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夜隐枭
“还没有到那个时候。”赵信摸了摸自己放在腰间的小瓶子,“你说过,那是要在即将拥抱死亡之时才喝的,我的挑战还远未结束,我的下一个对手叫亚托克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面对着身体疲惫不堪、整个人马上灯尽油枯的赵信,亚托克斯发出了无比畅快的大笑。
然后,当亚托克斯笑够了、赵信的气息也喘匀了之后,浓雾终于再次涌动了起来。
“很好,凡人——我接受你的挑战。”
第五百六十五章 亚托克斯的野望
赵信如愿以偿见到了亚托克斯的真容。
而几乎就是在黑雾翻涌、暗裔现身的瞬间,赵信就明白了为什么亚托克斯说“凡人不应该看见自己的真容”。
这是怎样的一副身躯啊?
漆黑的扭曲血肉以让人目不忍视的形式被聚合在了一起,拼接成了这幅十呎之躯。
粗粝的皮肤之下,蜿蜒的血管如扭动的蛇虫,随着亚托克斯的动作而鼓胀、收缩。
哪怕亚托克斯走出黑雾的时候昂首挺胸、哪怕亚托克斯恐怖的脸上写满了骄傲、哪怕亚托克斯的身躯强健有力,赵信在见到了他的这副模样之后,心下也难以升起哪怕一丝一毫的崇敬,强大归于强大,但在赵信的眼中,亚托克斯完全是堕落的、扭曲的、破败的存在,属于那种一看就不是好人的类型。
哪怕意志坚定如赵信,在第一眼见到亚托克斯的时候都忍不住心神震怖,如果常人见到了亚托克斯,恐怕真的会如他所说,诞生出无上的大恐怖。
这就是暗裔?
赵信努力地平复着呼吸,双手握紧长枪,摆出一副横拦的架势,默默地积蓄起了自己的力量——在见到了亚托克斯的真容之后,他已经很清晰地意识到了彼此之间的差距,但正如他之前所说,的下一个挑战对手是亚托克斯,战斗还没有开始,自己也并不需要认输。
对于赵信来说,挑战亚托克斯只有一次机会,如果不能趁着亚托克斯没有举起那柄漆黑的大剑,先手一击打出效果,那后续的战斗自己恐怕再也没有机会了。
思及此处,赵信眯起眼睛,锁定了亚托克斯的膝关节,在这里有一条血肉连接的缝隙,将这里作为自己突刺的目标简直再好不过了。
亚托克斯察觉到了赵信的心思,但他却并未严阵以待,对他来说,这次战斗的胜利本就是必然,他更希望见到这个有点意思的凡人的上限在哪里,现在直接出手,以赵信的状态恐怕已经接不下他的随手一击了。
就这样,在数息之后,赵信的气势终于攀升到了极致,他的双眼终于不再眯起,而是完全睁开,漆黑色的瞳孔猛然睁大,其中倒映的除亚托克斯扭曲的身体之外别无他物。
终于,赵信动了。
所谓静如处子、动如脱兔,只一瞬间,赵信就从一动不动屏息凝神地积蓄气势、锁定目标,到举枪而刺、枪尖化为一道流光——只见一点寒芒先到、随后枪出如龙!
赵信的动作朴实无华,但速度极快,气息锁定之下,连人带枪的前进几乎是随着长枪刺出的动作同时进行的,人到枪到,看起来简单不过的动作,实际上却掠起了一道残影,快得几乎能够骗过人的眼睛。
亚托克斯的眼睛不会被骗过,但他依旧低估了赵信的速度——或者说,他没有想到,赵信这一枪刺出,身上居然闪烁起了耀眼的魔法灵光!
