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沙漠
秦逍点头道:“原来是这样。霍大人,你刚才说的没错,龙锐军进城,只是担心叛党作乱,绝不会影响城中各司衙门的公务。这样,你先去,我马上派人过去吩咐一声,只要是有霍大人的印信,可以进出粮仓,不会有人阻拦。”
“多谢将军。”霍勉之起身拱手道:“那么下官先行告退。”
秦逍叫住道:“霍大人且慢。”
“将军还有吩咐?”
“霍大人,房炜这个人你可认识?”
霍勉之一怔,点头道:“他是公孙郡守身边的幕僚,辅佐郡守多年……!”
“他已经被关押囚禁。”秦逍没有拐弯抹角,“有人证明他准备在城中作乱。”
霍勉之脸色一紧,立刻道:“秦将军可有证据?”
“没有人证物证,自然不会轻易抓人。”秦逍淡淡道:“他怂恿城中帮会作乱,幸好未能成事,否则城中百姓遭殃,后果难料。此外还有人作证,公孙尚之死,并非自尽,而是被房炜毒杀。”
霍勉之身体一震。
“现在房炜正接受审讯,事实真相总会查出来。”秦逍神情凝重:“如果真的是房炜毒杀公孙尚,这事情可就大了。公孙尚是辽西郡守,朝廷命官,房炜是他身边的幕僚,却下狠手毒害,房炜这样做的动机何在?”盯着霍勉之眼睛道:“霍大人,你是辽西郡丞,对这边的情况自然熟悉,这房炜的个人履历,想必你也很清楚。”
霍勉之急道:“秦将军,毒杀郡守,此事当然是非同小可,没有确凿证据,绝不可轻易定罪。乔明水和公孙弘劫银作乱,将军将他们抓捕囚禁,等待朝廷派员前来审讯彻查,这才是上上之策。即使有人作证是房炜毒害了公孙郡守,但朝廷的办案官员抵达之前,将军万不可派人严刑逼供,更不可轻易定罪,否则……否则就是逾越。秦将军虽然统领龙锐军,但侦办刑案不归属军人所管……!”一咬牙,肃然道:“如果秦将军滥用私刑,严刑逼供,下官……下官定会向朝廷参劾将军!”
秦逍笑道:“这是霍大人应尽之责。”抬手道:“霍大人可以去忙了。”
霍勉之脸色难看,欲言又止,终是退了下去。
秦逍本打算见过霍勉之之后再去大狱见白玉楼,但霍勉之的到来,让他意识到自己身后还有一头趴在草丛中的恶狼,立刻派人将宇文承朝和姜啸春找寻过来。
“榆关守军上下有千人,关隘所处地势险峻,本身也是十分坚固。”宇文承朝肃然道:“出关的时候,我特意留意过,以榆关的规模,只要封关,有三四百人驻守,想要冲破关隘就已经很困难了。”
姜啸春颔首道:“榆关守将淳于布出自辽东军,汪兴朝能将榆关交给淳于布,便可见对此人的信任和器重,只要汪兴朝一声令下,淳于布绝对是令行禁止。咱们出关的时候,淳于布分明表现出对咱们的敌意。”顿了顿,才低声道:“如果有朝一日我们与辽东军真的发生军事上的冲突,淳于布肯定会毫不犹豫封锁榆关,切断我们的后勤。”
秦逍叹道:“姜朗将所言不错。我先前还觉得,如今驻军广宁城,只要控制住辽西,将道路掌握在咱们手中,可保后勤无虞。但方才我才猛然惊觉,我们差点忽视了榆关守军的存在。”脸色冷然,低声道:“都说榆关是咽喉之地,对咱们来说,这绝对是名副其实。辽东军以淳于布掌控榆关,这就等于是掐住了我们的喉咙,这对咱们来说,简直是生死存亡的事情。”
“将军找我们过来,是否要商议解决榆关这个麻烦?”宇文承朝问道。
秦逍点头笑道:“正是。榆关不解决,被掐住喉咙,咱们又怎能安心做其他事情。”
