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戒大师
次日,太子夫妇又设宴给老四夫妇送行。
廿八日,是燕王正式启程的日子。
当天早朝,燕王殿下身着冕服,来到金台帷幄前,向父皇行五拜礼,洪武皇帝赐御酒。
燕王饮罢叩头谢礼,洒泪拜别,朱元璋也忍不住掉下泪来,起身降座,走下金台,亲送燕王至奉天门东阶。
燕王在奉天门丹陛下又行叩头礼,皇帝目送他出了午门。燕王在出午门时,回身再次向父皇叩头。随后在百官相送下,离开了京城,来到江东门码头。
燕王就藩的长长船队,早就整装待发了,随行的三护卫,加上王府属官、宫女宦官、民夫差役,人员超过三万人,规模十分庞大。
太子、周王、楚王、齐王等在京的皇子,自然全都来相送。
虽说已经送过两个弟弟就藩了,但太子还是心如刀割。想到一手带大的弟弟这就远去四千里,不知何年何月再相见,他就忍不住潸然泪下。
老四也哭,虽说已经迫不及待想就藩了,但到了分别那一刻,心里还是很难过的。
老五老六也跟着哭,年纪小的弟弟们也陪着哭,哥几个哭成一团。
一直到启程最后一刻,燕王才在礼部官员的催促下,一步三回头的上了船。
站在船头上,他还带着两个儿子,一直朝兄弟们挥手。
兄弟们也在码头上朝他挥手,直到互相再也看不见才转回。
返程时,老六却没有回自己的金辂,而是跑到魏国府送行的马车上,安慰哭红了眼的徐妙清。
“父亲在北平,大姐一家也去了,家里冷冷清清都不像个家了。”她依偎在老六怀里,柔弱的像只小猫。
“不要紧,还有我呢。”老六嗅着她发间好闻的花香,安慰她道:“要不咱们尽快成婚吧,结了婚保准就不冷清了。”
“……”徐妙清颇为意动,俯首在他怀里道:“这种事,人家说了又不算。”
“没事,本王说了就算。”老六其实他也快顶不住来自各方面的压力了,这个婚不结不成了。
“那你准备怎么安排……”徐妙清抬起头来,大眼睛忽闪忽闪着望着老六,一下就不柔弱了。
“放心,等本王从日本回来,就安排的妥妥的!”老六自信满满道。
第九卷 彩云遮日
第八一九章 出征
虽然老六信誓旦旦的说,要立即派舰队前往日本沿海,对其展开报复,一副恨不得灭此朝食的架势。
但兵者国之大事,何况还是大明第一次对藩国作战,绝对不允许失败。不然就不是立威,而是丢人现眼了。
这时候正是台风盛行的季节,老六可不想重蹈元朝的覆辙,所以必须得等到台风季过后,也就是十月份以后,才能出海作战。
而且根据海政衙门情报司搜集到的最新情报,那日狗的怀良亲王从七月份开始,就下达了动员令,要求九州土豪听从征西将军府的统一指挥,应战大明的军队。
显然,怀良那厮也知道,自己的刺杀行动很可能以失败告终,早就在做准备了。加之海面上无处不在的倭寇,想要进行突袭是不可能的了。
所以当时跟朱老板吹牛是一回事,真正要干的时候,是一点也急不得。经过讨论,老六最终决定将作战时间定于冬季。
但战争机器已经立即启动,必须要做好充分细致的战前准备,参战战舰要检修,弹药军需粮草等物资要备齐、参战人员要集结到位,做好战前培训……
还要调查目标海域的水文状况,气候条件,收集敌方的最新情报,这些都需要足够的时间才行。
而且还要下最后通牒……这不是剿匪,可以搞偷袭,这是天朝上国对番邦下国的惩戒之战,必须要师出有名,堂堂正正,让对方输的心服口服,才能达到效果。
所以大明一早,就向日本派去使节,当着南朝长庆天皇的面,把他们骂了个狗血喷头。
大明的官员甭管在窝里怎么苟,一走出国门,一个个都刚得不得了。那种‘尔乃蛮夷,吾乃天朝上使’的优越感,贯穿了整个明朝。正是开国时的这些猛男定下的调子。
那位奉命出使的礼部郎中赵秩,从东汉时日本遣使中国请求册封,被刘秀册封为倭奴国开始,历数日本历朝历代皆遣使称臣,像儿子对父亲一样恭顺天朝。
天朝也像父亲对儿子一样慷慨赐予,将自己的文化和文明,传授给日本,才使其走出了蛮荒,沐猴而冠,像模像样起来。
可是到了你们这一代,数典忘祖,忘恩负义,非但不思报孝,反而不断派出倭寇,劫掠骚扰大明沿海,还杀害扣留皇帝派去的使者。
后来你们遣使谢罪解释,皇上慈悲,愿意再给你们一次机会。谁知你们却居然不思悔改,变本加厉,又派出刺客参与我国政变,妄图谋害皇上,真是反复无常,凶恶至极,虽禽兽也无法比拟!
