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戒大师
“你看着当年跟你一起在父母膝下承欢的兄弟姐妹,一个个全都离你而去,你就会越来越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离那天也不远了。”
“父皇说什么呢,你还春秋鼎盛,”朱标轻叹道:“一个接一个给儿臣生弟弟呢。”
“呵呵,倒也是。”朱元璋不禁笑笑道:“不过咱老朱家没有长寿的,别看咱现在身子骨还不错,谁知道哪天一下就不行了?”
他的神情渐渐坚定起来道:“有些事不能再等了,等来等去就只能丢给你了。”
“父皇……”朱标哽咽了,他明显感觉到,自从姑父去后,父皇的心态苍老了许多。脾气也更急躁了。
“走吧,不能再浪费时间了。”朱元璋沉声说完,便转身下了城门楼。
登上圣驾前,他对侍立在一旁的众皇子道:“老二老三、老四老六,待会来一趟乾清宫,咱有话要跟你们讲。”
“是,父皇。”四位皇子赶忙恭声应下。
回宫路上,朱桢见五哥像有心事,以为他因为被父皇忽略而难过,便轻声安慰道:“五哥,科研都是寂寞的。但成功了,就会流芳千古的。”
“你不用安慰我,我都习惯了。”老五摇头笑笑,低声道:“回头到我那去一趟,跟你商量个事。”
“行,等我从宫里出来,就去找你。”朱桢点点头。
……
回宫之后,四大亲王并肩往乾清宫走去。
“找,找咱干啥?”秦王发怵问道。
“还能干啥,训呗。”晋王也是头大如斗,本来高高兴兴回来过年,结果让父皇狠骂了好几顿。
“你俩不是自找的吗?姑父没了,父皇难过成那样,你还去逛窑喝花酒。”燕王没好气道。
“说了多少遍了,我那是去视察工作。”晋王郁闷道:“而且我还换了便装,怎么就让御史台发现了呢?”
“陈宁涂节那帮人,早就盯上咱们了。”燕王沉声道:“鸡蛋里头还要挑骨头呢,更别说咱们主动犯错了。”
“他奶奶的。”老三怒道:“在太原的时候,他们就整天变着法子弹劾咱!老子回了京,居然也不消停,这是要来个积毁销骨啊!”
“啥,啥鸡会小鼓?”老二不解问道。
“就是三人成虎。”老三解释一句,见二哥还是似懂非懂,只好说得更白话一些。“就是日日骂,月月骂,年复一年的诋毁咱们。咱们的名声就彻底毁了,时间长了就连父皇都不会待见咱们。”
“这,这么严重?”老二不禁咂舌。
“就是这么严重。”哥几个点点头,老四语重心长道:“父皇允许言官风闻奏事,就注定是这个结果。”
“不,不对呀。”老二奇怪问道:“去,去年,弹劾你们的言官,不都让,让父皇种,种树了吗?”
“二哥,种树是啥意思?”老六到底忍不住问道。
“你,你不知道?”见还有老六讨教自己的时候,二哥就很高兴,便知无不言道:
“就,就是刨个坑,把,把人深深埋在里面,让,让他动弹不得。然,然后把犯人头皮,割,割开一个十,十字型的大口子,往,往里头灌水银。”
“等,等一会儿,水银就会慢慢把,把犯人皮肉分开。让,让犯人痛不欲生。他,他会拼命扭动,又,又无法挣脱。最,最后身体会从头皮开口的地方,光,光溜溜爬出来,只,只留一张皮在土里,就像种子发芽一样。所以,叫,叫种树。”
二哥说的断断续续,老六却听的毛骨悚然,终于知道之前为啥不让自己知道了。
尼玛,要是搁几年前,非尿炕不可。
“不这样杀鸡儆猴,新政就推行不下去。”燕王叹口气道:“父皇以他们的家产论罪,家里有田产超过万亩的,才受这样的酷刑。”
“那不到万亩的呢?”朱桢问道。
“分情况,田多的做了肥料,田少的负责挖坑种树。”朱棣面无表情道:“反正我觉得很公平。”
“不,不公平,为啥不把骂俺和老三的,也,也种了树?”老二愤愤道。
“唉,这都是有原因的,不过二哥还是不知道的好。”老三拍了拍老二的肩膀,看着眼前的乾清门,喃喃道:“已经不是从前了,明白吗?”