“可是要解决榆关的麻烦,并不容易。”姜啸春若有所思道:“我们能进驻广宁城,只因为将军谋划周密,打了辽东军一个措手不及,否则绝无可能如此轻易控制广宁。有了这前车之鉴,包括榆关那边肯定都会谨慎小心,再想找机会拿下榆关,肯定不容易。虽说我们与辽东军水火不容,但两支兵马都是大唐的军队,对榆关我们根本不可动用武力,否则立时就会被冠上叛乱的帽子。”
宇文承朝颔首道:“姜朗将言之有理。榆关确实不能掌控在辽东军的手里,这对我们的威胁实在太大,可是我们想要拿下榆关的控制权,也绝不能动用武力。”
秦逍抬手摸着脑袋道:“要强攻榆关夺下控制权,那是自寻死路。就算我们调动全部兵马强攻榆关,以榆关的地利优势和坚固程度,撑上三五天是轻而易举。我们一打,辽东军那边还求之不得,立马就会给我们扣上叛乱的罪名,到时候便可以光明正大以平叛的名义朝我们杀过来。”叹道:“他们有数万之众,真要打过来,榆关那边封住咱们的退路,到时候咱们想跑都没地方跑。”
宇文承朝和姜啸春对视一眼,虽然秦逍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说出来,但真要走到那一步,实际情况也确实如此。
“榆关不可力攻,只能智取。”秦逍低声道:“我找两位过来,是想到一个还不算太成熟的办法,需要你们一同商议制定计划。”看向姜啸春道:“特别是姜朗将,计划成败与否,你这边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第1092章 均田
白玉楼身陷牢狱六年,这六年来的饭食几乎都是一成不变。
毕竟是辽西声望不低的大儒,在狱中的待遇自然比普通人要高一些,每日的午饭都准点送过来,通常都是一碗糙米饭再加一碟青菜,逢年过节的时候兴许还能添上两个菜。
但今日的情况却很特别。
饭点未到,牢头就带着两名狱卒进来摆了一张小桌子,放了两只小马凳,很快又送来饭盒,摆了酒菜,未免菜食凉了,还专门用碗倒扣住。
白玉楼自然清楚,这一切当然是与昨晚探监的秦逍有关。
而秦逍也没有让白玉楼等太久,酒菜上来之后不到小片刻,便即赶到,屏退狱卒,先行礼道:“白先生,我虽知你是蒙冤入狱,也可以一句话便让你离开监牢,但如此一来,有些事情就说不清楚。京都那边很快就有官员抵达,到时候他们会重新审查十问状一案,让他们为先生洗脱冤屈,比之现在就让先生直接出狱更好。”
“有心了。”白玉楼显然对秦逍如此处理这个问题也很满意,难得露出笑容:“将军今日摆下酒菜,不知是何意?”
秦逍忙抬手道:“先生请坐。不好现在出狱,就暂时委屈先生,只能在这里略备薄酒。”
白玉楼想了一下,终是整理了一下衣衫,在小桌边坐下,秦逍等他落座后,这才打开扣碗,几道菜还是热气腾腾,随即倒上酒,这才坐下,笑道:“昨晚过来叨扰,承蒙先生之赐,我昨晚看了一夜,先生提出的均田策,我也大致明白了。先生高才,让晚辈当真是钦佩不已。”
“将军今日还能再来,看来确实是对均田策有兴趣。”白玉楼也是微笑道:“若是其他人看到,恐怕是避之不及,绝不敢再看第二遍。将军不但看了,今日还有兴趣前来狱中讨论,这倒是出乎白某的预料。”
秦逍道:“先生为何这样说?”
“均田策若要实施,得罪的人可是多如牛毛。”白玉楼抚须道:“辽西官军和辽西世家豪绅全都将成为将军的敌人,将军是否愿意承担这样的代价?”
