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戒大师
这次来的,却是仙气飘飘,又纯又欲的张仙子。
张寻真通禀之后进来,一看这三足鼎立的架势。好家伙,都没自己插脚的地方了。
她本来是看老六笑话的,谁让这小子把自己从南昌晾到南京,晾了整整一年了?现在听说他倒霉了,当然要来看笑话了。
可此情此景之下,自己好像更像个笑话……
“随便坐吧,上茶。”老六对张仙子就没那么体贴了。“有什么事儿?”
他对她向来不冷不淡,因为张仙子好像就吃这套。越是对她不假辞色,她就越是贴的紧。咱也不知是啥心理。
另外他这态度,还意外让徐二小姐颇为受用呢。
“贫道听说殿下受了点伤,特来奉上几粒我龙虎山的大还丹。”张寻真也从袖中拿出个碧绿的瓷瓶,搁在徐妙清那不起眼白瓷瓶边上道:“这可是千金难求一粒的疗伤圣药啊。”
“好家伙。”老六拿起拿一瓶晃了晃,还挺满,脸上也终于有了笑模样。“请上坐,上好茶。”
第六八八章 真爱无敌
“后来打起来了没?”第二天上午,在观潮台上晒太阳时,刘伯温看着一脸虚脱的老六问道。
“那倒不至于,怎么说也是大家闺秀来着。”老六无奈道:“不过一个个笑里藏刀、语带玄机、暗中较量、杀人无形,也要人老命啊。”
“哈哈,小子,知道齐人之福不好享了吧?”刘伯温便幸灾乐祸的笑道:“头疼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师父,恁是赤裸裸的嫉妒啊。”老六没好气道:“算了,这种事跟你们老年人聊不到一块去。”
“那就聊点儿别的。”刘伯温也懒得管他的破事儿,笑道:“没想到你小子下山过了个中秋,直接闹得朝局大变啊。”
“那可不是我闹得,是我四哥。”老六摇头道:“我就是跟着打酱油的。”
“那还挨揍了。”
“亲兄热弟,有难同当嘛。”老六理所当然道。
“不,你对你四哥格外不一样。”刘伯温狐疑的打量着他道:“为了他个小姨子,至于把他当未来皇帝对待么?”
“噗……”老六一口水险些喷了老刘一脸。“师父,瞎说什么呢。我只是跟四哥特投缘而已。”
“哦。”刘伯温敷衍的点点头,显然是不信他这套说辞的。“不过你四哥这一炮,把原本一团乱麻的朝局,彻底轰开了局面。现在所有人都不迷糊了,一切都在向最终的结局快速前进。”“师父,我怎么还迷糊着呢。”老六挠挠头道:“我满以为老头子此番会掀桌子,谁成想他竟忍住了。”
“忍住了才可怕呢。很多文武应该觉得皇帝是让步了,甚至在那沾沾自喜吧?”刘伯温冷笑问道。
“还真是。”老六点点头,故意问道:“难道不对么?”
“大错特错了。”刘伯温沉声道:“如果皇上当场发飙,他们才应该庆幸,那说明皇上想就事论事,只解决眼前的问题。可你父皇偏偏退让了一步,只能说明大的要来了——收起拳头才好打人啊。”
“是,父皇处置四哥的目地,是为了顺势收回七位侯爵手中的兵权。”老六认同道:“这对淮西是个沉重的打击。”
“对淮西的打击没那么大,淮西可不只是那些公爷侯爷,还有无数的中高层军官。以皇上对军队的了解和掌握,不会天真到以为,单单换掉七位侯爷,就能把军权收回来那么简单。”刘伯温道出了跟太子不一样的说法。
“那父皇醉翁之意不在酒?”老六吃惊的做海豹起身状道。
“对,在乎胡相也。”刘伯温也不跟他卖关子,直截了当道:“换掉七位侯爷,对淮西是影响不大,但对胡相的影响可就大了去了。”
“没错。”老六点点头道:“胡惟庸在军队本就没什么根基,这些年苦心经营,才跟几位侯爷形成利益共同体,现在把七个侯一锅端,最受伤的就是胡相了。一下把他在军中的影响力降到最低了。”
“说直白点,他现在就是想造反,手头都无兵可用。”刘伯温捻须道:“老夫辅佐你父皇半生,太了解你爹的风格了——这是他要收拾胡惟庸的前奏了,不然是不会做这种无用功的。”
“嗯。这确实是我家老头子的习惯,不管要干啥,都得先确保军队的忠诚。只要军队不乱,别的他都不怕。”老六深以为然道:
“看来这回胡惟庸揭到老头的逆鳞了。”
“哦,没想到你还挺了解你爹。”刘伯温有些意外道。
“那当然,知父莫若子嘛。”老六便大言不惭道。
“还是揍轻了。”刘伯温淡淡道:“但你也别高兴太早——你爹是绝对不会主动拿掉胡惟庸的。”
“为啥?”老六再次不解问道。
“很简单,你还记得之前胡惟庸被软禁了十天么?”刘伯温问道。
“记得,这才多久的事儿。”老六颔首道。
“后来是大内总管吴庸亲自传谕,把他放出来的,还一直把他送到午门才转回。”刘伯温悠悠道:“两人着实说了好一阵子悄悄话,然后胡相还激动的叩谢皇恩,表示要丢掉包袱、不再摸鱼,锐意进取、勇于担当呢!”
