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饥鱼
秋风吹过,柳叶落,落在秋潭里,落在僧人的肩膀上,落在昏睡的大白蛇身上,山谷禅境空幽而安,秋日的阳光斜斜照下一束罩住老僧,老僧虽老,可日照生光,诵经梵音,佛法无边。
……
当白沚一身轻松的醒来时,发觉老僧已经不见了。身上仿若洗了一场舒适的澡,由内而外的清新。
从头到尾,那僧人一点神仙手段都没使出来,可却举手投足间皆是禅。
白沚的脑袋里多了一篇经咒,虽然不认识字,可那些梵音自发响起在脑海中,这篇经,名曰:《大般涅盘经》。
摇摇头,他打量起这颗柳树,虽然看着其貌不扬,但没想到这么有来头,竟然是佛门高僧种下的树。
那和尚,怕是要成仙了吧?不对,和尚应当是入佛门西方极乐了。
白沚想着,日后可要照顾好这柳树,或许说不定有些作用。
带着满脑子的思考,走入了洞中,开始他蛇生中的第八次冬眠。
这一年的冬日,比往年都要暖和的多。
冬雪降临人间时,家家户户都觉得并不是很寒冷。
山中的群兽也都扛住了这个冬日。
人们议论纷纷,为何这一年的冬日下了大雪,还能暖和?这样的雪年便是真正的瑞雪丰年。
凡人们活在红尘之中,仙人们修在高山仰止上。
当人间新年之时,西方亮起一道无边佛光普照着天元界十九洲,照亮了这方世界的妖、人、仙、佛、魔、巫、鬼,一道天门大开,一位老僧踏着金光祥云走入天门。
西方大洲无数佛修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接引南无大慈大悲明善佛!”
北方,琼楼玉宇仙山上,响起了一声声恭送之音。“无量天尊!恭送佛尊!”
西南方,黑暗的魔窟中,无数邪魔蠢蠢欲动。
南方,一位位妖王妖皇立在山巅,或担忧,或祝福,或冷笑,或放出妖像兴奋嘶吼。
祁南府,祁南城里,城隍神担忧道:“只怕,这是人间最后一个安稳的年了。传我法谕,各司阴神鬼差轮值祁南城境内各县村镇,若遇妖邪鬼魅之物作恶,先斩后奏。”
祁南城中,这一年,繁花似锦,为大晋国圣皇45年。
又是一年春来时,惊蛰雷声隆隆,震醒了百兽,告知万物,春又归来。
这一年,白沚九岁了。
对于一个人来说,正是孩童初长时,但对于山林间野兽而言早已更新换代。
白沚发觉自己的身体愈发懒惰了,自出冬眠洞后就整日的盘在柳树上打盹儿。
无忧无虑,吃饱了睡,睡醒了吃,他的体重一日比一日沉重,哪怕是千年古柳都被压得枝叶弯弯。
实在是无事可做了。
自己已是这方圆百里内的霸主,连着四五个山头都被群蛇一点点占领。
待到夏时闷热中,白沚才会懒懒的爬入潭水中避暑,顺便吃一两条大鱼。
在一个夏日午后,白沚又开始蜕皮了,这是最后一次。
实在是因为太坚硬的蛇鳞蛇皮导致白沚蜕皮时可以说九死一生,但凡挣脱不出蛇蜕,那就被活活闷死。
这一次蜕皮后,白沚长到了九米长,腰身直径也达到了七八十厘米,头颅更是宽达一米多粗。
哪怕是七条八九米长的巨蟒加起来都比不过白沚的头颅和腰身直径。
口中的毒牙也再次生长,毒液不但没有稀释减弱反而更为恐怖。
崭新的白色身躯如同纯白牛乳一样的水晶鳞片,如果头上再长两只角,再伸四个腿,凡人见了都要真以为他是龙。
就是现在,凡人看到他,都会惊呼为龙,无足无角的龙!