“是啊二哥,难得糊涂。”老四也苦笑一声道:“老六曾说过,痛苦的源泉,就在于知道的太多,而能做的太少。”
老六默然。
其实也没什么难以理解的,言官是皇帝的爪牙。当爪牙不去对敌,反而站在皇权的对立面,跟皇帝对着干时,当然要遭到最严厉的惩罚。言官们反对清丈黄册,就是这种情况。
但言官们弹劾藩王,显然不属于这种情况。朱元璋要是也严惩他们,以后藩王就是闹得再不像话,都不会有人再检举了。
那样势必助长藩王的野心,对皇权造成极大的威胁。所以,父皇会任他们骂……
他们是父子更是君臣,哥几个早就明白这一点了。
只是老二这种铁憨憨,想不明白罢了。
……
“哦。”朱樉挠挠头,虽然没听懂弟弟们的意思,却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朱棣使劲拍了拍朱樉的肩膀道:“二哥,日后弟弟们请就藩海外时,一定要全力支持。”
“明,明白了。”朱樉重重点头道:“反,反正你们干什么,俺,俺都支持。”
“好,我们不会坑你的。”晋王收回手,整整衣冠道:“咱们进去吧。”
第五七三章 恐怖降临
乾清宫中,朱元璋已经换下祭服,重新穿上了龙袍。
他神情严肃的看着四个儿子给自己行礼,待他们起身后,先对老二老三道:“收拾收拾,赶紧回封地吧。”
“是,父皇。”两人忙恭声应道。
“你们两个回去后,不许再骚扰地方,要专心练兵。”朱元璋沉声道:“咱准备明年开始,便让你们俩率军出塞,与北元交战!”
“是。”哥俩这次声音洪亮许多,这是他们两人一直以来的梦想。而且他们在地方上瞎搞,多半是因为旺盛的精力无从释放。
“练兵时,要爱兵如子,不准随意打骂士兵。要多多向各级将领请教,与他们拉近关系。”朱元璋意味深长的教诲道:
“我大明边军的精锐有三,正归你们俩和燕王的节制。燕王那边有徐达在咱不担心,咱担心的是你们两个,能不能拢住各自手下那帮骄兵悍将?”
说着他叹息一声道:“要是邓愈在就好了。”
其实朱元璋也不是很担心晋王那一路,这个老三虽然不如年少时那么讨人喜欢,但智勇双全、可堪大任。有他在山西那边,应该出不了篓子。
真正让他担心的是秦王那一路。
本来朱元璋给老二配的是邓愈,凭两人的翁婿关系,陕西方面应该也没什么大碍。可邓愈一死,沐英还年轻,根本压不住蓝玉那个跋扈将军。
老二能不能调和两人的矛盾,关系着他能不能在陕西边军中树立威信,成为他们公认的主帅。
对此,朱元璋一点都没谱。寻思了片刻,他沉声道:“这样吧,咱让王弼过去,跟蓝玉同任征西副将军。他当年是开平王的帐下先锋,蓝玉最服气他。”
“那他会不会跟蓝玉合起伙来,对付文英哥啊?”老三有些担心的问道。
“不会了。”朱元璋瞥一眼欲言又止的老六,促狭道:“他已经是咱家老六的人了,只要老二善待他,他是不会跟蓝玉狼狈为奸的。”
“老六把定远侯拿下了?”老三惊喜道。
“父皇说笑了,哪有什么我的人,都是父皇的人。”老六赶忙笑笑道:
“定远侯忠君爱国识大体,在江西没有同流合污,足以说明他可堪大任……不过父皇,儿臣是想请定远侯去苏州的,你把人家派去陕西,那谁给儿臣修王府啊?”