“我去,厉害啊师父……”老六再次做海豹起身状,吃惊的看着老刘,这老鬼果然还有底牌。自己都不知道这些宫里的事情,他却一清二楚。
“这没什么。当初你爹开吴王府,都不知道太监从哪来,还是老夫寻来的前朝宦官,才把摊子支起来。”刘伯温算是做了解释。
“好吧。”老六也不再深究。“那他们俩到底说了什么,给胡相整这么激动?”
“这也太强人所难了吧?人家两个人走在空旷的广场上,远离左右说悄悄话,谁能探听到他们在说个啥?”刘伯温无语道:
“再说也没那个必要。吴公公这个举动,就足以说明很多问题了。”
“怎么讲?”老六凑趣问道。他发现老刘今天比往日兴奋不少。
“‘内监不得干政’的大铁牌子,就在午门内悬着呢。皇上对违反这一禁令的宦官,处罚起来也从不手软。吴太监身为大内总管,怎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干政?所以他那日的言行,应该都是皇上的意思。”
“嗯,这肯定的。”老六点头认同道:“老吴多谨慎的人啊。”
“所以皇上让人把胡惟庸送到宫门口,还让人跟他谈心,给他吃定心丸,这像是要主动搞他的样子么?”刘伯温顿一下道:
“而且胡天赐的案子沸沸扬扬,影响极恶劣,弄得胡惟庸都上本请辞了三次,却都被皇上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所以皇上是摆明了要把他按在宰相宝座上,不让别人坐他的位子。”
“这种情况下,你指望皇上主动动他,怎么可能?”刘伯温沉声道。
“父皇跟胡相是真爱啊。”老六不禁感慨道。
“真爱个屁。不过是因为动了他,就得换上一个新丞相。那样旧账一笔勾销,皇上再想动一动中书省就难了。”刘伯温洞若观火道:
“所以要么就连中书省一起干掉,要么就让胡惟庸继续干着……这就是皇上如今的心思,怎么样,很清楚吧?”
第六八九章 什么,黑手竟是我?
“清楚个头啊!”老六没好气道:“老头子的心思太难猜了,也就师父能看明白。”
“哎,那是因为你总是以亲王而非帝王的立场看问题。”刘伯温循循善诱道:“哪天你能以帝王而非亲王的立场看问题了,也就不难理解你父皇的想法了。”
“我当个亲王就知足了,没想过当帝王。”老六没好气道。
“这话说的。老夫也没想过当帝王,但不管是当帝王师,还是帝王的谋主,难道不应该学会从皇帝立场看问题?”刘伯温高深莫测的反问道。
“好吧……”老六心说,原来自己会错意了。但他又有些糊涂道:“可师父刚才还说。我老头子收回拳头是要打人了。收回兵权也是针对的胡惟庸啊……”
“你这个笨徒弟,老夫刚才明明还说过,要么……要么……的。”刘伯温无语道。
“要么就连中书省一起干掉,要么就让胡惟庸继续干着。”老六张大嘴巴道:“难道老头子打算连中书省一起干掉?那确实不能单动胡相,得把中书省连根拔起才行!就是我家老头子,没有绝对过硬的理由,也办不到的。”
“所以皇上不会主动出手。但他先明确的来了一招起手式,就是在等老夫出招,送给他一个绝对过硬的理由。”刘伯温望向东面的皇宫方向,目光幽深,却又神采涟涟。
“我爹知道师父亲自下场了?”老六登时兴奋起来,看热闹的从不嫌事儿大。我要看血流成河。
“应该不会。”刘伯温捻须笑道:“毕竟老夫多年来老且病矣,老不中用的形象已经深入帝心。再说我还有个这么能干的胖徒弟。完全没有亲自出手的理由,也没那个能力了懂么?”