蟒类若要化龙,需修行千载,吞云吐雾,得人封正,借天时地利人和走水入海化龙。
这些白沚不是不知道,但他的身体并没有这些渴望,至于吞云吐雾,确实会一些。
他有时会在山顶晨起时对着茫茫云雾吞吐,靠着强大的身躯和体力,足足能吞纳三丈之内的云雾,远远望去仿佛真的在吞云,其实他只是在吞雾。
坚持没多久,白沚就没有继续了。因为他吞云雾入肚的都是水汽,还有寒气,根本没有那些传说中玄之又玄的修炼。
白沚重新继续他的躺平生活,偶尔还是会心血来潮盘在巨石上仰头望月,晒晒月亮确实感到舒服。
只不过,每当白沚困睡时,耳边总是传来一两声若有若无的人类呼唤。
蛇类的听觉器官已经退化,按理说白沚的听力应该很差。
可他反而对声音极为敏感,若是身旁的声音倒还罢了,对于那些若有若无的人类呼唤声真是阴魂不散。
这让他归结于,自己的蛇头太大,也不缺长个耳朵的器官出来占空,所以口、鼻、耳、目都按照着潜意识里人类的方向发展了,顺便传承了一下蛇类祖先的优点。
……
在遥远的云州外,一个乡村中坐落着一方气派的青瓦房,区别于寻常百姓家。
这样气派的青瓦房大院中,自然少不了佣人。
这一日,一个下人汉子打扫水缸水房,发现了一条长虫。倒也没有大惊小怪,毕竟蛇类对于乡村的穷人来说还是常见动物。
汉子就要想着把这条蛇拿去泡酒喝。
却恰好被探查工作的管家发现了,管家惊呼道:“住手!你干什么?找死吗?”
汉子吓了一跳,见是管家忙笑道:“哎呦,大管家,您怎么来水房了?”
管家冷着脸道:“没听到我问你话吗?你在干什么?”
汉子不明所以,道:“小的打扫水房遇见了一条蛇,正想着拿去泡酒,以前在家中也经常这样做。”
“什么?”管家吓了一跳:“行了,赶紧收拾包裹辞工走人吧,把蛇放下。”
汉子一呆,怒道:“凭什么?我告诉你,我可是老爷的远亲,叫你一声管家是给你面子,你看我不顺眼就要赶我走?我要拉你到老爷面前对峙。”
管家冷笑:“你要对峙,我还怕你不成?”
汉子一手掂着蛇的七寸,一手拉着管家跑到了老爷门前,委屈道:“老爷,您可要为我做主啊!我好歹也是您的远房亲戚,投奔您做个下人的活就满足了,谁想到管家竟然看我活做得好就想撵走我。”
汉子口中所谓的老爷缓缓打开门走出来,却是一个年不过三十的年轻人,他皱眉道:“怎么回事?”
管家上前,道:“老爷,你看他手中拿着的,这厮竟然还经常拿柳家来泡酒。”
“泡酒?”老爷一愣,随即连忙挥手:“来人!快来人!把这个蠢货赶出府里!”
门外走进来两个家丁,把一脸茫然的汉子架了出去,手中的长蛇也掉落下来。
老爷忙道:“快来人,把保家仙请出去!”
然后对管家道:“管家,你告诉府上所有人,一旦遇到保家仙,绝不可怠慢,拿生鸡蛋喂饱了再请出府上。”
管家弯腰点头:“是!老爷。”
老爷急匆匆走入内屋里的神堂,只见神堂上赫然立着一条纹云模样的蛇仙白玉像。
他急匆匆的点了三根香拜了又拜:“蛇大仙慈悲!蛇大仙慈悲!您当年饶恕小人一命,小人定终生为您供奉香火,祝您修行。”
而门外,悬挂的牌匾,正是章府。
第24章 喜丧雨里柳家仙
庄家村,老村长撑起颤抖的身体,艰难起身,对着家中土塑的柳仙像拜了拜,有气无力的开口道:“柳仙大人,这是小人最后一次为您上香了。小人自知时日无多,特为您再奉上最后一柱香。
小人自东北兖州迁移而来,家中世代供奉五大仙家。没曾想来到这南方竟也能遇到柳仙大人。
小人这一生,最不后悔的事情就是倔强的带着整个村子迁移千里来到南方定居。北方战乱在即,若在待下去恐怕一个村子都要绝户。
往后,小人会让村中家家户户都供奉您柳仙大人,还求您能看在我们全村虔诚祭拜的份上庇护我村能传承下去,这是小人最后也是唯一的心愿。还望大仙成全!”
