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可敌国 第285章

作者:三戒大师

  胡泉闻言大怒道:“搞什么鬼?”

  “唉……别提了,下官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曾泰也知道自己上当了,满脸吃了大便的表情道:“熊启泰说要会审,我偏说分开审,他又说让我审当官的,我偏让他审,就这么让他把人带走了……”

  “我顶你个肺啊。”胡泉直翻白眼。“你个大棒槌!”

第四八三章 曾泰离大谱

  这边胡泉气炸了肺,那边曾泰还委屈巴巴:“下官也是遵照殿下的旨意,凡是对方主张的我都反对,才会落到这个结果啊。”

  “那你也带点脑子啊,人家都看出你专门抬杠来了!”胡泉气哼哼道:“故意先说一个不想要的选项,你就巴巴的把人家想要的选项送上了!”

  “唉,上头了上头了。”曾泰自知理亏,郁闷的给自己一巴掌,然后咬牙道:“不过不要紧,我再把他们弄回来就是!”

  “还能弄回来?”胡泉一怔。

  “啊,他们又不是犯官。按照熊启泰的说法,他们只是恰逢其会,正好在意外现场罢了。”曾泰在极度气愤之下,这阵脑瓜出奇的灵光。“那问完了话,还能关牢里不成?肯定要放他们回家啊。”

  “这样啊,他们住在哪里?”胡泉神色稍霁。

  “他们是布政司的官员,自然住在衙门的官廨里了。”

  “你去布政司的官廨拿人?能走得出布政司大门吗?”胡泉无语道:“钦差一发话,你还不得乖乖放人?”

  “无妨,下官有个计较,改日我找个借口,让他们来一趟按察司,然后把他们扣下!再藏起来,慢慢审。”曾泰也是豁出去了,恶狠狠道:“沈立本让我放人,他得先找的到人才行!”

  “你能顶得住压力?”胡泉咋舌问道。

  “放心,本官死猪不怕开水烫,他们还能把我也抱井里去不成?!”曾泰挥动着右手,神情十分坚毅。

  “你这忽然哪来的干劲?”胡泉像不认识一样打量着曾泰。

  “格老子滴,他们竟然敢耍老子!”曾泰气哼哼道:“老子这辈子最恨别人把老子当傻儿了!老子跟他们拼了!”

  ……

  翌日一早,布政司衙门。

  布政使熊启泰请一众涉事官员吃早点,其实就是嗦粉。

  桌上摆了各式各样的米粉,什么南昌拌粉、九江炒粉、景德镇冷粉、新余腌粉、赣南三鲜粉……品种多样,任君自取。

  官员们被问了一夜话,都是又饿又累,顾不上说话,全都低头嗦粉。一时间屋里头竟是呼啦呼啦的嗦粉声……

  一碗粉下肚,众官员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血色,熊启泰方开口道:“抱歉,诸位,本官也是迫不得已,让你们受累了。”

  “藩台言重了,我们知道这事不赖你。”众官员便恨恨道:“都怪曾泰那个川伢子,非要拿个鸡毛当令箭,揪着我们不放。”

  “我们有什么错?人又不是我们害死的,我们就是倒霉碰上了,你说怎么办?就把我们像犯人一样拘来传去?他还算个人吗?”

  “好了,好了,这不都过去了吗?”熊启泰笑道:“用过早点,就都回去吧。今天给你们放一天假,好好洗个澡、补个觉,去去晦气,明天醒来,又是全新的一天!”

  “藩台,这事可算完了?”众官员惊喜问道。

  “完了啊。这还有什么复杂的?”熊启泰道:“就像你们说的,你们就是倒霉碰上了,本官还非得给你们安个罪名不成?”

