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可敌国 第621章

作者:三戒大师

  思仑发幸灾乐祸的笑声中,刀干孟这回却一言不发,好像还没从打击中缓过劲儿来。

  “老孟,你怎么不反驳他?”刀厮养说不过思仑发,只好向他求援,却见刀干孟垂头丧气靠坐在窗边,看着外头的红土地出神。

  “老孟……”刀厮养又催了一遍,他才叹了口气道:

  “大王说的是对的,我们再也回不来了。”

  “啊……”刀厮养愣在当场。

  ……

  思伦发和刀干孟被押解进京的同时,那二十余万降兵也被分开押送,陆续离开了永昌。

  他们的目的地同样不是麓川,而是东川的矿区,还有滇西的盐区。不管是铜矿,还是井盐,都是劳动密集型产业。

  这两个行业已经有了江南资本的注入,但想从内地大量招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大明在朱老板治下,百姓安居乐业,在内地开荒占地还来不及,谁会跑到云南这种化外之地讨生活?

  所以哪怕开出了双倍的工钱,依然急缺大量的劳动力。现在,有了这二十多万精壮劳力的加入,云南的铜业和盐业,终于补上了最大的短板,可以起飞了!

  ……

  至于麓川方面,青壮年一下子被抽空,现在毫无防备之力。那些之前被思仑发强权压制的部族,肯定蠢蠢欲动,还要趁机反攻倒算,在麓川国的尸体上吃个痛快。

  所以沐英必须派大军火速南下,接管麓川政权的地盘,以免被人摘了桃子。

  而且为了激励将士们勇于进取,同时防止他们烧杀抢掠,惹得半岛天怒人怨。沐英向将士们透露,王爷已经争取到,在外云南进行试点,将打下来的麓川国地盘,作为采邑,分封给有功的将士!

  将士们一听眼都红了!什么什么?我们也能当上领主老爷了?这可是他们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好事啊。

  所以求战之心全都十分踊跃,一个个嗷嗷叫着,恨不得这就能飞到麓川去,把能占的地盘儿,全都给它占下来!那劲头可比之前给他们分地大多了。

  可见比起单纯获得财富来,拥有权力成为人上人,绝对更有吸引力。

  就连俞敏这种胸无大志的闷葫芦,都变的跃跃欲试,想要给未出世的孩子,打下一片小小的领地。

  不用多,有那么百八十户管自己叫老爷,管糯叫夫人,管自己儿子叫少爷,这辈子就值了。

  同时,丽江木得、蒙化左禾的部队也终于获准加入进军麓川的队伍。到时候肯定有一些湿活要做,明军还是尽量不要脏了手,让他们去做更好。

  另一边,刀坎回到车里,也终于举起明军大旗,从东面对麓川国展开了攻势。

  还有那些不速之客,比如被思仑发废黜的缅王,暹罗王也都纷纷复国,打着恢复故土的旗号,拼了命也要从麓川国的尸体上撕下一块肉来。

  当然麓川国土辽阔,就算这么多食客一起上桌,吃也要吃一段时间。至于后续战果如何,还得将来再说……

第十卷 元亨利贞

第一一二一章 龙兄鼠弟

  思仑发这边刚刚上路,那边京师已经接到了麓川军全军投降的捷报。

  太子满面春风的将八百里加急递到老六面前,高兴笑道:“好好,终于了了桩大心事。沐英好样的,你也是好样的。”

  朱桢接过来仔细看了两遍,也如释重负的笑道:“这下,麓川便只是个地名了。”

  “你给这个地方改个名字吧,一个不忠于大明的地区,连地名也不应该存在。”太子淡淡道。

  “哈哈,还是大哥狠。”老六不禁失笑道:“嫌麓川这个名字太晦气,那就改叫瑞丽吧,是不是感觉好多了?”

  “瑞丽……祥瑞美丽吗?”太子略一沉吟,笑道:“原来你小子早有打算,这名字改的不错,就这么定了吧。”

  “云南的地名要么是元朝人起的。要么来自当地各部落的叫法,一个赛一个的奇怪,一个赛一个的粗鄙。”朱桢苦笑着举例道:“什么普者黑、蚊由凹……还有什么姐昌、他留、八嘎之类,一听就是化外蛮荒之地,臣弟一般见到就改,但根本就改不完。”

  “应该专门派人去做这件事。”太子笑道:“改名字这种事越早越好。就跟人一样,越大了改起来越麻烦。”

  “大哥说的是,这不太忙了,没顾上这茬嘛。”老六忙应承道:“臣弟一回去,就马上交代下去。”

  “怎么,归心似箭了?”太子酸溜溜的问道:“这才回来几天呀,我看你就呆不住了。”

  “这不妙清和刘璃都快生了吗?”老六也不否认,讪讪笑道:“再说云南百废待兴,千头万绪,这又开始把外云南陆续收入囊中,臣弟是真挂念啊。”

  顿一下,他抱怨道:“说到底,还不是父皇不让三哥四哥他们南下帮我。要是有他俩在,哪用这么牵肠挂肚?”

