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沙漠
陈芝泰闻言,上下打量韩颍一番,忽然大声笑起来,笑声十分刺耳,韩颍听着自然是不舒服,怒道:“陈芝泰,你笑什么?”
“一个武骑尉也敢在我面前装大?”陈芝泰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你知道我是什么官?我是致果校尉,比你的官大,你见着我应该行礼,还懂不懂规矩?”
韩颍冷笑道:“你是龙锐军的校尉,管不着辽东军,我为何要给你行礼?”
“懒得和你计较。”陈芝泰笑道:“武骑尉,对了,你就是韩颍,对吧?”
韩颍道:“原来你也知道我的名字。”
“怎可能不知道?”陈芝泰哈哈笑道:“你就是那个小舅子,靠了裙带关系才谋了份差事。”
此言一出,不但是韩颍勃然变色,他身边众兵士也都是变了颜色。
这倒不是因为这些兵士有多维护韩颍。
大唐以武立国,所以大唐将士对于战功看得极重,要想在军中立足,没有过人的战功在身,其实很难受到将士们的敬畏。
韩颍是依靠宋世信的裙带关系才在军中有了一席之地,不过即使有宋世信在靠山,却因为没有什么战功,也只能担任一名武骑尉,虽是如此,这次宋世信让韩颍率领上千兵马驻守驻马坡,委以重任,却也让不少将士心中有些反感。
但裙带关系这种事情,大家心里明白就是,嘴上那是肯定不好也不敢多冒一个字。
谁成想陈芝泰竟然一点面子也不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呼韩颍为小舅子,这可比当众啪啪甩耳光还要让人难堪。
若是陈芝泰真的骂上几句,韩颍还未必真的恼火,但“小舅子”却是他最忌讳之事,陈芝泰这是拿刀直戳他心窝子,碰了他的逆鳞,他脸色难看至极,按住佩刀,厉声道:“陈芝泰,你说话小心些,再胡言乱语,老子割了你的舌头。”
“怎么,老子说错了?”陈芝泰却是满不在乎,道:“你要不是靠了你姐夫的关系,只怕都没机会在这里和老子废话。你要割老子的舌头?来来来,就看你有没有那本事,可别被老子割了你脑袋。”
韩颍此时恨不得冲上去,一刀剁下陈芝泰的人头。
“你不敢动手?”陈芝泰哈哈笑道:“老子可没时间和你废话,还要干活呢。小舅子,你要割我舌头,老子在河对岸等着你,随时恭候。就怕你没那个胆。”兜转马头,径自带着手下两骑回去对岸。
韩颍目中喷火,看着陈芝泰背影,只想着拿过弓箭一箭射杀。
“武骑尉,他是故意在激怒你。”孙庭低声劝慰道:“千万别上了他的当。”
韩颍冷哼一声,忽然想到什么,皱眉道:“他们不过桥,是想干什么?难道……他们想要在对岸扎营?”
孙庭道:“武骑尉,你看那边,他们正在卸车,车上……好像都是木桩,还有许多建营的工具……!”终于明白什么,吃惊道:“他们是要在河对岸建营!”