  “哎呀,藩台真是天下最好的上司了!”众官员闻言一扫颓丧困倦,纷纷起身拱手道谢,表示日后定以藩台马首是瞻,报答藩台的恩情。

  “都小题大做了,曾臬台也一样。”熊启泰摆摆手,淡淡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赶紧过去就好。”

  “对藩台是小事,对我等却是了不得的大事!”众官员齐齐抱拳:“请受我等一拜。”

  再三道谢之后,他们才告辞离开了正衙。

  ……

  布政司官廨……也就是宿舍,集中在衙门的东北一片,所以官员们回家也是成群结队。

  虽然口中骂骂咧咧,但其实他们还是很高兴的,在大明当官可是高危行业,每一次有惊无险都值得庆贺,便有人约着中午好好喝一个。

  众官员正说笑间,气氛忽然一变,因为他们看到有按察司的官差等在前头。

  他们登时拉下脸来,骂道:“没完了是吧,藩台都说可以结案了!”

  “诸位大人别误会,我们臬台也是同样的态度。”那官差赔笑道:“所以命小人来请诸位,去把结案文书签了。”

  “……”众官员神色稍缓,布政司是负责民政的,按说按察使问案,属于越俎代庖,只是奉钦差命的权宜之计罢了,所以结案文书还是得由臬司出。

  也没有人敢说‘不能晚一天’吗?夜长梦多的道理,当官的最有体会,何况曾泰还是个大事儿逼。

  “走走,把文书签了,彻底结束。”众官员便跟着那几个官差,又回到了按察司……

  官差把他们带到签押房门外,门口的书办嘱咐道:“一个个进去,前门进,后门出,签完就可以直接回家了。”

  官员们只想赶紧结束这一切,便不废话,排着队一个个往里进。

  轮到第三个进去的是布政司右参议李卞,进去签押房,他在书吏的指引下,来到桌案前,却没有依言马上签字画押。

  职业习惯让他十分谨慎,唯恐被按察司的人坑了,便逐字逐句翻看自己的口供,他正看得入神,忽觉脑后遭到重重一击,哼都没哼一声,便晕了过去。

  立在他身后的官差早有准备,马上双手从他身后穿过他腋下,稳稳扶住了他。然后将昏厥的李参议拖进了里间。

  谁能料到堂堂一省臬司衙门内,臬台大人的签押房中,居然会发生此等不当人的土匪行径?

  所以后头又有两名官员毫无防备的中了招,被拖进了内间。

  而其余的官员同样毫无察觉,签字画押之后便回家睡觉去了,混没发现少了三个人。

  ……

  看着并排躺在地上的三个‘睡美人’,曾泰瞠目结舌道:“这么专业的吗?”

  “那是。”胡泉得意一笑道:“从前我们寨子里,缺衣少食了,就下山绑肉票,从无失手。”

  “佩服佩服。”曾泰拱拱手,心说怪不得,原来是重操旧业。

  “那我们就把人带走了。”胡泉笑道。

  “我给你打声招呼。”曾泰忙道。

  “用不着,就凭你们这守卫,就是把你这位臬台大人偷出去,也不费吹灰之力。”大舅自信满满道。

第四八四章 绑票与审问

  曾泰本以为这帮专业人士,会用多高大上的法子,把人运出衙门。

  没想到的是,他们的法子,朴实无华,而且还有强烈的味道。

  他们居然推了辆粪车来,说是衙门的茅厕堵了,来给清茅坑的。

  粪车上有六只粪桶,三桶装满了便便,三桶用来装人。为了防止他们中途醒来挣扎,桶内壁镶了铁环,将三人牢牢地绑缚在桶内。

  他大舅还贴心的给三位官员塞上了鼻塞。又想到万一他们中途醒了喊叫怎么办?便又用布头塞上嘴。

  三人的脸很快涨红成猴屁股一般。大舅一阵迷茫,不知做错了什么,还是曾泰提醒,他才意识到,人家没喘气的通道了……

  他赶紧拔下他们的鼻塞,三人才呼哧呼哧喘起了粗气。

  “真尼玛……”曾泰看了忍不住骂娘,这下跟这三位可是结死仇了。好吧,是两位,还有一个可能是凶手,结不结仇无所弔谓。

  “那我们就先走了。”胡泉一抱拳,对满面忧色的曾泰道:“放心,我会对他们说,是我们把他们绑来的,跟你曾臬台无关。”

