这里还有两万多户人家,十多万人居住呢。”
“但是后来纳哈出看上这里的百姓了,派兵来强迁人口去了东北,不让他们住在离大明这么近的地方。我们一看,不能让鞑子把人口都抢走了,也开始动手迁人。结果两边你迁我也迁,就把这里迁成了无人区。”他接着道:“还有北面的会州、富峪、大宁都是这种情况,都已经没人居住了。”
“王保保为什么要干这种事?”老十一奇怪道:“草原上也不缺人吧?”
“他们是不缺人,但奇缺工匠还有会种地的农民。”老四解释道:“这里是山区,没有牧民,虽然是蒙汉杂居,但基本都已经汉化了,以农耕工商为业,在纳哈出眼里自然是香饽饽了。”
“原来如此。”十一恍然大悟。
接下来几日行军所见,果然如老四之言,沿途皆是废弃的村镇。傅友德还是按照计划,每隔一段距离设一处兵站。又依次建了会州、富峪、大宁三处兵站,并留军民筑城。
至大宁时,大军终于离开了燕山山脉,进入了白雪皑皑的草原。
离开了巍峨燕山的庇护,面对着无边无际的雪原,明军将士终于没有了出征时的轻松,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
这是农耕民族进入世仇领地的血脉反应。自打华夏民族诞生起,与北方游牧民族的战斗就开始了。已经连绵数千年,至今仍未停息……
傅友德也终于召集主要将领,召开了出塞后的军事会议。
“诸位,今天是二月廿二,我们出征已经整二十天了。”他神情严肃的对众将道:“二十天走了不到七百里,真是慢的让人发指。”
“没办法啊,傅帅。”众将纷纷道:“我们也想快啊,可是大半部分的路程在山里,想快也快不了啊。”
“就是,这鬼天气,二月份还在下雪。”常茂抱怨道:“差点没摔死我。”
“但现在已经进了草原,可以加快速度了。”傅友德沉声道:“前番派出去的斥候回报,纳哈出果然在庆州和通辽屯有重兵。本帅跟永昌侯商议决定,先派出四万精兵,分赴庆州、通辽,趁敌人还没有防备,星夜兼程、驰而取之!”
众将一听登时来了精神,大声嚷嚷着纷纷求战,都快把中军帐给掀翻了。
朱桢看的直皱眉,徐达开会的时候,没有一个敢乱吱声的。搁傅友德这就成了菜市场,一个个的,还真是看人下菜啊。
他便重重咳嗽一声,众将闻声一看,就见六王爷面色不善,帐中登时就鸦雀无声了。
朱桢没想到自己这么有震慑力,看来恶名也是有用的。
傅友德感激的看一眼六王爷,接着道:“本帅将率领余下的大军和民夫,继续按计划北上,如果一切顺利,一直把城池筑到庆州去。”
众将却一点不关心筑城,全都眼巴巴望着他,期待他点将点到自己。
“现在本帅下令,左路两万精兵,由永昌侯率领,南雄侯辅之,直取庆州!”便听傅友德沉声道。
“是!”蓝玉、赵庸高声应道。
“右路两万精兵,由定远侯率领,武定侯辅之,直取通辽!”傅友德又沉声下令。
“是!”王弼、郭英也在众将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出列领命。
傅友德目光炯炯的看着四位大将道:“临行前,大将军反复叮嘱,此役关键就在这两仗,打好了这两仗,后面的一切布置都可以水到渠成了。这两仗要是打成了哑炮……后果将不堪设想。”
顿一下,他一字一顿道:“所以四位,务必要大获全胜!”
“遵命!”四将同时抱拳斩钉截铁道:“不获全胜,提头来见!”
蓝玉昂首阔步,走出中军帐,深吸一口冷冽的空气,心中充满了兴奋。
“终于等到这一刻了,属于我的时刻,终于到来了!”
走出几步后,他忽然回过头来,朝着西南方向挥了挥拳,看的身后众将莫名其妙。
只有朱桢明白他的意思,这是在向远在云南的沐英示威呢。
定边之战,沐英大发神威,名震海内,简直把蓝玉快要嫉妒疯了。这回自己要是没帮他争取到这个右副将军的位置,蓝玉非得跟自己绝交不可。
所以攻打庆州的任务,谁也别想抢,肯定是蓝玉的。
而且也确实没人比蓝玉更擅长这种长途奔袭,雷霆一击的战法了!
蓝玉深得自己姐夫真传,作战风格与常遇春一脉相承,以精锐骑兵大范围突击奔袭为主,讲的就是一个动若奔雷,迅如闪电,往往敌人还未反应过来,就已被击溃了。
单就骑兵作战而言,当今天下,无人能出其右,蒙古人也不行。
所以朱桢一点都不担心蓝玉,他担心的是另一位。
“哎呀岳父,你就非得自己去吗?”朱桢对自己另一位岳父无奈道:“一把年纪了还争强好胜的。”
“我还不到五十呢我。”王弼哭笑不得道:“现在就回家抱孙子,是不是还早了点?”
说着压低声音道:“皇上有意封我国公,我总得好好表现表现,不然人家肯定都说我是靠裙带关系当上的。”
“难道不是吗?”朱桢摸摸鼻子。大哥在信里说过,因为他在山东受了大委屈,父皇为了安慰他,决定给王弼加封个不世袭的国公……其实给他大舅更合适,但胡泉刚封了侯,也不能马上再封公,所以就便宜了他老丈人。
“是也不能全是啊。”王弼红着脸道:“我自己也得争气不是?”