这是最为纯粹的魔法能量,是人与自然交融之后,举手投足之间所带起的自然之力,诞生于初生之土的赵信,虽然最开始只是一个渔夫、学习的也不过是大路货的粗浅武技,但在诺克萨斯竞技场内的那些岁月,却让他将所有战斗技巧融会贯通的同时,也逐渐奔向了天人合一的境界。
虽然赵信的“天人合一”不过只是初窥门径,而且后来多年不得寸进,但随着魔法灵光加身,他的攻击已然不再是纯粹的武技、纯粹的物理攻击,他身上的禁魔石铠甲一直吸收并压制着他的魔法灵光,所以哪怕经历了前面的连番大战,亚托克斯也并未意识到,这个凡人竟以武入道,以至于对赵信这一枪的速度产生了误判。
漆黑的暗裔魔剑重重斩下,但却落在了空处,赵信的这全力一击,在巨剑斩落之前,就刺在了亚托克斯的膝关节上、精准无比地落在了赵信之前锁定的两块血肉之间。
耗尽了全身力气的赵信在刺出了这一枪之后,整个人再也把握不住长枪,随即扑倒在地,但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长枪虽然命中了目标,但给自己的感觉却仿佛是刺在了坚硬的城墙上,刺入寸许便再无寸进——考虑查到亚托克斯的身形,寸许之伤,简直不值一提。
那里不是血肉连接的薄弱之地?
意识到自己这全力一击并未成事,赵信的脸上终于露出了苦笑。
不败的维斯赛罗,终究是败了。
大剑再次被举起,赵信却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这种情况下,他索性闭上了眼睛,安静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然而,预想之中的斩首并未出现。
就在赵信闭上了眼睛的时候,一个小瓶子被粗暴地塞进了他的嘴里,随后一股清凉而温润的液体被挤进了他的嘴里。
“咽下去。”亚托克斯的声音依旧骄傲,但这次却难得多了几分郑重,“你已经证明了自己,现在,已经跨越了超凡门槛的你,是时候放弃凡俗的斗争,去见识一下真实的世界了。”
赵信想要说什么,但嘴里的液体却不受控制的涌入了喉咙,随后,一种难以言喻的鼓胀之感从腹部向着四肢百骸开始蔓延,他睁开双眼、猛然起身,却发现周围的景象已经和过去自己所见截然不同。
“欢迎来到不死之地。”亚托克斯的声音再次响起,但这回他说的却是另外一种复杂至极、但赵信却诡异地能够听懂的语言,“来吧,跟我走,我们一起来点真实的。”
……
赵信有些迷茫地看着周围,世界在他的眼里似乎完全变了一副模样。
明明眼前一无所有,但赵信却清晰地感觉到仿佛有一层帷幕,将自己和更远处的事物隔绝了开来,他眯起眼睛,仔细地打量着周围、仔细地观察帷幕之外,却怎么看都看不清楚。
“别看了,这里是不死之地,是亡者的国度,生与死的帷幕隔绝了你和外面的一切,哪怕外面是你最熟悉的人、最熟悉的地方,你也看不出来。”
赵信眨了眨眼睛——如果这里是不死之地,亡者国度,那自己是死了么?
也就是说,刚刚的那些奇怪的液体,其实是某种致命的毒药?
“你还没死。”亚托克斯仿佛完全知道赵信在想什么一般,继续开口道,“生命之水会庇护你的生命,让你有能力短暂地行走在这片不属于你的领域。”
生命之水?
“寻常之人来到了不死之地后,会遭遇死亡的侵袭,迅速从生者变成死者,但超凡者在饮下了生命之水后,生命之水会先一步承担其中的生命力损耗,在生命之水内所蕴含的力量被消耗殆尽之前,你的生命不会受到影响。”
原来那生命之水就是通行于此的前提条件?
赵信眨了眨眼睛,忍不住看了一眼身边高大的亚托克斯。
听起来是很珍贵的东西,自己要喝一瓶,那亚托克斯要喝多少?
“要对伟大的存在心存敬意,凡人。”亚托克斯似乎再次洞察了赵信的心思,“我是不朽者,真正的不死之人,不朽者不会被死亡侵蚀,更不会因此而有任何困扰,所以并不需要和凡人一样,饮用生命之水。”
“你怎么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赵信终于忍不住开口,“这是什么奇怪的魔法或者巫术么?”
“魔法?”亚托克斯哼了一声,“那玩意我完全不了解,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是因为你这种凡人我见得多了而已——虽然沉默不语,但你不会以为自己的心思隐瞒得很好吧?”