“所以在皇上看来,最可能的幕后黑手是他的六皇子——楚王殿下。老夫最多是在背后给你出谋划策的。”
“什么?黑手是我?!”老六今天已经不知吃惊多少回了。要吃惊能吃饱,他可以三天不吃饭了。不由气愤道:“你个老逼登,有你这么坑徒弟的么?!”
“这叫生存策略,隐藏好自己再去阴别人,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啊。”刘伯温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道:
“再说你跟胡惟庸的梁子,比金銮殿上的盘龙柱都粗。太子爷也跟他针尖对麦芒,所以这笔账算你头上一点问题都没有,你大哥还会感谢你呢。”
“可我一心扑在教育事业上,真的什么都没干啊。”老六郁闷道:“你这是在惩罚我脚踩两三条船吗?我会报复在刘祥身上的。”
一旁给爷爷送汤药的刘祥,吓得洒了半碗。“关我什么事……”
“那又关我什么事?”老六没好气的对他道:“你说你爷爷干的这叫人事儿吗?先坑我四哥,再坑我,有这么当师父的么?”
“活该……”刘祥小声嘟囔一句:“谁让燕王给你介绍小姨子来着……”
“好吧……”老六气焰为之一滞。
“好了好了,你都花成这样了,老夫也没拦着我孙女。为师父背个黑锅怎么了,不要那么多牢骚。”刘伯温一面皱眉喝药,一面教训他道:“你能脚踩几条船,说明腰马合一,背上口黑锅压不垮的。”
“我,你,你大……”老六被噎得一愣一愣,终究颓然道:“成,算我的。”
可惜罗老师不在场,不然非得乐颠儿了不成——你小子也有今天?原来你小子也会被人痞幼诶!
……
不过老六来背这个黑锅,也确实最合适不过。
他从南昌回来,本就是要干胡惟庸的,只是一来被弄到国子学,抽不出身来。二来江西的事情之后,胡惟庸就一直缩阳入腹,谨小慎微。加上老贼也一直护着胡惟庸,老六才一直没找到机会弄他。
现在胡惟庸终于被老刘给逗弄起来了,老六本来就该扑上去狠狠搞他了。所以把幕后黑手算他头上也没差。
只是老六一想到自己在宫里被老贼坑,回家又被师父坑,活脱脱整一怨种王爷了,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直到想到四哥被坑得更惨,他才又心平气和起来。
“你父皇知道,我……不,你肯定还有后手。煞费苦心的布局,不可能只弄死胡公子就完了。”见他愤怒之后无奈,无奈之后接受,刘伯温这才接着道。
“那肯定的。”老六没好气道:“要是这么简单的门道都看不出来,我爹也别当皇帝了。还是继续要饭这项很有前途的事业吧。”
“所以皇上现在就是在招呼你,来啊小子,戏台给你扎好了,粉墨登场吧!”刘伯温便笑道。
“粉墨登场不是个好词儿。”老六翻翻白眼。
“行啊,小子,祭酒没白当。”刘伯温夸他一句,但更像是讽刺道:“都知道这不是好词儿了。”
“我就当你在夸我了……”老六都懒得生气了,闷声问道:
“行吧,那我准备怎么搞他?”
“继续搞他儿子。”刘伯温便淡淡道:“胡惟庸这种不怕死的滚刀肉,他儿子就是他唯一的软肋。想搞他心态,就得抓着他儿子大搞特搞。”
“没记错的话,他儿子最早下个月,就要要开刀问斩了。”朱桢神情一动道:“莫非胡相还要搞小动作?”
“你觉得呢?”刘伯温反问道。
“很有可能。”朱桢摸着下巴寻思道:“胡惟庸之前表现的太老实了,虽然是因为父皇盯着,他不敢乱来。可以胡相的胆子,怎能不试一试就放弃呢?”
“对吧。”刘伯温笑道:“这就是胡相鸡贼的地方。在所有人都盯着他,以为他要搞事的时候按兵不动。现在风头也过了,朝野的注意力也转移到‘四皇子和七只侯’的案子上了,他才会偷偷发力,暗度陈仓。”
顿一下,他冷笑一声道:“可惜老夫在一直盯着他。”
“让师父这一说,好像胡相又是抓奸细,又是逼宫,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就是为了救他儿子的小命一样。”老六不禁笑道。
“说不定胡相还真是,为了这口醋,包的这顿饺子。这种人在乎的东西实在太少了,也许在他眼里,全世界包括他自己的命加起来,都不如他儿子重要呢。”刘伯温似笑非笑的颔首,目光幽深而冰冷道:
“要是老夫把这瓶醋,给他换成苦酒,你说他会不会疯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