然后就是长达一刻钟的极致嘴臭时间。什么知道为什么光武帝叫你们倭奴国吗?因为你们腿短个矮,汉书记载‘乐浪海上有矮人来朝’,故曰‘倭’。
一千多年过去了,你们还是这么矮小猥琐,居然还夜郎自大,敢妄称天皇,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何不以溺自照?看看自己配不配?配几把!
最后提出三点要求,一是将罪魁祸首怀良绑送大明,交由天朝皇帝处置;二是天皇去僭号,亲至大明向皇帝请罪;三是割地赔款,年输岁币一千万贯,将怀良的封地全部割让给大明作为赔偿……
最后的最后,赵秩以朱老板御笔亲题的扇面相赠曰:“吾皇从那如瑶和尚手中得一倭扇,便在扇面上题诗赠与国王,令尔好自为之。”
日本君臣虽然已经被气歪了鼻子,闻言还是十分好奇。长庆命人接过来展开一看,只是一柄破损的倭扇,上头有如瑶和尚的题款,还有斑斑血迹,显然是他指挥作战时所用的。
长庆翻过扇面来,只见上头还银钩铁画的题着一首《倭扇行》,节曰:
‘……国王无道民为贼,扰害生灵神鬼怨。观天坐井亦何知,断发斑衣以为便。’
‘……君臣跣足语蛙鸣,肆志跳梁干天宪。今知一挥掌握中,异日倭奴必此变。’
“八嘎呀路!”长庆气的将那扇子摔在地上,刮得发青的脑门上青筋突突直跳。
一旁的征西将军怀良,捡起来一看,也气的哇哇直叫,拔出刀来就要砍杀明使。
赵秩端坐在褥垫上,夷然不惧。
眼看着刀要砍下来,只听当啷一声被关白二条教赖挥刀架住了,然后两人用蛙语叽里呱啦一番,怀良丢下刀愤愤而去。
然后赵秩就被请下去休息。数日后再次被长庆召见,告诉他事情太棘手,自己需要时间考虑。
赵秩告诉他,限期年底之前,必须要带着怀良到南京请罪,否则新年一过,天朝即刻兴师,到那时就不是请罪那么简单了,而是要灭国的。
说完赵秩便拒绝了挽留,径直离开日本,返回了大明。
……
不过老六也好,朱老板也罢,都没有对日本能乖乖投降抱任何希望。因为过去这些年的接触,已经证明倭奴就是一帮反复无常、不见棺材不掉泪的狡诈小人。
而且老六知道,日本南朝的政体与北朝相仿,都是将军话事,天皇只是摆设。南朝真正说了算的,就是征西将军怀良,他怎么可能自己把自己交出来?
没像之前那样把明使砍了,还礼送出境,就很让人惊奇了好吗?这证明怀良乃至南朝的处境真的很堪忧了,所以才尽量避免,进一步激怒大明……
果不其然,一直到除夕,也没有任何一艘日本官船驶抵大明。而这时,庞大的征倭舰队已经备战完毕,整装待发了。
洪武十四年的新年一过,朱元璋便派遣太师李善长、太保李文忠分祭天地,告知自己出兵日本的正当性,请求天地保佑,并亲自主持了誓师大典,授予老六征倭大将军印剑,命其率军出征!
并以南安侯俞通源为左副将军,定远侯王弼为右副将军,舟山伯廖定国、武昌伯胡帛、南昌伯胡泉、俞通江等为副将随军出征。
然后朱元璋率百官至龙江关为征倭舰队送行,只见宽阔的江面上桅樯如林、白帆如云,密密匝匝停泊了大小战船两百余艘。
这其中一半战舰属于市舶舰队,另一半则来自备倭水师。经过这么些年的磨合调整,两支舰队的官兵战舰互调频繁,已经不分彼此了。
三万官兵整齐在甲板上列队,向岸上的洪武皇帝致以最高的敬意。朱元璋自鄱阳湖水战后,再也没有见过这么庞大的舰队了,也是热血澎湃,高声祝将士们凯旋而归,当即宣布舰队出动!
“遵命!”一身金甲,腰悬天子剑,威武雄壮的海王殿下,抱拳应声,然后转身暴喝道:“启航!”
隆隆的鼓声中,将士们山呼万岁,然后纷纷拔锚扬帆,熟练的操纵着战舰,拍成两列纵队,顺江而下,直入东海!