说罢,老村长重重的磕头拜下。
……
村子里,当年的少年狗蛋,如今已为人父。他也在上个月有了一个大胖小子,婆娘也是王大娘介绍的本家好姑娘,性格温柔知明事理。对于农家小子而言十五六岁成婚再正常不过,二十岁时儿子都已能言能行再正常不过。
他抬起头就能看到院子隔壁的一棵柿子树上开花了。
那是他兄弟二牛哥的院子,已经很久没住人了。
二牛哥的婆娘与孩子搬到了城里去住,靠着那一百两银子在城里买了房子,二牛哥的娃已经送入学堂启蒙了,听他婆娘说孩子被教书先生夸很不错。
他看向自己那刚出生的娃,心中有些明白二牛哥的选择了,只是那个二牛哥永远不会回来了,狗蛋让村长给他起了个大名,叫赵大千。
赵大千也决定要为儿子将来读书挣钱了,他也不想自己的儿子一辈子种地。
庄家村赵王张李四姓加起来八九百口子人也只有三两个认字的,村长啊再加上一些收税的小吏是必须要认字的。
赵大千走回屋里,看着自己婆娘虔诚的拜着那个蛇大仙,这是老村长前几天刚说的全村都必须拜柳家仙,这是他的遗愿。老村长当了几十年村长兢兢业业,又在半截身子入土的年纪带着村子一路南下不知经历多少苦难方才安居在这里,村里无人不敬无人不恩,且柳家仙也是村子里常拜的,所以少有人不拜。
一向不信妖鬼之说的赵大千,想着自己的娃子,倒也期盼这个蛇大仙真的灵验。
他拿起农家香,拜了下去。
这个村子里丝丝缕缕烟火香升起,看的土地庙里土地神气的跳脚,可他不敢阻止万一真有什么妖怪来一口吞了他,就是城隍神秋后算账除了妖怪自己小命也没了。
上官有上官的生存之道,下官有下官的生存方式。看似巴掌大小的土地小神官,却也有着数不清的门路。
土地不会去多管闲事,对于那些成了气候的妖物也都睁一只眼闭一眼,哪怕入村内偷鸡摸狗都不会去多管,只要不吃人夺魂。
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就是土地爷都要受上面重罚,所以这是个度。
一般妖物也都会引诱凡人出了村子,在荒郊野岭里吃人挖心,土地爷即便看到了也不会去管,哪怕上边来了阴差责问,只要一句:“我一个小土地怎么能手眼通天连荒郊野岭都管的着啊?”就过去了。
所以,土地这样实力低微的末流小神只要不倒霉遇见丧心病狂的魔,活得都很长久,日子过的都很安生。
庄家村里丝丝缕缕的香飘入天穹散向四方,隐隐约约都汇聚到了蛇王谷上。这方圆百里,只有他一条算是成了气候的柳家,不入他头上还入谁头上?
白沚这些天心神越来越容易走神,而且夜里还会做梦,梦到一个个朝自己下拜的凡人,还有一个枯瘦的老头,这个老头身上不同于其他人,头顶有着淡淡的金色,他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功德。
疑惑在他心中越久也越大,终于白沚决定下山去看看。
他在梦里看到这些凡人离他不远,就在山脚下。
一个阴沉的乌云天,朦朦的下着细雨。
山下那个小村子里来了些带着唢呐和金锣等物件的人,头上还绑着白条子,被请入了村子中。
白沚潜藏在河底顺着绕村的溪流缓缓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