“唉,好吧。千万注意安全。”朱桢想想也是,老丈人也是真刀真枪拼出来的开国勋贵,肯定接受不了被人家说纯靠女婿。
当然,以王弼的性格,老贼封他公爵是绝对不会推辞的。
所以只能拼了……
第一二五六章 雪中行
蓝玉回营后,从宣布命令到整装待发,只用了一个时辰。
当他单手抱着头盔,昂首挺胸走出大帐,便见精挑细选出来的两万健儿已经披挂整齐,牵着鞍镫俱全的战马,在帐外等候多时了。
蓝玉走到头一排将士们面前,仔细检查了他们的装备,然后回到中央位置,铿锵有力的对将士们训话道:“这次的任务是老子跟傅帅立了军令状,发誓一定要大获全胜,这才硬抢过来的!”
说着他目光凶狠的扫过众将道:“尔等怎么讲?”
“拼死杀敌,大获全胜!”将士们便齐声吼道。
“好!”蓝玉满意的点点头,伸手接住一把天上飘落的鹅毛大雪,高声道:“当年唐朝名将李愬攻打蔡州时,也是天降大雪。当时别人都说,等雪停了再出战吧。李愬却认为天气恶劣,敌军肯定想不到会有人这时候来进攻,自然会放松警戒。如果主动出击,定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于是他率领众将,雪夜奔袭蔡州,果然乘敌人不备,一举攻下蔡州,荡平淮西,立下不朽功业!”顿一下,他挑衅似的看着众将士道:“如今又降大雪,吾欲效仿李愬,雪中下庆州!只是不知尔等,是否也有唐军的胆量,敢跟随本侯雪中出征吗?”
“敢!敢!敢!”将士们齐声咆哮道:“我等愿为侯爷赴汤蹈火!”
“好!那就随我出发,攻取庆州,扫平鞑虏,建立功勋,名垂青史!”蓝玉说完戴上头盔,动作利索的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胯下纯黑的乌骓马便甩开长腿,向着营门行去。
南雄侯赵庸和两万骑兵也一起上马,紧随着他们的主将,在其他官兵羡慕的注视下,雄赳赳,气昂昂离开了大营。
彼时大雪纷飞,转眼就盖住了串串马蹄印。眼前皆是茫茫白色,天地一片混沌,万物似乎都没有了生机。唯有将士们头盔上点点红缨,依然在这漫天风雪中不屈不挠的跃动着……
别看蓝玉和众将领抢的贼凶,实际上突袭庆州的任务非常艰巨。
抛开人生地不熟,对元军的兵力虚实也一无所知这些困难不提,单说行军至庆州,就十分不易。
根据向导所言,大宁距离庆州约六百里。
按照朱老板制定的标准,骑兵事缓则昼夜须行一百二十里,事急则昼夜行一百五十里。也就是说,正常行军都要四天才能到庆州。
但现在风雪交加,能见度很低,地上的积雪厚约尺许,无论如何也称不上正常。行军速度不可避免的会大受影响,所以走个五六天很正常。
对一支纯骑兵队伍来说,连续行军超过三天,都是一场噩梦。因为你不能既让马儿跑得快,又让马儿不吃草……
按照明军的标准,一匹军马每日食草一束,大概是十五斤,战时还要吃料三升,以补充巨大的消耗。
而一名军士,每天只需要吃米豆两升。也就是说,战马的食量是士兵的六到七倍,消耗十分惊人。就算配备了专门背给养的驮马,最多也只能自携三天的给养。
所以脱离了辎重部队的支援,一支纯骑兵部队顶多全速行军三天,就必须设法补充或者掠夺给养。否则每天必须留出大量时间让马牧食野草,行军速度也会大受影响。
尤其是这个季节,战马必须抛开积雪,觅食枯草。得从早吃到晚,然后第二天还得继续吃草,直接不用行军了……
蓝玉的解决方案是——只要三天之内赶到庆州,不就可以了吗?
当蒙古向导听说,大军只带了三天粮草,差点两眼一黑,栽下马背。
“这么大的雪,三天时间怎么能赶到庆州?”
“别人赶不到,本侯的儿郎一定能赶到。”蓝玉腰杆挺直,端坐马背,用马鞭指了指身后顶风冒雪的麾下将士道:“因为他们是我蓝玉带出来的兵。”
“是是,侯爷威武,可是人能受得了,马也受不了啊。”那个叫徐野驴的蒙古向导,操一口流利的汉语,元朝才亡了不到二十年,会说汉话的蒙古人比会说蒙古话的还多。
“马也是我蓝玉练出来的马。”蓝玉冷冷撇他一眼道:“你只管带路,其他的不需要操心。”
“哎。”徐野驴就像被草原狼盯住一般,不由自主一缩脖子,不敢再废话,赶忙头前带路。
这时,南雄侯赵庸拨马过来,与蓝玉并辔而行道:“这雪下的,都分不清东西南北了,完全两眼一抹黑……哦不,一抹白,这家伙不会带错路吧?那咱们可坐蜡了……”
“我也没完全指望他。”蓝玉说着,递给赵庸一个小圆盒。
赵庸接过那金灿灿的圆盒,只见里头刻了一圈方位,中间悬着根指针,一端红色一端白色。上头还嵌了片透明水晶外壳。
“这是罗盘?”赵庸晃动罗盘,却见指针始终指向一个位置,便认出了此物。
“不错。”蓝玉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