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可敌国 第513章

作者:三戒大师

  简直是嚣张到天上去了。

  “还有吗?”朱元璋却不动声色的问道。

  “还,还有。”朱亮祖却吭吭哧哧,不敢开口了。

  “敢做不敢当,算什么英雄好汉。”朱元璋冷笑一声:“你不敢说,咱让人替你说。”

  说完,朱老板便命御史大夫曾泰,将朱亮祖发现道同掌握了他倒卖军火的证据,便派人烧了县衙,企图毁灭罪证。又害怕被道同告发,便捏造罪名,恶人先告状,想借皇帝之手杀掉道同,一了百了的经过,一一讲给百官。

  虽然已经反复了解过案情,朱老板听了还是火冒三丈,重重一拍龙椅扶手,咬牙切齿道:“反了天了,百死不赎其罪!”

第九零四章 记吃不记打

  奉天门前响彻皇帝的咆哮。

  “朱亮祖,咱对你还不够好吗?!你得是什么样的狼心狗肺,才会胆大妄为到利用君父去杀害大臣的地步?!”

  “罪臣真是愧对皇上,罪该万死啊!”朱亮祖脑袋砰砰磕在金砖上,一把鼻涕一把泪。

  “现在知道怕了?你早干什么去了?!”朱元璋冷冷质问道。

  “罪臣当时鬼迷心窍,被魇着了一般,这会儿已经醒了,追悔莫及啊!”朱亮祖痛哭道。

  “晚了!世上有后悔药吗?!”朱元璋陡然提高声调。“回话啊!”

  “没有。”朱亮祖使劲摇头,鼻涕甩的直晃悠。

  “那不就结了!”朱元璋怒喝道:“别装了!你以为哭一哭,装装怂,就能从轻发落了?咱是心软的人吗?”

  “臣不是装的,臣是真的痛心疾首,羞愤欲死……”朱亮祖脑门都磕青了,两眼通红,胡子上沾着鼻涕,那造型凄惨极了。

  “那你就死去啊!”朱元璋重重一拍扶手,咬牙切齿道:“从广州到南京,再到上朝,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你怎么不去死呢?!”

  这不光是气话,多少带点真实想法。朱亮祖这样的开国功臣,还有免死铁券,怎么处置都很棘手,还是像汪广洋那样,自己自觉的死一死来的省心。

  结果他居然敢活着来到南京,还跟自己上演苦情戏,恨的朱老板牙痒痒:

  “到现在还不老实!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人,会怕死怕成这个怂样?”

  “罪臣不怕战死,是怕被皇上处死,那样臣半辈子的功业,就全都化为泡影了……”朱亮祖依旧磕头不迭道:“罪臣进京的路上就跟儿子商量过了,求皇上把我们父子降为普通士卒,送入先锋营,让我们在攻云南的时候战死拉倒吧!”

  这话说的众公侯心有戚戚,好多人张张嘴想帮他求情,但看到皇上那张驴脸却又不敢。

  “放屁!”果然,朱元璋完全不吃他这套,狠狠啐一口道:“少拿元军那一套说事,咱的先锋营是最勇敢,最光荣的将士,不是藏污纳垢的地方!把你们爷俩塞进去,岂不是对勇士的侮辱,谁还愿意再给咱当先锋?!”

  “……”朱亮祖一时语塞,没想到自己挖空心思想到了说辞,在朱老板面前一点用都没有,还换来他毫不留情的詈骂。

  看来皇帝是铁了心要弄死自己了……

  “开济,”朱元璋又问刑部尚书道:“朱亮祖父子该当何罪。”

  “回皇上,”开济出班沉声答道:“当以大不敬等罪处以大辟之刑!”

  “朱亮祖,你还有什么话说?”朱元璋又沉声问永嘉侯道。

  “皇上,臣有御赐的丹书铁券,可免己身二死,免子一死。”朱亮祖赶紧举起一块瓦片状的铁牌牌,那是他家人好容易才送到他手里的。

  朱老板瞳孔一缩,半晌没说话。

  群臣全都屏息凝神,定定看着这一幕,不知道这铁片片对朱老板有多大的约束力。

  尤其是那些功臣,已经暗暗下定决心,拼着被皇上怪罪,也得保下朱亮祖的命来。不是为了救朱亮祖,而是为了保住他们铁券的效力。

  “好好,咱是该夸你记性好呢,还是该骂你健忘呢?”却听朱元璋幽幽道:“骂你健忘吧,你还记得咱洪武三年颁给你的铁券。夸你记性好吧,你却把咱洪武八年颁的申斥公侯榜忘得一干二净。”

  说着他指了指身边不远处,重新语气严厉道:“那么大的铁榜,就在那里竖着呢,你要是忘了,现在就过去看看!咱在上头写得清清楚楚——”

  “‘跋扈之臣,恃其有功,数作过恶,累宥不悛,不得已而诛戮,此臣下自取之也!’”

