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戒大师
“哦……”毛骧回过神来,看他一眼道:“听你的。”
“好,那下官就斗胆安排了。”吴庸便强抑着亢奋道:“户部统管天下钱粮,仓储收支,出了这种事情,他们定然是要担主责的。咱们当然要先抓户部尚书,哦对,户部尚书空缺了。”
其实眼下不止户部尚书,吏部礼部兵部也统统空缺。六部尚书只剩其二。
直接原因当然是半年前的科举舞弊案了,几位尚书受到牵连纷纷落网。
在洪武朝尚书平均任职年限不到一年,所以尚书落马不算稀奇,但之前每次都会马上有人替补。像这回这样,四部尚书同时出缺半年的情况,却是绝无仅见的。
也不知朱老板在打着什么主意。
当然,这不是吴庸关心的事情,他现在只想痛快的抓人。
只听吴庸一字一顿道:“那就先抓署理部务的户部侍郎郭桓吧!”
第一二三四章 吃着火锅唱着歌
正月初二,整个北平府的冰车倾巢而出。
车夫们驾着各式各样的冰车、冰床、冰排子,自北平城、大兴、顺义、昌平、房山、三河、蓟州乃至更远的遵化、兴隆出发,沿着永定河,潮白河、拒马河等大大小小的河道,赶赴同一个目的地——通州!
当天日落前,所有被征召的一万两千名车夫便全部就位了,要知道遵化、兴隆距离通州可有将近三百里……车夫们甚至不用起太早,上午出门,下午就能到,可见冰车的速度之惊人。
也只有大将军府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召集到这么多会滑冰车的军民。
因为是徐达一手收复了幽燕,之后又驻守北平十八载,亲手搭建起了这里亦兵亦民,兵民合一的边防体系,并带给了这片土地十八年的太平,在北平军民心目中的地位有如神祇一般。
所以朱桢只需要告诉他们,这是大将军昏迷前最后的心愿,就足以让应召而来的北平军民怨气全消。再加上他最拿手的红包开路,毫不意外的激起了车夫们的满身干劲。
他们便将木匠们解好的板材,还有燕王从军中调拨的帐篷、柴火、口粮全都装车绑好。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一万两千名车夫两千名工匠便在六王爷的亲自率领下,驾着大大小小的冰车,沿着冰封的运河,浩浩荡荡南下去了。
车夫们撑着凌枪驾着车,在冰面上风驰电掣,你追我赶,快意的呼啸声不绝于耳。
“居然还能在冰车吃火锅,这也太享受了吧?!”朱桢一边涮着最上等的“黄瓜条”,一边啧啧称奇。
好在他们都习惯了……
冰床上头还有船舱一样的车厢。车厢用檀木打造,为正方形,顶为四角重檐,四角缀有梳苏,上头还有烟囱排烟。
朱桢身为王爷,乘车条件自然比他们强那么一点点。他坐在一辆华丽到堪称豪华的冰床上,或者说冰船更合适。
“主要是它平稳呀,别看这么快,比坐船还要稳。”朱棣更喜欢上脑,因为肉厚,大口吃很爽。他猛干一口上脑,得意道:“怎么样,四哥不跟着你能想到坐着冰车吃火锅?”
因为这座冰床的头部像船头一样微微翘起,而且底座硕大,大小与一艘中型画舫相当,光站在两边拿着凌枪驱车的车夫就有八个。
“是是是,跟着四哥到哪都能吃上肉。”朱桢高兴的点点头,吃一筷子肉质细嫩无比的黄瓜条,觉得今天的涮羊肉特别鲜,果然在哪里吃很重要。
就是这样一来,寒风愈加刺骨,呼出来的热气眨眼就变成一层白霜,罩在自己的脸上。再加上扑面而来的雪沫子帮忙,给胡子眉毛全挂上了冰碴子。
车厢内部十分宽敞,不仅点着暖炉,暖炉上甚至还架着个黄铜的火锅……
当然食材本身也不含糊。黄瓜条这玩意一只羊身上可就出两条,都切不了一盘……这已经是他今天的第十盘了,但还是没吃够,便让厨子再切十盘。
等待下一波肉切好的空档,朱桢才笑问道:“不是,我说四哥,你不是要查案子吗?怎么跟我南下了呀。”
“还不是审的时候。”朱棣狡黠一笑道:“我得先看看风向,到底是有限的查一查,还是一查到底,你说是不是?”
“有道理。”朱桢点点头,他已经预感到可怕的郭桓案,就要拉开帷幕了。“所以你就借口跟我一起运粮,先出来拖延一下时间?”