秦逍坐正身子,正色道:“先生,今日既然坐在这里,有些话也就不藏着掖着。龙锐军出关,朝廷背后是怎么想的,是否想要以龙锐军制衡辽东军,我都不去在意,我的初衷,只是因为西陵。”
“将军是想在东北练一支精锐骑兵,尔后以这支兵马收复西陵?”白玉楼问道。
秦逍知道白玉楼虽然身陷囹圄,但通过狱卒倒也是对外面的事情了解不少,西陵叛乱,李陀称帝,此等大事,早已经传遍天下,白玉楼知晓此事自然也是理所当然。
“不错。”秦逍颔首道:“西陵李陀认贼作父,暗地里已经向兀陀汗国称臣,兀陀汗国号称十万铁蹄,朝廷若要收复西陵,兀陀人绝不会视而不见,所以收复西陵的困难并不在李陀这伙人,最大的难度是兀陀人会卷入其中。兀陀汗国十万铁蹄,就算有虚张声势的嫌疑,但折去一半,五万骑兵是绝对少不了。如何应付兀陀汗国的骑兵,是收复西陵之前必须考虑的问题,真要到了那个时候,我大唐调不出一支强大的骑兵,那么收复西陵也就只是纸上谈兵,没有任何机会。”
白玉楼道:“这倒是不假。”顿了顿,才道:“可是将军想在东北练出一支精锐骑兵,那还真是不容易,辽东军第一个就不会答应。”
“先生所言极是,从我们出关的那一刻开始,辽东军就视我们为眼中钉肉中刺。”秦逍淡淡一笑:“想要在东北顺利训练一支骑兵,其难度比我之前所想要远远大得多。要练一支兵马,不是嘴巴说说就成,招兵买马需要耗费的人力物力财力都是庞大的数目,而且需要的时间也不会短,如果无法保证充足的人力和后勤供应,所谓的练兵也就只能是笑话。”顿了顿,见白玉楼并没有动筷子,抬手示意白玉楼吃菜,白玉楼微微点头,并不拘束,拿起筷子夹菜,从容淡定。
“但先生也清楚,如果一切都凭关内支撑,不是长久之计。”秦逍叹道:“国库的底子早已经不能与盛唐之时相比,目前关内还能支援龙锐军,可是等到兵马越来越多,消耗越来越大,朝廷是否还能一支支持下去?说句不该说的话,朝中仇视嫉恨我的人不在少数,说不定就有人在关键时候使绊子,如果将后勤完全寄托在朝廷那边,一旦哪天出了变故,龙锐军就可能瞬间崩盘,所以归根到底,要在东北练兵,那么龙锐军就必须以东北为根基。”
白玉楼淡然一笑,道:“一山不容二虎,辽东军将东北四郡当做他们口中的肥肉,岂会容忍其他势力虎口夺食?”
“所以道理很清楚,要收复西陵,就要在东北练兵,要在这边练兵,就必须要与辽东军一决高下。”秦逍目光锐利,平静道:“圣人对此看得很透,所以虽然不会明着下旨,但高居庙堂之上,一双眼睛却会看向这边。龙锐军如果真的能够在东北成气候,掣肘辽东军,这自然是更好,就算最终不敌辽东军,从关外撤回去甚至就在东北烟消云散,圣人也希望龙锐军能尽可能地消耗辽东军。”唇角泛起一丝冷笑:“如果发生奇迹,龙锐军能够整倒辽东军甚至取而代之,圣人自然也是乐见其成。”
白玉楼点头道:“辽东军在东北根深蒂固,如果他们取胜,朝廷更难撼动他们,但你们龙锐军初来乍到,如果真的能取代辽东军,朝廷当然乐见其成,毕竟对你们龙锐军的控制远远超过辽东军。”顿了顿,轻笑道:“不过朝廷可能忘记了,你们龙锐军想要取辽东军而代之,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在东北四郡人心所向,如果做不到这一点,想要取代辽东军简直是痴人说梦。”
秦逍微微颔首,白玉楼端起酒杯,自饮一杯,显然是许久不曾饮酒,这一杯酒入喉,白玉楼口中发出“嗞”的一声,很是享受。
