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戒大师
封舟一离开耽罗港,晋王殿下又开始晕船了……
老三就一直吐啊吐,把在岛上吃的东西全都还了回去,还是吐得死去活来。万般无奈之下,只好让老四再把自己吊起来。
“这可是你要求的,不是俺要吊你的。”对这种要求,老四自然乐得满足。“孩儿们,升旗!”
他手下的羽林卫便喊着号子,将老三重新吊上了桅杆。
也不知是什么原理,这一吊上去,就不晕了……
于是,接下来的航程,老三除了解手,就连吃饭睡觉都吊在桅杆上头。
就这样在海上晃晃悠悠了两天,老三终于重新看到了陆地。
“这就是高丽了吧?哈哈哈,我终于可以回到陆地了。”晋王殿下兴奋的胡言乱语起来:
“这辈子谁再让我坐船出海,我就日他大爷!”
但还没高兴多会儿,老四告诉他个悲催的消息道:
“你先别急着下来,我问过船老大了,还得再开五天船,才能靠岸。”
“呃……”老三登时蔫成了霜打的茄子,好一会儿他才徒劳的吆喝道:
“放我下来,我要走陆路,我死也不想坐船了……”
“不行,要按计划航行。”老四义正辞严的拒绝了。
……
于是封舟沿着稀碎的海岸线又走了五天,老三都快被风干了,终于抵达了高丽京畿附近的礼成港。
这里也是整个高丽最大的港口,从宋朝起,高丽贡使都由此出发,横渡海洋,前往中国的。
然而跟在耽罗港不同,两艘封舟的抵达,并未引起什么骚动。
让人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是,礼成港码头上,居然已经摆好了仪仗礼乐,有高丽大臣前来迎接。
“看来那朴万户已经把咱们的行踪禀报上去了。”老四沉声道。
“嗯,正常。”老三终于重新回到甲板,躺在担架一边接受老五体检,一边还不住嘴道:
“哪怕等咱们离开耽罗后,晚一天派出信使,在半岛的最南端,全罗道登陆,走陆路快马加鞭,自然能先于咱们好几天,把消息传到开城。”
“三哥放心吧,你身体没事。”老五检查完毕,跟老六一起扶着他下地缓缓行走。晋王殿下在桅杆上吊久了,都不会走道了……
……
礼成港是个深水港,封舟可以直接靠岸。
船靠上码头后,便有高丽士兵搭上船梯,穿着宋朝样式官袍的高丽官员,满脸笑容的上船迎接。
看着他们头上戴的直角幞头,身上穿的圆领大袖、紫色或者绯色官袍,还有腰间的鱼袋。老三一阵火大,骂道:“他妈的,高丽人不要脸,偷我们的耽罗,还偷我们宋朝的官服!”
“那可不,那可是他们的种族天赋。”老六深以为然道。
“下官天朝进士、高丽门下舍人,金涛拜见天朝上使!”为首的紫袍官员,率众向两位使者深深施礼。
“下官谨代表王上和都堂,万分欢迎上使莅临训教!”金涛的汉语说的字正腔圆,还是地道的南京官话。
“金舍人免礼平身。”林密虚扶一把,又好气问道:你是元朝的进士,还是我大明的进士?”
“自然是大明的。”金涛微笑答道,言谈举止、雍容有度,显然回来就做了大官。
“他是洪武四年的进士。”老六忽然插嘴道:“当时金舍人以‘不通华言且亲老’为由,谢绝了朝廷的官职。没想到这中国话说得比我都好。”
“是是是,这位小大人竟知道区区在下?”金涛被戳穿了借口,非但不着恼,反而十分欣喜道:“当年下官华语确实不好,所以才知耻而后勇,回来后苦练成现在这样的。”
说着他朝南面跪地叩首,感情丰沛的落泪道:“皇上不以为忤,答应了藩国小臣的非分之情。还‘厚给道里费,遣舟送还’,臣铭感五内,日夜思念皇上。现在臣的华语已经流利,若有幸再回南京,臣愿意侍奉皇上一生啊!”
别说,金涛这一番做作,马上拉近了两边的关系。
两位天朝使者也一改,对旁人那种高高在上的态度,与他平等交谈起来。
当然主要还是因为,他中过大明的进士。虽然朝廷停了科举,但进士老爷,哪怕是外籍的,都是很受朝野尊敬的。
金涛又为使团介绍了随同迎接的高丽官员,便请他们下船,登上等候多时的马车。
当然,五百羽林卫只能步行跟随了。
不过步行其实也挺好。因为离开礼成港后,队伍要在崎岖的山谷行四十余里,才能抵达高丽王京开城了……
人在马车上颠簸极了,还真不如步行舒坦。
好在哥几个在车上跟那金涛言谈甚欢,倒也没觉得多难受。
金涛很有君子之风,并不掩饰自己的过往。他告诉哥儿几个,其实自己在元至正二十二年,就已经在高丽中过榜眼了,而且已经当了好多年官。
“大明开国后,对我高丽等国颁科举诏,我朝十分重视这次科举,决心好好表现一番,所以派我与两位状元,一同到南京应试,结果小臣侥幸高中,两位状元却落了第。”提起平生最得意之事,金涛也难免眉飞色舞。
“不过什么状元榜眼,充其量也就是天朝的解元举人罢了。归国后,在小臣的建议下,我高丽的会试,已经改称乡试了。”
“哈哈,金舍人还真是个讲究人。”哥几个纷纷赞道。
朱桢忽然问道:“对了,你们现在的王妃,还是那位北元的鲁国公主吗?”