第1354章 反客为主
整整一夜,河对岸一直都是叮当作响,驻马坡上的辽东军官兵甚至忍不住纷纷到南边张望,却是看到对岸密密麻麻都是人影,对方竟然是连夜在河对岸修建营寨。
天亮的时候,在道路两边,已经出现了上百顶营帐,而且左右两营都修建了围栏,所有往来的商旅都是需要从兵营之中穿过。
昨晚对面还是一片空旷,一夜之间,却是数里连营。
韩颍脸色铁青。
昨晚他当众受辱,几次都想动手,但为了顾全大局,不敢轻易挑起争端,是以连夜派人快马加鞭去往长武县,向宋世信禀报这突发的状况,在宋世信的命令抵达之前,只能忍耐。
驻马坡离长武县也就一百多里地,昨晚派出的信使到正午时分已经快马加鞭赶回来,禀报道:“武骑尉,中郎将有令,我部只需要扼守驻马坡,周围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必理会。”取出信笺,呈给韩颍道:“皇甫将军有周密部署,龙锐军的动作,不过是有意挑衅,若是与他们计较,就只是中他们的圈套。”
韩颍接过信笺,打开之后迅速看了看,皱起眉头,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
整整一天,韩颍的情绪都很低落。
黄昏时分,打探姜啸春所部兵马的斥候返回,禀报姜啸春昨晚在榆树岗驻营之后,今日并没有拔营离开,反倒是开始砍伐榆树,就在榆树林边建造兵营,非但如此,更是在道路上设下了哨卡。
韩颍听得奏报,心下骇然。
他当然知道如果对方当真如此,将意味着什么。
姜啸春带人掐住了从顺锦城前来驻马坡的要道,那么以后从顺锦城派出的后勤队伍,都要通过姜啸春的哨卡。
出兵之前,皇甫云昭自然是召集部下召开了军事会议,做了详细的部署,韩颍虽然没有资格参与会议,但宋世信多少向他透露了一些这次谋划的大概方向。
韩颍心里清楚,皇甫云昭做出的部署,首先是要切断龙锐军的粮道和商道,以此来造成松阳草场那边的恐慌,等到时机,最终要将龙锐军顾白衣所部一口吞下。
实际上皇甫云昭的部署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宋世信率领四千兵马部署在天脊山一带,皇甫云昭则是坐镇顺锦城,这两路兵马实际上便是此后用来吞噬松阳草场的主力。
所有人都清楚,一旦顺利完成对顾白衣所部的歼灭,那么龙锐军必将遭到致命的打击。
龙锐军的战马俱在松阳草场,而且骑兵主力也都在顾白衣麾下,若果能够歼灭顾白衣所部,夺取松阳草场的战马,切断了黑山贸易场的商道,龙锐军就是秋后的蚂蚱,蹦不了几天。
虽说松阳草场有近万兵马,但辽东军对于歼灭这支兵马还是很有信心。
龙锐军出关练兵,其兵马有三股力量组成,其一是以赵胜泰为首的青州残部,有三四千之众,其二是在江南之乱中收服的叛军,人数最多达到六七千人,其三便是不久前招安的黑山匪,可战的青壮有六七千人。
此外秦逍进驻广宁之后,收纳改编了两千广宁军,属于第四股力量。
这几股力量之中,战斗力最强的自然就是青州残部,这支力量从青州打到江南,又从江南打到东北,战斗经验最是丰富,也是龙锐军的主要战斗力。
其次便是轩辕冲麾下的黑山军,毕竟是与官军打过多次,与一般的盗匪并不一样。
最弱的却正是在江南收服的王母会叛军,大都是受蛊惑的平民百姓,说是乌合之众并不为过,此后得到朝廷给予正规编制,能从叛军摇身一变成为正规的大唐军户,那自然是求之不得,因此大批并无多少战斗经验甚至连纪律都极其松散的壮丁跟随秦逍出关来。
秦逍进驻广宁,控有辽西,带去的主力便是青州残部,收服的广宁军也同样驻守在辽西,是以留守松阳草场的主力却正是黑山军和王母叛军。
黑山军和王母叛军加起来有上万之众,但辽东军却知道,这其中的王母叛军虽然在出关之后开始接受严格的训练,但训练的时间不长,而且在东北并无进行过真正的恶战,依然只能算是一群乌合之众。