他放下酒杯,秦逍立刻斟酒,白玉楼没有阻止,只是抚须道:“如果龙锐军尽得东北四郡民心,要取代辽东军自然是水到渠成,真要到了那个时候,得民心的龙锐军可远比尽失民心的辽东军更难对付。”凝视着秦逍,含笑道:“朝廷只怕没有想明白这一点。”
秦逍感觉白玉楼这话里有话,只能道:“先生说的不错,要练兵,就要扳倒辽东军,获得东北四郡人心拥戴,以东北为根基,再行练兵,自然是事半功倍。”取了昨晚白玉楼送给他的册子,拿在手中道:“先生在这里面详细写明了均田策施行方法,如果真的在辽西推行均田策,不但可以让百姓衣食无忧,而且还能够保证赋税无虞,无论是对朝廷还是对百姓,都是大有好处。百姓有田可耕,自然会人心归附。”
“这是当下在辽西推行均田策的好处。”白玉楼气定神闲,平静道:“将军没有说坏处。一旦推行均田策,辽西世家和辽东军都将受到打击,特别是‘军不存地’这四字,将会让龙锐军和辽东军彻底撕破脸,辽东军也必将联合辽西世家,全力攻讦龙锐军。”顿了顿,才继续道:“这册子里面所写的均田策,就算是朝廷,也不敢在关内推行,因为伤害到世家豪族的利益,一旦推行,很可能就会造成巨大的震动,朝廷如果实力不足,只会让帝国陷入动荡。”
秦逍颔首道:“先生所言,我也想过,确实会存在这样的风险。如果辽东军和辽西世家真的全力结盟,确实不好应付。所以如果要在辽西推行均田策,还不能完全按照先生所谋划的去做。先生昨晚说过,两虎相争,各自要弄清楚自己的敌友都是谁,这句话十分要紧。辽西也就这些人,我们多争取一分,辽东军就损失一分,如果我们将本可以拉拢的实力推到对方的阵营,那就是给对方增强实力的机会了。”
白玉楼笑道:“秦将军,说到这里,我才真觉得有些味道了。你说的不错,许多事情不是按部就班去做,需要考虑到当时所处的环境。如果你是辽东军大将军,而且对均田策有兴趣,我会极力推荐你照单全收,就按照我的谋划去施行。不过龙锐军目前实力还太弱,真要完全这样做,恐怕撑不到最后。”端起酒杯,很随意地向秦逍请了请,秦逍立刻端杯,两人都是一饮而尽,白玉楼放下酒杯,才道:“将军是想争取辽西世家?世家与平民有着天生的矛盾,将军想要平衡,既收揽民心,又要拉拢世家,这可不容易,一个不小心,反倒适得其反,不但收揽不了民心,甚至还会被世家仇视,若真是那样,龙锐军在东北那可真的待不下去了。”
第1093章 利器
秦逍叹道:“先生所言极是,我也担心会出现那样的结果。不过据我所知,东北世家与辽东军之间积攒了不少的矛盾,无非是因为辽东军手握战刀,东北世家才无奈屈从。他们虽然有利益相交,但辽东军在东北大肆圈地,而且胃口越来越大,东北世家的利益受到严重打击,对辽东军已经是心生怨恨。此种情况下,我们若是迫使辽西世家向辽东军靠拢,那就是愚不可及了。”
白玉楼含笑道:“辽东军那些将领都已经腐化堕落,人的胃口一旦大起来,就欲壑难填,收也收不住。汪兴朝坐上大将军的位置后,为了笼络辽东军的人心,让麾下对他死心塌地,更是张大了口,东北四郡至少有半数都落在他们的手里。”
“所以目前的局势下,我们还是有机会笼络辽西世家。”秦逍正色道:“东北四郡的世家豪族本就是荣辱与共,如果在辽西全面推行均田策,对辽西世家的利益造成太大的打击,其他三郡的世家豪族必然会视龙锐军为生死之敌,到时候想要拉拢也是不容易。如果东北四郡的世家豪族彻底倒向辽东军,我们再想整垮辽东军,必然困难重重。”
白玉楼凝视秦逍道:“那将军准备怎样做?”
