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戒大师
还没找到王小旗,却在伤号中发现了戚千户。
“千户大人。”他吃惊的看着腿上打了夹板的戚祥。
“小鱼。”戚千户看到他很高兴:“你是来看我的吗?”
“……”俞敏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戚千户一脸受伤的笑道。
“不,不是。俺不知道你受伤了。”俞敏赶笨嘴笨舌的解释道:“要是知道了,肯定也来看恁。”
“算你小子有良心。”戚千户满意的点点头,看看他手里插着箭的头盔,笑道:“你小子运气不错啊,肯定能活着回家。”
“承千户吉言。”俞敏笑的合不拢嘴,这才想起来问道:“千户这是怎么弄的?”
“别提了,倒霉。”戚祥郁闷道:“跟着侯爷冲阵的时候,被砍了马腿。马一倒就把我摔地上了,整个马身子压在这条腿上,当场就给我压折了。”
“没大碍就好。”俞敏觉得挺庆幸,他看见好多个落马的骑兵被踩成了肉泥,千户大人只折了条腿,运气也很不错呢。
“怎么没大碍?”戚祥叹了口气:“你小孩子不懂,总之老子是倒霉透了。”
“俺不懂。”俞敏点点头实诚道:“俺就是觉着活着就好,死了就不好,旁的都不重要。”
“哈哈哈,你小子还挺通透。”戚祥被他逗笑了,一旁的伤号也笑起来,纷纷朝俞敏竖大拇指,心情都好了不少。
“你原本是来找谁的?”戚祥止住笑,这才问起他的来意。
俞敏便将王小旗英勇作战,不幸负伤的经过讲给千户大人。
讲到王小旗冲上箭楼,被弓箭手围着抽的时候,病房里又笑成一团。
却遭到了巡房军医的呵斥:“别笑了,伤口都崩开了!”
“你少在这耍宝,快出去!”军医又驱赶俞敏。
俞敏也很羞愧,怎么自己老是不长眼,赶忙对戚祥道:“那俺改天来专程看恁。”
“好,不来你是我养的。”戚祥笑着点点头,从床底下拎出一兜橙子,让俞敏拿回去跟大伙分着吃。
俞敏也不客气,应一声就拎着橙子出去了。
“这小子,有点当兵的样了。”戚祥欣慰的看着他的背影,露出老母亲般的微笑。
……
最终俞敏在重伤病房里找到了王小旗。
当他一脸紧张的进去时,却看到王小旗背对自己站在病床边,他这才松了口气,心说能站着就死不了。
走上前刚想轻轻唤他一声,却看到王小旗面前的病床上,竟躺着李老八……
平日里总是顶着张臭嘴耀武扬威的李老八,这时却已经有进气没出气了。一张大脸变成了青灰色,嘴唇没有一点血色。
“这是咋弄的?”俞敏脱口问道。
王小旗吊着胳膊歪头看他一眼,低声道:“过江的时候中了箭,落到水里被杨小旗那条筏子捞起来,送来这里救治。”
说着黯然叹气道:“失血太多了……”
李老八听到声音,竟睁开了眼,看看王小旗,声音微弱道:“刚才你哭了。”
“我没有。”王小旗矢口否认。
“你就是哭了,我听见了……”李老八坚持道。
王小旗刚才哭没哭不知道,一旁的俞敏倒真哭成了泪人,就连他都知道,李老八这是回光返照了。
“哭,大声点。”李老八就很高兴。不再理会王小旗,转而对俞敏道:“不光要哭,还得给我烧纸。老子穷了一辈子,不能再当个穷鬼……”
“嗯,你放心,我给俺爹烧多少给你烧多少。”俞敏一边哭一边点头道:“俺欠你的。”
“欠啥,你干了啥对不起我的事?”李老八一愣。
“要不是你把前排让给俺,可能就不会死了……”俞敏抽泣道。
“拉倒吧。”李老八却很看得开道:“阎王让你三更走,不会留你到五更。都是命,知道吗?”