  “说了多少遍了,他们和老二身负重任,消灭北元之前,都还挪不得窝。”太子无奈道:“老七老八老十你又看不上……”

  “我可没说看不上老八,他不是给父皇看着锦衣卫嘛?”朱桢赶紧解释道。

  “那就是真看不上老七和老十……”太子苦笑道。

  “大哥,云南这地儿民情复杂,土司叛复无常,让这两个傻逼过去,纯属往公共厕所里丢石头。”事关大局,朱桢说的直白无比。

  “怎么讲?”

  “激起民愤呀。”朱桢两手一摊:“你说咱不是‘老寿星吃砒霜——没死找死’吗?”

  “哈哈哈……”太子放声大笑道:“你这俏皮话真是刚出窑的瓦盆——一套接一套啊!”

  “哈哈哈!”兄弟俩笑作一团,而后太子擦擦泪道:“好吧,虽然当大哥的不该这样说,其实我也挺看不上这俩货的。”

  老七自不消说,那是从根上就烂了的坏种,虽然带兵打仗很有一套,但十足是个变态,喜欢以折磨人为乐。

  “最可惜的就是老十,他自幼聪慧过人,备受父皇母后喜爱,这些年我也时常把他带在身边,勤加教导,实指望能再培养出一个你这样的好帮手来。”太子惋惜的叹息一声:

  “在我身边时,他的表现也很不错,谦恭下士,博学多识,琴棋书画无不精通,对政务国事也有独到的见解,谁知这些都是假象。这才就藩一年,他就开始沉溺女色,终日过起了酒池肉林的侈奢生活。”

  说着他压低声音,有些羞于启齿道:“这厮还唯恐享受不尽人间欢乐,便一心想长生不老,终日焚香诵经,烧炼仙丹,派王府官员到处寻访名医良药,宠信方士,跟他们学习房中之术,气得父皇派人去斥责他好几回,也不知有没有改正。”

  “改不了的。”朱桢叹气道:“老十就是个耽于享乐的性格。但说实在的,生下来就是亲王,这样的性格再正常不过。”

  “是啊。”太子叹息道:“你跟你哥哥们,都是过过苦日子的,再往下的弟弟们,生下来就是锦衣玉食,千奴万婢了。确实跟你们很不一样,教也教不过来……”

  其实包括老八在内,都是胸无大志的尽情享乐派,始终只关注满足自己的欲望。

  “其实也分人,大哥别灰心,我看老十一还有往下几个弟弟,都是好苗子。”朱桢笑道:“回头我带他们到云南,好好历练几年,就可以担当大任了。”

  “嗯,我看行。”太子深以为然道:“亲王身负藩国重任,必须要经过足够的历练,证明自己可堪大任才能去就藩。不能因为他是老朱家的子孙,就可以不学无术,祸害百姓。”

  “大哥说的太对了,这正是臣弟一直想跟你说的,”老六重重点头道:“文官武将,都得从底层做起,哪怕常茂、邓镇这种,年纪轻轻就继承公爵之位的,不也得先从基层军官做起,一点点的往上升吗?”

  “为什么父皇怕他们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就不怕自己的儿子,昏庸无能、祸国殃民呢?”朱桢沉声问道:“所以,目前的就藩机制必须要改一改了,不能到了年纪就之国,得历练,得考核,得让他们证明自己。不然臣弟还真不放心,把将士们浴血奋战打下来的土地交给他们!”

  “嗯,是这个理儿。”太子赞同的颔首道:“咱们都好好寻思寻思这事儿,回头心里有了章程,一起跟父皇唠唠。”

  “行。”老六点点头,嘿然笑道:“只要我还没被那帮文官撵走……”

  “这里是你家,谁敢撵你走?!”太子提高声调道:“那些文官就喜欢无事生非,让他们随便说去,反正奏本递上来也是我批。”

  “不过有句话,他们说的也有道理,臣弟现在是藩王了,不在自己的藩国呆着,跑到京城赖着不走,难免招人闲话。”朱桢轻叹一声道:“所以等大比之后,我还是回云南吧。”

  “唉……”太子还想再劝,但他忽然意识到,老六现在在京城呆着也不舒服了。也是,在藩国里说一不二,称王称霸惯了,跑到京里来束手束脚、伏低做小,换了谁也不会舒服的。

第一一二二章 这京城没法呆了

  文华殿中。

  太子长叹一声,把劝说的话咽了回去,有些萧索的问道:“考题出的怎么样?”

  “出完了。”朱桢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上了锁的木匣子,呈给太子道:“大哥要看看吗?”