  “又有禁令九条,违者初犯、再犯,免罪附过,三犯准免死一次,四犯与庶民同罪!”

  “你看看那九条,你父子犯了几条,每条犯了几遍,别说一块免死铁券,十块都保不住你们父子!”朱元璋恨铁不成钢的高声道:

  “那上头一个字就有你这个铁片片大,当初咱还让你们每个人都必须背诵,为什么你只记得免死的铁券,不记得咱警告你们的铁榜呢?!”

  “……”这下不光朱亮祖,那些公侯也赶紧低下头,唯恐被皇帝寻晦气,让他们背一背,现在谁还能背得下来啊?

  “你们都背不下来了吧?”朱元璋果然把矛头转向了众公侯,这才是召他们回来的目的。

  皇帝痛心疾首道:“但咱能背的过……其词曰‘朕观古昔帝王之纪及功臣传,其君保恤功臣之意,或有始无终,使忠良股肱不免受祸,诚可悯也。间有聪明圣主,待功臣之心皎如日月,奸臣不能离间,故君臣得以优游,终其天年,在社稷有磐石之安,在功臣之家享富贵无穷,朕甚慕焉……’”

  朱元璋竟将长长一篇榜文,一字不差的背了下来,末了背完后沉痛的叹息道:“咱一直记得当年的承诺,真心实意想跟你们君臣始终。奈何有人恃功而骄,无视禁令,屡教不改。再不严加处分,咱真担心,你们也会有样学样,都走上他这样的不归路。”

  说着朱元璋神情凝重的说道:“为了儆效尤,正国法,跟更多的人善始善终,朕意已决,将朱亮祖父子各鞭两千三百二十七下!”

  朱亮祖父子闻言,险些晕过去,皇上这是摆明了車马要抽死他们。

  文官们听了觉得奇怪,心说怎么还有零有整的。

  “你们谁有异议?”朱元璋却不再理朱亮祖,只冷冷看着那些公侯。

  众公侯都看向韩国公,指望老大哥能说几句。李善长却身体微微摇晃,眼观鼻鼻观心,好像睡着了一样。

  韩国公不说话,曹国公也不用指望,李文忠是从来不会跟皇帝公开唱反调的。更不用说信国公那个老滑头了。

  郑国公和申国公又太年轻,轮不着他们说话。全村人的希望就寄托在了宋国公身上。

  “这……”冯胜只好硬着头皮道:“皇上,两千下是不是太重了些?”

  “是啊是啊,会打死人的。”众侯爷赶忙附和道。

第九零五章 打死就记住了

  “多吗?”朱元璋却冷声道:“知道两千三百二十七这个数是怎么来的吗?那是朱亮祖父子部下,这些年在广东所犯案件总数!”

  “每一个数字背后,都有一户百姓家破人亡,咱只给他们父子一人一鞭,难道还不够仁慈吗?”朱元璋沉声反问道。

  “是,皇上仁慈……”冯胜也无话可说了,只能央求皇上,免朱亮祖一死。

  “咱也没说要杀他,他要是能挺过去,命就捡回来了。”朱元璋却依然不为所动道:“挺不过去那也没办法。”

  又沉声下令道:“宋国公既然这么关心永嘉侯父子,就带着诸位侯爷还有郑国公、申国公,一起观刑吧。”

  “是……”冯胜暗叫晦气,人没救成,平白惹了一身骚。他是打死不敢再说话了,不然朱老板能让他亲自去抽鞭子。

  ……

  朱亮祖父子被带刀舍人押至午门外,吊在专门搭的刑架上。

  便有数名孔武有力的舍人,手持制鞭开始行刑。

  这时候官府用来鞭刑的鞭分三种,曰制鞭、法鞭、常鞭,三种鞭都是用数根皮条拧作一条,称为‘鹤头纽’。

  区别在于,制鞭用生牛皮条,不去棱;法鞭亦用生牛皮条,去棱;常鞭,用熟牛皮条,不去棱。三种鞭的伤害依次递减,伤人最重的就是制鞭,一下就能抽的人皮开肉绽。

  朱老板恨极了朱亮祖父子,便命侍卫用最重的制鞭行刑。只见侍卫抡圆了手臂,一鞭抽下去,啪的一声鞭响,便将朱亮祖上身的袍子抽裂,在他旧伤累累的躯干上,留下一尺长的鲜红鞭痕,触目惊心!