“命是命,跟俺欠你的没关系。”俞敏却摇头不止,想到从小看到的那些事例,便道:“俺给你养老娘。”
因为他之前听李老八提起过,李老八虽然叫老八,但其实是家里老大,还有个妹妹和一个六七岁的弟弟。
“也好……”李老八想起自己的老娘,硬气不起来了。这时,他脸上那抹不正常的微红迅速消退,声音也虚弱下去,强撑着笑了笑道:
“咱也不亏你,把俺妹嫁给你。不然就你这样的,也找不着媳妇……”
“你胡说,俺怎么找不着?”俞敏仿佛受到莫大的侮辱,瞪大眼刚要反驳,却见李老八头一歪,整个人没了生气……
王小旗伸手试了试他的鼻息,眼泪扑扑簌簌流下来。
俞敏噗通跪下,趴在床边大哭起来。
第九七五章 势如破竹
攻占曲靖次日,颍川侯召集众将商议下一步作战方略。
“诸位昨天都表现不错,我已经上奏王爷,为诸位请功了。”傅友德的神情,比在胜境关时淡定了许多,曲靖一下,战局已定。接下来要考虑的,只是如何把这场仗打漂亮而已。
众将也是一样的心情,一阵谈笑风生过后,傅友德又正色道:“不过仗还长着呢,还不能掉以轻心。越是这种时候,就越不能犯错。要是谁在阴沟里翻了船,别怪本将翻脸不认人!”
“是!”众将忙敛住笑容,沉声应道。
“好,说正事。”傅友德便接着道:“我们歼灭了达里麻的十万大军,郭英那边又牵制住八万,梁王手底下已经没多少部队了。”
“嗯。”众将点点头,深以为然。
“昨天我们审问了达里麻,他供述说,昆明现在也就两万守军。还有梁王的一万卫队……但他绝对不会用他们守城的。”傅友德缓缓道:“达里麻甚至说,以梁王的性格,听说曲靖战败后,八成会直接弃守昆明。”
“是吗?还以为他会死硬到底呢!”众将闻言眼前一亮,以梁王之前强硬的表现,他们都做好了强攻昆明的准备。
但如果有可能的话,他们宁肯打十场野战,也不愿攻一次城。尤其是昆明这种大城,打起来太他么痛苦了。要是有机会兵不血刃拿下,肯定是再好不过。
“达里麻说梁王这个人色厉胆薄,目光短浅,就是个自私自利的宗室子弟,根本不是咱们想象的那样。”傅友德笑道:
“之前咱们虽然知道,他和大理段氏不太对付,但总以为他们会在危难之际以大局为重,联手对付我们。但达里麻说那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呢?”众将忙问道。
段氏是梁王之外的另一个大势力,整个云南西部都在他们的控制下。而且段氏是大理国王的后裔,在整个云南都享有很高的声誉,所以朱老板在招降梁王失败后,一度转而想要招降他们。
洪武七年,朱老板派使者辗转去到大理,诏谕段氏说,大理在唐宋的时候,是朝廷忠实的藩国,在元朝时不幸被罢黜成为土官,不再为王。现在朕驱逐鞑虏,恢复中华,欲效仿唐宋旧事,封段氏首领为大理国王,世代管辖云南。
给的条件不可谓不优厚,但在段氏看来,不过是明朝招降梁王不成,想要挑逗他们与梁王互相残杀,好坐收渔利罢了。
所以同样也拒绝了。
因此在朝廷看来,两家虽然各怀鬼胎,但在共同利益的基础上,大体还是能一致对外的。
没想到达里麻却说,两家根本不可能合作。
……
“因为达里麻告诉我一个秘密。”便听颍川侯解释道:“他说,现任大理总管段宝的父亲,上任大理总管段功,就是梁王把匝剌瓦尔密杀害的。”
“哦?还有这事?”将领们吃了一惊,他们出征前是要提前做功课的,当然对梁王和段功的关系有所了解。
只知道当年四川的明玉珍攻打滇东,兵锋直抵昆明,吓的梁王逃奔楚雄。眼看元朝在云南的统治,就要像别处一样土崩瓦解,关键时刻,大理总管段功出兵援助梁王,击退了明玉珍,保住云南不失,也帮梁王夺回了昆明。