“你净瞎胡闹,人家都是岳父去修王府,你让王弼去给你修王府,呃……”朱元璋说着上下打量老六道:“你不会看上人家闺女了吧?”
“那不能够。”不等老六开口,老四马上道:“他已经跟我岳父喝过酒,和我小姨子约过会了。”
“啊……”朱元璋有些懵:“老六你也想给天德当女婿?那你师父那边怎么办……”
“爹,跑题了。”饶是老六脸皮厚如城墙,也一阵阵臊得慌。“别忘了恁答应儿臣的条件。”
“咱答应你什么了?”朱元璋一脸失忆状,把老六差点整破防。
“好了好了,今天先不谈私事。”幸好有太子哥站出来和稀泥:“父皇派定远侯去西安不要紧,让他把家眷留在京里,老六就没意见了。”
老六捶捶自己的胸口,指了指太子。
‘大哥,你是知道我的……’
“行吧,看在老六的面子上,咱就答应了。”朱元璋答应的挺干脆。因为按照规定,边军将领都是不能带家眷的。
……
朱元璋又嘱咐老二老三一番,诸如要体恤民力、体察民情之类,才放老二离去。
然后又对老三道:“今年锦衣卫要有大用处,你不在京里,总是不便。你回去后,就把锦衣卫那边的事情,全都移交给老四。”
“父皇,不是说让老六接我班吗?”老三可不愿意给老四做嫁衣。
“老六今年另有差事。”朱元璋淡淡道:“锦衣卫那边,他还可以继续给老四当副手,这样既牵扯不了他多少精力,还能帮老四出谋划策。”
“唉,儿臣明白了。”老三有气无力的应下,就像自己养大的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
“要不是父皇的命令,谁稀罕接你的烂摊子似的。”老四从旁嘟囔道。
“离京之前,你抓紧跟老四交接清楚,时间不等人,咱马上就要用到他们。”朱元璋又提高声调,吩咐一声。
“是,父皇!”老三这才严肃起来。
“去吧。”朱元璋微微颔首,待老三出去后,他才对老四下令道:“你接手锦衣卫之后,第一时间就要开始,设法向所有公卿、四品以上文武家中派出眼线——”
顿一下,朱元璋用不容置疑的语气沉声道:“咱不管你用什么方法,都得给咱掌握他们哪天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写过什么字!不容有误,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老四高声应道。
“老六,你也不要置身事外,时间紧,任务重。光靠老四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朱元璋又瞥一眼老六道:“你也帮着你四哥。”
“是……”老六心中苦笑,应了一声。
如有可能,他是真不想接这破差事。搜集情报的方式有很多种,往全体大臣府上派细作的法子,却是史无前例的。
就连当年的武则天,也没想过对全体大臣进行无差别‘人肉监听’……
这要是败露了,那就是满朝文武的公敌啊。
太子也是一脸错愕,因为这事儿,父皇并没有跟他通过气。略一迟疑,他还是开口道:“父皇三思啊,此例一开,我大明的官员,就要彻底人人自危,道路以目了。”
“那不很好吗?”朱元璋冷冷道:“总比他们胆大包天、串通一气,最后全都掉了脑袋强。”
“父皇……”太子无语。这跟他理想中的开明政治,差的太远了。哪怕只是权宜的手段,也太超过界限了。
“这事儿咱已经决定了,你不必多言。”朱元璋罕见的没给太子面子,提高声调道:
“经过江西的事情你还看不明白吗?眼下这批官员已经烂透了,不能对他们的自觉有任何期待。如果只有恐惧能让他们懂得规矩,那咱就给他们最大恐惧,这是他们自找的!”
第五七四章 科举改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