“军不存地四字,乃是重中之重。”秦逍肃然道:“若是在辽西施行均田策,就必须上禀朝廷,只有得到朝廷的应允,才能在这边推行。朝中有不少官员的出身就是东北世家,如果按照先生册子里的方略施行,不但要收回军方所占耕地,还要从世家豪族的手里收取土地,如此一来,世家出身的官员们都会阻止均田策的推行,朝中那一关过不去,咱们在东北推行均田策就是纸上谈兵了。”
白玉楼智慧过人,当然明白这其中的关窍。
他制定的均田策,无论是内容还是推行的方法,都是在最理想化的环境中进行,而眼下施行的环境甚至推行的人,都不是最理想。
秦逍实事求是,虽然对均田策很感兴趣,却也没有脑袋一热,完全照搬,而是做出了冷静的考虑,这反倒是白玉楼刮目相看,毕竟这位中郎将年纪轻轻,在此等大事上还能保持冷静的头脑,实属不易。
“不过朝中上下对辽东军都没有什么好印象。”秦逍继续道:“圣人对辽东军也是存有忌惮之心,否则也不至于调派龙锐军前来东北练兵,所以如果在折子上提出‘军不存地’的方略,不允许地方兵马控有土地,这自然是深得圣人之心,也会得到朝廷大部分官员的支持。”顿了顿,看着白玉楼轻声道:“想要让均田策在辽西甚至东北推行,需要让朝廷和圣人明白,均田策是为了削弱打击辽东军的策略。我们不是为了推行均田策才施行军不存地方略,而是为了达到军不存地的目的,才推行均田策。”
白玉楼见得秦逍眸中划过一丝狡黠的光芒,不自禁也显出笑容。
眼前这个年轻人,果然不是简单人物。
“来,先生吃菜。”秦逍抬手劝道:“菜都凉了。”
白玉楼吃了两口菜,才放下筷子问道:“将军觉得朝廷会答应在东北施行军不存地的策略?”
“先生难道以为朝廷会反对?”
“天下人都清楚,辽东军在东北四郡圈地,良田都被他们大肆占有,这个时候,朝廷如果准许在东北推行均田策,施行军不存地的方略,那岂不是直接冲着辽东军去?”白玉楼凝视秦逍道:“据我所知,朝廷对盘踞在东北百年之久的辽东军一直存有忌惮之心,他们会不会担心因为均田策而导致辽东军在东北叛乱?”
秦逍微笑点头道:“先生担心朝廷因为忌惮辽东军,不会准许均田策实施?”
“如果没有朝廷的明旨,想在辽西推行均田策几无可能。”白玉楼轻叹道:“秦将军,恕我直言,这均田策可说是我穷尽心血才琢磨出的策略,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应对东北土地兼并严重的状况。虽然在册子里详细做了介绍,但真要推行起来,其中肯定还会存在许多漏洞,需要在推行的过程中改善修补,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顿了一顿,看着秦逍道:“我献策将军,并非是让将军亲自来推行,说句不敬之言,我只是希望借助将军的身份来达成心中所愿。”
秦逍知道他的意思。
一个人饱经世事,苦心思索,最终想出一个过人的方略,如果没有舞台施展,自然是痛苦之事。
白玉楼心存东北百姓,苦心思索,设计出均田策,这当然是耗费了白玉楼无数的心血,甚至不仅仅只是他一人的心血付出在这上面,如果这样的良策最终无法在东北推行,白玉楼即使死了,也不会瞑目。
白玉楼昨晚献策,肯定也是有过斟酌。
正如白玉楼所言,均田策如果得不到朝廷的支持,那就是废纸一张,根本不可能变方略为事实,所以他需要有人能向朝廷上书,得到朝廷的准许。
遍观东北官绅将官,有能力向朝廷举荐此策甚至得到朝廷支持的人,那更是凤毛麟角。
而秦逍无疑是这凤毛麟角的区区几人之一。
“我尚未入狱的时候,面对东北四郡日益严重的土地兼并状况,心中焦急。”白玉楼叹道:“辽东军将官贪婪无比,跑马圈地,长此下去,最终只会有两种结果。如果朝廷视而不见,那么东北四郡仿南疆例,汪兴朝最终会走上南疆慕容的道路,将东北四郡变成自己的独立属地,即使朝廷不封王,也将自立为王。如果朝廷过问,辽东军为了保住自己的利益,就很可能起兵叛乱,裂土分疆。无论哪条路,最终都将导致东北四郡脱离大唐实际控制,这对大唐来说当然是不可接受的事情。”
