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沙漠
韩颍听闻是姜啸春领兵而来,底气便弱了几分。
比起身经百战的姜啸春,韩颍自然是不值一提,无论资历还是经验比之姜啸春都是天差地别,如今龙锐军的悍将领兵而来,韩颍第一反应便是对方可能是要袭击驻马坡。
这是他第一次独立领兵,在他的梦想中,多少次出现领兵作战的场景,在那些幻想中,自己都是运筹帷幄波澜不惊,即使情势再危急,自己也能镇定自若从容应对,最后也都能够扭转局势,将敌军杀的丢盔弃甲。
但这一刻他才知道,梦想与现实终究有些差别。
虽然他极力想镇定下来,但是听到那急促的马蹄声,他只觉得两条腿有些发软,两只手甚至不由自主地轻轻颤抖,额头上也渗出冷汗来,一颗心怦怦直跳,想让自己冷静下来都无法做到。
龙锐军越来越近,周围的将士都是看着韩颍,等待他发号施令,决定该如何应对。
“报,敌军距离五里之遥!”哨塔上的兵士高声道:“上千骑兵为先锋,主力步卒跟随在后。”
韩颍睁大眼睛,心下骇然。
驻马坡上的兵马加起来也不过千人,而姜啸春带来的兵马,仅骑兵就有上千之众,加上步卒,对方的兵力自然是远在自己之上。
“关上营门!”韩颍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大叫道:“箭手准备,待他们靠近,立刻射杀,绝不能让他们杀进来。”这时候终于想到自己是一军主将,颤抖的手摸了两下,才握住腰间佩刀刀柄,拔刀出鞘,高声道:“弟兄们,死守驻马坡,只要坚守住,援兵很快就能抵达!”
第1352章 行踪诡异
营寨立刻紧闭大门,盾牌手列队护在营门之后,数十名箭手则是前后两排列队于盾牌手之后,众多长矛兵和刀兵都是列阵以待。
瞭望塔上的哨兵已经看清楚敌兵只是从北方袭来,并没有形成对营寨的包围,所以目前受威胁最大的便是营寨北门,韩颍传令调集重兵在此,就是担心敌军会从北门强攻。
夕阳之下,北边尘土高扬,遮云蔽日,说不清的骑兵正以极快的速度向驻马坡驰来,铁骑如风,气势如虎。
韩颍紧握战刀,睁大眼睛,却感觉自己的手心都是汗。
箭手们严阵以待,只待骑兵冲近过来便立刻放箭。
孰知尚未到射程之内,那支骑兵却突然勒马停住。
骏马奔腾之时如虎,勒马停驻却也是迅速果断。
随即便见阵中窜出数骑,径直向营寨而来。
“他们要干什么?”韩颍见状,一时怔住:“找死吗?”却也不知是和手下人说还是自言自语。
来骑飞快,眨眼间就已经到土坡之下,箭手们拉满弓弦,虽然那几骑已经进入射程,却都不敢放箭。
如果敌军是冲杀过来,箭手们自然是毫不犹豫射杀,但此刻对方仅仅只有数骑前来,分明不是准备攻打驻马坡,情势未明,这时候若是放箭,只怕会惹出大麻烦,所以都是等着韩颍下令。
韩颍犹豫一下,还没来得及下令,就见那几匹马已经停下,当先一人一身甲胄,头戴战盔,身材魁梧,翻身下马来,高声道:“不知韩骑尉可在寨里?鄙人姜啸春,前来拜会!”
韩颍有些诧异,见到姜啸春竟然孤身一人向营门走过来,更是惊骇,心想都说姜啸春勇武过人,这胆子还真是了不得,竟然敢只身过来,此时只要自己一挥手,几十支箭矢射出,立时就能将姜啸春射成筛子。
但他当然不敢这样做。
他是驻马坡驻军的将官,对方过来,而且指名道姓,韩颍倒也不甘示弱,收起佩刀,但弄不清楚到底是何目的,也不敢屏退手下兵将,上前去,大声道:“我是韩颖。原来你就是威名远扬的姜朗将,早闻大名!”