“有那么一点意思,但主要还是怕你寂寞。”朱棣呵呵一笑:“再说,哥哥我自己,也想出来透透气啊。”
说着他有些酸酸道:“你以为我们像你,想回京就回京?想去哪就去哪?”
“啊,难道不是吗?”朱桢有些吃惊道:“还以为你们跟我一样呢。”
“原先是一样的,但后来父皇专门下旨,给我们重新立了规矩,第一条就是,藩王无故不得离开封地。”朱棣叹了口气道:“有必要这么防范我们吗?”
“应该是嫌你们回京太频繁了,让你们安心建设藩国吧。”老六猜测道。
又叹了口气的——“建设藩国?地方上的事情自有官府管辖,王府根本插不上手。”朱棣郁闷道:“你说再多人家都阳奉阴违,反正我又不能真把人家怎么样。”
“四哥是不愿意惹麻烦,不然你看老七,谁不听话直接让人抓到王宫里一通收拾,连平安都给他整麻了,全省文武哪个敢不听他的?”朱桢笑道:“当然他做的太过了。”
“是啊,有时候我也想收拾收拾那帮家伙,可是你嫂子总拦着……”朱棣又叹了口气道:“她说仗打完了,一定是文官的天下,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藩王不能跟文官结怨,不然将来一定会倒霉的。”
“嫂子真是高见啊。”朱桢由衷的赞叹一句,又淡淡一笑道:“那我们就让仗一直打不完不就得了?”
“你不会是说养寇自重吧?”老四不由张大了嘴。
“想什么呢?”朱桢无语道:“四哥你是知道的,我对北方的战事,一向没什么兴趣。”
“啊。你说南边啊?”朱棣松了口气。还以为老六跟自己想法差不多呢。“南边的仗不都打完了吗?”
“还早呢。”朱桢却摇摇头,屈指道:“去年秋天,文英哥打下了勃固,算是收复了缅甸全境。可中南半岛上还有大城、安南、占卜、老挝……这么多国家没臣服呢。半岛之外更有无穷无尽的国家和土地等着我们去征服呢……”
“是吗?!那太好了!”朱棣兴奋的又下了盘肉,一边给老六夹肉,一边高兴道:“年前看到云南战报,我还以为南边的仗打完了呢。心里老不是滋味了,觉得你咋光顾着干哥,忘了亲哥呢?”
“怎么可能忘了呢?”朱桢大笑道:“收复安南这项殊荣我可给你留着呢!”
“好!那咱一言为定!”朱棣激动的敬了老六一杯酒:“这边仗一打完,我就立马请求移封,不当燕王我去当越王!你可千万别让文英哥再把安南也抢了去了。”
“哈哈哈,放心吧,不会的。”朱桢笑着摇头道:“我已经请父皇封文英哥为缅国公,准备让他好好在缅甸耕耘了。其余的地方就留给兄弟们了。”
“那就好那就好!”朱棣高兴的打开车窗,朝着外头大喊道:“儿郎们加快速度,可不要误了大军出征!”
第一二三五章 过于积极,必有问题
当天天黑前,队伍抵达了三百五十里外的沧州。
领头的冰车开到了河道旁,竖起了红旗。后头的冰车看见了,便也纷纷靠岸。车夫们从车上取下帐篷和柴火,准备支起帐篷,生火做饭。
“感觉今天可不止跑了三百五十里。”朱棣下车活动着身体,准备去视察一下队伍的状况。
“那可不。”朱桢也下了车,他准备跟四哥一起转转。哪怕是他,吃完二十盘羊肉也是需要消化消化食儿的。“河道又不是直的,从通州出来,咱们是先向东南走,到了香河才南下的。所以今天实际跑了四百里。”
“跟你预计的一模一样啊。”四哥不禁赞叹道。
“都是老车把式才能跑出这个成绩。”朱桢轻声道:“那些菜鸟能跑出二百里来,就谢天谢地了。”
“一回生二回熟,三天就变成老鸟了。”朱棣笑着拍了拍老六道:“慎重是好的,过分慎重就太累心了。”
“是吗?”朱桢愣一下,想一想道:“好像是这样的。总是怕计划不周,怕执行不力,怕有变数。”
“父皇加在你肩上的责任太重了。”朱棣有些心疼的看着比自己还高的六弟。
朱棣朱桢虽然已经吃的很饱了,但车夫们热情相让,他还是欣然尝了一大碗。
“好,让本王想想。”朱桢便笑道:“广东船家有艇仔粥,我们北平的冰车把式自创的粥,就叫冰排粥吧!”