秦逍颔首道:“确实不可接受,大唐的疆土虽然辽阔,却没有一寸土地是多余的,绝不允许一寸土地从大唐分离出去。”
“所以我在萤草堂就与几位挚友一同研究策略。”白玉楼目光锐利,神情肃然:“当时我们希望能找到遏制辽东军继续吞并土地的方法,然后献策于朝廷,均田策其实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有了初步的进展,不过真正汇集成册,去芜存菁,还是我在狱中这些年静心思虑出来。军不存地,直接是冲着辽东军去,所以圣人和朝廷有没有这样的胆魄,我还真是无法肯定。”
秦逍淡然一笑,道:“如果辽西郡还在辽东军的手里,朝廷那边很可能会如先生所言,因为忌惮辽东军,不敢下猛药,均田策也就不得施行。”顿了顿,才继续道:“但如今广宁城在我们手里,只要龙锐军控制辽西,圣人就一定会支持均田策在辽西推行。”
“将军似乎很肯定。”
“均田策施行过后,不但可以打击辽东军的实力,而且还能增加朝廷的赋税,收揽民心,这对朝廷来说,是一举多得的事情。”秦逍道:“朝廷对辽东军一直存有忌惮,迟迟没有对辽东军出手,只因为没有合适的机会,更没有合适的人选。但现如今我们龙锐军控制辽西,在圣人心里,我和龙锐军就是对付辽东军的最好人选,均田策更是我们对付辽东军的一把利刃,圣人没有理由不将这把利器交到我们手中,否则之前她也就不会派我们出关。”
白玉楼微一沉吟,片刻之后才笑道:“若能如此,自然是再好不过。只要朝廷准许推行均田策,我们也可以对均田策做一些调整,按照将军的意思,施行之初,尽量减少对辽西世家的打击。”
“其实要笼络辽西世家,也并不是太过困难的事情。”秦逍端起酒杯,轻声道:“先生应该比我还清楚,辽东军贪心不足,一直在吞占世家豪绅的良田。土地对世家豪绅来说,就是命脉所系,事关家族的存亡,辽东军的胃口太大,是要将这些世家吞进肚子里。相比辽东军的不留余地,我们只要暂时维护世家对自己土地的拥有权,就足以让他们偏向龙锐军。”淡然一笑,道:“只要能让他们保住自己的土地,哪怕让他们多出些银子,相信他们也心甘情愿。”
白玉楼笑道:“秦将军能够摸准他们的心思,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端起酒杯道:“来,白某也敬将军一杯!”
秦逍忙道:“先生客气了。”
“将军支持推行均田策,或许只是为了获取民心击败辽东军,但只要此令推行,受益的便是众多贫苦百姓,将军的初衷是什么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确实因此造福于民。”白玉楼感叹道:“东北的百姓受的苦难太多也太久,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无论是读书还是为官,初衷都该是为天下百姓造福,我已过不惑之年,若是再不能为百姓做些事情,也就白来这世间走一遭了。”
秦逍肃然道:“先生德行,令人钦佩。先生放心,无论有多大困难,我都将促成均田策在东北推行,到时候也全都要仰仗先生相助了。”高举酒杯,一饮而尽。
第1094章 要塞
榆关守将淳于布几个月前刚过完四十岁的生日,那时候龙锐军还没有出关。
当年武宗皇帝东征驯服渤海国之后,留下一支精锐兵马镇守东北,这支兵马也便是如今辽东军的前身,其中的一批将领,也形成了东北一支特殊阶层,成为实际的辽东军事集团。
辽东军当年虽然被留下来镇守东北四郡,但所处的环境却并不算好。
武宗皇帝一代英主,留驻兵马之时,就考虑到如果由东北本土兵马镇守四郡,很可能就会形成地方祸患,所以才留下了一支完全是关内出身的兵马镇守。
也因为如此,辽东军在东北四郡的眼中,一直都是外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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