姜啸春哈哈一笑,面对长矛弓箭,毫无畏惧,已经走到营门外,竟然很有闲心左右看了看,夸赞道:“这营寨的修建,一看就是经验丰富。这行军打仗,安营扎寨可是大学问。韩骑尉,不知是何人指挥修建?我倒想多多请教。”
韩颍亲自指挥修建营寨,而且建成之后,自己也感满意,这时候听得姜啸春夸赞,心中大喜,本来紧张的心情顿时轻松不少,笑道:“仓促修建,让朗将见笑了。”
“哦?”姜啸春道:“难道是韩骑尉指挥修建?果然是年轻有为。”扫了营门后的兵士一眼,笑道:“韩骑尉不必如此紧张,姜某此来,没有其他意思。听说长武县有盗寇作乱,皇甫将军调兵围剿,韩骑尉在此修建营寨,扼守道路,防止盗寇逃窜,所以特来相助。”
韩颍“哦”了一声,本来姜啸春夸他两句,他正自开心,听得姜啸春这般说,才想到对方可是辽东军的对手,立刻收起笑容,淡淡道:“姜朗将费心了。不过你们龙锐军出关,只是奉旨练兵,并不需要劳烦你们来相助。我辽东军自武宗皇帝开始,就镇守东北四郡,清剿匪寇,护国保民,这些都是我们的职责。”
“韩骑尉这话说的可不对。”姜啸春笑容和蔼,道:“圣人派秦爵爷领兵出关,练兵自然是第一要务,但也有过旨意,若是东北出现匪患叛乱,龙锐军也不能坐视不管。话说回来,这练兵可不是只会拿着刀枪摆几个姿势,要紧的就是利用剿匪训练兵马的作战经验。”抬手指向北边,道:“韩骑尉应该知道,黑山匪在黑山啸聚十年,秦爵爷出关之后,第一件事情便是招安了黑山匪,为此圣人下旨大加表彰,而且派了吏部的官员前来招安,由此可见朝廷对龙锐军也是寄以厚望。”
韩颍皱起眉头,想了一下,才道:“你们准备如何剿匪?”
“听闻盗匪是在长武县流窜,驻马坡在松阳县境内,离长武县有上百里地,不知韩骑尉为何不是领兵去长武县剿匪?”姜啸春隔着木门,看着韩瑛微笑道。
韩颖对此当然早就有对辞,正色道:“盗寇虽然在长武县作乱,但他们抢夺了武库,那批兵器也会随着他们的流窜可能出现在任何地方。我们控制各处要道,就是担心那些兵器被盗寇带着四处流窜。”似乎觉得自己的解释很有道理,声音大了一些:“松水桥如今是往来要道,每日都有众多商旅往来,若是贼寇在此出现,甚至袭击商队,那可是大大不妙,所以驻军在此,是为了保护这条商道。”
姜啸春连连点头道:“原来如此,有道理有道理。”忽然转过身,冲着身后不远处的几名骑兵做了手势,随即便见一名骑兵忽然举起一面小旗子,对着远处的大队人马挥舞。
韩颍和手下兵将不知对方的意图,但见对方挥舞旗子,都是警觉起来,韩颍却是按住刀柄,冲着左右两边使了个眼色,意思却也很明白,姜啸春现在是孤身一人,如果对方大队人马冲过来,先不管其他,立刻拿下姜啸春。
只是让韩颍意想不到的是,本来面朝驻马坡的骑兵队伍,却开始折向东边,人喊马嘶声中,上千骑兵竟然直直向东边而去,而那条道路也正是之前宋世信领兵从顺锦城过来的大道。
非但如此,后方黑压压的步卒旌旗招展,竟然也开始转向东边,随在骑兵后方,顺着大道向东边而去。
韩颍看在眼里,心下却是大吃一惊。
顺着大道往东不到两百里地,就是顺锦城所在,姜啸春带来的兵马,步骑加起来少说也有三四千之众,兵力数量并不比顺锦城目前的驻军少多少,难道姜啸春竟敢带着兵马前往顺锦城?