至于黑山军,虽说啸聚黑山十年,打退过辽东军多次的围剿,但辽东军上层心中清楚,这倒不是黑山军真的有多厉害,不过是辽东军并没有真正对黑山匪进行彻底的打击,所谓养寇自重,只要黑山匪这股势力存在,辽东军自然就可以以剿匪为名,不但可以从朝廷那边获取更多的利益,同时也可以以此为名向百姓们征收更多的赋税。
辽东军的骨子里,当然从没有真正怕过黑山匪。
顾白衣手下上万兵马,由这两股力量组成,在汪兴朝和皇甫云昭的眼中,那当然是一块大肥肉,一旦辽东军倾力对这支兵马发起猛烈袭击,那自然是很容易就将之吃掉。
一山难容二虎,龙锐军控制辽西之后,辽东军便知道双方最终的结果只能是兵戎相见,在榆关被夺取商道被切断之后,双方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辽东那边也是开始积极谋划对龙锐军的作战方案。
龙锐军分为两部,秦逍坐镇辽西广宁,背靠幽州,在辽东军看来,那自然是一块硬骨头,相较而言,松阳草场的力量更弱,可是对龙锐军却极其重要,毕竟龙锐军近万匹战马和贸易场都在那边,将之吞下,龙锐军几乎就不再拥有骑兵,而且龙锐军极为依仗的黑山贸易场也将不复存在。
辽东军确定以松阳草场为目标之后,便即立刻展开了一系列的部署。
韩颍知道现在这些部署,都是为了最终对松阳草场发起袭击做的布置,宋世信甚至和他说过,辽东军如此大动干戈,秦逍及其部下便是再愚蠢,也能看出是要冲着松阳草场去。
可是龙锐军即使真的明白皇甫云昭的意图,那也并不打紧,三路兵马迅速部署之后,就已经对松阳草场形成了战略上的绝对优势,这就像一个孩子被三名壮汉围在中间,虽然明知道要受欺负,却也无可奈何。
可是刚刚在驻马坡部署好,韩颍却没有想到龙锐军的反应竟然是如此迅速,立时就有两部人马做出了反应,而且对方作出的部署更是出人意料。
陈芝泰领兵在河对岸建营,韩颍便是再愚蠢,也知道对方的目的是为什么。
松水桥!
陈芝泰当然是为了盯死驻马坡,保护松水桥。
韩颍在军武堂混了几年,虽然没有真正上阵杀敌,但是战略部署的意义他还是十分清楚。
驻马坡这支人马,兵力不多,在皇甫云昭的计划之中,从一开始就不是作战的主力,但韩颍却知道作用极其重要,这不但只是为了控制龙锐军的粮道和商道,最要紧的是,一旦辽东军真的对松阳草场发起袭击,而龙锐军派出兵马救援,那么松水桥就是援兵的必经之路,在援兵抵达之前,驻马坡的驻军只需要焚毁破坏松水桥,就切断了援军的道路。
现在陈芝泰领兵驻营在河对岸,时刻盯着松水桥,再想找机会破坏松水桥,绝不容易。
韩颍甚至可以想象,一旦时机一到,自己派人毁桥,陈芝泰那边看到,肯定便会立刻带人冲上桥面,对方会不惜一切代价抱住这条河上道路的畅通。
如果只是陈芝泰倒也罢了,姜啸春更是致命的存在。
无论短时间内找不到机会对松阳草场发起攻势,那么无论是驻马坡还是长武县宋世信所部,都需要后勤粮草供给,这其中最短的粮道,自然是从顺锦城出发,经过榆树岗,直接抵达驻马坡。
除此之外,另外两条道路,一条是从顺锦城出发,一路往西北方向行进,抵达松阳草场之后,再折而向南,这条道路要经过龙锐军驻守的松阳草场,当然不可能成为辽东军的粮道。
另一条路则是绕行南边,最终抵达松水桥对岸,经过松水桥送来粮草,而陈芝泰如今就在河对岸建营,如果经过这条路,不但要多出许多的路程,最终还是要穿过陈芝泰的营地,同样是凶险。
韩颍眼下听得斥候禀报,姜啸春在榆树岗扎营,设立岗哨,如此一来,从顺锦城向西的几条粮道,尽数都有龙锐军的兵马驻守,也就是说,驻马坡和长武县两部兵马的后勤,已经掌握在了龙锐军的手中。
按照皇甫云昭的部署,是三路兵马呈半月形围住了松阳草场,但一夜之间,风云突变,眼下北边的松阳草场、东边的榆树岗和河对岸的陈芝泰,形成掎角之势,就像一张网罩住了驻马坡,甚至将直接威胁到长武县的宋世信。
韩颍一想到如果对方真要发起袭击,驻马坡即使修建了营寨和防御工事,但三面袭击,驻马坡只怕连援军还没等到,就已经被吃掉,后背禁不住冷汗直冒。