赵信闻言,有些尴尬地低下了头。
“别低头,抬起头来。”亚托克斯再次开口,“来吧,是时候让你看看世界的真相了,我们从哪里开始呢,真是麻烦,我最不擅长这玩意了……”
虽然嘴上说着麻烦、不擅长,但随着亚托克斯在半空中比了几个手势,一幅画卷凭空出现,并在赵信面前徐徐展开。
“就从我最不愿意提起的一段往事说起吧,那个……你叫什么来着?”
“我叫赵信。”
“赵信……听起来像是艾欧尼亚人?”亚托克斯撇了撇嘴巴,看起来更加凶恶了几分,“但没关系,我要从恕瑞玛讲起,希望你知道恕瑞玛。”
“略有耳闻。”
亚托克斯不再说话,而是哼了一声,与此同时,半空之中的画卷终于完全展开,一座宏伟的城市出现在了画卷之上。
“曾经,恕瑞玛帝国是一个伟大的国家。”亚托克斯的语气难得多了几分缅怀的意味,“武后和摄政王带领着这个国家,改造沙漠、研究魔法、普及教育、建设城市、修筑魔网,他们没有选择操持世俗的权柄,而是将权力渡让给了凡人,让他们也参与到这个伟大帝国的运行之中。”
赵信看着画卷上的城市、看着种种不可思议的动物和植物、看着那些利用魔法实现了半自动化的各种奇妙事务、看着那一面仿佛由黄金制造成的巨大“镜子”以及一闪而逝的大军方阵,隐约地产生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真的有这样的王国?
难道它毁在了那一场符文战争之中——果然,失控的魔法就是致命的。
“随着帝国的发展和扩张,阴霾终于开始显现,某个对帝国怀疑敌意的小国,贸然地沟通了危险的力量,希望以此抵御帝国的征讨大军,但他们无法控制这种异世界而来的力量,整个王国都在这场爆发之中沦为了鬼蜮,而从异世界而来的这种力量,就是虚空。”
虚空?
赵信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头,也完全无法理解什么是异世界的力量,或许异世界和年轻时长老提到的灵界一样?
“虚空不是物质世界,而是境界彼端某种不可知的虚无,它是一种不知餍足的饥饿,渴望着吞噬一切物质和规则,甚至让整个宇宙都沦陷于虚空之中。”亚托克斯的声音带上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无论是物质世界还是魔法世界、精神世界,都是虚空渴望的养料,而那些自以为可以控制虚空的愚蠢之辈,在沟通了虚空之后,为虚空提供了符文之地的位置。”
赵信看着画卷上那拔地而起的恐怖触手、仿佛能看穿一切的可怕眼睛,本能地感觉到一阵恶心,如果亚托克斯说的是真的,那这的确很致命。
“为了弥合虚空的裂隙,恕瑞玛帝国最高贵的天神战士努力为之奋斗,虽然在奋战之后弥合了裂隙、切断了虚空和符文之地的联系,但自己高贵的身体也遭到了虚空的侵蚀,意志也被永恒的虚幻所折磨。”亚托克斯继续着自己的讲述,“在那之后,我们失去了高贵的飞升之躯,从天神战士沦为了暗裔。”
听到这,赵信终于忍不住瞪大了眼睛,难道这就是暗裔的由来、他们曾经是为了这个世界奋战的战士?
“最开始的时候,在摄政王的带领下,暗裔还能勉强控制自己,但随着摄政王再也无力坚持、自我封印,暗裔大多也进行了类似的选择,有人仿效摄政王将自己的精华铸成一柄武器、让意志陷入沉睡;有的对自己进行特殊的元素化改造以规避侵袭;也有人在漫长的、与虚空意志对抗的过程之中,发现了一处虚空没有侵蚀的领域。”
听到这,赵信的心中已经隐隐有所预感。
“这就是死亡领域。”
赵信有些恍然。
“暗裔是不朽的,但多亏了一个妄图掌握生死的自大狂,我最终找到了这片亡者国度。”说到这,亚托克斯的语气里终于多了几分骄傲,“在这里没有时间和空间,有的只是一片永恒的孤寂和死亡,而这也恰恰是虚空所无法感知和吞噬的,因为死亡本身就意味着不存在。”
赵信沉默不语,再次看向了画卷。
“在这里,我终于摆脱了虚空该死的侵袭。”亚托克斯似乎放松了不少,“我和那些只能用各种手段苟延残喘的笨比不同,我正在策划着一场伟大的复仇,一次为符文之地而进行的反击!”