  “呵呵,谢谢啊……”曾泰忍不住暗翻白眼,他们也得信才行啊。

  不过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闭着眼一条道走到黑吧……

  ……

  打扮成粪户的胡泉和他手下的护卫,推着粪车从按察司后门出去。

  果然如所料一般,守军纷纷掩鼻躲避,大开中门,让他们赶紧离去。

  顺利地离开衙门后,胡泉几个推着粪车一路向东。

  南昌城西邻赣江,是以越往西越繁华,越靠东越破烂。低矮简陋的贫民窟,和残垣断壁的废墟之间,到处都是菜地和庄稼。

  南昌城现在人口不足十万,还没有鼎盛时的四分之一多,所以这样的场景并不罕见。

  胡泉等人找了个田间的堆粪池,免费赠送了粪车上的三桶粪。然后推着剩下三个桶,继续在废墟中七拐八扭,来到一处破落的院子里。

  “下去吧!”护卫们这才抬脚把三口木桶踹下车来。

  木桶咕噜噜滚了几圈,盖子纷纷脱落。

  里头的三位早就醒了。却一直难以分辩,自己到底是身处现实,还是噩梦之中。

  说现实吧,为什么眼前一片漆黑,鼻端充斥恶臭,身体纹丝不能动,却又感到时刻都在颠簸中?

  说噩梦啊,尼玛这味也太冲了,哪有这么臭的梦?就跟睡觉拉了一被窝一样……

  直到此刻重见天日,他们才知道,哦,原来我们被绑票了。

  但不真实感更重,我们那是在一省法司长官的办公室里呀,看着文件签着字,怎么就被绑票了呢?

  直到护卫将三人拖出木桶,拔掉他们堵嘴的破布,让他们并排跪在一个庞大青年面前时,他们还没回过神来。

  老六唤了几声,见三人还是无动于衷,便招了招手,他手下的锦衣卫便抽出两寸六分的针来,攮进三人腚上。

  “嗷!”

  “啊!”

  “哎哟我的妈!”三种不同的惨叫声同时响起,三人这才回过神来。

  看清形势后,不愧是乱世中过来的官员,没有一丝丝犹豫,三人便放弃了朝廷命官的尊严,磕头如捣蒜道: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我们这种芝麻绿豆官,家里没钱。不过我们知道谁家有钱,可以给好汉爷爷带路!”

  “我可以交投名状,我要入伙,我要跟这万恶的朝廷决裂!”

  “艹……”看的老六直骂娘,大明这都是些什么弔几把官员?没有一点节操可言,也太不要脸了吧!

  见他面现不悦,三人忙知机住口,一个面容还算周正的官员试探问道:“大,大王,可是要劫色?”

  “劫你奶奶个蛋!”老六终于发飙道:“妈了个巴子的,靠你们这些虫豸,怎么能治理好国家?!”

  “我们就是混口饭吃,还轮不着我们治理国家。”另一个穿青色官袍的官员,讪讪道:“大王还真是爱国,应该让恁去当官,肯定能治理好国家。”

  “处江湖之远而忧其君,说的就是大王吧?”唯一穿绯袍的李参议,也丝毫没有从四品大员的觉悟,争前恐后恭维道。

  “你他娘的才是大王八呢!”老六鼻子都气歪了。之前还没发现,大明的官员这般没下限呢。

  “乱世里过来的人都这样,要么一身正气,规矩的出奇。要么一身颓气,混的出奇。”久未开口的罗老师,小声对他道:“何况他们还在元朝沾染了一身的歪风邪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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