战后,梁王为表达感激,拜段功为云南平章政事,同时将女儿阿盖公主嫁给段功。后来段功就留在昆明,帮助梁王重整旗鼓,扩军备战,整顿茶马和铜矿的税收,为梁王能挺过元末乱世立下了大功。
外人只知道后来段功和梁王打猎时不慎坠马重伤,送回去不久就死了。梁王还亲自吊唁,予以厚葬。没想到猫哭耗子……
“达里麻说,当时段功久居昆明,独揽大权,引得很多蒙古贵族不痛快,就跟梁王进献谗言,说段功要趁着天下大乱,恢复他段家的大理国。梁王没什么主见,就听信了谗言,先想让阿盖公主给段功下毒,却被公主拒绝了。”
“公主没法跟段功直说,就劝他回大理,段功却没当回事。”傅友德道:“这让梁王愈发肯定,他所图匪浅,不然不会冒这个险。便干脆亲自下手,以打猎为借口把他约到城外,预先埋伏好杀手,将其杀害了。”
“当时段家人就不相信段功骑了一辈子马,年纪又不大,怎么能摔成重伤?”他接着沉声道:“几年前,阿盖公主郁郁而终,临死前让人将这个秘密转告了段宝,两家就彻底决裂了。”
“原来如此……”众人恍然,没想到还有这段秘辛。
“这么说,现在再去招降段家,说不定能成功?”宣德侯问道。
“晚了,当年要册封他,是让他自己打下来归附我们。现在我们辛辛苦苦都啃完硬骨头了,吃肉还轮着他了?”颍川侯哂笑一声。
“确实,将军言之有理,过了这村没这店儿,好事哪会一直等着他?”众将深以为然,都觉得颍川侯的想法很合胃口。
“不过这样一来,梁王确实也不可能指望段氏了。”西平侯缓缓道:“那这次不光大理,楚雄梁王也不敢去了。”
“肯定的。楚雄挨着大理,万一段氏背后捅他刀子怎么办。”颍川侯颔首道:“乌撒那边也被郭英的部队包围了,阻断了他逃往藏地的通道。”
“那他只有往西跑了。”宣德侯道:“看看那些缅甸土司有没有能收留他的。”
“管他往哪逃了,反正只要逃出昆明就行。”颍川侯沉声道。
“将军,他一定会逃吗?”有将领问道。
“这种事,谁敢说一定?”傅友德缓缓摇头道:“不过凡事有一就有二。一回生二回熟嘛。上回明玉珍带了两万兵就把他吓的弃城逃跑,没道理本将带了十万大军他还不动如山。”
“对呀,那也太不给咱们面子了。”众将哄堂大笑。
“不管怎样,我们先把架势摆足了,看能不能先把他吓跑了,吓不跑再说。”傅友德最后沉声道:“让将士们抓紧休息,明日大军即刻开拔,全军直取昆明!”
“遵命!”众将高声应下。
第九七六章 指望破鞋扎烂了脚
滇池北畔,昆明县押赤城。城际滇池,三面皆水,既险且坚。
这里在南诏大理时期,皆为两国东都,名曰拓东城。元朝统治这里后,延其旧称,因蒙语发音‘押赤’,所以又被称为押赤城。
自一百一四年前,梁王的高祖、忽必烈第五子忽哥赤,出镇云南大理开始,这里就是云南的统治中心。
金碧辉煌占地广阔的梁王府,自然坐落在城中最好的位置,靠山面水,坐拥双塔,在风水上堪称完美。
可惜再好的风水,也挡不住天下大势,梁王在云南的统治,终究走到了末路。
当然话说回来,别的元朝王爷都已经滚回漠北吃了十几年沙子了,梁王还能多享受这么些年的山清水秀、四季如春,也不好说是不是拜了风水所赐。
但人是不会知足的,梁王还幻想着能凭近似无穷无尽的财力,还有十万大山的天险再坚持一波呢。
只要能撑到春末夏初,瘴疠滋生,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当年他的五世祖忽必烈,亲率十万大军攻云南下大理,几乎毫发无伤,但一个漫长的夏天瘴气和瘟疫就带走了八万人的性命。
他相信初来乍到的明朝人,也一定会重蹈覆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