可是顺锦城城墙坚固,由皇甫云昭亲自坐镇,虽然宋世信带出半数兵马,但城中兀自有五六千兵马,而且城内囤积有大量的粮草,姜啸春仅凭手头上这几千人马,根本不可能对顺锦城形成巨大威胁。
他一时想不通龙锐军到底意欲何为。
“韩骑尉,松水桥这边就交给贵部了。”姜啸春却是微微一笑,道:“途经此地,见到贵部在此驻军,所以过来打声招呼。韩骑尉,以后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不等韩颍多言,转身便走。
韩颍手下众人见得姜啸春来去从容,都是有些尴尬。
虽然东北两支兵马尚未直接兵戎相见,但是个人都知道双方已经是水火不容,刀兵相见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现在姜啸春孤身一人来到辽东军的营寨前,像闲话家常一般笑谈一番,如今又从容离开,这事儿传扬出去,辽东军的颜面当然是大大受损,可这种时候,却又偏偏不能伤及姜啸春分毫。
韩颍手下众将士心中都是说不出的郁闷。
“他们要去哪里?”韩颍趴在宅门前,居高临下望着龙锐军大队人马折而向东,骑兵在前开路,后面数千步卒井然有序,而且队伍之中竟然有众多车辆,车辆上载满了物资,看样子似乎是军粮。
其他人都是面面相觑。
龙锐军出现的突然,去向也让人惊讶,谁也摸不透对方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韩颍见手下众人都不开口,皱起眉头,想了一下,终于道:“派几个人去摸摸情况,看看他们到底去往何处,又准备做什么。”
“武骑尉,他们该不会是想去顺锦城吧?”手下人疑惑道。
韩颍摇头道:“当然不可能。皇甫将军坐镇顺锦城,姜啸春带兵过去,意欲何为?他们若想进城,那是异想天开。之前他们就是趁我们没有准备,突然进驻广宁城,兵不血刃被他们占了辽西,同样的错误我们可不会再犯。”
“那他们自然更不可能去攻打顺锦城。”身边一名部下道:“城中有皇甫将军亲自坐镇,驻军众多,粮草充足,姓姜的若去攻打顺锦,那就是自寻死路。”
韩颍道:“不用胡乱猜想,派人盯住他们,总能知道他们要搞什么鬼。”
姜啸春带兵远去,驻马坡这才从紧张的气氛之中放松下来,待得龙锐军去得远了,这边立刻派了斥候前往打探姜啸春的动向,而此刻天色已经暗下来。
连续数日修建营寨,韩颍亲自指挥,这时候却也是颇为疲惫。
他唯恐龙锐军会对驻马坡发起突然袭击,是以不但让瞭望塔上的兵士时刻境界,而且派了斥候在周围巡查,提防对手趁夜袭击,待得一切安排妥当,用了晚餐,这才和衣休息。
半夜时分,他睡得正酣,耳边忽地传来焦急的叫喊声,从睡梦中惊醒过来,赫然坐起,见得帐外有人影,用手抹了抹脸,让自己清醒几分,这才道:“谁?怎么回事?”
第1353章 小舅子
帐外立刻进来一人,拱手道:“武骑尉,松水桥对岸出现大队人马。”
韩颍心下一凛,穿上靴子,拿起佩刀,恼道:“是哪路人马?是龙锐军?”
“兵马不多。”来人禀报道:“不过车辆甚多,似乎正准备过桥!”
韩颍想不到这营寨刚刚建成,屁股还没坐热,麻烦事却是一桩跟着一桩,除了大帐,跑到营寨东南角,便瞧见桥对岸火光冲天,亮如白昼,火光之下,黑压压的人头攒动,而且车辆众多。
“是运粮的队伍?”韩颍立刻想到什么,回头道:“定然是辽西送往松阳草场的粮食,可不能让他们就这么轻易过去。”他的神情此刻竟然变得兴奋起来,吩咐道:“传令骑兵,全都去桥头。”
宋世信临别之时,再三嘱咐,对于过往的商旅,不可拦截,但是如果有粮队出现,就要有所行动,而且还留有妙策。
所谓的妙策,其实也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当初广宁城向榆关运送粮草,半道上却被人从车上搜找出兵器,由此而引出一场大案,榆关守将淳于布因此被卷入案件之中,最终甚至落得被押送京都的下场。
此事自然是让辽东军上下大为光火。
而且辽东诸将也都清楚,淳于布自然是中了龙锐军的圈套,龙锐军不讲武德,布下圈套让淳于布陷入案件之中,从而夺取了榆关的控制权。