“睡觉之前检查一下四肢耳朵有没有冻伤,有的话马上去找军医处理,千万不要拖。”朱棣又嘱咐道。
“瞎煮的,哪有啥名字?”众人笑道:“要不王爷给起一个?”
两人说笑着来到车夫中间,看他们在煮粥吃。时间仓促,官府只提供了米面和盐,但大过年的,车夫们都自带了一些烧鸡酱鸭,切碎了放到粥里一起煮,最后再加点菜叶子,味道竟然香得很。
“所以四哥得帮我一起啊。”朱桢笑道:“我最舒坦的就是跟你还有三哥混的那段日子。”
第二天一早,河间知府张季才,便亲自带着两千辆拉满柴禾的冰车赶来了。
“吃过粥就赶紧休息吧,明天还要继续赶路呢。”朱桢又叮嘱几句,让他们注意保暖,把火生旺,不用怕没柴烧。因为沿途州县都已经接到支援他们的命令了,至少柴火不用愁了。
这是河间府接到命令后,紧急从各县抽调的冰车和物资。
“哈哈,是因为有给你背锅的吧。”朱棣不禁大笑起来。
“好哎好哎!”不管别人怎么觉着,至少车夫们高兴坏了。有一款以自己命名的粥,足够吹一辈子了。
“好嘞。”车夫们高兴的应声,虽然天寒地冻,但火堆边也没多暖和,但能得两位王爷关心,大伙心里还是暖洋洋的。
“唔,真是美味极了。”两个饭桶喝完赞不绝口,朱桢问道:“这粥有名字吗?”
而且不光车夫会加入队伍一起南下,就连张知府也主动请缨,要求一起南下。
“河间是个大府,各州县离得太远,没法把物资一下都运到沧州来,下官就让南边的州县运到景州去。”张季才如是对两位王爷道:“所以下官还是跟着一起南下吧,这样也好协调交接。”
“嗯,有道理。”朱棣狐疑的看着他道:“那你还想跟着去山东干啥?”
“想出一份力嘛。”张季才赔笑道:“再说这两头加起来得有四千车夫,总要有人管吧?”
“你们北方官员觉悟这么高的吗?”朱桢不禁赞叹道:“南方官员可没这么主动。”
“你肯定另有所图?跟本王老实说清楚,不然给老子滚回去。”朱棣没好气道。
“真没别的意思。”张季才忙跪地道:“就是想为王爷们立个功。”
“想让我们向朝廷举荐你?”朱棣打量着他。
“不不,绝对不是。”张季才摆手连连道:“下关绝无非分之想,只是听到一些传闻,心里害怕,求二位王爷庇护。”
“我就说有事儿吧?什么传闻?”朱棣沉声道:“给我一次说清楚,别他娘的说一半夹一半!”
“是是。”张季才赶忙点头,实话实说道:“是下官听说皇上下旨,把户部都察院还有户科的官员统统抓了起来,还要把各省各府的官仓都查一遍呢!”
“哦?什么时候的事?”朱桢一听,脑海中马上蹦出三个字——郭桓案!
“正月初一。”张季才小声道。
“你他妈是元世祖——胡逼咧吧?”朱棣不信道:“我们都不知道的事情,你个知府先知道了?”
“正常。”朱桢却不觉得奇怪道:“一来我们现在在赶路,再说跟我们也没什么关系,所以没有接到急报。二来人家都有驻京办,有消息肯定第一时间传回来。”
“什么驻京办?”朱棣一愣。
张季才却听懂了:“王爷是说布政司按察司常驻京城,专门联系各部的经历吧?”
“就是这个意思。”朱桢点点头。“你们府里不安排吗?”
“下官只派人在北平联络,还联系不到京里层面。”张季才迟疑一下,还是老实回答道:“不过下官跟省里驻京的两位经历都有些交情,所以路过河间府时,也会跟下官有些交代。”
“就在昨晚,按察司的侯经历疯了一样从京城赶回来,把马都给累死了。”张季才点头道:“就到知府衙门跟下官要马,说有万分火急的事情,要去禀报自家赵臬台以及李藩台。”
“下官就告诉他们不用着急了,因为他俩已经改吃牢饭了。”张季才接着道:“侯经历这才把京里发生的事情告诉我,说这次不是闹着玩的,尤其是我们北平,肯定得人人受审,人人过关。”
说着他可怜兮兮的看着两位王爷道:“所以求两位王爷庇护,让下官躲过这一劫吧,下官一定竭诚以报。”
朱桢和朱棣对视一眼,后者冷声问道:“你也参与贪污军粮了?”
“那是断然没有的!”张季才忙指天发誓道:“下官要是贪污过一粒军粮,就让我全家死绝!”
“那你怕个球?”朱棣不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