第1355章 排兵布阵
猎手转瞬间可能成为猎物,这让韩颍后背生寒,根本不敢有丝毫的耽搁,再次派出信使,前往长武县向宋世信报讯,告知姜啸春已经领兵驻扎榆树岗,对后勤粮道形成了致命的威胁。
除此之外,想到龙锐军这般部署,一旦动手,第一个受到攻击的肯定是驻马坡,韩颍再也不敢有丝毫的耽搁,下令营中官兵砍伐附近的树木,在营寨外围修建工事,尽可能地增加驻马坡的防御。
此外他更是亲自带人在驻马坡周围挖掘壕沟,做好充分的迎敌准备。
宋世信接到韩颍送来的军报之时,已经领兵在天脊山下修建营寨。
天脊山位于长武县西北方西,距离长武县城不过几十里地。
对于皇甫云昭的谋划,宋世信当然是一清二楚,这次计划的最终目标很简单,就是要吞下松阳草场。
那些泥腿子,宋世信是打心里瞧不上眼,吃掉松阳草场,无论是皇甫云昭还是宋世信,那都是势在必得。
虽说辽东军今不如昔,远不能与当年那支所向披靡的铁骑雄师相提并论,但宋世信却很自信,在他心里,辽东军用来对付那些泥腿子,实在是绰绰有余。
这些都是正规的官兵,装备精良,也并没有疏于训练,依然是东北最强的兵马。
天脊山往东一百多里地便是松阳草场,也是龙锐军的驻军之所,一旦自天脊山出兵,用不着一天时间,就能杀到草场。
抵达长武县之后,宋世信进城做了一些部署,又令兵马在城外歇息,将军粮送进城中粮仓囤积,只歇了一天,便带着少量军粮领兵赶到天脊山,征募了附近的民夫,就在天脊山下开始修建营寨。
虽然目标是松阳草场,但打出的旗号却还是要围剿躲进天脊山的盗匪。
宋世信当然知道,就算将整座天脊山翻过来,也不可能发现那股匪寇的踪迹。
要谋划如此大的布局,总要做出一些牺牲。
长武县令满门被杀,普通的盗寇又怎敢有胆量袭击县衙甚至劫掠武库,这一切自然是皇甫云昭一手策划,而那股盗寇,全都是由辽东军精锐兵士假扮,而那些兵士恰恰是宋世信在军中秘密挑选出来。
出师有名的道理,辽东军自然还是懂的。
站在天脊山的一处崖边,居高临下俯瞰,草场方向是一马平川,宋世信双手叉腰,巨人般的身形让他在显得鹤立鸡群。
身边随着数名部将,正自在后面低声交谈。
宋世信目光从远方收回,落在山脚下,营寨还在搭建,但连绵的帐篷如同星辰般点缀在大地上,气势不凡。
“你们在议论什么?”宋世信也没有回头,粗声问道。
“中郎将,咱们如此动静,草场那边会不会十分戒备?”一名部将小心翼翼道。
这几名部将都是宋世信一手提拔,算是心腹,自然都知道此次出兵的真正目的。
“戒备又如何?”宋世信傲然道:“他们难道会从草场撤走?莫忘记,他们背后还有黑山贸易场,那是他们命脉所在,没有黑山贸易场,他们根本存活不下去。还有他们那几千匹战马,离开松阳草场,他们往哪里去蓄马练兵?顾白衣就算是死,也会死守草场。只要他们留下来,就是咱们嘴边的肥肉,随时可以吞下去。”
身后众将都是大笑起来。
“姓顾的不是傻子,肯定知道咱们的意图。”一名部将笑道:“可笑的是他就算知道,却也无可奈何。咱们有条不紊地安营扎寨,驻守天脊山,也就切断了他们想从天脊山撤走的道路,现在顾白衣就是瓮中之鳖,任由咱们宰割了。”
边上有人道:“中郎将,咱们何必要花费如此精力?龙锐军那帮乌合之众,咱们直接杀过去,一举将之歼灭岂不更好?”
宋世信还没说话,立刻有人道:“谭校尉,这叫大局为重。如果真的可以直接攻打他们,皇甫将军和中郎将也就不会花费这么多心思了。”似乎是想让自己显得很有见识,道:“龙锐军虽然为祸东北,但名义上却还是大唐的官兵,咱们若是贸然攻击他们,岂不是要被人扣上反叛的罪名?咱们肯定要歼灭龙锐军,但不好先动手,皇甫将军和中郎将接下来肯定还有高招……!”
“什么高招?”宋世信嘴角泛笑,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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