不过龙锐军这一招,也是辽东军记在心中。
按照宋世信的嘱咐,如果龙锐军的粮队经过驻马坡,韩颍大可以盘查粮队,找到机会也可以做些手脚,如果能够在龙锐军的粮车放几件兵器,自然也能给对方找些麻烦。
帝国的后勤供应,虽然包括粮草装备,但却有严格的规定,粮队归属粮队,而军械装备则是另有运输队伍,即使粮食和装备同时运送,也必须分开为两支队伍,经过各处哨卡的时候,也必须经过检查。
如果只是粮食倒也罢了,但如果是运送军械,就必须要有相应的军械清单,而且必须得到有关衙门的批文。
粮车里发现军械,当然可以利用这个由头找些麻烦,例如核对清单等等,即使最终无法给对方冠上私匿军械之罪,却也可以借此让对方的粮队无法顺利通行,耽误对方运粮的时间。
韩颍发现河对岸出现大批的车辆,立时便觉得那一定是往黑山运送粮食的车队,机会上门,他自然不会错过。
领着两百骑兵如风般飞驰到松水桥边,本想着对方这时候肯定要过桥,可是到得此处,发现桥面上并无一辆车,河对岸的人马有不少就地歇息,瞧那模样,竟似乎没有立刻过桥的意思。
“武骑尉,他们似乎不准备过桥。”负责哨卡的队正凑近过来,轻声禀道:“卑职见他们出现之时,立刻下令封锁桥头,让弟兄们准备好盘查,但等了小半天,越来越多的人到了河对岸,却偏偏没有一个人上桥。”
韩颍皱起眉头,白天姜啸春带着大批兵马往东去,现在河对岸又出现一群人,想不到这边却是越来越热闹了。
“你过去,问问他们是哪路人马,看看是运粮的队伍还是商队。”韩颍想了一下,才向那队正吩咐道:“不用担心,就算他们是龙锐军的人,也不敢将你怎么样。”
那队正立刻领命过去。
韩颍这才回过头,左右看了看,盯住一名部下,正是之前去叫醒他的那人,问道:“孙庭,让你派两名斥候去打探姜啸春的行踪,可有消息?”
“武骑尉,正要向你禀报。”孙庭忙道:“其中一名斥候刚刚回来不久,禀报说姜啸春带着手下兵马在榆树岗停了下来,然后兵马就在榆树岗扎营,今晚应该是歇在那边了。他们去向暂时还无法确定,不过有斥候还是在紧盯着他们,待得明日他们拔营起行,会一直监视。”
韩颍自然知道榆树岗是什么地方。
从顺锦城前来驻马坡的时候,便是途径榆树岗。
榆树岗顾名思义,在道路两侧,临河那面有一片榆树林,十分茂密,而道路北边则是有一片小山岗,小山岗也蔓延有十来里地,山岗上也是生长着大片榆树,是以被称为榆树岗。
榆树岗下的大道是顺锦城通往长武县的必经之道,也是前来驻马坡的必经之路,距离驻马坡其实也不远,最多也就五六十里地,处于顺锦城与驻马坡中间一带。
听得姜啸春率军在榆树岗安营,不知为何,韩颍心中却是升起一股不安之感。
“武骑尉!”韩颍正自沉思,忽听得身边有人轻叫,立时抬头,却发现自己派过去的队正已经匆匆往回跑,在他身后,确实有几骑跟过来,缓缓而行,悠然自得,马走的没有队正跑得快。
“武骑尉,他们……他们是龙锐军的人。”队正飞跑回来,看上去有些紧张。
很快,三骑靠近过来,韩颍见到当先一人身着铠甲,腰间竟然一左一右挂着两只大斧子,那人身材孔武,腰间却是系着一条极宽的真皮腰带,也难怪能将两只斧子固定在腰间。
“陈芝泰?”韩颍微皱眉头。
龙锐军的主将是秦逍,秦逍麾下的部将情报,辽东军自然也是派人摸清,韩颍记得其中就有一个叫做陈芝泰的喜欢用双斧做兵器,听说此人出身西陵,与秦逍的关系十分密切,不过比起顾白衣和姜啸春背景比较详细的人,陈芝泰的情报并不多。
二当家陈芝泰骑在马背上,意气风发,大声道:“你们不用张罗,我们不过桥,你们该睡就睡,陈爷不用你们伺候。”
比起姜啸春,陈芝泰的言辞显然挑衅味道更浓。
“你就是陈芝泰?”韩颍见对方言辞不客气,自然也不给什么好脸色。
陈芝泰盯着韩颍,粗声道:“你是谁?”
“这是武骑尉。”韩颍背后的孙庭立刻道:“不得无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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