  另一个侍卫也开始鞭挞朱暹,父子俩就在众公侯的注视下,一下接一下的挨着鞭子。

  爷俩倒也硬气,一改在金殿上痛哭流涕的怂样,咬牙挨着鞭子,一声都不吭。

  两百鞭子过去后,又换了两个侍卫行刑。此时,两人衣裳都被抽得粉碎,浑身上下皮开肉绽,鲜血顺着身体滴滴答答流在地上。

  三百余鞭后,朱暹晕了过去。

  四百余鞭后,朱亮祖也晕了过去。

  侍卫便用水将两人泼醒了,继续行刑。

  两人这时奄奄一息了,身上的肉都被抽烂抽碎,隐隐露出了白骨,那画面十分恐怖。

  众公侯虽然见惯了死亡,但也许是物伤其类,还是觉得惨不忍睹,又不敢不看。把目光移向地面,听着那极有规律的鞭笞声,一下接一下,仿佛永不停息。

  好在父子俩已经没有了痛觉,只是在麻木的受刑,等待死去的一刻。

  最终,八百三十鞭后,朱亮祖断气了。

  又过了不到一百鞭,朱暹也结束了生命……

  “别打了,人都死了还打什么!”见侍卫还在不停的鞭尸,陆仲亨终于忍不住气愤的大声道。

  侍卫这才停下鞭子,赶紧进去禀报。

  ……

  朱元璋就在五凤楼上,全程看着朱亮祖父子受刑。他并没有享受这个过程,反而感到很痛苦。

  “咱是真不想当汉高祖,可他们非逼着咱走到这一步……”朱元璋手攥着粗糙的城砖,仿佛要将其扣下一块,低声对太子道:

  “咱对朱亮祖不可谓不好,他是降将,还降而复叛,咱都原谅了他,没有因此猜忌他,还对他推心置腹,亲之任之。”

  “最后更是让他拜了征南将军,成了大明第一个当上正将军的侯爵!晋位国公指日可待,君王对臣子的隆恩已经不能更厚了吧?”朱元璋叹息道:

  “道同两次弹劾他,咱都没有深究,只是耳提面命,敦促他痛改前非,下不为例。皇帝对臣子的宽容,已经不能更多了吧?”

  “是。”太子点点头,公里公道说,父皇对朱亮祖的恩宠是独一档的。

  “可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宽容,却换来了什么?恃宠而骄!”朱元璋一拳重重捶在箭垛上,咬牙切齿道:“他居然敢拿咱当刀使,利用咱来除掉政敌,真是狼心狗肺,丧心病狂啊!”

  “是。”太子知道,父皇这会儿沉浸在深深地挫败与愤怒中,说什么都白搭,得让他发出来,平复了再说。

  这时,护卫上来请示,那父子已经死了,还继续行刑吗?

  “算了吧。”太子轻声道:“再打他们也感觉不到了。”

  “嗯……”朱元璋没有驳太子这个面子。

  ……

  很快,护卫便带回了皇帝的旨意,朱亮祖念其有功,准留全尸。朱暹剥皮揎草,悬挂于白虎街上,永儆后人!

  勋贵们一听,好家伙啊,没完没了了这是。

  千步廊左右两条街,左青龙右白虎,青龙街是五部衙门所在,白虎街是五军都督府所在。

  皇帝要把朱暹的人皮偶挂在勋贵们上班的地方,让他们每天上班下班的时候都能看到,警示效果杠杠的……就是不考虑他们什么心情。

  文官们就很欣慰,这下终于不用他们独享这份待遇了,青龙街上,前任吏部尚书余熂的人皮偶都挂两年了,风吹日晒雨淋的,都掉色了。

  ……

  朱元璋不再理会后面的事情,从五凤楼上下来,也不做御辇,让太子陪着他走走。

  “就是块石头咱也给他捂热了,你说朱亮祖怎么就一直我行我素呢?”朱元璋依然沉浸在深深的挫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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