第八二零章 第一站
那高耸如城墙的巨大战舰,一艘艘缓缓驶过江面,令沿途的船只相形见绌。
沿岸的百姓也纷纷到江边,争相一睹这些征倭巨舰的风采,那种上国骄民的自豪感油然而生,纷纷设香案为舰队祷告,祝福他们平安凯旋。
不止是南京镇江这些朱老板起家地区,到了长江下游,常州苏州南通的百姓更是热情无比,他们纷纷驾着小舟靠近舰队,用竹竿挑着一篮篮烧鸡、腊肉、烧酒、红糖之类的劳军物资,送给甲板上的官兵。
在跟朝廷关系紧张的江南地区,这样的景象可是不多见的。老百姓对朱老板满腹怨言,不扔臭鸡蛋就不错了,还给你劳军?
但这回不一样。整整半年的备战时间,江南百姓早就知道,这回是他们楚王殿下带着王师去打倭寇,给他们报仇的。
从元朝开始,江南百姓就深受倭患之苦,但元朝经过两次伐日失败,损失惨重,终元一朝再也兴不起攻打日本的念头。而且元朝迅速腐败,哪管汉人的死活?坐视倭寇烧杀抢掠,根本无动于衷。
到了本朝,情况才得到好转。有大明军队的保护,江南百姓才过上了安生日子。但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明军采取近海防御策略,防守再严密,还是时不时会被倭寇钻到空子干上一票。
所以江南官民对攻打日本、永绝倭患的呼声向来不绝于耳,可大臣也一直以元朝的教训为理由,劝阻洪武皇帝攻日。江南百姓一直等到洪武十四年,才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爆发出的热情可想而知。
对那位已经多年未见的楚王殿下更是充满了厚望,江边上到处是祝殿下凯旋的条幅……
这让立在旗舰艉楼上的征倭大将军朱,倍感压力山大。
“这仗要是打不好,都没脸见江东父老了。”老六叹了口气,对一旁的两位侯爷道:“全靠二位了。”
“殿下放心。”久未出场的南安侯俞通源,蓄起了三缕长须,渊渟岳峙的立在殿下身边。跟当年老六初见他时,已经彻底判若两人。他信心满满道:
“备倭水师这些年,早已脱胎换骨。将士们这些年一直憋着股劲儿,就是想主动出击,也狠狠在日本的国土上撒一回野,彻底丢掉‘被窝水师’的窝囊名头。”
“被窝水师?”王弼刚从西北调回来不久,还没听过这说法呢。
“就是之前朝廷一直只许近海防御,不准出洋追击。”俞通源解释道:“所以倭寇一旦远遁,我们只能望洋兴叹,没有一点办法。就被老百姓笑话,说我们根本不是备倭水师,而是不敢离开热被窝的‘被窝水师’。”
“我表哥向来是反对攻日的。”老六淡淡道:“就是这回,我都费了老大劲才说服他。”
“李太保掌大都督府多年,对作战极为慎重,生怕有什么闪失,没法跟皇上交代。”王弼轻声道:“现在分成五军都督府,他反而没那么大压力了。”
“对了,殿下是怎么说服他的?”王弼好奇的问道,他知道李文忠看似柔和,实则是个极执拗的人,一旦认准的事情,别说是老六了,就算是皇帝都很难说服他。
“物理说服。”老六拍了拍身下巨舰的栏杆:“我邀他来看了咱们新造的宝船,又请他上船看了一场演习,他就什么都不说了。”
“原来如此。”王弼不禁笑道。他完全能体会李文忠的心情,因为他看到征倭舰队中,那十二艘两千料大宝船,还有二十四艘一千五百料宝船时,足足震惊了盏茶功夫没回过神来。
想象一下吧,当驾驶着单桅划浆小船的倭寇,看到数十艘四五十米长的巨舰铺天盖地而来,场面是何等的恐怖吧。
更恐怖的是,在海王殿下坚定的巨舰重炮主义之下,所有新造的千料以上战舰,都进行了重新设计。
为了获得更好的操控,新式战舰拥有更加流线的体型,艉楼和艏楼的高度也大大降低。甲板高度却大大升高,甲板下一层的舱室完全被打通,这样战舰就拥有了双层甲板。
上下层甲板上,全都安装了火炮。这样一艘两千料宝船的火炮数量达到了惊人的五十门。
一千五百料宝船上的火炮数也有四十二门。甚至千料战舰的火炮都达到三十门,火力与当初花鸟岛之战,已经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当然造这些巨舰重炮的成本也极为恐怖,这些年总理海政衙门的巨额收入,九成都砸了进去。
这还是大量木材可以自行采购,还有江南商人踊跃认购市舶债券,才让海政衙门的财政没有破产。
现在就是验证老六这一巨额投资,到底值不值得的时候了!
……
两天后,舰队抵达崇明岛,在那里完成了最后的补给,使战舰达到了满载状态,然后便驶入大洋。
舰队东行数日后,海水颜色明显变深,俞通源禀报楚王,舰队已经进入黑水洋,顺流再用五天就能抵达日本。
“这么近的么?”定远侯难以置信道:“不到十天就能到日本?这么短时间,军队在陆上都出不了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