“呃……”金涛一愣道:“公主殿下早已薨逝了。”
“啊,死了?”朱桢追问道:“死了几年了?怎么死的?”
“十年前,好容易怀孕的公主殿下,忽然病重身亡。这对王上是一个莫大的打击。”金涛叹息一声道:“从此他日渐消沉,不复当初锐意图治了。”
“不过祸兮福所依,”他又话锋一转,笑道:“要是公主殿下还在,王上怕是很难归附天朝啊。”
“智孝已经无了啊……”老六却只觉得遗憾。
第二七七章 绿帽子王
晃晃悠悠的马车上。
“智孝是谁?”金涛闻言一愣。
“没事,我胡说的。”老六敷衍一句。不是为了智孝,谁看《霜花店》?还不够恶心的呢。
便接着问道:“听金舍人这意思,你们王上跟公主感情很不错?”
“那是自然。”金涛点头道:“虽然列位先王都与元朝公主貌合神离,但王上和鲁国公主却是真爱。他们十六年间同甘共苦,患难真情。公主殿下薨后,王上每七日便画一幅公主画像,日夜对食悲戚,三年不进肉膳。”
说着他拉开车窗,指着远处山间,一座巨大的陵墓道:“那里便是王上斥巨资为公主修建的正陵,他时常来此祭奠公主,完毕后在公主画像前设宴,演奏蒙古音乐,举杯敬酒,仿佛公主还活着……”
朱桢看着远山中那巨大的蒙古包似的坟茔,不禁暗叹,靠《霜花店》学来的历史,果然不靠谱……
那片子上说,因为高丽王成婚后迟迟没有诞下一男半女,元朝便准备废掉他,让另一个跟元朝关系更紧密的宗室沈王上位。
高丽王为啥不育呢?因为他是弯的……
为了保住王位,他只能让自己的同性爱人洪麟,帮他去睡公主……
结果接种过程中,洪麟发现自己其实是直的,公主也从抗拒变成了欲拒还迎。旷夫怨女各自尝到了甜头,从此欲罢不能。
两人除了绿帽王安排的例行公事外,还积极利用各种机会幽会,高丽王一直从旁偷窥,自然妒火中烧。
被戴了双份儿绿帽的高丽王,只能在爱人和妻子男欢女爱的隔壁,无奈地独自弹着玄鹤琴,吟唱起高丽民间小调《霜花店》,为他们助兴……才怪!
就在高丽王快要忍无可忍之际,公主终于有了身孕,洪鳞的使命完成,再没有理由拔剑相助了。
绿帽王便派洪麟到外地为官,意图将两人分开。谁知这俩货居然还依依不舍,在兵书馆约了最后一炮,结果被国王带人捉奸……
失去理智的绿帽王,当即下令给洪鳞施了宫刑,这样他就没法和公主睡了。
故事的最后,公主将洪鳞放走,高丽王却对洪鳞思念难耐,放风说自己杀死了公主。
高丽王本想让洪麟回心转意,回来跟自己破镜重圆。洪鳞却不顾一切回来与他决斗,结果两败俱伤、双双毙命……
这就是《霜花店》的故事了。
……
朱桢一直以为那高丽王跟洪麟才是真爱,与鲁国公主没感情呢。
没想到居然是编剧瞎编乱造,六老师的那句名言,真是永不过时啊!
等等……朱桢忽然想到一点,便问金涛道:“刚才你说鲁国公主病逝前已经怀孕。可我听说,你们王上是个基佬……呃,就是不喜欢女人。”
金涛登时一脸尴尬,无奈的看着老六,心说这孩子咋这么没礼貌呢?初次见面,适合问这种问题吗?
没办法,咱楚殿向来心直口快,就不懂什么叫看脸色。
要看也是别人看他的脸色,楚王殿下连老贼的脸色都不看……
“这个么……”金涛等了等,见没人训斥这小子,只好勉强答道:“王上确实子息困难,元朝人还想拿这个借口废了他。所以难免会有些谣言,但谣言止于智者,因为王上现在已经有了儿子。”
“这样啊。”朱桢无奈叹气,妈的棒子电影就不能信。便破罐破摔道:“那么洪麟这个人,也不存在了?”
“洪……麟……”金涛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旋即却又松口气笑道:“没听说过。”
“好吧。”朱桢失去了谈兴。
……
中途休息时,哥几个排成一排,一起用龙尿浇灌道旁的野花。
“老六,你发现什么了?”朱木冈一边放水一边低声问道。
“三哥,尿尿说话会肾虚的。”一旁放水的老五提醒道。
“真,真的?”老二大吃一惊。
哥几个马上不敢说话了……
一直滴完最后一滴,老六才小声道:“我提洪麟那个名字的时候,那金舍人明显慌了一下。”
“我也注意到了。”老三点头道:“但接着他就一脸如释重负,好像虚惊一场。”
“嗯。”到正事儿上,老四也顾不上跟老三抬杠了。“好像有个很禁忌的名字,跟洪麟很接近,但又不是那种感觉。”
朱桢竖起大拇指,不三不四组合可以去当侦探了。
“那洪麟是干啥的?”老三问道。
“干高丽王的。”朱桢怪笑一声,忽然想到自己这年龄,还不适合开黄腔,便改口道:“据说是高丽王的弟子卫首领,此人可能会弑君。”
“哇,才跟刘先生学了半年不到,你就已经能掐会算了?”
“是临来前刘先生告诉你的吧?”哥哥们纷纷表示惊叹,却没人怀疑老六这话的真实性。
有个神棍老师,实在太方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