  “不看了。你直接呈给父皇吧。”太子摆摆手,不想再节外生枝。

  朱桢当初被留在京城,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给春闱出题。

  五年前,朱桢担任国子大学祭酒时,大搞教育改革,跟文官集团闹的不可开交。后来又把各自背后的皇帝和儒教牵扯进来,连孔子和孟子的牌位都被迫参战,险些把天都捅破了。

  最后虽然不出意外的,以朱老板父子胜出告终,但他们也不是没有妥协,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三年后,恢复停办多年的科举。

  当时是洪武十三年,按说十六年就该重开科举了。当年春,朱老板把朱桢从云南召回,除了大婚之外,就是为了让他操持科举。

  结果云南局面忽然崩坏,朱老板不得不把老六紧急派了回去,又硬生生将当年秋闱延后了一年。

  当时朱老板的理由是,咱说的三年以后,本就是指的洪武十七年,而不是十六年。朱老板耍起赖来,臣子们能有什么办法?只能捏着鼻子接受咯。

  到了去年,也就是洪武十七年,老六还在云南不得抽身,朱元璋没有理由再拖延了,只好同意举行了秋闱。

  结果这次秋闱完全由文官主导,选出来的举子依然全都是孔夫子的形状……

  好在朱老板早知如此,没有让自己的天子门生趟这浑水,不然弄不好就是个全军覆没……这几乎是一定的。

  虽然宋濂、戴良等儒教领袖,都被朱老板借着胡惟庸案剪除干净。但只要朝廷还尊孔一天,儒教就不会灭,依然会有无数的孔孟门徒,前赴后继站出来‘除魔卫道’的。

  而朱桢和他教授‘旁门左道’的国子大学,就是许多儒教徒眼中,妄图亡我圣教的‘歪门邪道’了。怎么可能让国子大学出来的大学生们考中举人?

  朱老板规定国子大学的毕业生,等同于举人,可以直接参加礼部举行的会试。这样就把自己的天子门生们保送到了春闱。

  但这样做很是惹人非议,不光言官们,一些尚书侍郎之类的高官,也纷纷上书劝谏,指责朱老板过于偏袒大学生,对各地考生有失公平。

  朱老板虽然从来不会被批评声左右,但文官们最大的优点就是锲而不舍,最擅长的就是‘群蝇战术’,像一群苍蝇整天围在他边上嗡嗡嗡,烦都能把人烦死。

  而且胡惟庸案之后,朱老板对文官容忍度高了不少,不再轻易喊打喊杀。初时他们还忌惮朱老板的淫威,但人就是这样,记吃不记打,日子一久,又开始蹬鼻子上脸了……

  这时朱桢回京了,朱老板便迫不及待把烂摊子丢给老六,还振振有词的说:‘人老了,就图个清静……’

  这纯纯属于把老六往火坑里推。

  本来按照朱老板的想法,科举什么的,不过是给自家选官的。老六自己出题,自己录取就完事儿了。那帮文官最多继续苍蝇嗡嗡,反正老六早都习惯了,应该也不受什么影响。

  他却大大低估了文官们的战斗力,那帮文官是只敢跟他嗡嗡嗡,但对上老六这个已经就藩,且手里没了锦衣卫的藩王,他们可是真敢上——于是群蝇战术变成了群蚊战术,不止嗡嗡嗡,还咬你满头包!

  自打朱老板宣布让老六全权负责春闱后,文官们便着了魔一般,疯狂的集体上本,列出种种理由,劝谏皇帝不可如此。

  朱老板留中不发,他们便在朝会上说,且不只是说一次,也不止一个人说,而是所有人一起说,逮着机会就说,什么国家大事全都搁一边,大小九卿、科道言官就说这一件事儿——

  哪能让老六既出题又阅卷,那朝廷的抡才大典,不成了他国子大学的内部考试了?各省千里迢迢进京赶考的举子,肯定一个也考不中。

  这会寒了天下士人的心的!其中指不定就会出几个张元,到时候就追悔莫及了。

  ……

  双方整整僵持了两个月。

  这两个月里,文官们当然也不会一直干说,还抛出了各种湿乎乎的黑材料,什么老六贪财好色,挖绝户坟,踹寡妇门;什么老六残暴不仁,在江西日本和云南杀人如麻;什么老六图谋不轨,把市舶舰队变成自己的私人武装,还把云南变成了独立王国……

  绝大部分都是以讹传讹,造谣抹黑,哪怕沾点边也是夸大其词,添油加醋,但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天天让人这么编排,谁也顶不住。

  至少进京赶考的举子们,就对此深信不疑。也跟着联名上书,说要是老六包揽出题和阅卷,他们就集体弃考了,而且再也不参加大明任何考试。

  朱老板见老六是真招架不住了,只好退一步,让文官们负责录取,老六只负责出题。但前提是他们不能再揪着老六不放了,不然朱老板可要关门放老八了……

  文官们这才偃旗息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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