听到这,赵信终于忍不住咧开了嘴巴。
“在生死之间,我已经看够了凡人的愚蠢和无知,艾卡西亚人的愚蠢和符文战争的爆发,已经向我完全证明了单单依靠凡人的不可靠!”亚托克斯的语调高亢了起来,“所以,我要将如你一般有才能的生者,拉入生与死的帷幕之间,保存意志、成为不死者,然后带领着不死者,一起对抗虚空,彻底抹除掉那该死的虚无之地!”
第五百六十六章 暗裔的颠沛流离
亚托克斯的讲述只能算是简略版,但哪怕简略版的符文之地危机,对赵信来说也实在是过于刺激了。
不管是否相信,赵信至少需要一段时间思考和整理,以便完全理解亚托克斯所说的内容,然后再考虑要不要拥抱黑雾成为不死者、按照亚托克斯的意志去和那个什么虚空战斗。
而他不知道的是,对于亚托克斯来说,这不过是他漫长经历的一部分,实际上,亚托克斯还有很多没有开口讲述的颠沛流离。
在艾卡西亚之战结束、卡尔亚再也无法坚持主持工作之后,亚托克斯是第一批主动离开帝国之人——哪怕是全盛时期的恕瑞玛帝国,也只有三个半人被他放在眼里,除了慈父严母和沉默可靠的霍洛克之外,也只有和谁关系都不错的阿织算半个人。
而随着卡尔亚再也无法抵御虚空意志的侵蚀而陷入沉睡,亚托克斯在恕瑞玛帝国唯一还能说的上话的,就只剩下阿织了。
可惜两人虽然哪怕关系还过得去,但根本理念却差异极大,在几次沟通无法达成任何共识之后,亚托克斯干脆带着自己的精锐嫡系,以“开疆拓土”为由,离开了恕瑞玛帝国。
而在离开恕瑞玛帝国、在卡玛维亚大陆打下了一片地盘之后,亚托克斯才尴尬地发现,自己压根对治理一窍不通,虽然他和他麾下的军团都很能打,但想要让打下的领地遵守亚托克斯的意志,单靠能打完全不够,当地人并不愿意因为一群外来的征服者而改变自己千百年来熟悉的生活方式,哪怕这种生活方式在亚托克斯看来原始而愚昧。
完全没啥政治手腕的亚托克斯干脆采取了高压政策,他制定了严苛的法律,利用手下的军团实行全面的军管,对于任何违背法令者都重拳出击,但事情的结果却并未如亚托克斯所希望的一般当地人移风易俗,而是大量人员开始外逃,当地的经济低迷崩溃。
更糟糕的是,由于亚托克斯手下的战团非常能打,在离开恕瑞玛之后又没有了监管,他们很快就成为了当地的一个个小领主,甚至对于亚托克斯的命令也开始阳奉阴违,不当回事——在经历了二十余年的混乱统治之后,亚托克斯终于对自己民生凋敝的新领地绝望了。
此时正值亚托克斯被虚空刺激得来到了失智边缘,在一次他召集军团、想要再进行一次变革却响应者寥寥的情况下,亚托克斯终于暴走了。
暴怒的亚托克斯杀死了没有听从他号令的战士,在战斗中,他悲哀地发现,这些曾经跟随着自己战斗、勇猛无敌的战士,竟然已经变成了自己最为厌恶的脑满肠肥的模样。
感觉自己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的亚托克斯,心灰意冷地离开了自己征服的新领地,开始了漫无目的地游荡。
在此期间,曾经那个辉煌的恕瑞玛帝国终于崩溃。
以绪塔尔脱离帝国,织母离开恕瑞玛城,瓦里伊娃放弃帝国,帝国重新启用奴隶制……
每次亚托克斯试图打探帝国的消息,得到的都是噩耗,长此以往,他终于彻底对帝国失去了信心和归属感,并随着虚空意志的折磨,逐渐消沉了起来。
效仿某个老家伙,亚托克斯也制作了一柄武器,打算在最后时刻将其作为自己的栖身之所,而就在他为了打造这柄利刃奔波的时候,亚托克斯遇见了一位曾经的同僚,同为暗裔的瑞贝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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